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就是出去,没有为什么。」舒桁气躁的走至窗户旁,不愿看她白皙的肌肤、姣好的身段,漠视她对自己的吸引力。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对,就是你!」他有意要她死心,「你的身材太差、反应太生涩,无法让我产生冲动,我真不敢想像,自己居然会对一个自动送上门的女人没有兴趣!」他要将她刺得伤痕累累,让她甩头离去。
无忧的脸色一阵红赧一阵惨白,声音挤在喉头,张口竟发不出来。
不稳的揪著衣服,她颤抖的穿上,模糊的心想,失去这个与他灵肉相通的机会,她是不是永远不可能探触到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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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老爷子来了。」
「爷爷,原谅我行动不便,劳烦你过来我房间了。」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陪我这个老头聊天,我就很高兴了。」
舒亚为比谁都清楚,舒桁就算不拿拐杖,走路亦不成问题,今天他只是逃避。表面上看来,他似乎已面对了自己跛脚的事实,可内心里,却一直否定这个无法扭转的定局。
他依赖拐杖、依靠轮椅,认定自己是个残废,无法以自己的能力走路,而他不能容许出糗的情况发生,即使如此,他却排斥任何人以同情的目光对他伸出援手,他会认为那是对他的讪笑。
「爷爷後天就回加拿大吗?」舒桁全副心神专注在营运报告上,态度好敷衍。
「嗯。」还是那么生疏的爷孙对谈,舒亚为还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哪知心里依然搅著酸苦。
十岁那年,遭逢了人生第一个悲剧,他没有怨;十四岁,合该是个懂事的年纪,知道了当年事件的谁对谁错、是是非非,他想怨,可是他无法恨,所以他承受第二件悲惨。却从那一天开始,他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严重的厌恶,甚至自暴自弃,不懂得珍惜拥有的一切。
直至他的生命出现了女人。
一度以为女人会改变他的想法,可是他错了,几次恋爱下来,舒桁更偏激了。不但封闭起自己,不与外界交流,连对最亲爱的爷爷也冷漠以待,仿佛不愿和任何人保持著亲密的关系,他刻意漠视每个人。
「我不会去送机。」
「我知道。这趟回来知道你肯走出房间,到庭院去晃晃,我已经够高兴了。」舒亚为认为这全是一个人的功劳。
舒桁顿了一下,警觉的抬首,「爷爷是不是想说什么?」
「是关於你和无忧的事……」
「爷爷,我是我,她是她,不要将我们混为一谈。」
「舒桁,你知道我很担心你,快三十了,也该找个女人一起过日子了。」
「有了女人日子就会比较好过吗?」他不以为然的讽笑反问。「女人如果可以相信,我早就信了,现在也不会还是一个人!」
舒亚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那些过去在他心头刻下很深的阴影,可是他多希望那一切能够随著事过境迁而被淡忘。
「不是每个女人都那样,至少无忧就不是……」
「我和她毫无瓜葛,爷爷不必一直为她说话!」为什么他们一致觉得他和那个女人有什么?
不,他没有因为她而改变什么,他只是突然讨厌皮肤苍白的自己,所以多到庭院去晃个几圈,让太阳多照个几回;他只是一时恻隐之心泛滥,放过了曾诏起,并猜中来履约的人会是她……
他对她一点特殊的感觉也没有,他只是嫉妒她有一双无杂质的眼眸,看不惯她对人性的毫无心机……
「舒桁,爷爷老了,我只是硬撑著,就等你走出不愉快、挥别惨澹,爷爷一直在和自己的身体抗斗,告诉自己不能死,因为我要等著抱曾孙,等著看我的孙子如何教育他的孩子,等著看他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庭……」舒亚为咳了几声,有些语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是谁说过这样的话?那个人一定不懂茫然失措的时候,男人也是会无助的。他有眼泪,为了他的宝贝孙子而心疼落泪。
舒桁的心拎得半天高,一时之间以为他的气喘又犯了,紧张得放下文件,丢掉钢笔站了起来,见他只是咳红了脸,他立刻掩饰自己的慌张,自以为不著痕迹的坐回原位,却来不及抹掉声音的急切:
「你的身体很好,加拿大的空气很清新,你会活到一百二的。」
「一个人过得这样孤独,就算活到一百二又有什么意义?」他感叹的说:
「舒桁,爷爷是因为忘不了奶奶,才决定孤老终生,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没找到真正爱你的人,不要就这么放弃了。」
「哪个女人会真心爱我?我已经受够了。」
「不要这么执迷不悟,爱情就像天上的闪电,稍纵即逝,老天爷把她带来你身边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舒亚为多希望自己的一番话能点醒他,「当一个女人愿意为你做这许多,她的心意已经很明朗了。」
「曾无忧是个恋家的女人,为了保护她的父亲,她才极力想讨好我。」
「包括惹你生气,和你作对,然後让你恼羞成怒再回去对付她父亲吗?舒桁,讨好不是这个样子。」
「爷爷,我不想谈她。」舒桁下意识的想闪躲这个话题,他不要自己困在尴尬之中。
「我只希望你不要一直盲目不清,你还有爱人的权利,而这个世上也真的还有女人真心爱你。」话只能讲到这儿了,再多说他又要觉得烦了。
第六章
初冬的台湾,中午时分,多半还是炎热的气候。
星期日,顶著午阳,无忧一个人在庭院忙得全身脏兮兮,小脸更被艳日照得红通通。
握著大剪刀,她一会儿帮树木做新造型,一会儿用来修剪过长的草坪;一下子弯腰拔除杂草,一下子挖土栽种新苗,汗水沿著颊畔流了下来,她丝毫没有感觉,反而愈忙愈起劲。
她的脑海里有著粗略的构图,打从决定作业开始,就天天幻想著整装完毕後的美丽成品,她立誓要让舒家别墅的庭园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无忧双手擦腰,满意的看著稍具雏形的小花圃,用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围成一个个的方框,然後里头栽种不同的植物花卉,她希望明天舒桁来赏花的时候,会发出赞美的惊叹。
这些可都是她的心血,奸不容易,舒桁除了自己的房间外,还愿意到庭院来绕绕,说什么她也不能再让它杂乱不堪,凋谢光秃的草木,怎能赏心悦目、陶冶性情?
审阅上个月的国外订单结束,舒桁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稍微拉开了窗帘,想看看外头的天气。从白天房间开始亮灯,到渐渐肯去触碰那片窗帘,他的转变连自己都讶异。
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吗?她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还是因为她跨过了那条界线,所以他的秘密再也维持不了?
才想到她,舒桁即惊见太阳底挥著额上汗水的女人。
立即打开窗户,他不在乎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有多急躁,更忘了那扇窗子已经好多年不曾开启了。
「你在那里做什么?」他吼声如狮。
咦?无忧往声源望去,看到那个半个身子已经挂在窗外的男人,「我在翻土种花草……」
「该死的,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不,到屋檐下等我!」仰头再看了一眼灼灼的日光,他立刻改口。
「为……」无忧才想问为什么,哪知他已经不见人影,只能乖乖的听从命令,巨大门前的石阶上等他。
不一会儿,门霍地被用力打开,一股男性气息传散过来。
「你又在搞什么鬼了?」舒桁目露锐光,将她再拉进来些,彻底隔绝紫外线的侵袭。
「我在种花啊……」他的眼神那么凌厉,无忧畏怕得自动消音。
「谁叫你做这些?」
那日中途喊停,又说了那些伤人的字眼,他已经很久没见她,也刻意不过问她的消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让她介入生活太多,就算她自此消失,他也不会有一丝不对的感觉。
但事情好像真的失了控,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著他的心情,左右了他的思绪。有好几个夜晚,他为了自己对她的批评而辗转难眠。
「我自己要做的……」
「我有说过要付你钱吗?」
「没有……」
「那你干嘛那么自告奋勇,你没看到外头的太阳很大吗?」冬日的太阳依然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焚红了两个颧骨,也许明天就会显示晒黑的肤色,她的肌肤太白皙、细致得太脆弱。
「可是我不热。」
「连顶帽子也不戴,你想晒黑吗?」每个女人都求不得白,她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大家看了岂不气得跳脚?
「我……我以为一下子就好了,不知道庭院有这么大,需要整理的地方这么多。」无忧环顾四周,喃喃自语。
「到底你弄这个有什么好处?」宛似腮红的两点红,映入舒桁的眼里,竟像盈盈绽笑的两朵红花,煞是动人。
「我希望你看到最美的景色,所以我重新整理了庭院。舒爷爷很高兴你出来庭院赏花,所以……」
「赏什么花?你们以为我是古代的诗人,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吗?」舒桁啐了声,他不是个女人,更不是植物学家,没必要天天研究那些草比花高的鬼东西!
「可是你……」他跟贯伯说要赏花的,不是吗?要不他每天到庭院来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你现在立刻进去冲掉身上的泥土,我不准你再碰庭院的一草一木。」
「我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无忧和他商量,不想半途而废,不要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
她会这么打拚、如此坚持,是因为她希望这个举动能为他们降至冰点的关系重新加温。
直至今天,她还是不晓得那天的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生气,为何要浇熄激情的火焰?他所说的理由她不信,她直觉认为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涩才终止一切。
他有隐言,不只右脚不健全,他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残缺。
在他们即将裸裎相见的前一刻,他选择了喊停,表示他仍然不信任她,这个事实教她难过了好几天。
当两份爱放在天秤的两端却不能达到平衡时,多付出的那一方,心里一定会很痛……其实她一点也不若舒爷爷形容得那么了不起,她的心还是会因为他不爱自己而绞疼。
「就此打住,我可以既往不咎。」舒桁的态度强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男人不能白得像吸血鬼,女人则不能黑得像木炭。她是天使,本该有著白皙无瑕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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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找我?」听到无忧的传话,贯伯放下手边的工作,忙不迭的跑来庭院。
「这是怎么回事?」舒桁指著焕然一新的庭院,质问的盯著他。
「怎么……会这样?」贯伯看著争奇斗艳的花草树木,散发著泥土香的庭院,感动得眼眶发热,这幕景象……几年了,好几年前别墅也曾这么的漂亮。可是自从少爷正式接管双城、将自己关在别墅後,便任由庭院荒芜废置,也不要谁去整理。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我不知道……」贯伯惭愧的说,今天他都在屋里忙,还没有时间走到庭院来。
「意思就是你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嗯……」愈说愈心虚。
「那个女人独力完成这些。」他轻描淡写的说。
「啊?」无忧?
「我不是交代你,她不是别墅的佣人吗?」
「少爷,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来做这些……」不是推卸责任,但他确实不晓得这事。
「她没跟你提过?」舒桁认为她不像是那种会自作主张的人,她的胆子没那么大,她太畏惮他的脾气……不,也许仅是选择性的害怕。
「这……」贯伯搔了搔头,这么一提,脑海里依稀有个印象,无忧好像真的曾与他商量庭院改造的计画,当时他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有把它当一回事,怎知,她的动作那么快,真的付诸行动了。
「明天去找个园丁来负责照顾庭院的花草树木。」
贯伯讶呼,「可是少爷不是不希望别墅里的佣人太多、成员太复杂吗?」人多嘴杂,而且他很忌讳喧哗吵闹。
舒桁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堪,「我是为你好,你也有点年纪了,不好教你再分心来打理这些植物吧?」
「是,少爷说得是……」贯伯可高兴这个安排了,别墅里人多才热闹,不致死气沉沉。
无忧来了,再请一个园丁,庭院也整理过了,多美好的环境……春天的花还没开,这里已经愈来愈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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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零三分,无忧拖著一个梯子,企图做到不动声响的进入舒桁的房间。
她知道他的生活作息,早上八点起床,然後刷牙洗脸加晨浴,八点半吃早餐,规律得近乎一丝不苟。
因为他用过早餐之後的赏花时间,她通常有课不在家,所以只能趁他在浴室洗澡的机会,尽速将自己的目的达成。
蹑手蹑脚的架好梯子,她从口袋中掏出皮尺,双手握著铁梯两旁,不敢掉以轻心的一步步爬去。
当她皮尺、铅笔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发现梯子的高度根本不够!
别墅挑高设计,加上她的身体不敢在梯子上完全伸展站直,当然勾不到测量位置。
看了一眼手表,八点零八分,她不放心的瞟了眼浴室的方向,听见冲水的声音,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哪知,她的身子才转正回来,水流的声音也停了,她的心跃至喉口,无法跳动,整个人僵在梯上,动弹不得。
「你在做什么!?」舒桁一踏出浴室,看到她整个人腾在半空中,身子甚圣往前倾的危险景象,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跑过来。
「下来!」
「我自己下去……」宛若现行犯被当场逮获,无忧心虚不已。
「我抱你下来!」他不容置喙的凝住她。
看出他的眼珠子已经点上怒火了,她任由他以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搂抱下来。
「说,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舒桁不留给她平抚心绪的喘息空档,炮轰的道。
无忧什么话也不敢承认,一迳低垂著头。
「这个皮尺和铅笔是怎么回事?」他发现她手中握得死紧的两样东西。
无忧还是低著头,将眼睛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脚上,怕一分心就会被他的怒火给灼伤。
她一直看著一直看著,眼睛一开一阖的,突然注意到他露在浴袍外的双脚,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它们没有半点装扮的以原貌示人。
一定是他听见声音急忙冲出来所致。
住进舒家的别墅一个多月了,哪次见他不是衣著整齐?即使再晚,她看到的他总是穿著笔挺的衬衫,西裤显得较为宽松,而那双鞋子不曾离开他的脚。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看到了他费力遮掩的伤残——
明显看得出来他的两脚无法并拢,没有受伤的左脚掌看来较为粗肿,是经年累月做为支撑的关系吧?而受伤的右小腿,因为无法施力的缘故,对比之下,不像男人的脚。
然,只要他穿著平日的衣裳,若是不走路,他的样子和一般人无异啊!他的双腿无损他的傲然气度。在人群中,他依然是最显目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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