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秦如风眼眸射出两道似寒冰般萧冷,似猎豹般凶狠的目光。他掀被,下了床,悄寂地步出房间,轻轻将房门掩上后,向楼下走去!
静谧深邃的夜幕下,一抹白色身影,似鬼魅般,轻轻飘离柳楼。远远望去,它是那么的邪魅,又是那么的孤独!
正文牭谒氖徽?印符(三)
'更新时间:2006…9…18 15:05:46牋本章字数:7007'
原想着十里路,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就可以到了。谁想知这十里路全是崎岖陡峭的山路,我们翻山越岭,爬坡下坎,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一个陡峭直立的绝壁之下。
这时,苏翱停住脚步,对夜浮生说道,“夜公子,家父便在这山顶!”说着,他向上指了指那峭壁的顶端。
顺着他手指之处,仰头望去,只见一座高约几十丈,四面光滑,壁面垂直的峭壁。它与其说是座山,莫若说是块长方形的立方体。想要爬上去,似乎绝无可能。不过细瞧之下,发现壁面并不是全如镜面般平滑,而是每隔几步远,就有一点点凹陷。想来,这些凹陷,便是登上这峭壁的佳径吧!苏远选择此处为藏身之地,不得不说是比较安全的。不过,不知水源和食物是如何解决的,遂问道,“苏公子,这里的确是个良好的藏身之处,不过水源和食物是如何送上去的呢?”
苏翱一面仰望着山颠,一面慨然说道,“此处是家父几十年前便寻觅好了的!不知他是不是早已预见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很久以前便做好了准备!食物预备了两人半年的,饮水也是通过山背处的竹管引的上去,一般人难以发现!若此处被围,只要水源不断,坚守个半年没有问题!”
我点点头,不过心中却有些好奇:这苏远难道有什么仇家,否则为何做出这样的安排呢?
刚才一直默言不语的夜浮生,此刻幽幽地说道,“难为他想得如此周到!”语必,一声似有若无地叹息从他口中悄然溜出!
听来,似乎夜浮生一切均了然于胸,不由侧首望向他。只见他一脸森幽,眼神缥缈,似在回忆着什么,又似在展望着什么!不过,细细看来,那飘忽的眼底却涌动着各种波绪!
今夜的另一只鸡血镯,苏翱的慨谈,夜浮生的解释,似乎又隐示了一个关于前朝的秘密!沧州之行,如果能解释为是为沐家报仇的话,那么这次就绝计不是为了报仇而来!夜浮生的身份,死士的名单,似乎都暗暗隐示了他最终的目标!心底深处那份模糊的隐忧如抽丝拨茧般越来越清晰,我的心也随之变得越发沉重!这份沉重,不是因为惧怕失败,而是因为想到他成功的那一天即是我和他的分离之日!
正在怔想间,只听苏翱说道,“夜公子,柳姑娘,咱们上去吧!”
夜浮生微一颔首,牵住我,随着他一起走向峭壁。
苏翱率先提气,纵身,手脚如蜻蜓点水般在那点点凹陷处轻轻掠过,整个人如敏捷的猿猴般迅捷地向顶峰跃去!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攀到了顶峰!
随后,我和夜浮生也相继上了山顶!苏翱躬身,作了个揖,“夜公子,柳姑娘,请稍候!”说罢,向茅屋走去!
这时,我方打量起这里来!这山颠之处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中间建有两间黄泥墙的茅屋。此时,房门半掩,楹窗半支!昏黄的烛光从半开的窗户内柔和地泄出,在房前洒下一片半明半昏,交相辉映的幽黄光影。房内忽明忽暗的烛火,显示它已经燃灼多时。看来,苏远一直在等候着我们的到来!转眼间,苏翱搀扶着一个中年男子走出了茅屋。这中年男子,想必就是苏远了!只见他身形瘦弱,宽大衣袍似挂在衣架上般,在时而拂过的微微山风中,高高扬起。细看面颊,其眼眶深陷,眼圈发黑,脸色苍白,双颊凹陷,嘴唇发乌,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不过,眉眼似乎还是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约略一想,我第一次去追风堂时,在大厅内与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可那时他是气宇轩昂,丰姿卓越的!不过半年光景,变化怎的如此之大?心下不由暗暗吃惊!
苏远在距离夜浮生几步远之处,停了下来!由苏翱扶着,慢慢屈膝跪到了地上,苏翱见势,也随着跪了下去。
苏远与夜浮生既非师徒关系,又非父子关系,他下跪行礼,只有一种可能——君臣关系!苏远也是前朝遗臣?心中不由惊诧不已。
斯时,只见苏远庄重地左手按着右手,拱手于地,同时头也缓缓至于地上,向夜浮生朗声说道,“末将苏远,见过殿下!”那恭敬、朗朗的声音中透含着几分苍老,几分憔悴,却掩饰不了苏远对夜浮生的那份尊崇!
之前的猜测果然不差!可是,如果他是前朝遗臣,那么风老堂主呢?这和追风堂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个疑惑如茶汤中的片片嫩芽,渐渐浮至水面般浮上了心头!
我侧首望向夜浮生,只见他那如碧潭般幽深的双眸定定地凝视着苏远,其中不时闪过几许慨然,几许深重,然而它们很快便湮没在眼底那一片雾气缭绕中,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心绪!
稍适,夜浮生敛了所有的意绪,一双眼眸恢复为如山泉般清明,他稍稍一俯身,扶起了苏远,同时温和地说道,“不用行此大礼,唤我庄主即可!”
这苏远既是前朝遗臣,而能几十年不变节,对早已覆灭的王朝遗孤还依然忠心耿耿,实在难得!所以也难怪夜浮生会百感交集,亲自躬身扶起他!和夜浮生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
苏远起身后,对夜浮生说道,“庄主请!”
夜浮生点点头,牵着我,向燃有烛火的那间茅屋缓步走去!随后,苏翱搀着苏远也步入了房间!房内陈设简陋,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但是极其整洁!
苏翱扶着苏远在下位坐定之后,便去沏了两杯茶置于桌上!
苏远手臂轻扬,“庄主,请用茶!粗茶陋饮,望庄主莫要见怪!”
坐在上位的夜浮生微微摇了摇头,淡然说道,“莫要如此客气!”说罢,举起茶盏,泯了一口茶汤!
这时,苏远回身对苏翱说道,“把包袱拿来!”
苏翱走到床边,从床侧的暗格内取出一个白色包袱,将其递给了苏远。
苏远一脸肃穆地接过包袱,然后用手肘撑着桌沿,微颤颤半支起身子,约略倾身,郑重地将其呈给夜浮生,“庄主,这是追风堂的印符和风将军临终前留给您的两封信!”
追风堂的印符?怎么会在这呢?苏远又为何将它交给夜浮生,而没有给追风堂现任堂主秦如风呢?谁是风将军?莫非便是风扬风堂主?难道他也是前朝遗臣?这一切倒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心头不由疑窦从从!
夜浮生并没有立即伸出手臂,只是沉静地望着那只白色包袱!他那如墨玉般黝黑晶亮的眼眸似两个乌黑的幽洞般,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地埋藏了进去。稍适,他方缓缓接过包袱!包袱内有一个暗红色的檀木长方形盒子,其下压放着一只信封!
夜浮生沉静地注视着那只盒子,同时抬起手,用指腹如羽毛般轻柔地来回抚摸着那硬实、光滑的盒面。暗红色的盒面因为保护良好而滑腻非常。在昏幽暗黄烛光的沐浴中,在萦白手指的衬映下,盒子显得异常肃穆、高贵,盒侧的开关,更是金光闪闪!那紧扣的开关,幽静地闭合着,似个卫兵般,庄严地守卫着盒内的印符!
他凝视一阵后,缓缓摁下了开关!“砰”一声,盒盖弹开,一个黄铜做的虎形符印静静地躺在盒中。在昏黄如豆的烛火映射下,它散发着森秀、暗金的光芒!夜浮生慢慢将那铜符取出,放在左手掌中,若有所思地用右手指细细地摩索了会儿那印符!随着印符表面的起伏,他的手轻微地上下波动着,所形成的缓柔曲线,似他此刻幽深的思绪!
本就有些跳跃的烛火因为一直未剪去烛芯,而开始左右摇曳!壁上的影子因此而有些微地晃动!屋内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发出“哔哔卜卜”的声音,沉寂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漫漾开来,……
良久后,夜浮生停住了手,发出了幽幽地一声长叹,继而抬眸对苏远说道,“难为你们了!”说罢,将印符放到桌上,将盒底的那封书笺取了出来。
他展开那淡黄色信笺,满脸沉静地阅览一遍后,便将其和印符一起搁回原处,并合上了盒子!然后,他又取出檀木盒底压着的那信封,将其中的信笺拿出,细细地读了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为何,可是从他越发凝重的神色,从他阅此信比读前一封信时间更长,情形更加细致、认真来看,此信虽然没有第一封重要,未放入盒子,但是它似乎比第一封更能让夜浮生心绪起伏!
仔细地览过两遍之后,夜浮生方才将信笺原样叠好,慢慢放回信封中,接着怅然说道,“风将军所托,我定会铭记在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定会饶他一命!可是,如果我失败了呢?他会放过我吗?”
面容一直沉静如水的苏远一听此话,面上立时红一阵白一阵,似有些微尴尬,又有几许愧疚!
夜浮生淡淡地一笑,对他说道,“你也不用歉疚!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必然会言必行,行必果!你且放心!”说罢,一抹无奈而又极至苦涩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从他们的此番对话中,我依稀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风将军就是风堂主的话,那么夜浮生言辞中指的“他”必然是指秦如风了!而夜浮生说的失败之事,必然是指我心中已经约略猜到的那件事情了!以前,我从没有想过夜浮生和秦如风有一天会生死对峙!现下,这个问题不期然地被提出,而且似乎是一件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的事情!我平心静气地问自己,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站在哪一边?毫无疑问,我会站在夜浮生这边,但是我又真能忍心看着他杀掉秦如风吗?我不知道!可是如果秦如风要杀掉夜浮生地话,我定会奋力救他,而且如果不能救他于危难,那么即便没有长生,我想自己也一定会陪着他共赴黄泉!
苏远沉默片时,突然抬起眼帘,一道坚定的目光从眼中射了出来,“庄主,属下只有犬子一人。虽然不才,可是也略会些拳脚,属下在这里便将他交给庄主,让他为庄主鞍前马后,出一分薄力!”
夜浮生嘴角一弯,一缕云淡风轻的笑容在他脸上漾开。稍后,只听他温雅地说道,“不必如此!你们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即便提出一点条件,也是理所应当的!”说罢,不徐不急地将桌上的包袱重新结好!
听闻夜浮生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苏远现出一脸的惊愕。随后,他黑黝黝的瞳仁里掠过一道欣然的眼波。细观苏翱,震惊之余,眉宇间,满是失望之色,甚而嘴角都有些垮了下来!
夜浮生收拾好包袱,泯了口茶,似轻描淡写地向苏远问道,“你气貌变化为何如此之大?记得去年见你时,还依旧神采熠熠呀!”
苏远微启眼帘,深叹一声,“风将军过世之后,我哀恸欲绝,加上堂内变化极大,所以……”
夜浮生却并未立即启口,而是缓步走到苏远身边,伸出手臂,探向苏远的手腕,似要为他把脉!
苏远却并不领情,脸色一变,立即躲开了夜浮生的手。夜浮生那只本想为其把脉的手僵驻于半空!乍见此变,我也不由侧首,吃惊地望向苏远!
苏远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唐突,忙垂眸,低声诺诺道,“我没有病!不劳庄主费心了!”
夜浮生注视着苏远的眼眸中立即射出一道萧冷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冷凝如寒霜的笑容在面上缓缓绽放开来!他缓缓收回手,慢慢转过身子,踱向窗边!
苏翱走上前一步,扶住苏远的胳膊,急切地说道,“爹!你为何不让……”
苏远立即撇过头去,双目怒视苏翱,暴喝道,“闭嘴!这儿没有你说话得份!”说罢,摔开苏翱扶着他的手臂。
夜浮生背着双手,沉静地望着窗外。片晌过后,方沉缓地说道,“你,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而且也知道是谁下的毒吧!”那声音似从古井中传出的般森幽、冷寒!
乍闻此言,苏远身子一震,一时似坐立不稳般。我忙跨前一步,伸手想将他扶住!他却冲我摇了摇手,“不打紧!”
此刻,苏翱却有些忍耐不住,忿忿地叫道,“爹,原来你早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夜浮生沉吟片晌,方说道,“你既然舍得将自己的性命都给了他,为何又要将符印给我呢?”
苏远眸光一暗,点点哀伤从其中闪过。稍待一会,他扶着桌子站起身子。苏翱没有走上前来扶苏远,只是用那双燃着熠熠火苗的眸子,愤怒地望着他。我忙扶住苏远!他颤颤巍巍地前行几步后,放开了我的手,恭谨地跪在了夜浮生的面前,哀恸地说道,“庄主,苏家几世皆为轩辕家的臣子,即便今日王朝不在,苏远也绝不敢有二心,所以完成风将军的遗愿,将符印交给庄主,是苏远责无旁贷的任务和神圣的职责!可是,他,是风将军唯一的外孙!风将军于苏远有再造之恩,今日即便他不是为了符印而给苏某下毒,而是要苏某立即自尽于他面前,苏某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那消瘦、巍颤的背影,那拉长、细弱的影子,在昏黄的光晕中,相互衬映,犹显苍凉、无奈!
轩辕家?记得夜浮生曾经说过他是前朝太子遗孤,而非沐家亲子,那么估计轩辕才是他真实的姓吧!
屋外,强劲的山风已起,它们猛烈地呼啸着,将半掩的门猛然吹开,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冷厉的山风争先恐后地钻进屋子,虽说已是春天了,可还是让人感到一种透彻骨髓的寒意!夜浮生沉寂地站在窗前,他的衣炔随着刮起的山风而飞舞飘扬,发出“吡呲吡呲”的声音,……良久,夜浮生缓声沉沉地说道,“要是我要你活呢?”
“这,……”苏远不由抬起头,面有难色地望向夜浮生的背影!
此刻,夜浮生转过身来,微一倾身,将跪在地上的苏远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会承你的情吗?”
乍闻此言,苏远不禁微启眼帘,一双有些水雾朦朦的眼眸惊诧地望向夜浮生,他似乎从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稍后,他缓缓垂眸,脸色渐渐黯然下来。
夜浮生见状,料想苏远的内心已经有所触动,遂继续语重心长地开导道,“苏远,在你决定将印符交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更何况,你为风扬效力多年,多次帮助了秦如风,也算还了风扬对你的恩情,你又何苦如此呢?”说罢,便扶着苏远,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可是有一点我不甚明白,既然秦如风知道苏远带着印符,为何不直接抢了去,而是下毒呢?难道他在风堂主过世之前,便早已窥知一切?那么上次去追风堂,夜半黑衣人的诈窃,就是秦如风为了印符而刺探当时健在的风堂主——他的师傅?亲外孙,爱徒,为了印符,而试探自己的外公,师傅,亲人之间都如此勾心斗角,和外人不知怎样了,想来真有些不寒而栗!思及此,我不由暗暗庆幸,自己离开秦如风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虽然夜浮生也有狠历的一面,可是,对自己的亲人,对有恩于自己的人,他从来不会这么做!
苏翱一听,不由沉声说道,“原来是他下毒害了爹!我定不会放过他!”说着,他眼中射出了两道如利箭般锐利的光芒!
苏远一听,立刻回头,叱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