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嘛要学她们?”羽清变得越发的激动起来,“她们算什么东西。一个不过是个臭要饭的,烂擦鞋匠,另一个就是个跟屁虫,我为什么要学她们?你要是觉得她们好,你认她们当妹妹去!”
“你看,又蛮不讲理了!”羽明指着妹妹说道,“你要不是我妹妹,我何必和你说这些话?我是为了你好!”
“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行了,都别吵了。一会儿你爸爸回来看你们这么吵架不生气才怪!羽清,乖女儿,去洗个澡早点歇着吧,别跟哥哥吵了!”李静摸了摸羽清的头发说道。
羽清撇了撇嘴,又瞪了哥哥一眼,这才从沙发里站起来去准备洗澡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为什么吵啊!”羽清走了以后李静问儿子。
“妈!你真的应该好好管管妹妹了,你知道她现在都想些什么吗?”羽明从茶几上抓起一只苹果并没有吃,而是仰面靠在沙发里,把苹果向上抛出去,然后再伸手接住,就这么抛了接,接了抛,来回来去地倒。
“这是什么话,你说明白点儿!”儿子似是而非的回答钩起了李静的好奇心。“今天都谁在梁教授家吃饭了?羽清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羽明就把今天听闵乔弹琴以及大家一起吃饭的经过讲了一遍。
“小妹这一关可是难过了,她自己要是想不通,谁也帮不了她!”羽明说着把苹果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茶几上。
“那个要饭的小丫头真的那么厉害?”李静有些将信将疑。
“妈,您怎么也这么叫人家啊!”羽明抗议道。
“哎呀,我不是记不住她叫什么名字嘛!”
“她叫闽乔,梁闽乔!”
“好,闽乔,那个闽乔琴弹的真的比羽清还好?”
“嗯,今天我去梁教授家亲耳听了,不一般啊。把我都给震了。我虽然不会弹钢琴,可也不是一窍不通。听那些大师的演奏我都没像今天这样过,邪了!”
“那我倒是要听一听!”李静坐在沙发里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下次妹妹上课的时候,您陪她一起去吧!”
“不,那能听好吗?请梁教授她们一家到我们家吃顿饭吧,今天人家都留你们兄妹二人吃饭了。咱们不回请倒显得小气了。再说,梁教授教羽清学琴也教了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感激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你爸爸后天又要出国了,可能不会有空。就不要他参加了。”
“好啊!”羽明痛快地答应着,“不过,小妹那儿您还得劝劝。她心里有疙瘩,这疙瘩要是老打不开,非坐下病根儿不可。这个暑假您天天忙,那是没见她练琴那样儿,那哪儿是练琴啊,简直是发疯,跟刚琴死磕上了!”
“我会说说她的。不过有竞争对手是好事儿,没有竞争就没有压力,没有压力就练不好琴!”
“妈,您这想法可不对!有时候压力是可以成为动力,不过那也得分什么事儿。有些事努努力能做到,有些事就算累死了也做不到。做不到的事情还给自己施加那么大的压力,人是要崩溃的!”
“没有那么严重,我从小就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练芭蕾的。要是没有那些压力,我也许根本就坚持不下来,如果坚持不下来,我能进芭蕾舞团?进不了芭蕾舞团,我能认识你爸爸?我不认识你爸爸,哪来的你们,哪来的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好的家?如果我当初中途认输放弃了,现在会怎样那可就难说了,说不上头发上包块毛巾拿着锹正在麦场上扬麦子呢!”
“妈,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一样!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会不知道哪儿深哪儿浅?行了,妹妹洗完澡,你也去洗洗睡吧!”李静对着儿子扬了扬下颌。
“妈——”
“行了,我的乖儿子,妈都知道啦,不用说了。快去吧!”
“爸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没准儿,你别等他了,先睡吧!”
“那好吧!我回房间了!”羽明失望地起身走了,他就知道,和母亲谈也是白谈,结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多少年了,他很了解自己的母亲。
大雅之堂(48)
楚天和赵元最近的生意非常红火,心情也很好。来龙口胡同的次数也渐渐多了,但是因为他们通常事情很多,所以一般都是忙到很晚,天黑了以后才过来。两个人因为和玲玲渐渐熟了,因此每次来龙口胡同都会给玲玲带点儿吃的玩的,当妹妹一样待着。而玲玲也越来越喜欢这两个哥哥了。
这一阵子玲玲就像一只八哥儿一样在两个院子之间,在她的两伙素未谋面的朋友之间交互地散布着她知道的一切信息。因此不但闵乔知道楚天和赵元的全部情况,就连远皓和羽清也都熟悉了他们的大名。甚至连羽明都知道了,因为羽清对玲玲的这种八哥行为实在忍无可忍,回到家常常愤怒地抱怨说,“搞不懂为什么玲玲说起这两个在秀水练摊儿的小混混会那么兴奋?滔滔不绝不说,还指手画脚,我就是不明白像楚天和赵元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真是臭味相投。”
玲玲每每说起楚天和赵元的时候,除了闵乔听得津津有味,另外两个听众则反应冷淡,不过玲玲可不管这些,随便你听不听,反正她照样讲,也照样兴致勃勃。当然与此同时,关于闵乔羽清远皓甚至是羽明的各种传说也被玲玲添油加醋不由分说地灌进了楚天和赵元的耳朵里。
玲玲讲话往往没什么头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就好像写文章不讲究条理画画儿不在意层次一样,反正稀里哗啦地把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文字堆起来再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水彩一起泼上去,她只管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她的感受描述她的想法。
“闵乔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都死了,她是跟着爷爷来北京的。他们要过饭,给人擦过皮鞋,什么苦都吃过。”
“我和闽乔最好了,她有什么心事都告诉我。”
“闵乔待人一向都好,背地里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不像我。她总是说,她没有权利对别人不好。她说她和爷爷能有现在的日子,都是别人给他们的。她说如果在小渔村的时候不是那些好心的村里人给她和爷爷饭吃,如果那个和她妈妈一起偷渡的叫玉珍的阿姨没有从国外给他们寄钱来,如果不是在火车站遇到那两个带他们上火车的人,如果不是梁伯伯和梁伯母收留了她和爷爷,她现在也许早就死了。她说她感激每一个帮助过他们的人,那些他们要饭的时候施舍过他们的人,还有擦皮鞋的时候照顾他们生意的人,还有每一个对他们笑过的人她都感激。”
“闵乔真是太可怜了,别人只要对她稍微有一点点的好,她就要拼命地对人家好。她总说人家对她不好是情理之中的,她不怨。人家对她好,那是恩,她一定要报。”
“我这样说你们是不是觉得闵乔很傻?其实她人很聪明的,真的,真的聪明!闽乔什么都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对她好还是不好,她都知道。就说远皓哥吧,她看得就比我明白。以前远皓哥总是带羽清出去玩儿,像滑冰什么的。我总是想和他们一起去,不过闵乔就不大愿意。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远皓哥不把我和闽乔一起带上,不过后来明白了,我也是慢慢才看出来的,远皓哥是在心里瞧不起我们。弄明白了以后我气坏了,就怒气冲冲地跑去问闽乔知不知道远皓哥原来竟是那样的人。闽乔说她早就知道。”
“你难道就不生气吗?我就问她。我当时很生气,真的,气坏了!”闽乔就说,“心里是有一点那个,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委屈。不过玲玲,我也想过了,我们不能改变别人对我们的态度和看法,但是我们有权利决定怎么看待自己。我小时候要过饭,给人擦过皮鞋,很多人都把这些看成是很丢脸的事。我原来也以为是这样的,不过现在我不这么看了。我保护了爷爷,让他在有生之年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我乞讨,原本只想给自己和爷爷讨口饭吃,求个温饱而已,没想到给自己讨来了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我现在不再为这些感到羞,我只觉得荣耀,真的!还有你,玲玲,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女孩儿,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不用为远皓哥的事生气了,他的心他做主,我们的心当然也由我们自己做主,你说呢?”这是她说的,闽乔说的。这是闽乔的原话,我的脑子笨,平时也记不住什么,不过她的这些话我都记得,想忘都忘不掉,你们说起不奇怪。听了她的这些话,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了。
“还有啊,闽乔的钢琴弹得可好了!什么大调小调歪调正调的她都会弹。连梁伯伯都说她弹得好。羽清这辈子都别想赶上她,就凭羽清那样的心地就不行。”
“羽清虽然没说过,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甘心,她嫉妒。”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羽清也挺可怜的,你别以为她爸爸是外交官她就能怎么着似的,她不也就那个样!除非她也像闽乔那样,从小爸爸妈妈就死了,跟着爷爷出去讨饭给人擦皮鞋,她就会知道的,也许会不一样也不一定。不过也难说,她哥哥就和她不一样。她哥哥真是特别好,你们要是见了他说不定能成好朋友的。上次在梁伯伯家吃饭的时候,他对闽乔的爷爷特好,还爷爷爷爷的叫,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不像羽清,眼睛只知道往天上看,恨不得把别人都踩在脚底下。”
“以前,我也想有个当外交官或者当别的什么大官的爸爸,出门车接车送的,住大房子,那多风光。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没有当大官的爸爸也就这样!有什么呀,看羽清那个样子我就灰心,外交官的女儿也就活成那个样,一点儿都不开心,整天拉长着脸,就跟谁欠了她钱似的。老爸是外交官也就那个样!”
……
玲玲大体就是用这样的语言和方式给楚天和赵元讲述闽乔和羽清的。说得楚天和赵元云里雾里的犯了迷糊。什么也就这个样也就那个样的,到底是个啥样?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闽乔和羽清这两个名字他们是想记不住都难了。
大雅之堂(49)
其实若干年来,李静不是没邀请过梁渠去家里吃饭,只不过都被梁渠找各种理由婉拒了。不过这一回却请到了,倒不是因为李静请梁渠的心比从前诚恳了,而是这一回李静找对了去请梁渠的人。
羽明的面子还真是够大,请到了外交官夫人都请不到的人。羽明没费什么唇舌,甚至邀请的口气都不很正式,但是梁渠却痛快地答应去了。
本来梁渠要带章老伯一起去,因为羽明特别叮嘱过的一定把爷爷一块带去。可章老爷子怎么也不肯去,连连摇头说是人家是富贵人家,当外交官的,自己去了反倒不自在,让梁渠和李云霜带着闽乔去好了。老爷子下了决心不去,梁渠也不能强迫,只好和李云霜一起带着闽乔去了。
就在梁渠一家人进门之前,李静还全然没把闽乔这两个字放在心上。直到亲眼见到了闽乔并在晚宴以后听了闽乔弹了几只曲子的时候,李静的心情便难以抑制地一落千丈,跌到了谷底。
李静的震惊非同小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在梁渠家门口碰到的那个把鸡蛋放在军用手套里的傻里傻气的丫头如今出落成了一等一的人物,不但长得清丽脱俗,说话举止极为得体,而且钢琴弹得叫一个了得。李静忍不住想到:“如此看来鸡窝里还真是能飞出金凤凰来。以她现在的实力成名可是早晚之间的事。有她这么一颗大太阳当空照着,自己的羽清那点星星的亮光可就难得引人注意了,又怎么指望能有出头之日?难怪羽清近来的情绪一直不好,这个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
“梁教授和夫人真是不一般啊,能把——”李静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能把当年那样的孩子调教成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是难得。一定花费了你们不少的心血吧。”李静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称赞梁渠夫妇教子有方,可是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就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为孩子操心那是每个父母都免不了了,我们也一样!”梁渠笑着回答,“即使像闽乔这样根本不需要大人操心的孩子,我们还是忍不住要操心。”
“是啊,要不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李静看着远远地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羽清心不在焉地随声附和着,“我们羽清还不是一样,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从来不用我们做父母的督促,自己就知道上进。可是啊,孩子就是孩子,再怎么样你还是会担心他们。不用说羽清了,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孩儿,就说羽明吧,现在都上了大学了,我也还是不放心呢!我倒不是为他的学习担心,就生怕哪一天突然给我领回一个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的女孩儿来要给我做儿媳妇,那我可真是要疯了。就说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个准点儿啊!”
“妈,梁教授和李阿姨好不容易来家里做客,您看您都说些什么呀!”羽明想要制止母亲。
“羽明,你妈妈是担心你将来给她领回来一个不称心的儿媳妇。这是在给你敲警钟呢!”李云霜半开玩笑地说道。
“警钟?”羽明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正抿着嘴笑的闽乔说道,“我妈还以为她的儿子是谁呢,随便想领谁回来人家就一准儿能跟我回来似的。我要是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了。只说咱们看不上人家?就以为人家都能看得上咱了?选择从来都是相互的!”
“那是她们没有眼力,像我儿子这样一表人材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说说,论长相,论身材,论学历,论家庭,论素质,你哪一点是不优秀的。儿子,你就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这样的条件只有咱们挑她们的,没有她们挑咱们的。”
“妈,您看您,说着说着就又回老路上去了。能不能不谈这个问题了!”妈妈当着梁渠一家人这么说话让羽明感到很丢脸,于是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和母亲纠缠下去。
“羽明的确是个百里挑一的小伙子。优秀那自然是没得说,但是我认为他最可贵的地方不是优秀,而是优秀的他还能保持这样平和的心态,不霸气不骄傲。现在像这样稳重踏实的年轻人可是不多了,这才是我最欣赏这孩子的地方。”梁渠对李静说出了自己心底里的话。
听见梁渠夸自己的儿子,李静心里很有些得意,不过想了想还是反驳了回去,“我倒是觉得这孩子太缺乏霸气和骄傲了,为人太随和,这一点上他不如我们羽清。要说这人啊,有时候是需要一点霸气和傲气的,这样才能活得有气势。您说是不是啊,梁教授?”
李静的这些话,梁渠实在不敢苟同。可是不回答她又不好,正在为难,李云霜及时出来接话了。
“是啊,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关键是看个人的性格和喜好了,别人说好不好都不重要,关键是孩子们自己活得快乐活得高兴就好了!”
李静听了这话,心好像被一根刺扎了一下。她知道,最近她的羽清活得并不快乐。于是她的心情便也跟着不悦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悦,也为了给女儿挣点面子回来,李静看了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闽乔,说道,“闽乔的性格好像也很随和呀!这大概是从小就养成的吧?这也难怪,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风风雨雨的,不容易啊。不过说句不该说的话,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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