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的黑眸中闪过了了悟。
方才来的紧急,没有听红藕说流霜为何要到醉花楼,此时他终于明白,原来她是来找三哥的。这也怪不得流霜会这般伤心了,一定是看到三哥在青楼和别的女人亲热了。
原来,又是三哥伤害了流霜。
三哥啊三哥,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伤害流霜呢,明明,你也是爱着流霜的。
当初,百里冰以为百里寒不爱流霜,所以便施计想要将流霜从百里寒的手中夺过来。却不想害得流霜寒毒发作外加小产,差点失了一条命。
这以后,他自己也活在深深的后悔和歉疚之中,所以,纵然是爱着流霜,他也没有去寻找流霜。他想,如果,他们真的相爱,他便祝福他们和好吧。
所以,他眼睁睁看着百里寒远赴崚国去寻找流霜,他只是呆在宫里什么也没有做。
想爱而不能爱,也是一种痛苦。
可是如今,当他们回到玥国后,却不想仍旧是这样一种境况,流霜仍旧为了三哥而受伤害。
三哥,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不要怪我出手夺爱了!
冷冷的弦月倒映在百里冰的黑眸中,映亮了他黑眸中的坚定。
他的目光,从流霜头顶迎向百里寒深黑的眸。
视线交汇,毫不退缩。
百里寒的眸光一震,本以为拥着流霜的百里冰看到了他,会有一丝难堪和尴尬,却不想他这么坦然。而且,此时他注视他的目光里,竟有一丝坚定。
这个臭小子,要做什么?
百里冰忽然勾唇一笑,他的笑容在暗夜里很美,美的像一朵噙在嘴角的冰雕的花。
埋头痛哭的流霜自然不知道兄弟俩之间的暗涛汹涌。她哭够了,在百里冰的怀里悄悄地将脸颊上的泪痕擦干净,平复了情绪,缓缓地抬起了头。
“谢谢你!”她抬眸轻笑道,笑容在雪地里淡若轻烟。
推开百里冰,她也没有回头去看百里寒,轻移莲步,向着醉花楼走去。
醉花楼里的侍卫可能得了薛妈妈的叮咛,都没有追出来,但是,那些客人此时却都站在门口向他们观望着。
流霜迎着他们的目光,坦然地走着。
百里寒和百里冰心中同时一痛,她怎么还去醉花楼?
“小姐,你做什么?为何还要去那醉花楼?”红藕追上去,拦住了流霜。
流霜淡淡地笑了笑,道:“红藕,我已经卖身青楼了,自然要回去!”
她心中伤心,只觉得天下之大,到了哪里都会难过的,唯有这醉花楼,于喧闹声中似乎可以让她的心无法静下来,让她不至于闲着无聊去想那个让她伤心的人。
何况,她方才答应了薛妈妈,要在这里做几天弹唱妓子的,怎能失言?
“小姐,你已经卖身了?”红藕不知流霜和薛妈妈之间的约定。惊异地眼睛睁得老大,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了。
百里冰闻言修眉一凝,他缓步走了过去,道:“我去将你赎出来就是了!”
“不用,我不要任何人赎我!”流霜冷声说道,继续向醉花楼而去。
凝立在醉花楼门口的恩客们看到流霜回来了,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流霜缓步走了进去,红藕也紧紧跟着进去了。
百里寒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望着流霜再次走向醉花楼的身影,只觉得心头漫过无边的寒意。明明没有寒毒发作,还是觉得冷。
百里冰走到百里寒面前,微笑着道:“三哥,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寒目光凌厉地望着百里冰,问道:“五弟,你真的喜欢流霜?是认真的?”
他脸上神色平静,冷风荡起了他的银发和长袍,他俊美的脸上一双幽黑的眸仿若不见底的深潭。
百里冰神色凝重,迎着百里寒凌厉的目光,淡淡说道:“三哥,我自小就不如你,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从来不和你争什么。就是这天下,我也没打算和你争。但是对于流霜,我做不到了。三哥,原谅我!你要天下怎么样?”
百里寒望着神色凝重的百里冰,他没有说话。百里冰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但是,傻子也能从他的话里明白他的内心。
他的的确确是认真的,认真的甚至于不要这个天下。
百里寒抬头望向天边,忽然惨然一笑,声音里透着一丝悲凉。
他又何曾不是如此想的,天下再大,可是流霜只有一个。
可惜的是,他现在什么也要不了了。
天下也罢,流霜也罢。
风冷冷的,在一地的白雪里,两人静静地凝望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流霜留在了醉花楼。
薛妈妈是一个精明的人,早已看出百里寒的身份尊贵,又是姓百里的,她自然想到了京里的两位王爷。王爷看上的女人,她怎么敢怠慢。
所以,当流霜回到醉花楼后,她为流霜在后院安排了一处静谧优雅的阁楼。平日里基本上都不让流霜上场演奏,就是被恩客们催急了,最多也是让流霜带上面纱,在若隐若现的纱幔后抚上一曲。
但是,后来,有人将流霜的出演全部包下来,不允许流霜在高台上演奏。
这样一来,神秘。孤傲。高雅的醉花楼头牌寒蕊姑娘,已经是千金难见一面了。
没想到如此一来,流霜却声名更盛。
那个包下流霜的人,是百里寒。
他无法阻止流霜到醉花楼,只有用这个法子让流霜不再出场演奏。
起初流霜并不知道包下她的是百里寒。
那日,她梳妆完毕,到了为客人演奏曲子的雅室。
雅室里布置的精美雅致,好似女子的闺房,窗外一株寒梅满坠着粉嘟嘟的花,让一室的暗香浮动。
红棂窗下摆放着一把绿弦古琴,一架珠光温润的珠帘子垂在室内,将诺大的斗室割成了两个空间。
流霜静静坐到古琴前,淡淡问道:“请问客人要听什么曲子?”清冷雅致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淡淡回响着。
“随意好了!”室内低沉暗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流霜抚到琴弦上的手微微一抖,琴弦随着手轻轻一颤,发出铮铮的颤音。
竟然是百里寒包了她。
他在她的面前,总是一副对她不在乎的样子,背后,却又做出如此不符合他言语的举动。这一次当如何解释呢,还是怕她丢他的面子?
流霜微微苦笑着,垂下眼帘,玉手按在了弦上。
自从他们结识,她似乎还从不曾为他好好抚琴。既然他不表明身份来听琴,她也懒得点破。
她开始为他抚琴。
一曲又一曲。
从《花月夜》到《月上梢》,她将会的曲子全部弹给他。
第二日,他依旧来了,流霜透过珠帘的缝隙,隐隐看到了百里寒银色的发,墨色的衣。
她备了一杯梅花茶,让婢女给百里寒送了过去,那是溶了她在山崖下找到的解毒奇药。虽然不能彻底解去寒毒,但是,对寒毒还是有一定的抑制作用的。
流霜抚了十日的琴,百里寒听了十日的琴,也饮了十日的梅花茶。
第十日的午后,天色晴好。
淡淡的日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室内,流霜抚完一曲《轻香》,红藕端着一杯梅花茶送了进去。当然,红藕也留在了醉花楼。
红藕自然是认识百里寒的,只是得了小姐的嘱咐,每次见到百里寒都是淡淡的,好似从来就不认识他一般。
流霜继续抚琴,清澈的琴声在室内悠悠流淌。
一曲不曾弹完,忽然听得帘内“哐当”一声,是茶杯跌在地上的声音。
流霜心内一惊,再也顾不得装作不知后面是百里寒了。
红藕早已掀开珠帘,流霜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榻上的百里寒。
他的脸上,罩上了一层乌色,修长白皙的手,也变成了黑色。不过,他依旧硬挺着,坐在床榻上,泛紫色的唇上,挂着一丝温柔的微笑。
流霜神色一凌,心内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她上前扶住百里寒,伸手搭在百里寒的脉搏上,发现百里寒中了毒。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毒,很是霸道,而且,和他体内的寒毒融在一起,在百里寒体内翻涌着。
怎么会中毒,难道是方才那杯梅花茶的问题?
那杯茶是她亲自沏的,杯子每次都用开水烫过,水是取得今年的初雪化的雪水,亲自在炉子上煮好的。沏好后,就由她和红藕一起端到了雅室内。
这茶也就经了两个人的手,就是她和红藕。
她自然是相信红藕的,所以想不通怎么会被人下了毒。
“别动!”流霜轻轻说道,从身后的药囊里摸出金针,正要扎在百里寒的身上。
“没用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淡漠的话语。
一个淡粉色的人影走了进来。
“代眉妩?”流霜惊呼道。
代眉妩一袭绯红的衣,显然是盛装打扮的,大约是为了扮成青楼的妓子,面上还罩着一层淡淡的白纱。
此时,她轻轻将白纱扯了下来,露出来一张美艳的玉脸。
黛黑的柳眉,一双清亮亮的黑眸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没用的,他中了我的“弃情毒”,除非有解药,否则没有救得!”代眉妩轻轻说道。
“代眉妩,把解药拿出来!”流霜冷声道。
“没有!没有解药,因为解药还没有研制出来!”代眉妩冷笑着说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缠绵
代眉妩的脸上,漾出一抹娇媚的笑意,那笑容好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到了流霜内心。
什么叫解药还没有研制出来,难道这又是无色研制出来的新药?
弃情毒?
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一点怪异。一般的毒药都是叫什么断肠毒,三步倒,要不就是夺命丸,失魂丹。百里寒中的毒却叫弃情毒?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毒?
代眉妩真是狠心,毕竟她也是爱过百里寒的,竟然对他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流霜心痛如割,冷冷凝视着代眉妩。这个女人,似乎除了用毒,再也不会别的了。当初,在王府,用毒陷害她,后来,在天漠国,又是她向暮野下毒,试图陷害她。而这一次,她竟然将毒手伸向了百里寒。
“代眉妩,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下毒?”
代眉妩轻嗤一声,眯起美丽的双眸,将流霜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好似审视犯人一般。良久,她才愤恨地开口道:“白流霜,就凭你这样的姿色,也配和我争?告诉你,我代眉妩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若是得不到,我宁愿毁了他,也不便宜你这个贱人!”
流霜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倒不是因为代眉妩骂了她贱人。而是,因为代眉妩的话里隐隐有毁掉百里寒的意思。难道,弃情毒真的无药可解?
“代眉妩,你对他用的究竟是什么毒?”只有知道是什么毒,才能对症解毒。所以,流霜压住心里的火气,没有对代眉妩发怒。
“我已经说了,弃情毒,它的毒性嘛,你一会就知道了!告诉你,他之所以中毒,都是因为你。因为,我要你痛苦。”代眉妩故意卖着关子,不肯告诉流霜。她的唇边噙着一抹笑,很美丽,但是,看在流霜眼里,却是那样刺眼,那样令她心烦意乱。
“代眉妩,我知道你是恨我的,只要你放过他,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流霜清声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恳求。
百里寒已经中了寒毒,再次中毒,无疑是雪上加霜,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所以她一定要从代眉妩手中拿到解药。
“那好,你先给我跪下来!求人是这样求得吗?”代眉妩冷傲地说道。
“小姐,你不能跪地!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到底要怎样?”红藕扑了上去,推了代眉妩一把。
代眉妩踉跄着退了两步,扶住桌沿,稳住身形,冷声道:“你活的不耐烦了。”说罢,绯红的袖子一扬,一道小小的白影向红藕窜了过去。
红藕看不清这是什么暗器,纵身躲过,无奈那白影竟然会转弯,一下子跃上了她的肩头。
红藕吓得面无人色,她一扭头,终于看清那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个小小的白貂。正张开细小的白牙,向她肩头上咬下去。
流霜认出那小小的白貂,正是那日无色在宫中给她看的白貂。
无色说这种白貂,嗅觉极灵,会寻人。当时,流霜也很喜欢这可爱的小白貂。却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小生物竟然要咬人,估计也是有毒的。无色那样的人,他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是善类。
流霜心中极是担忧,就在此时,一道锐风闪过,那小白尖叫一声,从红藕肩头上跌落下来,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就在此时,房门一开,张佐和李佑一起走了进来。
方才他们看到百里寒中了毒,但是已经晚了,只有在窗外见机行事。看到代眉妩要毒伤红藕,终于出手,从小貂口下,救了红藕一命。
“把这个女人带下去!”百里寒冷声说道。
此时,他正坐在床上运功祛毒,脸色较之方才要缓和一些。
“百里寒,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信不信,你的毒就永远别想解了!百里寒,你怎么会喜欢这个贱——”代眉妩望着百里寒愤恨地喊道。
话却没说完,就看百里寒黑眸中寒光一闪,长袖忽然拂出,一道劲风直袭代眉妩。代眉妩一个踉跄,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地。
她没想到百里寒中了毒,功力还如此了得,登时脸色苍白,再也不敢骂下去。只是把愤恨的眸光凝注在流霜身上。
百里寒目光如刀扫了一眼代眉妩,冷声道:“拉出去,暂时先留着她一条命!”
她的手中若没有解药,无色的手中也许有,所以,他暂时还不能杀她。
张佐李佑走上前,将代眉妩带了出去。红藕见状,也悄悄退了下去。心中祈求,都到了如此境况了,希望小姐和王爷能够消除误会。
众人一退出去,方才还极是热闹的室内,顿时静谧下来。
百里寒脸上的青黑色的中毒症状已经消失,恢复了白皙的肤色,只是脸色略有苍白,此时,又多了一层可疑的红晕,使他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风华。
他的黑眸,在苍白的脸上,愈加的黑,黑亮亮闪着淡淡的光芒。
流霜缓步走到百里寒面前,问道:“你现在可是觉得好些了?”
百里寒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不用担心,这毒不会要我的命!”
方才他一直在床上打坐祛毒,虽然无法将毒从体内逼出来。但是,却也探的那毒没有多大的毒性,只因为和体内寒毒混在一起,使他方才疼痛难忍,有些力竭。
这一次,是他大意了。
这么多年,他躲过了皇后多少次的毒杀,他都几乎记不清楚了。若是这茶不是流霜送过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中毒的。代眉妩何其可恶,竟然这么狡猾,竟然将毒下到了流霜给他沏的梅花茶里,让他放松了警惕。
“我再为你诊诊脉吧!”流霜微微笑了笑,也淡淡说道。
单独相对的他们两个,竟然是如此平静。
或许是感情太深,或许是情绪太烈,反倒平静了下来,但是,这平静是如此的不正常。
流霜坐在百里寒面前,垂首将手轻轻搭在百里寒的腕上。感受着百里寒的脉搏在她的指下时缓时急地跳动着,一颗心儿也随了他的脉搏一松一紧。
百里寒的脉搏极其怪异,是她从未见过的。不过,也确实没有性命之忧。到底,弃情毒的作用是什么?
她的一双黛眉,忍不住凝在一起。
弃情毒,弃情?弃情!
流霜凝眉念叨,忽然心中一震。
她知道,有一种药草叫做忘忧草。人食之便会失去记忆,当然失去的记忆和药草的用量是有关的。当年段轻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