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我不能嫁…”流霜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高大男子,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笼罩着她,她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那个残忍对待自己的杀手。
“不要说话!就让我再做一会儿梦好吗?”秋水绝忽然急急开口打断了流霜的话,他知道流霜要说什么,可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以为流霜愿意嫁给他。
“霜儿,看到前面的那处凉亭了吗?”秋水绝指着湖面上一处小小的亭子,说道。
“嗯。”流霜轻轻点头。
秋水绝低头含笑牵住了流霜的手,流霜下意识要躲开,却被秋水绝攥得更紧,
“十年前,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很荣幸地被选为小公主的驸马。他对于做不做皇家驸马颇不以为然,爹爹总说,如果,你见了小公主,就不会对这门婚事不满了。于是,他便扮成了爹爹的随从,到了宫里,只为偷窥小公主一眼。十年了,他还记得那一日。那一日天气极好,风柔柔地,天空中飘荡着淡淡的流云,就像今日的天气一样。他在苑花园里见到了小公主,她坐在湖面的凉亭里,正在抚琴。他从来没听过那么动听的琴声,也从没见过那样冰雪般的小人儿,他在湖案边看着,只觉得满湖的睡莲似乎都是为了她而开放,为了这琴声而开放。他觉得他的心也好似这睡莲一般,一瓣一瓣地绽开了。”秋水绝牵着流霜向湖面上走去,他的嗓音低哑中透着一丝磁性的魅惑,一边走一边低低地诉说着,就好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流霜从来没有见过她所谓的驸马,原以为,秋水绝也不曾见过她。却没想到,原来他是见过她的。
震惊,从心头缓缓漫过。原来,这么多年,有一个人,一直将她放在心底最深处,而她却不知道。
“后来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要做一个配的上小公主的附马。所以他勤奋地练剑,幻想着有一日,能在小公主的琴声下舞剑。”
两人顺着曲折的走廊,终于走到了湖心的小亭。
小亭之中,放着一方桌案,上面放着一架古琴。紫檀木的古琴,散发着幽幽的檀香,正是初次到秋水宫她所弹得那架琴。如今,恢复记忆的她,终于认出,这架琴本就是她的。而秋水绝这么多年来,就像宝贝一样供着这架琴,不容许别人染指。
上次他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就因为她动了这架琴,他差点杀了她!
流霜的玉手轻轻抚上琴身,好似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她从不知,自己无意的一次抚琴,却有着这样的一个听众。
她跪在琴的前面,凝神静气,玉指轻勾,一首悠扬的曲子便从指下飘出。
秋水绝拔出宝剑在凉亭边舞了起来,悠扬空灵的琴声伴着他行云流水的剑法,好似嬉戏的蝴蝶,追逐着随风而去。
秋色连波,云烟袅袅,如梦如幻,铮铮的琴声如同魔咒,抚慰着他的心灵,将阳刚犀利的剑法皆化作了绕指柔。秋水绝的剑法里,再也没有一丝杀意,只有缠绵,无尽的缠绵。
终于,朝云散尽,满腔郁结和痴念化作清风冷月,剑气随心而收,琴音也正好戛然而止。
秋水绝收剑而立,痴痴地凝视着一湖碧水,云烟袅袅。柔风吹起他的乌发,仗剑而立的他,背影孤高而清傲,可是,他却忽然觉得脆弱。从未体验过的脆弱。
他回首望向哪个对他盈盈浅笑的女子,他感叹,他做了十年的梦,终于还是嫌短,如果能做一辈子该多好。
“秋水…”流霜低声道。
“不要说话,再陪我静静地坐一会,好吗?”秋水绝走到流霜面前,忽然抓起流霜的手,漆黑的眸中竟是一片凄哀。就连手指触到了琴弦,发出了清冽的琴音,他也毫无所觉。
流霜心中一震,这还是秋水绝吗?那个叱咤风云,冷漠无情的杀手,这样的秋水绝,让她觉得,他是一个孩子,一个孤独寂寞的孩子。
“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他忽然抬起头,一向深黑清幽的眸中闪耀着一丝期冀。
“我爱他!”流霜淡淡说道,或许这样说出来,对秋水是残忍的,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他会很快忘记,他会遇到真正属于他的女子。她或许只是他儿时的一个梦罢了。
“我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秋水淡淡说道。
流霜心头一震,他竟然知道了,看来在秋水宫无论什么事,还是瞒不过他的。
他忽然低头,将脸埋在流霜的掌心,用一种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恨,恨自己,为什么我的心还不死。我原以为我爱的只是一个幻梦,但是,现在我知道不是。”
指缝间似乎有滚烫热液流过,不及停留,便倾洒而下。
刹那间,流霜的心内一阵波动,她彻底呆住了。但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凝视着他一头长发,在她的掌心上乌亮着,就连想要抚摸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良久,秋水绝忽然抬起头来,俊美如玉的脸上回复了冷傲和洒脱,好似方才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流霜搓了搓手,若不是手上的润湿,她真的怀疑方才只是她的错觉,这样一个冷傲的男子,怎么可能跪在她的面前流泪?
秋水绝起身坐到凉亭的石椅上,翘起一只脚,唇边绽出一抹醉人的笑意。慵懒地说道:“霜儿,你方才要说什么?”
“秋水,我想走,我要去找百里寒!”流霜凝眉正色说道。
“好,我帮你。只是,我奇怪的是,你前几日为何那么决绝地要离开他呢?除了要见姑姑,还有别的事情吗?”秋水扬眉问道。
“我当时不知道,他将我身上的寒毒引到了他的身上,他故意冷漠我,就是为了让我离开他。”流霜缓缓说道。
“是这样么?”秋水绝眸中一抹淡淡的轻烟掠过,那个男子,原来也是如此痴情。为了流霜,竟连命也不要了。
他败在了他的手上,也算是服气了。只怪上苍不公,如若十年前那场叛乱没有发生,他会是她的驸马,而她,会是他的妻。
但是,天意如此,到头来他得到的,只不过江山如梦,情爱如梦。
“好的,我会带你离开,三日后,洞房之夜,趁着姑姑松懈之时,带你离开。不过,霜儿,这两日,我们是否要走的近一点。”他忽然回首,对着;流霜展唇一笑,带着一丝恶意,一丝邪魅,一丝纯净。
背后是碧水云烟,繁花满地,而眼前这男子的一笑,好似灿烂花开美丽耀眼,绽放着灼伤人眼的妖娆。
流霜惊叹,世间怎会有他这样的男子,这样美,美的就像是一个魔咒。
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要带着面具了,因为他这样一张脸,是很容易让人记住,并且刻在心里的。
第131章 洞房之夜
秋水宫。
优美动听的乐声响彻天空,一向静谧的山谷似乎不堪承受这乍然而来的热闹,惊得林间小兽四散逃窜,待到发现根本就没有危险,它们躲在树枝上草丛中探头探脑窥视着忙忙碌碌的人们。
流霜居住的轻云居一片喜庆,大红的喜字,火红的绸缎,来来往往喜气洋洋的侍女们,一切都昭示着一场婚事正在进行。秋水宫的每一个人都在欢呼,都在微笑,因为今日是他们的宫主和小公主的婚礼。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不出两年,他们的小公主或许就会诞下龙子,那将是他们的新主,他们的希望。
室内一片幽静,流霜坐在妆台前,任几个侍女忙碌着为她梳妆。
姑姑虽然平日里省俭,但是,对于流霜的婚礼却是极其重视,丝毫没有马虎,完全是按照出嫁公主的仪式。凤冠和嫁衣是几十个侍女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赶制出来的。
华贵的衣料,精美的绣功,绝美的凤冠,璀璨的珍珠。一切都是华贵而喜庆的,可是流霜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反而充满了深深的歉疚。
对秋水的歉疚,对姑姑的歉疚,还有对这些在她身上寄予了深深期望的秋水宫下属的歉疚。
她不配做他们的公主。
他们心中,或许期望一个像姑姑那样武艺高绝的公主带领他们杀入西京,夺下皇位,重建羽国。
可惜的是,她不是。
或许是作为一个医者天生的悲悯之心吧,她不愿见血腥,更不可能去杀人。
面对曾经的仇恨,她已经不再执着,可是姑姑为何就不能放下呢?
她忽然想起了曾经在静心庵为爹爹求得那支签:红尘多是非,缘法天注定……万般多束缚,退步天地阔。
退一步,就那么难吗?
花开花落,自有时令。时间不会回溯,而历史,翻过了那一页,就不会再翻回。
姑姑为何就不能认清这一点呢,而她,面对这些,又能做些什么呢?说服不了姑姑,也说服不了秋水绝。
“公主,您真是美若天仙啊!”
“是啊,公主真美!”
侍女们的惊叹声打断了流霜的沉思,她抬眸望向镜内,看到自己凤冠霞帔的样子。
珍珠的光芒,凤冠的霞彩,她的脸隐在这一片颤动的光影里,美得缥缈,美的华贵,美的那么不真实。是的,不真实,这本就是一场梦。
“公主,长公主到了!”
流霜回身望去,玉容身穿一袭烟红色宫裙走了过来,她今日显然也是精心妆扮过,看上去极是高贵美丽。
“霜儿,委屈你了。若是在当年,婚事肯定要比这热闹的,那时,会有百官来庆贺,可如今……”玉容极是动容地说着,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流霜心中一沉,轻声道:“姑姑,不必难过,这已经出乎意料的好了,霜儿很高兴。谢谢姑姑。”
其实,她确实很感动,姑姑虽然执拗,却也是真心疼她的。只愿,她走了后,姑姑不要伤心才好。
“霜儿,跟了秋水,你一定会幸福的。要好好珍惜!”玉容淡淡说道,眼底却有着难以发现的凄凉。
她都二十七岁了,还从不曾披上嫁衣,霜儿的出嫁,也算是圆了她的一个梦。
想到远在西京的曾经的恋人,在新朝做着高官,她心头怎能不气。她本可以轻易杀了他,但是她却留着他的一条命,且让他再次看到改朝换代的那一天。
“公主,吉时已到,该上花轿了。”侍女们笑盈盈地为流霜盖上了喜帕。
流霜在她们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室外的阳光好灿烂,透过薄薄的红喜帕,流霜隐约看到眼前一抹红影,高挺而俊拔。是秋水绝,她感到自己浑身上下好似被强光扫描过一番,显然是秋水绝将她打量了一番,当下感叹,他的目光,还真不是一般的犀利。
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便在山谷中兜了一圈,才将她送到了秋水绝的院子。
一切好似一场梦,流霜坐在新房内,听着外面斗酒的声音,只好稳稳地坐着。她知道此刻室内还有侍女在守着,为了戏演的逼真,就连喜帕也不敢揭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听到秋水绝低低的略显沙哑的声音将侍女们支走了。
流霜慌忙扯下喜帕,看到了眼前的人,一身新郎喜服的秋水绝,说不出的好看和俊朗,而他的黑眸中,竟是满满的深情和疼溺,灼热的竟让流霜不敢去直视。
他缓步走到流霜面前,柔声道:“喜帕,不是应当让为夫来揭吗?”
他的声音轻而柔,流霜几乎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他说为夫,难道他忘了曾经说的话?
“秋水!你忘了吗?你说要带我走的!”流霜心中忐忑不安地说道。
秋水绝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他望着流霜的脸,在华丽的凤冠的映衬下,她的脸愈发清丽出尘。
“如果,我后悔了呢?”他轻轻地,淡淡地说道。
“秋水绝!”流霜有些凄哀地喊道,“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会那么做?”秋水绝勾唇一笑,竟是俊美凄艳,“我本就是一个坏人,不是吗?我杀人如麻,如今为什么就连抢一个心爱的女子都不行,我已经作惯了坏事,不是吗?何况,你本就是我指婚的妻,不是吗?为什么,我不会这么做?”
他一步步逼到流霜面前,墨玉一般的黑眸纠结着深沉的痛苦。
轻轻的风从窗子里吹入,红烛轻轻地闪烁着摇曳着。
今夜,是一个洞房花烛夜。
但是,却不是幸福的一刻,也不是辉煌的一刻,而是,残忍的一刻。
“对不起!”她低声道,她确实对不住他。
他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不该喜欢上她,心中涌上来的全是愧疚和酸涩,早知他对她深情如此,或许,她不该利用这一场婚事。她可以想到,当他将她送走后,面对这无人穿的华丽喜服,面对这空落落一室的寂寞,他心中,该是多么的难受和伤心啊!
如果不曾遇见百里寒,也许,他和她……
可是人生没有也许。
“霜,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他忽然俯身抱住了她,将唇轻轻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好柔软,可是他没有尝到亲吻的甜蜜,尝到的却是鲜血的腥甜。
她咬了他,咬破了他的唇。
他抚着唇慢慢离开,他知道他不该这么做,可是看到她凤冠霞帔坐在他的床榻上,他就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在她的眼里,这场婚事只是一场戏,可是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真的。
可是,她说的也对,他不会那么做,他虽然霸道,可还不至于卑劣。
她已经是百里寒的妻,而且,还有了他的孩子,所以他不能那么做。
他缓缓退了出去,并随手扔了一件简单的衣衫给她,低声说:“换上!”
屋外,一弯冷月挂在枝头。
水自多情,月自圆缺。
他就是水,秋天的一汪碧水,而她,是天上的月。他拥抱着的,永远都是月的影子。
*
夜在黑暗中蔓延,秋水宫静静悄悄的,今日,是宫主的婚事,那些秋水宫的子民们,难得一醉方休,此刻,怕都在梦中吧。
秋水绝负着流霜,墨龙负着青儿。
紫鸢和金虎殿后,秋水绝派出了他最得力的下属护送他们。
一行人穿过树林和花丛,来到了断崖前。
月色之下,隐约看到那条浮桥在风中摇摆着。
一行人还不及踏上浮桥,忽然一道闪亮的烟花升到了空中,随着一声爆破,绽出了万朵梨花。
火把亮一支支亮了起来,玉容在侍女的簇拥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望着他们,淡淡地笑着。
“秋水,霜儿,你们两个,太让我失望了!”
“姑姑,我——我不能嫁给秋水!”
秋水绝默默地将流霜放了下来,使了个眼色,金虎俯身背起流霜,施展轻功,纵身跃上浮桥。墨龙见机,也负着青儿跃上浮桥。
玉容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在这样的状况下,秋水绝竟还敢违抗她的命令。
当下,羞恼至极,拔剑在手,便向秋水绝刺去。
秋水绝挥剑挡住玉容的剑势,两人瞬间便战在一起。
玉容连连攻击,可是秋水绝和紫鸢挡在浮桥入口处,令她们根本就无法踏上浮桥。
玉容淡淡一笑,道“秋水,你看看对岸!”
秋水绝抬头望去,只见浮桥对岸,也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心中顿时一沉,玉容料到他们今夜会走,自然不会傻到只在这里布置兵将。
“姑姑,你就当霜儿从来不曾回来吧,就让她去追寻她的幸福,可好?”秋水绝道。
“不行!”玉容冷冷说道。
走到浮桥中段,金虎和墨龙便发现了对岸的火光,知道今夜是强走不了了,顿时都停下了脚步。
“回去吧!”流霜淡淡说道,心中一片绝望。
“长公主,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