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聆冬小心翼翼地献上解毒丹,就像捧着宝贝一样,她在药丹一炼成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海勒,以为他会喜出望外,却没想到他却只是冷着脸,坐在交椅上,佣懒地支颐瞅着她,他的冷淡格外显出她的热切很傻气。
「你不吃解毒丹吗?」她握住药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你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他冷冷地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解毒丹已经炼成,可以解你体内的玄寒散毒,如此而已,再多没有了!」她的身子在发颤,连心都凉了。
两天两夜没睡的疲倦,在此刻全数都涌上来了,让她几乎承受不住胸口汹涌的情绪,眼眶有些呛红。
「你想要我活着吗?」
「想。」她点头,虽然知道老实回答会给他任由宰割的机会,但那就是她的真心话。
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泛上他的唇畔,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那在我吃下解毒丹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以后,我不许你再随便救人回来,让自己身涉险境。」
这次,是她的运气好,救了一个无害的人,但下次如果她的好运用完,她的好心被敌人拿来利用威胁他,怕的倒不是他面临救与不救的抉择,怕的只是一个闪失,她会丢了小命!
「凡是人就该救,这是梁家的祖训,我不能违背。」她摇头,觉得他的要求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吃丹药。」
一口热气涌上她的喉头,把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给逼了出来,「好!你不吃没关系,别说我没跟你警告过,你……你就等着七孔流血而死,等着肠穿肚烂,痛苦的死掉好了!」
她真的气坏了,真的什么都管不了了!
闻言,他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冲动的掐断她的小脖子,她那张小嘴尝起来明明就滋味甜美,但咒人死得很难看的功力倒是半分不减,心脏弱一点的人只怕会被吓死。
「你自己想死,我管不着,但你要记着一点,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你就让我跟着一起陪葬好了!」
「你——」她竟敢拿自己的死活跟他开玩笑?!
一口怒气翻腾涌上他的喉头,比起听到自己会「死得很难看」,海勒更关心她的性命!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的安危才是他真正的考量,他的心、他的命,都在这个总是令人恼火,却又忍不住想疼爱她的女子手心里!
但她说会陪他一起死去,这傻气的话揪得他的心脏狠狠一痛。
只是,他仍旧无法忍受,光是想到她因他而死,痛苦的感觉就让他快要发狂,心如刀割。
但梁聆冬心里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呢?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呛人的泪海盈满她的眼眶,梁聆冬几乎快要看不清楚他的脸庞,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反正也无所谓了,他就只会欺负她,让她难过而已啊!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体会她一番苦心?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与她赌气?为什么不知道如果他痛苦的话,她也会很难过呢?!
「反正你要不要吃药由你自己决定,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活、我活,你死,也让我跟着一起陪葬吧!」
说完,她把手里的药瓶用力地扔到他的身上,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滚滚热泪把她前方的路都给模糊了!
第八章
解毒丹炼成的消息,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朝廷,大臣们欢欣鼓舞,替他们可汗从此能够摆脱玄寒散毒而高兴,从这一刻起,摄政王古格时代留下的余害终于正式宣告终了。
但梁聆冬却哭得很伤心,她坐在小院里的湖水旁,仰首望着天,眼眶里不停滚落的泪水被穹苍的颜色给染蓝了,泪珠子总是才掉下,立刻又重新被盈满,心里想到刚才与海勒的争执,就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梁姑娘!」
禄多带着人远远地跑了过来,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找了她好一会儿,看见她人在这里,高兴地松了口气。
「是他要你来喊我回去的吗?」她别过俏颜,抽噎着说道:「我不要回去,反正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禄多连忙摇头,睑上同时有着担忧的表情,「梁姑娘,你交给主子的应该是解药吧?」
「那当然是解药,但他根本就不领情,是解药还是毒药,并没有差别。」说到这个,她的心又忍不住乱成一团。
「如果是解药,为什么主子吃了之后会痛苦难当,好像快要死掉一样呢?」禄多顿了一顿,才迟疑地说道:「聆冬姑娘,你不会害我们汗王吧?」
听到海勒吃下解药之后,痛苦得像要死去,梁聆冬脑袋里不由得一片空白,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怎么可能?她炼成的明明就是梁家独门的解毒丹,凡是吃下此药,百毒可解,从来没听说有人因此而丧命的!
「无论如何,聆冬姑娘,请你快点回去,替我们主子噍瞧吧!」禄多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她转身快步往来路而去。
不能死!他不能死!
在她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如果连最爱的男人都救不活,那她这辈子将不再行医,连最重要的人都救不活,那她根本就不知道行医究竟目的何在!
禄多追随在她的身后快步离去,就在这时,躲在墙后的黑影以锐利的表情瞪着他们的背影,低咒了声,将已经拔出的刀子收回鞘内,静待下一次可以动手的好时机……
当粱聆冬随着禄多飞快赶回寝宫时,看到海勒正痛苦地跪伏在地上,他紧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她飞快地上前捉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脉。
怎么可能?
她炼出来的明明就是解毒丹,为什么海勒吃下去之后却肚痛如绞,脸色苍白得就像随时会死掉一样呢?
同时,她也感到不解,他的脉象明明就平稳有力,丝毫察觉不出异样,为什么他却感到如此痛苦呢?为什么?她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在门外,一干大臣无不心急如焚地等候着,原本得到的是可汗陈年毒伤将解,所以才进宫祝贺,没想到此刻得到的通传竟然是可汗随时都会驾崩!
梁聆冬指尖开始泛凉,几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完全做不到,她回头对一旁的宫人吩咐道:「来人,把他扶到炕上去,让我再替他把脉!」
「不必!」海勒大手紧紧地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定定地瞅着她,「我要你答应一件事情,在你没有答应之前,我不会让你诊治。」
「你有什么事情慢点再说,现在先让我替你医治吧!」
「不!你不先答应,我宁可让自己痛死。」
「好好好,你说,我听着。」梁聆冬急得快要掉眼泪,心想他根本不需要说,她可以答应他任何事情,但她身为大夫,不能让自己太过激动,免得影响到判断力,说不准会出差错,危害到他的性命安全。
但只要一牵扯到他的性命安危,她就会乱了分寸。
「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许轻生,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平安活下来,听见了吗?」
「我不要!」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他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如果这个天底下再也没有他的存在,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活下去?!
「好,那你就等着替我收尸,等着给我陪葬吧!」他深沉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的机会。
「你、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任性?!你——」她被吓傻了,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遇到像他这样蛮横不讲理的男人!
却偏偏她爱他!在这天底下,她最爱他!
「你到底肯不肯答应?」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我答应你绝不寻短,这总成了吧?」她呜咽了声,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气愤地说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你的条件,现在你总该可以让我治病了吧?」
「我已经好了。」几乎是瞬时间,他的表情不再痛苦,望着她的黑眸沁着笑意,温柔的光芒深情得教人心碎。
「什……么?」她张着小嘴,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吃了解毒丹之后,我确实痛苦了好一会儿,但很快就好了,甚至可以感到药力很快就传遍全身,血气运行,化解沉积在我体内多年的恶寒,已经好些年没感到如此舒服畅快了。」
「对不起,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话。」她娇美的脸容陡然一沉。
「嗯,不然你想听什么呢?」他挑起眉梢笑着看她。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气呼呼地揪住他的领子,他没事是吧?那现在换她掐死他好了!
「为什么?难道你还不懂吗?其实我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他凝视着她,沉声低语道。
「哪会一样?我没想过要骗你啊!」这男人明明就是自己恶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还却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样。
「是想要对方活着的心情,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他将她拥进怀里,无论她如何激动挣扎,他都不愿意放开她,
是一样的。她深爱着他,一如他的深深钟情,总是今天比昨天还深,明日又更胜今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成了彼此心底的全部。
闻言,梁聆冬微微愕然,心头暖热,他低柔的语调宛如一股暖流淌过她的心底;虽然她的心里还恼着,却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你不能如此自私,你怎么可以要求我一个人活下来呢?」她低语说着,不由得哽咽,瞅着他的柔软眸光扬着幽怨。
「我宁可让你恨着,也不想你死。」
他轻吻着她敷玉般的嫩颊,心里知道她一定会恨他,孤零零地被抛弃在这个世界上,只能靠着思念维生,她终将会恨他这个人。
「那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如果我死得比你早,你也绝对不能寻短,如果你太痛苦,就一定要把我忘记,你可以……可以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剩,我绝对不会怪你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停顿,泄漏了她的言不由衷。
只消想到自己将在这个男人心底不再存有半点记忆,心痛就如蚕食般,一点一滴地啃蚀着她的心脏,血肉模糊的疼痛几乎教她不能忍受。
「就算我想忘,也绝对忘不掉,你会一直在我心里,思念的痛苦会像毒一样,比中了真正的毒更教我难受。」他低沉的嗓音就附在她的耳畔,仿佛想将这番甜言蜜语像烙印般刻进她的心底。
「我不要你想我,想得那么痛苦,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不会心安的。」
「那你就别死,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那么霸道,你要我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却不准人家比你先走,你——」她抡起粉拳,就要往他宽厚的胸膛攻击,但及时被擒住手腕,纤躯深陷进他昂藏的胸怀之中。
「我保证自己不会比你早死。」
「我哪知道你说这话是不是在哄我?」
「君无戏言,你有我的承诺。」他以额抵住她的,深情的眸光与她相对,「所以,你只管安心地活着,最好是长命百岁,岁岁年年,都有我陪你。」
梁聆冬有好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喉咙因为泪意而哽咽,好不容易挤出的嗓音含着沙哑,「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食言啊!」
「绝不。」
他笑叹了声,俯首吻住她的唇,尝到了她滑下脸颊的泪水,那淡淡的咸味更加突显出她小嘴的甜美,让他不由自主地吻得更深,恨不能将她给尝个透彻,这甜美的滋味,让他想要尝上一辈子!
海勒许诺梁聆冬要陪伴她一生一世,这件事情在赤雁国上上下下引起莫大的骚动,在他们的国度之中,这是男人只对今生要娶为妻的女子才会许下的承诺,当然,有人乐见其成,却也有人因为梁聆冬是汉人而反对。
为了她想要遍览群书,海勒下令开启皇宫之中的各大书库,无论她想取阅任何书籍,都不需要经过请示,宫内各级司官都必须配合她的需要行事,不能够有丝毫怠慢。
他宠她,宠得无法无天,仿佛想将她宠得任性,贪恋着他的纵容,没有他就不能再活下去。
梁聆冬搬过一张脚凳,搁在书架前,拍了拍凳子,确定妥当之后,撩起孺裙爬上凳子,伸长纤臂想要构住架子最上头的书箧。
「聆冬姑娘——」才刚踏进门的禄多见她爬得那么高,忍不住惊吓地大喊出声。
闻声,她差点一脚没有踩稳,就在她差点跌下来的时候,一只长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承进怀里,她扬起美眸,看见了海勒严厉的眼神。
「你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
「爬那么高怎么会没事呢?我当然是想拿书来看啊!」她气闷地噘起嫩唇,埋怨地看着禄多,「你为什么要吓我?」
「聆冬姑娘,是你在吓奴才啊!」禄多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环顾四下,疑惑道:「怎么没人帮你取书呢?」
「我要他们先退下,他们已经帮我拿了很多书下来,只是我刚才想到还有几册没取到,想说自己爬上去拿就成了,不需要再麻烦他们了。」
「会怕麻烦的奴才,本汗要他们做什么呢?」海勒浑厚的嗓音陡然一沉,转头对禄多说道:「传本汗的命令,把那些不想做事的奴才赶出宫去,永世不得再录用!」
「等等!」她急忙地喊住就要往外而去的禄多,抬起美眸恼怒地瞅着紧抱住她不放的男人,「明明是我不想麻烦他们,你想治罪,应该要治我才对,怎么是拿他们出气呢?」
「如果你不想再有人因你而遭殃,下次就乖乖听话,别再以身犯险。」
蓦然间,梁聆冬恍然大悟,这男人嘴上惩罚的是那些下人,其实存心要她不好受,下次不敢再犯!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所以你不可以惩治他们,不要赶他们出宫。」
「你在命令本汗?」他质疑地挑起眉梢。
「我是在求你。」她语气幽怨地说道。
这下子,他的眉梢挑得更高了,她说自己是在求他?那可真是奇怪了,他怎么半点都听不出祈求的意思呢?
他调戏的态度让梁聆冬恼了,她沉下娇颜,硬声说道:「如果你执意要赶那些人出宫,我以后便不理你,要跟你楚河汉界划清界线,如果这是你要的,那你就别理睬我,尽管去执行你的暴政吧!」
说完,她转身抬头看着书架,继续找寻几本自己想要的书籍,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打算自己再爬上去拿书。
闻言,海勒挑了挑眉梢,半晌没动声色,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那明明就不盈一握的腰杆,在他面前倔强地直挺着,一点都不愿意示弱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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