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觉得有失面子。强忍不适,欲推开晕睡中地人离开,怎么也不能够。也不知周承熙是不是练过什么奇怪的功夫。就凭那伤痕累累地背和原来的重伤影响,他还能抓着床上人不放。上官敏华暗骂:算你狠!
明天该怎么跟儿子解释呢?想着这个有难度的问题。她慢慢地睡去。
星空微微吐出晨曦的光,正是驻马滩民众好梦正酣时。上官敏华忽觉得心悸。睁开了酸涩的眼睛,一扭头,发现周承熙已然坐起,神情狠厉,扯了白布条在处理伤口,唇角噙一抹似喜非喜地残酷笑容。
上官敏华心念微动,迅速起身把衣服穿好。刚拉开门栓,见周承熙半靠着床沿,缠绕着手上的布条,慢吞吞地说道:“有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朕希望你能镇静。”
她转过身,把所有思绪压在心底,冷清清地看着周承熙没有动。
周承熙弄好绷带,他半裸着身体,走到女子旁,目光有些沉重,说道:“有人掳走了你儿子。”
上官敏华觉得天旋地转,周承熙一把抱住她,低声道:“吕明望尽力了。”
永远都不要对豺狼掉以轻
上官敏华深深地、深深地吸气呼气,她推开周承熙,战栗的身体在剧烈地抖动后,她稳住慌乱地心跳,她的声音压抑而嘶哑,抬头冷笑道:“你怎么不笑呢?你应该开心才对,你的眼中钉终于没了!”
周承熙陡然变脸,随即平静,他是一个沉着地帝王,他看着女子,低声道:“你不信朕?”
上官敏华仰头大笑,笑声又嘎然而止,讽刺道:“在这儿,你动得了我儿子吗?”
“那你什么意思?”周承熙的气息瞬变,变得异常危险,铁钳般地手再次抓住女子,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回过头,冷笑道:“你心里明白。放手!”
周承熙不放,他搂住女子,把她牢牢地扣在怀里,本是勃然大怒地人,像是想起什么,收住自己暴躁的脾气,用一种低沉吵哑地语调,放低姿态,恳求道:“敏敏,到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能信之一二,朕绝没有插手。”
上官敏华恨透这人披着柔情的外皮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她开始拿他与从前那个蛮横的任性男人做比较,发现自己还喜欢从前。
有什么人改变了他。
她随即放开,直接推开周承熙充满呵护与歉意的吻,平淡地回道:“你回大都吧。”
周承熙立即变脸,他欲重新抱回自己的女人,猛然间,四道黑影从暗处掠出,把女子带离他的身旁。他压住自己的怒火,戒备那些黑衣护卫,双眼对准上官敏华,问道:“你想做什么?”
上官敏华好笑地回望一眼,轻轻道:“陛下,这院子里其他人手会护送你回大都。咱们就此别过罢。”
她转身让四个黑衣护卫带她去找儿子,周承熙想追上去,却被安置在城主府的护卫们拦住。“滚!”周承熙与这些人大打出手,护卫们从不还手,只是尽责地拦住他,不让他向外追。
“皇帝陛下,燕门关魏将军不日将至,为了陛下的安危,请在此处歇息。”
微光的街道迅速掠后,到得城门关,另有两名黑衣人重伤倒地,见众人到,忍伤翻身跪倒。上官敏华坐在马上,手执马鞭,目视极北那茫茫的黑幕,冷冷地问道:“来人是谁?”
“北漠漠族,羽蒙达将军。”
上官敏华皱起眉,这个北漠漠族的将军在驻马滩军民中极有凶名,他残忍好杀,对年幼的少女尤凶残。听说,是少年时代留下的阴影。因为拥有诡奇的异色双瞳,被众人排斥的悲惨童年,他的心中充斥着对南梁、北周的愤懑与仇恨。
但是他的人生与她儿子何干?
她掩住满身怒气,再问:“他留下什么话?”
“欲皇太子生还,非上官家三小姐到吉莫王庭。”
第140章〖袅者〗
她冷笑,她身旁的护卫上前一步领命,问道:“主子,要不要查查常静,这次行动更像是预谋。”
她没有回头,背挺得笔直,道:“你们这是不相信自己的防守网吗?”
众人收声低头跪倒,上官敏华隔空抽出一记马鞭,道:“起吧,不是你们的失误。请蔡先生来。”
“主子,您准备?”众人激动起来,纷纷露出报仇雪耻的强烈神色。
上官敏华掉转马头,挥起马鞭,向驻地军营赶去。到得大营,有人已候在大门处,躬身道:“娘娘,陛下在大帐。”
她策马冲进去,扔掉马鞭翻身下马,掀开布帘大步走进去,周承熙正与熊万里商量调集多少人马,拿下北漠漠的游骑兵。
熊万里驻扎本地多年,对羽蒙达亲领的游骑兵实力有彻身体会。他并不赞成两边硬碰硬,但他这个臣子,根本说服不了庆德帝。见到上官敏华,他忙行礼,并暗示皇后本人阻止皇帝拿北周的子民做无谓的牺牲。
可能,他在这一刻忘了被掳走的皇太子是上官敏华的命根子。
上官敏华倾尽所有也要把儿子救出来,哪怕是只身去吉莫王庭换取儿子的性命。
她先是赞成周承熙对羽蒙达用兵,皇太子的安危就是一个国家的尊严。熊万里一看再看曾经聪慧的女子,不由地提高音量,转弯抹角地阻止道:“陛下,和羽蒙达的游骑兵比速度,我们没有优势。”
周承熙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提醒道:“皇后这么说,必有十足把握。”
“娘娘,皇太子究竟是否为北漠漠族羽蒙达将军掳走。有待进一步查证,请体恤大周将士。”熊万里跪倒。神情坚毅,阻止说两国边境的和平来之不易,不应突燃战火;他又暗示上官敏华有那么多的家业在驻马滩与官市,战火一起,恐是损失惨重。
“既不突袭也不追击。”上官敏华却说。她只借兵,归还时保证毫发无损。熊万里如何能信,上官敏华看向周承熙,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要叫他们乖乖把我儿子送回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这冰冷而又无情地一句,充斥着残酷地决绝。
往日,上官敏华在驻马滩,好比受尽世事颠簸之苦的大家闺秀,坚强独立。还留着温婉的南边女子味儿,吸引了多么儿郎钟情;此刻,杀伐决断。气势凛然,与庆德帝站在一起。竟毫不逊色。
熊万里终于目瞪口呆了。也许想起传闻,想起永乐宫里地谣言。想起庆德帝亲选的这位皇后本出身上官世家。
周承熙低声笑起来,他走到上官敏华处,抱住女子,在她耳旁调笑道:“看来万里将军不了解皇后呢。”
帐内顿时充满暧昧地色调,熊万里抹着冷汗刚要退出去。此间,侍卫长躬身来报,城主常静与蔡先生到。她点点头,周承熙松开她,半揽着她坐在主位上,并示意熊万里也留下来听听皇后的安排。
常静领着人走进来,这位尊称先生的蔡某,年约四十,身形清矍,神情孤傲,一掌缺了三指,完好的手上捧着一个火筒物。他像是没有听到其他人的提示,并未给庆德帝行礼,直接对上官敏华行礼,恭顺地问道:“上官小姐,但凭吩咐。”
“图纸带来了?”见他点头,上官敏华指着熊万里说道,“请先生给万里将军说说,他方可借兵助先生成事。”
蔡先生应声,把随身携带地图纸筒拿出来,打开散发着浓浓桐油味的盒盖,他把里面的纸卷谨慎地摊开。大帐内演练布兵的空处被数张纸占满,蔡先生不借他手,蹲身用石头子把图边四角压住。
这是一张官市的防布图,防护墙的十米高处,有数样铁制长筒威慑着远方。官市境线外,是布防严控的地下壕沟,备齐滑板、铁车与铁长筒的大件物事,再下一层,是一排排的黑色镏球。
蔡先生神情平静,一张张地翻过去,告诉帐内众人工程进行到哪一步。边境线防布已向前推进五百里;黑色弹药备齐千发,唯官市防护墙尚未改建。
常静很平静地补充道,资金不足是最重要地原因。
蔡先生缓缓地翻到最后一页,是某件攻击性武器的细节构勒图。
“这是何物?”
众人惊疑,他们看出这东西就是防布线上的必备物。上官敏华既有信心逼迫北漠漠族自动放弃人质,原因必此。蔡先生扰手并不答,这个人对上官敏华非常地知礼,事事以她为优先,倒是对边镇驻将与当朝皇帝有如无睹般地傲慢。
上官敏华点头,示意蔡先生收好。蔡先生盖好浇有桐油地盒盖后,叫来门外的小厮,取来特制爆竹演示,众人似懂非懂。上官敏华有些怅然,道:“它叫红衣大炮,爆竹只可伤人,它却可杀人攻城掠阵,是门重兵器。”
熊万里望向上官敏华地眼神,可以震惊形容。周承熙倒是坦然,他问道:“皇后要调多少人?”
上官敏华垂询蔡先生,两人低语一番,常静比了个手势,汇报道:“熊将军,布防地沟里有共有三十辆铁车,请派三百步兵推车,一班一轮,需配齐棉球堵塞耳朵;另需三千重骑掠阵,以防游牧轻骑偷袭。熊万里立刻调派人手,蔡先生拿到调兵令,向皇后略一欠身,倒退离开。周承熙目送他离去,眼底光华流转,幽暗不明。上官敏华轻哼一声,道:“你不必打他主意。”
周承熙转回头,似笑非笑,道:“天下之士,莫非王臣。”
上官敏华轻应一声,回道:“按理说是这样地,可惜,先帝已驱逐了他们。”
周承熙再度变脸,这一次不是因为什么儿女情长,而是真正的帝王震怒。熊万里与常静以及帐内其他将领,猛然跪倒,不敢触王者之怒。周承熙摆摆手,把碍事者挥出帐外,意欲与皇后来次深谈。
上官敏华拿着帐台上地传令符,看来看去,随意放倒,道:“当年先帝一旨废却北周境内机关术,各流派传人或死或隐姓埋名,被铺者流放千里,多以北境边城荒凉之地。若是旁人罢,皇恩浩荡或可为你所用。”
正德帝所颁发实施的旨意,是非对错,皆非世人所能评议。
“但,此人姓蔡,蔡金子的传人。”上官敏华锵铿有力地抛出这么一句,周承熙一怔,神色坚硬不动。
第141章〖乱者〗
机关术蔡氏流派门人,因先皇旨意,流放边境作苦役。隆冬时节,一家子十几口就呆在茅草棚里,小孩子们生出全身冻疮,大人们则是衣不蔽体。
像这样的朝庭罪人,前些年,在驻马滩在官市、矿区、城郊附近屡屡可见,还伴随着万恶的衙役抽鞭喝斥打骂。如今因为驻马滩的仁政新法,那些可怜的景象早已不见。
周承熙原就对驻马滩的新奇管理上心,那些幸福满足的笑脸,和乐的氛围和边境官市的火暴,早已让他认可给这座边城管理出谋划策的女人;如今又有收服机关术传人的重磅事件,他关注上官敏华的眼神越来越火热,也越来越激动。
蔡氏给大周带来新的武器,这样的人才却只对上官敏华忠心,而这样的人只是驻马滩服罪流放者中极普通的一位。驻马滩有多少被放逐的罪民,这里又有多少有用的人才,这样不可估量的潜在力量谁也不会放过。
相比之下,人群散去后,上官敏华变得安静。她是这样地忧愁,让周承熙收起窃喜的笑脸,走到她身旁,安慰道:“没了再生一个罢。”
上官敏华气得浑身直发抖,手指头指向对方,愤怒地想要怒吼,想想对方本来的性子,她又恨恨地收回手,不予理会。
周承熙见一计不成,又出招,道:“去看看那等奇物的威力如何?”
不待她拒绝,一把抱住她,往帐外走去。熊万里立即安排人手,护送帝后二人前往官市。上官敏华欲单乘一骑,周承熙直接将她打包上马。上官敏华拼命挣扎,并挥掌相向,庆德帝愉快地大笑。随她折腾,一抽马臂。向境外奔去。
附近的将士人人面面相觑,聪明地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数人黑骑冲出驻马滩,大周的旗帜还在途中飘扬。周承熙策马冲过重骑兵队,越过栅栏障碍进入官市。天刚亮,官市已有人把物资搬出来准备新一天的买卖。常静安排地官兵正在劝说他们退入驻马滩,等待官市重开。
轰地巨响,远方发出火色的光芒。不一会儿,开战的号角响彻驻马滩上空。
图纸上地官市防护墙并没有建好,数骑奔出数里,由熊万里带路来到一处高地,就近观察那一支新兵器的军团作战。
原野地风狂烈地吹,军旗猎猎,黑衣大军掀开铁车上遮盖的帆布。露出黑色的粗炮口。上官敏华拉过周承熙身上披风,静静地注视,周承熙低头看她:“出来。透透气。”
她摇摇头,把自己裹得更紧。只露出眼眉。目视前方。步兵赶到,立即充入重锱队。推动铁车,把红衣大炮向前送进。那儿搭起高台,有人站在上面举旗指挥,十数门红衣大炮不时地冒出火光,向前方投掷出黑色镏弹,在广阔的草原上形成巨大的声势。
这支吞噬草原游牧民地重装队伍,在这个日头还没有爬上枝梢时,就给所有人带去重重地震撼力。这是噩梦般的新式武器,在牧民的睡梦中,夺走他们的血肉之躯,毁坏他们的家园,粉碎他们的财富。
于是,大周众将领看到奇物红衣大炮的巨大威力,毁城掠地,所向披靡。
在这件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利器前,有人惊恐,有人欢喜,有人沉思。
周承熙纵声大笑,他把怀中女子抱得更紧,眼中绽放出身为皇者的壮志雄心光芒,道:“皇后,这将是大周地领地!”
上官敏华冷然,她闭上眼,她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自己焦燥的心绪,她努力回想与儿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反而陷入更痛苦地幻想。她捏掌发誓:他们要敢动成成一分,她即化身恶鬼还他们十分!
在炮声隆隆与血肉翻滚中,北漠漠族迅速派人到驻马滩,先是严厉谴责常静与熊万里单方面撕毁官市合作协议,掀起战争,破坏国境安定;后来又旁敲侧击这攻城利器的消息。
常静胖乎乎地圆脸,带着细密地汗水,还在为那巨大的爆炸声、可怕地杀伤力与游牧民的惨叫声心惊。
他掏出手绢擦了把汗,拿起官腔,很直接地告诉对方,因为他们的羽蒙达将军掳走了大周的皇太子,恶意挑衅两国关系,才有这场灾祸。
来使立即放飞肩头的海冬青,向吉莫王庭传达消息;又向常静解释,掳走大周皇太子的事是羽蒙达将军的个人所为,与吉莫王庭无关,让大周相信吉莫王和平通商互通有无的诚心等等。
上官敏华原本还算镇定,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股子为儿子担忧的思绪怎么也挡不住跑出来打击她不安的心:成成,她的成成,会受到怎么样的折磨?
忧心忡忡的母亲,加上吹了两天的风,浑身发烫地病倒了,迷糊中不时地叫着儿子的小名。周承熙拿着湿手巾不停地为她拭去冷汗,尽管动作笨拙,骂医正不学无术的怒吼很火暴,但也让驻马滩一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今圣上与元殊皇后那是青梅竹马,鳏寡情深。。
顶着圣怒,吕明望小心地迈进大帐,屏气凝神地等候。
庆德帝没有说话,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上官敏华迷乱的低喃声:“子厚,子厚,去救成成。
她紧紧抓着的是周承熙的手,周承熙猛地变脸,把手巾甩进铜水盆,发出匡当的声响。上官敏华从迷梦中惊醒,睁开迷惑的眼睛:“是不是成成回来了?”
周承熙冷哼一声,看她烧得脸色苍白,用狐裘包裹住她,小心地将她抱起放在怀里,又从桌上拿起药碗,低声道:“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