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固执地说道,话语隐隐颤抖,其实她自己也是不自信的。
“哦?你就这么自信?”无色回首邪邪一笑,“我也希望他们不会!那样,她就会死心,重新回到我身边了!”说罢,转身离开,一身黑白相间的袍子在山风中飘荡。
在浪涛阁一呆就是一个冬天,流霜腹中的胎儿已经四个月大了,纤瘦的腰身也渐渐开始凸了起来,每日里,只要稍稍活动便会觉得累。
虽然担心百里寒,但是流霜还是尽力让自己放宽心,不然,总是忧心忡忡,对腹中胎儿也是不好的。流霜是医者,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无色之前是不知道流霜有孕的事情,一直到流霜的腰身渐渐显了出来,他才知道。他对流霜倒还是不错,派了几个婢女和流霜作伴,日常的饮食也是让婢女们精心为流霜准备。
那一日,无色为流霜诊了诊脉,微笑着说道:“恭喜你啊,你怀的还是一对!”
流霜心中一喜,本来她也诊出来了,但是却有点不相信。如今,听无色这么一说,便更加笃定了。无色虽然善施毒,但是,医术也不在她之下。
流霜虽然对无色有点怨,但是,对他,却怎么恨不起来。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无色,也是一个可怜人。
日子一日日滑向年关,一直到了旧历年三十。
这一日,无色倒也派人到山下买了一些过年用的东西,窗子上也贴上了窗花,门前也挂上了灯笼。但是,在这冷冷清清的山上,怎么也让感受不到节日的喜庆。
流霜坐在浪涛阁的室内,心内难免一阵酸楚。
去年的年关,她是和爹娘一起过的。谁曾想,只是一年的时间,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现今,她却要在这冷冷清清的山上,和一个自己心里怨恨的人一起过,何其讽刺。
流霜坐在室内,拨动琴弦,轻轻唱道:“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兮……多情多悲戚……抚一曲相思曲,难诉相思意……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偏大。……”
琴声叮叮,歌声渺渺,听得几个婢女忍不住想要抹泪。
就在此时,窗外花影摇曳,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喝道:“哪里来的女娃娃,竟敢在我的浪涛阁发此悲声!给我滚出来!”
流霜心中一惊,慌忙停止了吟唱。
浪涛阁平日里除了无色和这几个婢女外,并没有其他人。如今说话之人是谁?倒像是他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莫非,莫非是无色的师傅毒手药王?
这一个冬天,流霜都没在山上看到无色的师傅,据无色说,他师傅行踪不定,不定是去哪里云游去了。
如果这声音的主人是毒手药王的话,那倒也不奇怪,毕竟这是他的地盘,他回来,是不奇怪的。但是,令流霜感到奇怪的是,这毒手药王的声音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流霜疑惑地起身走到窗前,隔着红棱绿窗,惊异地看到院内那株老梅下,伫立着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
那老者一身灰袍,背对着这边,看不到他的容貌,只看到一头白发飘飘。
流霜心中有些忐忑地从室内走了出去,在毒手药王身后施礼道:“不知这位老爷爷可是毒手药王?小女子白流霜,是被令徒掳来暂居此处的!”
那老者一听流霜报了名讳,背脊忽然一僵,缓缓转过了身。
流霜微微抬头,本以为毒手药生的怎生凶神恶煞,却不想是一个面目清俊的老人,白发飘飘,白须冉冉。更令流霜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老人,竟然是她的爷爷,也就是她的养父白露的爹爹白亦青。
老人见了流霜,也惊得睁大了眼睛,道:“霜儿,怎么是你?”
“爷爷!”乍然见到爷爷,流霜心中顿时悲喜交加,扑到爷爷的怀里,一番痛哭。
爷爷一向很疼她,经常偷偷教给她医术,那些爹爹不愿让她学的金针刺穴,都是爷爷教的。但是这些年爷爷很少在家,总是行踪不定,是以流霜很少见到爷爷。如今见到,怎么不喜?
哭得够了,流霜诧异地说道:“爷爷,你怎么成了毒手药王了?”
白亦青掳着胡须笑道:“爷爷在江湖上的名号一直就是毒手药王,只是你和你爹爹不知道罢了!对了,霜儿,你怎么到了这里?”
流霜见了爷爷,心情好转,嗔怪地说道:“还不是你的那个好徒儿将我掳来的!”
“哦?阿雪怎么做起强抢民女的事情来了?”白亦青挑眉道,“是他看上你了,你肚里的孩子也是他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竟敢得罪我孙女!”爷爷倒是眼光尖利,一眼便看出了流霜有孕的事实。
白亦青情绪激动地说罢 ,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爷爷,你说的阿雪就是无色?”流霜问道。
“是啊!”白亦青答道。
流霜没想到,无色的名字里竟然带了一个雪字,真是意外啊。
“爷爷,你错怪他了,他掳我来,并未对我做什么。我腹中的孩儿也不是他的!”
白亦青惊奇地说道:“那他为什么将你掳了来,那小子的脾气我是清楚的很,若没什么意图,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爷爷说对了,他掳我来,确实是有意图的!”流霜淡淡说道。
“哦,什么意图,霜儿,你细细说来!”
当下,流霜便将这些日子无色的所作所为向爷爷一一诉说,包括无色潜到皇宫做太监,帮助皇后谋权;包括无色给皇上用迷魂丹,到了最后关头,又忽然改变主意,救了皇上;甚至将无色帮助代眉妩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一边说,流霜心中一边想,她这算不算是告状。
告状也无妨,她就是告状,让爷爷好好治治无色。
本以为爷爷听了这一番话,会大发雷霆。毕竟无色的所作所为,也算是大逆不道的。可是,爷爷听了,却是面色一沉,很是平静地掳着胡须,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没有动怒。
“爷爷,你怎么了?”流霜看着爷爷发愣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哎……”白亦青长叹一口气,负手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望向窗外云雾蒸腾的霞彩。
夕阳在窗外缓缓沉落,整片天空都是彩色的,爷爷的背影也被那晚霞映的一片华丽。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过,也在情理之中。霜儿,你可知道阿雪的全名叫什么名字?”爷爷沉声问道。
流霜连阿雪这个小名还是才听爷爷说的,又怎么会知道无色的全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他叫百里雪!”白亦青道。
百里雪!
流霜念着这个名字惊得退了两步。
百里寒,百里冰,他叫百里雪!
难道,无色,也是玥国的皇子?
“爷爷,难道,无色是皇上的儿子?”
白亦青点了点头。
流霜惊得无以复加,再也没想到无色竟这样的的身世,他竟是百里寒和百里冰的兄弟?
“可是,既然是皇子,为何会流落江湖?”流霜不明白。
“哎,这都是一番孽缘啊。”白亦青长叹一口气,叫流霜坐下,便和流霜讲述了一段宫廷密事。
二十多年前,白亦青还是宫里的御医。那时候,皇上百里浩的皇宫内嫔妃倒也不少,但是,最得皇上喜爱的只有三个。便是沈皇后,郑贵妃,还有荣妃。
沈皇后和郑贵妃的娘家在朝内都有后台支撑,只有荣妃娘家无权无势,只是一介平民。所以荣妃怀上无色的时候,便开始忧心忡忡。
因为宫里,已经死了两个小皇子了,现今只有沈皇后的皇子百里寒还安然无恙。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儿是否能够保住,于是,便求了皇上,待孩子生下来,若是一个皇子,便求皇上将他送出宫外,让孩子在宫外安全成长。
本来这个要求极是荒诞,但是,皇上百里浩竟然答应了,因为他还有自己的私心。
当然对于郑贵妃和荣妃他也是有一点喜欢的,但是最爱的还是沈皇后。所以,他希望自己今后的继承人是百里寒。如果将这个皇子送出去,那么百里寒就在宫里少了一个对手。
于是,百里浩便在荣妃产子后,让白亦青将孩子带走了。自此,白亦青便不在宫内做御医,而是带着无色到了江湖流浪。并且闯出了毒手药王的名号。
荣妃的本意是待孩子成人后,还想要孩子回宫的,但是,皇上却不答应。那时候,沈皇后已经身死,郑贵妃做了郑皇后,把持着朝中政务。百里浩此时心内最宠爱的就是百里寒,他自然不想无色回来和百里寒争夺皇位,是以没有答应荣妃的要求。
荣妃最终在忧思过度中去世,死前,白亦青得到消息,心内觉得极是不忍。便将无色的身世告之,偷偷带着他回了一趟宫,希望他们母子能够见上一面,但是,最终无色见到的只是母亲的尸首。
无色那时候也是十几岁的年纪了,硬是一滴泪也没掉,便离开了皇宫,甚至于没有去见他的父皇一面。
白亦青知道他心中是有恨的,他在恨皇上对他娘和他的狠心绝情。
是以,这些年他行事乖张,白亦青也没怎么怪他。
“原来如此!”白流霜喃喃说道,早就知道无色是一个可怜人,却不想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他处处和百里寒作对,怪不得他相帮郑皇后,怪不得他给皇上用了迷魂丹,却又在最后关头救了皇上,怪不得啊……原来,他也是皇子。
当年,百里浩怕他长大后夺权,便将他送到了宫外,却不想,二十年后,他还是将国家闹得一团糟。他心里,怕是极怨恨 ,同时也是嫉妒着百里寒的。
同是皇子,为何他就能在宫里成长,而他,却只能在宫外受苦,自小就被剥夺了长大登基的权利。
其实,无色恐怕不知道,这些年,百里寒在宫里是如何成长的,怕是比他在宫外还要艰难险阻的吧!最起码无色跟着爷爷,没有受到生命的威胁,而百里寒,却要时时提防着郑皇后的毒手,从这一点看,无色又是幸福的。
流霜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如果可以选,她宁愿自己不和皇家有任何牵,可是偏偏她腹中的孩儿,也是皇家的血脉。
“爷爷,你从山下来,可是获悉了百里寒的消息?”流霜问道。
白亦青摇摇头,道:“这些年,爷爷对政事不甚关心,所以对皇家的消息也是不灵通的!”
“百里寒的消息,我知道!”门外传来无色的清朗低沉的声音。
房门开处,无色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似是刚从山下归来,流霜两日没见他,没想到他也下了山。
无色看到流霜的爷爷,恭敬地说道:“师父,您老怎么回来了,您好几年都没露面了。”
爷爷哈哈笑了笑道:“是啊,我好几年没回来,一回来,就抓住你做坏事了。阿雪,你可知道流霜的身份,竟敢将她掳到山上来!她是我的孙女!”
无色惊得后退了两步,才站称道:“不会,师傅您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个孙女的。”
“对了,无色,你说,你有百里寒的消息,是什么?”流霜还是对百里寒的消息比较感兴趣。
“百里寒么,看来他是彻底将你忘记了,年后,他便要登基为帝了,而代眉妩,可能会被封为贵妃!”无色淡淡说道。
第150章 相见不欢
当爷爷白亦青带着流霜和无色抵达京城钰城时,已是一个月后了。
他们抵达钰城时,正是夜晚。
春节的喜庆气息已经从各家各户的门庭消退,街头巷尾却被另一种喜庆所充斥,那就是新皇帝登基的喜庆。因为今日,宁王百里寒登基,年号乐元。
灯笼艳红,歌舞升平,烟花火光灿烂了整个钰城。
马车,从京城宽大的街道上缓缓驶过,此刻的京城看上去是那样繁华,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繁杂斑斓,五光十色。街市在浓浓的夜色中明亮如昼,遥遥传来一阵嘈杂人声,间或混杂着时隐时现的管乐声。
而墨黑的夜空,却有着另一番热闹。
烟花,在灿烂地绽放,好似一场璀璨的流星雨。五颜六色,垄断了世间最美丽的颜色,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目光,令人情不自禁的为它们迷醉。
流霜坐在车中,掀开车帘,仰望着璀璨热闹的夜色,她忽然感到自己离百里寒越来越远了。
这种遥远,不是来自代眉妩的威胁,而是来自于百里寒,已经登基的百里寒。
他终究还是做了皇帝,注定三宫六院,拥有无数个女子。
帝王之爱,让她感到了恐慌。
曾经的皇帝百里浩也是爱着沈皇后的,可是依旧还是宠爱了郑贵妃和荣妃。而最后,他就连自己最爱的沈皇后也没能保住,更令人叹息的是,造就了无色的悲剧。
夜风,寂寞地纠缠着,纠结着。
空中,层层绽开的烟花中,月亮隐去了它的光芒,不知是不愿参与这份普天同庆的热闹,还是被漫天的烟花夺去了光彩。
她是不是也要和月亮一样,隐去?
白府很快到了,因为之前得到了他们回来的消息,流霜的爹娘早早迎了过来。流霜失踪的这段日子,爹娘因担忧老了许多。流霜看了格外心痛,和娘亲抱头痛哭。旅途劳累,流霜在红藕和青儿的陪同下,到闺房去歇息。这次的失踪事件,便让爷爷和无色去向爹娘解释去了。
“小姐,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和老爷子一起回来了。你可知道,这段日子,我们都担心死了。”红藕和青儿泪流满面地说道。
“是爷爷将我带走了,这段日子害你们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流霜抹去她们脸上的泪水,忧叹道。
“小姐,你可知道,这段日子,我们白府都快被那小魔王百里冰踏破门槛了!”红藕道。
百里冰,难为他惦记她了。
流霜卸下发簪,悠悠叹息。
就在此时,窗棱咄咄响了几下,青儿走到窗前张望了一瞬,轻笑道:“小姐,你看看,这人真是不能说的,一说,就来了。”
正说着,窗前黑影一闪,百里冰从窗子里跃了进来。
这家伙还是以前那副脾性,不走正门,偏要跳窗户。
流霜倒是没想到百里冰能来的这么快,大约是在他们府里留了眼线,一听到她回府,便过来了。
“红藕,青儿,你们两个先退下去吧,我和静王有些话要说!”流霜摒退红藕和青儿,她想要打听一些百里寒的消息。
红藕和青儿退下后,流霜还不及她开口,百里冰便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
“放开我!”流霜气恼地说道,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挣出他的怀抱。
“不放,我就是不放!”百里冰固执地说道,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他的声音隐隐颤抖,就连身子也隐隐颤抖。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流霜了呢。
“嫁给我吧,三哥已经忘了你,你就不要再傻了!”百里冰深情地喃喃说道。
流霜的心,微微一颤,背一瞬间僵了起来。
百里冰感受到流霜的僵直,放开了流霜。
“他真的忘了我?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记得了?”流霜有点不甘地问道。
百里冰点了点头,道:“他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了你。虽然我也曾向他提起你,可是,他就是记不起来。我知道是那个代眉妩搞得怪,可是,现在却没有人敢动她。因为……”
百里冰忽然顿住了,眸光闪烁。
“他很宠爱她,是吗?”流霜轻声问道。一股令人酸涩的疼涌上胸口,堵住了呼吸,揪出了眼泪。
她依旧记得,自然是他错娶的妃。她依旧不能忘记,他一见钟情的女子是代眉妩。
代眉妩一直认为,没有她的出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