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出声打断了思绪,梁聆冬摇摇头,笑着耸了耸纤肩。「没事,我只是在想药方,等会儿我把方子开给你拿去军医那儿取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都要喝,大概不出三五天,你的病就能痊愈了。」
「果然还是梁姑娘的医术厉害,我这毛病已经拖了好些天,就算是看了宫里的大夫,他们都一个个摇头,说要治好需要个把月呢!」
闻言,梁聆冬露出讶异的表情,笑着摇摇头,「我想,他们一定都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拿病人的命开玩笑?」腾蚩颇为质疑地反问道。
「嗯……」梁聆冬沉思了会儿,心想身为大夫,确实不可能跟病人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忽然,她想到了要推销自己这些日子辛苦制成的精心杰作,兴匆匆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药,「腾将军,你们辛苦打仗,一定很容易受伤吧?」
「对,三不五时捱个血口子乃是兵家常事。」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一定会很需要创伤药吧?」梁聆冬一双美阵闪闪发亮,「我这里有擦了完全不会留下疤痕的药,你拿回去给士兵们试用吧!」
她本来以为腾蚩应该是如获至宝,感到高兴才对,没想到他竟然一脸嫌恶地看着她手里那瓶药。
「梁姑娘,腾蚩说句实话,你不要介意啊!」
「腾将军直说无妨。」
「我们男人又不是娘儿们,当兵打仗除了主子的封赏之外,留在身上的伤疤也算是身为男人的勋章,你没见过我们家可汗的身子吧!这些年他出兵征战,也留下了不少伤痕,我们身为他的手下,当然也要见贤思齐,以身上的刀疤为荣,你这瓶不会留疤的创伤药,我看拿去卖给那些女眷比较实在一点。」
梁聆冬被他的话泼了冷水,本来以为会大受好评,设想到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能让伤恢复得很快,也不行吗?」
「不行,一定要留疤才可以!」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海勒身上有战争留下的刀疤,所以你们也不例外?」
「梁姑娘,直呼可汗的名讳是大不敬呀!」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纠正她这件事的人了。
但梁聆冬没心思把他的话听进去,心想如果她这个创伤药要能够派上用场,就必须海勒肯让她试用,但现在他连她开的药都不吃了,怎么可能会敷她做的外伤药呢?
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
「那好吧!这药你们不肯用就算了,我先开方子让你去拿药吧!」
说完,她走到帐边的小桌旁,拿出纸笔,专注且熟练地写下药方,不让自己再想到海勒的事情。
但药方才一写完,恼人的愁绪逮到了半晌的空档,又浮上她的心头,她无奈地锁着眉,已经使了力气,却仍旧搬不动心里的沉重。
她不由得轻吁了口气。
气恼他的同时,她也恼着自己,明明就知道他是个一意孤行,不顾别人死活的专断君王,她为何总是牵挂着他呢?
为何偏偏牵挂在她心上的,总是只有他的身影呢?
第五章
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乌干最终还是被他给拿下了!
草原上的劲风宛如锐刀般从海勒的颊畔呼啸而过,他面无表情地昂立在校场前,看着训练有素的军队依照将领的指示操演,他们气势十足的喊声似乎想与劲风相抗,相较之下确实半点也不逊色。
阔雷站在一旁,看着主子冷竣的侧颜,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这些臣子就不曾在他脸上看过峻漠以外的神色,仿佛那女人离开了宫廷,也同时从他们主子身上带走了一些东西。
「可汗,阔雷实在不懂,您为什么还要留下梁聆冬活命呢?她背叛了可汗的信任,理应千刀万剐才对啊!」一想到那个女人差点害死他们主子,阔雷心里就忍不住恼火。
海勒并不意外听到这些话,才不过短短数日,他书房里的御案就被成堆的奏章给淹没,十有八九都是奏请将梁聆冬杀掉的谏言。
「解毒丹尚未炼成,还有需要用到她之处。」海勒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阔雷是他身边最贴近的侍卫,一直都是他的得力助手,当年在铲除摄政皇叔时,阔雷帮了他不少忙,甚至于差一点就丧了命。
只要是能够为主子成就霸业,阔雷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就是丧命,他都无怨无悔,所以,对于能够影响主子的梁聆冬,他一直视若眼中钉,「可是,可汗将她留在军营里,不怕她胡作非为,危害将士的安危吗?」
「她做了什么吗?」
「她到处在推销创伤药,说是祖传秘方,好用得很。」
「那将士们呢?肯用她的药吗?」海勒淡淡地挑起眉梢,似乎对于结果颇感兴趣似的。
「没人肯用。」阔雷摇头。
「为什么?不好用吗?」
「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对于在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感到兴趣,只怕已经成了他一时改不掉的习惯。
「将士们没说,属下不知道实情如何。」其实阔雷知道实情,但是没出口罢了!就算没人说出来,将士们微妙的心思,只要细心一想就明白了。
「由她去吧!无论如何,她能替人治病确是事实,弟兄们与她无怨无仇,她应该不会加害他们才对。」
她想对付的人,应该只有他吧!只要他不存在了,就不会有战争,当然赤雁与中原之间就不会有战端,他才是她想除掉的罪魁祸首吧!
忽地,他感到一阵心痛。
或许应该说这并不是忽如其来的,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胸口就一直隐隐作痛,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根细绳,缚住了他的心脏,并且不断地抽紧细绳的线头,紧得几乎让他快要喘不过气,心口痛得就像快要碎裂一般。
他让太医来问过脉,但是他们那些庸医只知道摇头叹息,跪地求饶,要他饶恕他们的无能为力。
果然还是非她不可吗?!
他这条命想要继续存活下去,就只能够倚靠那个妮子,冒着可能被她杀死的危险,才能够活下去吗?
「可汗说得是,要得到解毒丹,解可汗身上的玄寒散毒,确实还需要她助一臂之力。」阔雷点点头,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只能认了!
对于他们这些拥戴海勒可汗的忠心臣子而言,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回想起古格王爷摄政的那段日子,最痛心的是解不开可汗身上的玄寒散之毒,要不是他们主子一直为寒毒所苦,凭主子的聪明才干,只怕已经带领他们打进中原了!
所以,在解开寒毒之前,就让那个梁聆冬多活一段时间吧!
海勒根本不想理会大臣们是如何看待他与梁聆冬之间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想让她活着,谁也不准伤害她!
此刻,在他胸口盘据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也感到心血倒行,身体渐渐变得冰凉,他的视线慢慢地变得模糊,一点一滴被黑暗取代。
「可汗!」禄多惊慌的喊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个奴才!无论多少次都说不听,既然要在他的身边当差,处变不惊就是首要条件!
「快请太医!」阔雷扬声喊道。
「阔雷将军,可汗今天一早到校场来之前,就让太医问诊过,但是没用,你说是不是去请梁姑娘──」
「不许去找她,我不想见到她。」在他深恶痛绝的语气之中,藏着的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如果,在此时此刻见到她,他会忍不住心软,会原谅她所犯下的过错,那将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最不应该拥有的情绪,他一时的妇人之仁,可能会将赤雁国带往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汗……!」
将士们心急的喊声距离他越来越远,终于完全被无声的黑暗取代,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刹那间,无论他在心底否认多少次,但涌上心头的真实渴望,就是他想要见她!
无论她的存在是否会让他与赤雁国走向毁灭的下场,他只想要她,要她一直待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
无穷尽的痛苦宛如滚滚潮水,将他淹没,让他不能喘息,痉挛的痛楚绞住他的心口,仿佛老天爷在测试他的命究竟有多坚韧,存心要将他扯断一样。
其实,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再痛苦,他也习惯了!
但,比起以往只是一昧的苦撑,此刻的他竟怯懦地感到害怕。
他不想死。
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他怕没了命,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梁聆冬那张白净的脸蛋,再也见不到那张脸上展露倔强的颜容。
原来,他竟如此想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努力不让自己想起她,如今回忆才一被勾起,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他曾经说过,只要她不想要他死,他就会努力为她活下去。
但是,她真的不想他死掉吗?如果她真的想要让他活命,为什么要陷害他、要背叛他呢?!
「海勒,你听见了吗?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是的,他听见了。
那熟悉的娇嫩嗓音如清甜的泉水般,渗进他干涸的心头,平缓了他的痛苦,让他稍微能喘过气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被泪痕布满的小脸,她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彷佛病了的人不是他,而是她才对!
「为什么不让人唤我来?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让我替你治病?」梁聆冬纤细的手指紧紧地绞着他的袍袖,气愤的语气与指尖一样,都在颤抖着。
刚才,她替他施行针灸,在下针的时候,她竟然在发抖,生怕自己救不了他,她怕自己判断错误,一个不小心把他害死了!
是阔雷派人去接她过来的,虽然海勒在昏迷之前下令不许找她,但因为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由阔雷做主找她过来。
如果,她真的来迟了一步,如果,她真的错断了症状,没法儿救得了他,那她只怕也不想活了,追随着他一起同下黄泉!
「你不是说过,如果在解毒丹炼好之前,我的毒先发作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我命该如此,你在伤心什么呢?」
「我是说过,可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可是,我不会让你死,我会尽一切努力,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掉!」
她认真地看着他,眨掉眼底凝聚的泪水,在今天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因为他的生死如此痛心难受,那感觉就像有一把剪子,用力地绞着她的心,最后碎成了千万片。
是如此的鲜血淋漓,如此的不忍卒睹。
或许,真的从她心上剜走一块肉,那感觉都不会那么疼痛!
「那你救我要做什么呢?」他斜挑起一道眉梢,反过来质问她,「倘若我死了,就少了一场战争,不,是少了很多战争,只要我每多活一日,我就往进攻中原的目标多迈进一步,你不怕吗?不怕在我的军马铁骑之下,再多成千上万条无辜的人命吗?」
「你也知道那些人无辜,为什么又执意要发动战争呢?」
「为了争一块让我子民可以安居的乐土。」
「那我们中原的子民就该死吗?」
「无论他们该不该死,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也改变不了我已经做下的决定。」他轻沉的嗓调说得斩钉截铁。
一口热气涌上梁聆冬的喉头,让她好想骂人,这男人怎么总是不管别人死活?!只顾着照自己的决定去做,简直就是该死的恶劣嚣张。
但一张开嘴,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有的只是想哭泣的哽咽,此刻的他看起来如此痛苦,脸上依旧毫无血色。
她不想让他死,就算他比现在更恶劣、更跋扈千百倍,她还是想把他的毒伤治好,完全无法考虑他伤好之后,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丧生。
反正,他能杀人,她又不是不会救人,到时候她就看自己能救活多少人,那就尽量救吧!
「你不能死,我既然答应了要救你,就绝对不会让你死。」她也做了决定,谁都不能让她改变。
「我要你知道一点,就算你治好了我的病,我也不会因此而停止争战,你最好考虑清楚。」他定定地看着她,伸手以拇指滑过她的脸颊,在她白嫩的颊上还残留着哭过的泪痕。
「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倔强地抿起丹唇,努力地将眉心之间最后一丝挣扎给抹去,「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不能对病患见死下救,我会将你治好,等你病好了之后,无论你要做任何事,我都管不着。」
「你要将我治好,只是单纯因为医者之心吗?」他的神情变得温柔,语气有着一丝试探。
「是。」她说谎。
骗子!梁聆冬你这个大骗子!她心底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责骂着,但她置之不理,当做没听见,昂起美眸直视着他,不让他看穿她真正的心意。
他敛眸觑着她,温柔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淡,她回答得太过迅速而笃定,没有一丝犹豫的坚决态度惹恼了他。
「好,我就让你回来我身边,让你替我治病。」他的语气彷佛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恩惠,她应该要心怀感谢一样。
「嗯。」她用力点头,暗松了口气。
原本她很怕他会继续闹脾气,不肯乖乖让她医病,倘若再有一次差池,说不定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了!
虽然说来没志气,但她真的差点感激起他的配合了!
「但是你要记住,别想要背叛我,别想在我背后玩小花样,再有造次,就决计不会只是罚劳役那么简单了!」他眯细锐眸,严厉地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迟疑了半晌,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只说不能在背后玩花样,但他没说不可以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玩啊!梁聆冬替自己想了一个解套的方法,高兴地绽开如花般娇嫩的笑颜。
一瞬间,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不悦,这该死的妮子,不知为何而笑,而笑起来竟是如此地……惹人怜爱。
只不过是一抹如涟漪般绽放的微笑,竟然就教他的心脏为之悸动紧缩,为了掩饰内心的汹涌,他闷吭了声,冷着脸不让自己受她影响。
「好好替我治病,知道吗?」
「知道。」她点点头,依旧勾着如花般灿烂的嫣笑。
真是糟糕!海勒在心底不妙地暗叫了声,她扬着笑意的嫩唇,看起来就像是沾了蜜汁的花蕊,让他忍不住想要品尝。
冷不防地,他伸出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白嫩的娇颜按向自己,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在他的舌尖并没有尝到花蜜的味道,但是碰触到她的柔软时,他却感受到比蜜更甜美的滋味,让他想要一尝再尝,丝毫舍不得放开。
梁聆冬怔了好半晌,才发现自己的唇正被他吻住,他男性的气息如沉麝般不断地钻进她的鼻息之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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