“楚天,你坐下!”李静真急了,伸出手一把抓住楚天的胳膊,脸都红了,“羽清因为你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自杀了两次,一次是在美国,在浴室里割破了手腕被她的室友发现了送进了医院。另外一次就是最近,我们把她接回国来,是为了让她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治疗,可是好个月了,她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大年初一她又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我不敢保证再有下一次我还能不能把她从阎王殿里给抢回来。现在她的身边根本不能离人,这孩子就是不想活下去了,凭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这些日子我的精神都要崩溃了。”李静积压在心底里的委屈和郁闷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缺口,刹那间宣泄和释放出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出来。“她在美国自杀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美国看她,在羽清的宿舍里,我发现了这个本子。” 李静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非常精致的暗红色带印花的绒面本子来递给楚天。
楚天将信将疑地接过本子,缓缓坐了下来。他打开本子,然后一页页翻下去,开始翻得很慢,后来越来越快,到最后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刷刷地翻过去,并不细看内容,只看见满满的都是字。而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也都和前面一样,到处是自己的名字,夹杂在一些有头无尾断断续续的词句中。虽然整个本子里几乎找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楚天还是在那些零零碎碎色彩斑斓的字里深刻体会到了羽清的心意。看到后来楚天实在看不下去,啪的一声把本子合上,呆呆地发着愣,半天没说话。他忍不住回想起和羽清相识的情景,她的冷淡她的傲慢她的不近人情她的无理取闹他都一一领教过,在那些记忆的画面中他看不到一丝爱慕的痕迹,这怎么可能?羽清竟然会暗恋自己?
“我听羽明说,你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侠义心肠的人,怎么说你和羽清也是相识一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见楚天不说话,李静有些着急。
“可是,这段时间羽明经常来我这儿,羽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都没听他说起呢?”楚天仍然发着愣,这样问着却没看李静。
“实话对你说吧,羽明是不同意让我来找你的。就是你的地址我也托别人打听来的。我问了羽明很多次他都不告诉我,他说你现在有女朋友了,而且感情也很好,不让我来破坏你们的生活。他说他妹妹的病他有信心能治好。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是这个春节羽清她……
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现在的恋人竟然就是闽乔。我无意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去看看羽清,劝慰她一下,赐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帮助她走出绝境。我相信羽清如果见到你,她的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您说让我赐给羽清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您把我当什么了,当成神了吧?我要真的是神,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闽乔的手指能重新在钢琴的键盘上飞舞,而不是去给一个什么自以为是的丫头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现在她生病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想起闽乔因她而失去的,我这么说一点儿都不过分。”
“我知道你和闽乔的感情很好,为她打抱不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静知道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做一定的让步的,否则她就没有办法和楚天继续谈下去。若谈不下去,羽清还不知道要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在医院里住多久,“那件事情的确是羽清的错,等到她的病好了,出院了,我让她来跟闽乔赔礼道歉。”
“我们不需要她来赔礼道歉。我不需要,闽乔就更加不需要。至于帮助羽清的事,也请恕我无能为力。”
“你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关于羽清,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说到她的病,根本不是感情的问题,她真正的病根儿是她的性格。她个性太要强了,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更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却得不到。如果她的思维方式不从根本上转变,即便我去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总是要靠希望来获得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的。可是我能给她什么希望?我是能许诺给她一个世界第一?一个没有人能够超越的钢琴公主的桂冠?我还是能在感情上给她以实际的回报,来满足她对爱情的幻想?我什么希望都给不了她,我又靠什么赐给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这种事在别人或者还容易,在羽清那是比登天还难。因为她的心太高,高过天了。就算是像您说的,我可以去看看她,跟她说一些话,可是您认为这样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吗?我根本无法真正满足她的愿望,这不是明摆着吗?画的饼能充饥吗?癌症晚期的患者注射吗啡也只能是缓解痛苦,能挽救病人的生命吗?您做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您处理问题的手段我实在不敢恭维。请原谅,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那就跟闽乔分手,跟羽清结婚好不好?”一句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连李静自己都吓了一跳。
“您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名不虚传!”楚天愤怒了,“您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有耐心客客气气地跟您谈话,完全是看在羽明的情面上。要是谈到闽乔,我根本没有立场跟您在这里谈论如何去帮助您的女儿。”
看到楚天愤怒了,李静知道是自己的话太唐突,心情也过于急切了。毕竟楚天和闽乔在热恋中,而自己也才和楚天刚刚见面,提这样的要求也实在是不近人情。
“对不起,是我一时心急,急糊涂了。这一阵子我被羽清给拖的,体力和精神都耗干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不要介意。”李静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的很,非常的没有底气。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累还是因为楚天的反应让她完全没了主张。在她的印象里,像这样跟人在直白的道歉恐怕还没有过。至少她不记得有过,她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并努力昂了昂头,毕竟在晚辈面前,她还是要保持一个做长辈的尊严的。可怎么样才能既保持体面,又能达到目的呢?虽然李静一时之间也找不出答案,但是从刚才的情形李静看明白了一点,像楚天这样的人跟他来硬的是一定行不通的,想到这里李静接着说道,“也许你不了解,我这个人个性也很强,很少会求人的。如今为了女儿,这张老脸我也豁出去了。楚天,求你帮帮羽清吧,你是没见到她现在的样子,真的,真的是太可怜了。她哪儿都不去,也难得说上一句半句话。这孩子也就是还有心跳和呼吸,让我知道她还活着。不过这样的活法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我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当不起外交官夫人的一个求字。何况有一句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您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李静如此在乎紧张自己的女儿,可当初对闽乔受伤的事却漠不关心,根本不在乎,像李静这种自私的女人楚天是最反感的。
“楚天,虽然你是晚辈,但是我今天还是想跟你说几句我没对任何人说过的掏心窝的话。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因为没有爸爸而受过不少的歧视和欺辱,我是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吃了很多苦也受了不少罪。结了婚生了孩子以后,我对羽清就格外宠爱些,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像我当年一样,我发誓要让她的人生像阳光一样灿烂,像蜜一样甜,像竹子一样节节长高。 我一直在给她制造一种环境,在那个环境里她是独一无二当之无愧的最亮的星星。我知道我的女儿不是最棒的,不论是钢琴,还是样貌,或者是人品性格,我知道她都有她的不足。可是为了让她快乐,让她高兴,我从来不提这些。我一直在对她说,她是最优秀的,而且永远都是。我给她造了一座梦幻之城,以为我可以用我的力量把她圈在这个城里,她永远都不会有痛苦有失意。我承认是我太异想天开了,是鱼儿总有游入大海的一天,总要自己搏击风浪,而羽清在我的保护下早就丧失了搏击风浪的能力。我知道,我有很大的责任。可是羽清已然这样了,就算我再怎么后悔,我也没办法让她重新长大一遍。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病入膏肓不去管她。楚天,现在能够救羽清的人就只有你了。如果你是因为担心闽乔误会的话,我去跟她谈。闽乔她一直都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找闽乔的,如果你去了,就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不信你就试试看。”听李静说要去找闽乔谈,楚天一下子联想到这件事可能会给闽乔带来的伤害,总而言之李静的最后一句话让楚天渐渐被软化的心骤然冰固下来,他条件反射地想要保护闽乔的欲望令他以最快的速度披上铠甲拿起武器跨上战马。
“我答应你,我可以不去找闽乔。不过羽清的事也请你帮帮忙,不要袖手旁观,好不好?”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我不帮,是我帮不了,我没有这个能力。
“不,你有这个能力。我记得在美国的时候,羽清躺在医院里一句话都不说,像个木头人一样,我都急得要发疯了。后来我说要带她回国,还提到了你。没想到她听到你的名字一下子就流泪了。”
“不用再说了,无论您说什么,我都是这句话,我帮不上忙。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楚天说完,便转身迅速离开了。
“楚天,我的话还没说完,你等等。”楚天听见李静在背后叫他,可他却没回头,一直朝酒吧的门口走去。可是还没等走到门口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的声音,他这才忍不住回头去看,发现李静不知怎么晕倒了,桌上的酒杯不知怎么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而李静的额头也被玻璃划破了,流出血来。楚天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把李静从地上抱了起来,好几个 侍应生也都赶紧跑过来帮忙,大家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李静却仍然昏迷着。”
“这样不行,得送她上医院。 去,到门口叫辆车。”楚天对一个适应生说道。侍应生答应着跑出去叫车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以后,楚天把李静送进了积水潭医院的急诊室。医生给李静做检查,楚天借机赶紧给羽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李静晕倒了,现在正在积水潭医院的急诊室,让他赶快过来。
羽明接到楚天电话的时候,正在和一个当事人见面,因为第二天就是正式开庭的日子了。突然听说母亲晕倒了,而且竟然是楚天把她送进的医院,羽明的心立时乱成了一团,赶紧结束了和当事人的谈话,匆忙赶往积水潭医院了。
大雅之堂(118)
医生给李静清理好伤口的时候,李静醒过来了,但是因为情绪激动,不肯卧床休息,连输液管儿都给拔了,吵闹着要出去找楚天。然而由于这么长一段日子以来李静要上班又要照顾生病的女儿,晚上睡觉又经常做噩梦,休息不好,更加上心情郁闷,饭也吃得很少,营养获取不足,无法满足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身体已经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所以当李静刚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马上就又晕倒了。医生无奈,只好给李静的药物中加入了镇定剂。当羽明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在输液的李静已经完全陷入了熟睡中。
“不要紧了,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又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虚弱。”羽明从病房里走出来一边把房门带上一边对坐在门外等着他的楚天说道。
“是吗?这我就放心了,你妈妈可真……不出场则已,一出场就让人心惊肉跳的。”楚天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羽明看了看楚天,走过去,在他的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妈她……她是特意去酒吧找你的,对吗?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她说了吗?我是说……”
楚天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看羽明,而是低头盯着地面看着。此刻他对羽明的心情和感受实在太复杂了,而羽明见楚天不说话也沉默着。
“她说了,都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羽清的那个本子我也看了。你妈说让我去看看羽清,让我对她……”楚天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羽清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你不想让闽乔知道,也该告诉我才对,不应该瞒着。早知道……。我也不会让你为了旅行社的事那么操心费神的了,我……”
“帮忙是我自愿的,这不妨碍什么。羽清的病是一种慢性病,急也没用,慢慢治吧,又不是什么绝症,只要用心想办法总能治好的。你不用多想!我早该想到我妈会想办法找到你的,总是这样的,你越怕发生的事情就越是要发生。” 羽明忍不住幽幽地叹口气,“闵乔呢,闵乔也在场吗?她也知道了?”
“闵乔不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来在旅行社那边准备明天的开业典礼,结果一个侍应生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有人在酒吧里等我,还说那个人说了等不到我的人她就不走,要一直等下去。我只好扔下手头上的事匆匆忙忙地跑回去。我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妈。”
“我能说什么呢?我和我的母亲……我们两个根本就像是南极和北极,白天和黑夜,永远都站在世界的两端,永远无法交融。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的身体里也流着她的血,可是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过一件事能够和她共通。有时候我对我妈很失望,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关心她,而且我也相信她是关心我的,只是彼此关心的母子之间竟然没有一刻是相互明白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生的一种悲哀。不管怎么说,我为我妈去找你的事感到非常愧疚,真的。”
“羽明,不是我因为闵乔而忌恨羽清什么,也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你知道我和闵乔我们不可能分开。我若是去看羽清,那根本不是去救她,而是去害她。”
“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这件事情本来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另外你千万不要让闵乔知道这件事,旅行社就要开始营业了,你们专心做事吧,不要为了这些牵扯精力。羽清还有我妈妈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你想怎么处理?如果有能用到我的地方……。 我是说我不能帮你妈妈要我帮的那种忙,但是其它的你若需要我一定义不容辞。”
“不用了,真的不用。楚天,用心经营你们的旅行社吧。你和闽乔的未来还要靠它呢。办这么大的事业不容易,你是男人,更应该多担待些。我看得出来,闽乔对旅行社寄予了很大的热情跟希望,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梦想,这一个你要想办法努力去帮她实现。好好照顾她,别再让她受委屈。她经历了那么的苦难,她期待真正的幸福………”
“羽明,我知道,你对闵乔……”
“有些话咱们就都永远放在心里吧。以前,是我太无知太浅薄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想对重逢的那天喝醉酒后说的那些话跟你道歉,可就是放不下男人的面子,觉得挺难以启齿的,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了,我也算去了一块心病。还有我妈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她说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等她身体好些了,我会好好和她谈谈。我相信只要我肯付出,就一定能够‘做通’她的思想工作的。”
“你喝醉酒说的话…… 我没有怪你,真的!还有你妈妈今天去我那儿我却让她受了伤,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责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要道歉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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