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抬头面向她和巴王,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柔声道:“谢……公主殿下。”
她面色平静,淡淡点了点头,道:“谁说念玉丑陋,虽然貌不能说绝色,却有着比绝色更出众的风华,我倒觉得这双清澈的眼睛深得我心……”
我浅笑着,大方地接受了她的赞美,看向大哥,他冷漠的脸上也布满了淡淡的笑意。巴王甚是欢喜,上了几坛后宫封印多年的米酒,一杯一杯地斟了下去。酒过三巡,巴姬为我解围,带走了巴王,临别前,留下一句话:“念玉,看到你,便会想起年轻的自己。不过,我是没有机会让世人证明什么了,只是希望你可以让众人明白,女子生来不是只靠一张皮相的……”我有些动容,巴姬的面色黝黑,确实不够美丽,但那一刻,我深信,她是一个心思剔透的女子,只不过因为身分的限制,为了自己出生的国土,为了自己热爱的子民,不得不忍辱负重通过婚姻来维系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或许她也真的爱上了我的父亲,所以才甘愿被婚约囚禁了一生。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我打了个冷颤,脑子也清醒许多。爱情是否会让一个人的眼界变得越来越小?当大哥和巴姬接受了我的同时,我又能为大哥付出几分?母亲和巴姬年轻时何尝不是放眼四方、绝代风华的女子,但是结局又是如何……
在我愣神之际,念雅公主已经走到了石桌一旁,飘舞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无助。那双美丽的凤眸复杂地凝视着我。我起身,撑起沉重的眼皮,越过她,冲大哥轻声道:“哥哥,念玉好累。”
他皱起眉头,近身帮我弹去了身上的残雪,责备的声音中满是宠溺道:“胡闹成这样,不累才怪……”我吐吐舌,故意忽略那个在冷风中摇摇欲坠的容颜,既然她喜欢大哥,我就注定与她无法成为朋友;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划清界线的好,即使她是我血缘上的亲生姐姐……
夜幕时分,刚才还热闹的场所已经恢复平静,大哥为我挡去了许多上前敬酒的使者。待人群散去,楚伯君前来道别,因为我的一番言辞使他对我多看了几分,态度也尊敬了许多。那双与灵夏相似的眼眸,终究让我讨厌不起来。一个坏坏的念头闪过脑海,不如把念雅和楚伯君凑做一堆好了,日后出兵东北,一起废了省事……迎面而来一阵冷风,不禁感叹,这世上果然是嫉妒的女人最可怕……
身子很重,我歪歪斜斜地挂在了大哥的身上,这是一个温暖的肩膀,一个可以让我安心的胸怀。只是,我不得不承认,大哥日后会成长为巴王、父亲那样的人。他是否也会为了权力,为了百姓,做出和亲上的妥协?如今我赶走了一个姒念雅,但无法保证日后会不会又出现一个别人?不是不相信大哥,只是我从不信人性……突然觉得一阵心乱如麻,酒劲上来了,哪里都是痛的。我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或许,我也只能放纵自己这么一次,大哥都已经想通了,我又何苦去考量那么多?即使爱情是我生命中的流星,短暂如昙花一现,我也自私地希望那个我爱的人怀念我的是永恒。
番外 大哥的初衷
大哥的初衷
巴地的夜空,像是一匹镶满明钻的黑丝绒,美得让人心醉。冥念尘凝视着闪亮的繁星,扬起嘴唇静静地伫立在纸窗旁边。
“殿下,为何拒见傅洛栩……”一名棕衣男子从庭外大步走入屋内,眉头紧皱,风尘仆仆,冷淡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质问。冥念尘没有回话,低头静静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何此次从蜀地回都后,整个人都变了……”说话的男子面露焦急,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绿幽幽的眼眸,光看他白皙的皮肤,会误以为是南朝人。
“曼虎,怎么从隋城回来了?”
被称为曼虎的男子眸中幽深,片刻,抿抿唇,略带埋怨道:“傅大人八百里急信送到邓国边界,内容令属下十分吃惊,毕竟事关重大,如若不亲自弄清,属下也难安心驻守隋城。”
冥念尘转过头,淡然道:“曼虎大哥才一年不见,怎么突然自称属下,生分起来?”
曼虎不语,只是沉默。
“为何?”
“什么为何?”冥念尘低垂眼帘,声音平静似水。
“为何生变?冥玉眠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是绝对不会立殿下为主。”
“那又如何?”
“如何?”曼虎大惊,叹道,“殿下居然问属下如何……”
冥念尘摇头,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说:“我心意已变,三妹不能死。”
曼虎惊讶地看着他,劝道:“近年来北方属巴国和蜀国最有威望,现在冥玉眠年事已高,立储传位是迟早的事。如果他传位于殿下或者二皇子,于巴国都是好事。但如果他立念玉为储,其身后母妃姒国长公主的身份,终究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如今我方已与南朝太子商定好协议,为何不联合除去念玉?一旦事发,双方彼此推卸责任,混乱局面不是上策?这席话不是殿下去年所讲?”
冥念尘沉默片刻,像在思考,眉头微微皱着道:“曼虎大哥,你可曾因为身为巴地第一勇士而不甘心做母亲的内侍?”
曼虎微愣,不明所以,话语中隐隐按着一股压抑的激动道:“我对公主的感情天地可鉴,即使没有勇士虚名,即使所有巴人都唾弃我,也无法改变对长公主真心真意的倾慕。”
“然也。”冥念尘莞尔一笑,脸上布满难得的暖意。
“何谓然也?”曼虎满脸疑惑,想了片刻,瞪大双眼,紧张道,“殿下对冥念玉……”
冥念尘不语,淡笑地点头,整张脸在柔和的星光下,染上幸福的光亮。
“殿下!”曼虎大叫,双膝跪地道:“万万不可。”
冥念尘摇头,低身搀扶,笑道:“曼虎兄请起。我开始发现自己的心意时也十分惊愕,无法接受。不过现已想通。也终于理解曼虎兄为母亲甘愿被扣上内侍帽子的心情。”
“殿下,那不一样……”曼虎沉声叹道。
“有何不同?”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同姓不婚,惧不殖也。”
曼虎说得恳切,念尘低头沉思片刻,淡然道:“母亲与父亲倒连生两子,却可曾快乐?婚姻不是由子息来约束的……”
“但皇室却不可绝后,更需要育良材,这关系着天下百姓的安稳。属下从东一路走来,虽然仓促倒也听说了念玉公主的事情。她那样心性的女子,又是否能许得爱人与他人承欢?如果许得,殿下又为何冷淡念雅公主?并且对于姒国来说,巴国与冥国皆已独立,如果彼此攻占土地对于南朝来说只有隐忧却没有损失。反之,如果巴国与南朝为敌,放任冥国,将会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相信冥玉眠也深知此事,才会让二皇子出使南朝与范家联姻。这其中的纠结殿下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此刻怎么突然看不清楚了呢?一个普通的丑公主都不能留,更何况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公主,就更不能留了……”
冥念尘不语,转头看向窗外,雪白的积雪压在枯木的树枝上,显得分外厚重:“曼虎兄,也只有对你我才会说得这么多,这些盘根错节的事情我都想过,如果在去年这个时候,我能够亲手取她性命,即使她是我的亲妹。但此时此刻,却不知道为何,一想到黯淡的前景,胸口便会觉得堵闷。小时候,你带我去林中猎鸟,渴了喝燕雀的鲜血,不会觉得残忍。四年前,我们的铁骑踏破了七座城池,血流成河的景象不会让我觉得愧疚,但现在,我却是前所未有的踌躇,前所未有的犹豫,原来我终究是爹的儿子,无法比他还冷漠……”
曼虎不停地叹气,声音悲戚起来,劝道:“殿下,曼虎十分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做国君者必不能被感情左右,要做到雨露均沾,否则是执政之大忌。今日的踌躇可能会酿成日后的国灾;况且,姒风赐因为天生眼残,性格孤僻,心性十分残忍。据说除了待他如亲子的福玉公主外,几乎不给任何人情面。今日我方失信于他,他又怎能善罢甘休?景福帝年事已高,姒统玉心不在朝政之上,将来继承大统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并且我听傅大人说,因为擂台斗殴,姒风御误伤了念玉公主,殿下把他囚禁大牢已经15天了……”
冥念尘脸色越来越差,点头道:“他伤我三妹,囚他15天已经算轻的了。”
“殿下!”
冥念玉转身,不再搭理,准备回宫,曼虎突然拦到前面,屈膝道:“关于竹林行动……”
“曼虎。”冥念尘大喝一声,打断他,无比正色道,“今日就到此为止,我会亲自送三妹回蜀。傅大人那里,相信你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吧……”说罢,冥念尘毫不犹豫地甩袖离去。
曼虎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起身,外面的寒冷比不上此刻的心凉。他一直以为冥念尘是个没有心的人,虽然有远见卓识,却一直深藏不露。还记得自己18岁那年,父亲受到起义军的牵连,曼氏由鞠躬尽瘁的老臣被打压成谋反人士。如果不是巴姬公主,他早已经被投放到秦城监狱。所以,他说不清楚自己对皇家是爱还是恨,但是整整14年了,他把公主和念尘当作自己最看重的人,也一直在等待那个喜欢仰望天空、不善言辞的孩子披上皇袍的一刻,想看他站在高高的景台上,即使自己只是仰望,也会觉得倍感欣慰。但是为何,此时却出来了一个冥念玉?那个天下皆知的鬼面胎。不可以,他不允许这样一个女子打破了他执著多年的梦想,那不只是巴姬公主的梦想,更是巴国百姓千秋万代的梦想。动荡的时期刚刚过去,巴国需要一位果断英明的君主。这个人除了冥念尘外,别无他选。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子就毁掉如此牢固的根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曼虎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冥念玉必须死。
一阵冷风吹过,几片残雪被刮到了地上,一下子就化为虚有。原来这世间万物不过是由无到有再到无,而我们的生命也终究难逃一死。
番外 姒国风赐
姒国风赐
南朝无雪,却也寒冷彻骨。
刚刚从巴国赶回来的孙长史面带忧虑,沿着宫里宽宽的甬道,急急地赶往风耀宫。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着虚汗,在这大姒宫中,谁人都明白要是晋见太子殿下是一刻也不敢担搁的。因为姒风赐天生眼残,性格十分暴戾,若是晚了一刻或者说错什么话,不管是几品官员,都难逃一死。曾经便有一名年轻官吏,玩笑说南朝历代皇室不曾出现过异色眼瞳,即使太子妃出身边界,蓝紫色眼眸也太过诡异。此话才出的第二日,此名男子便暴死在家中,死状惨不忍睹。朝堂之上,无人敢言,心中或多或少地认为与太子殿下定有瓜葛,从那一天起,没有人再敢说他不过那时他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风耀宫中,灯火辉煌,宫殿尽头的金镶龙椅上凌乱地散落着女子的衣衫。一阵阵已经走了声的呻吟声和着卧床发出的吱嘎声从屏风后传过来,间或夹杂着男子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蓝衣小太监站在门外,面色平静,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倒是孙长史面色红润,大气不敢喘一下地候在门外,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想走,却又不敢。
“谁来了?”一个深沉的声音从龙纹金帐中传过来。
孙长史心中一动,如此细微的脚步声都能惊动里面那位,亏自己还以为够小心了。只是明明知道有人,却还敢如此放荡行骸的除了南朝太子姒风赐之外,再无他人。
小太监一听,抬起头,眨着一双闪亮的眼睛恭敬道:“傅大人说巴国有变,派人回来禀告太子。”
风赐一听,毫不留恋地拔身而起,□的小麦色肌肤肌肉虬结,滴滴汗珠在光滑的铜色肉身上滑动,桀傲不驯的长发濡湿地贴在□而健美的身体上,一群宫女太监蜂拥而上,耐心服侍。他的左眼在这幽深的黑夜中亮的耀眼,竟诡异地呈现一蓝一紫双色,而右眼却黑得通透,瞳孔毫无焦距,直视着前方……“宣”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在一张雕龙大金椅上坐了下来。声音虽然慵懒,却带着让人颤栗的低沉粗重。
“臣孙洛,参见……太子殿下……”孙长史不知为何,自己每次只消是向那男人望上一眼,便支吾地连话都说不全了。真不知道傅洛栩平时怎么伴他的。还记得初见太子,以为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被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震住,只一个眼神便能叫你甘心顺从。即使明明知道那一只眼是看不到的……
“免了。”姒风赐慵懒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巴地境内出了何事?洛栩怎么会让你回来?”孙洛收起冥想,暗自敛神道:“巴地境内并未出现任何大事,只是冥念尘不再提起竹林行动,更对联姻一事置若罔闻。”
“哦?”堂上的男子冷冷一笑,道,“明明是他先示好,如今爽约又有何理由?”
“没有任何理由,不过依傅大人所看,冥念尘与其妹关系甚好……”
“那个丑女念玉?”姒风赐一怔,若有所思。
“正是。”
“呵呵!”他的嘴角扯出一道动人的弧线,懒懒的声音中多了抹冷酷“笑话,如今他倒是舍不得了,又把我当作是何人?”
“不过提起这念玉,倒也真是让臣下吃惊,不单是巴国境内,几乎所有在场的北国使者均对其十分敬仰,连傅大人都被弄得狼狈不堪。”
淡笑之声从凤赐喉中溢出,道:“蛮夷少见多怪也就罢了,你们读了多年圣贤书怎么也如此轻言?”
孙长史心头一紧,忙低头禀奏道:“回……回太子,巴国新年夜宴上,那念玉主动挑衅傅大人……”
“哦,那又怎样?”风赐玻璃般透明的假眸凝视着远方,让人无法猜透心中的想法。
“只是……以月色赛诗到最后……傅大人,主动认输了……”
此话一出,风赐慵懒不为所动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冷笑地支着头,道:“当着众多使者前认输?看来,洛栩让你回来是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的?”
他停顿一下,突然呵斥“孙长史!你可知刚才那番话该当何罪?”
孙洛一惊,忙不停磕头,咚咚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上显得异常清脆。
只见堂上之人突然笑了,瞬间恢复了懒散的姿势,道:“贱命……”俊美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邪佞嗜血的微笑,随即掩去,看的孙洛一阵心惊,大气不敢喘一声。
“巴蜀竹林路上伏击的士兵可已是安排好了?”
“属下已经准备妥当。”
“既然如此,便还是按照最初的计划行事吧……”
孙洛一震,犹豫道:“可是冥念尘现已毁约,如果冥念玉出事,定会知道是我方单独行动……”
“哈哈……”风赐大笑,懒懒的嘲讽之声自上头响起,“那又如何?我南朝可有害冥念玉的理由?没有。就算他冥念尘知道又如何,如果真要算计起来,冥念玉出事的直接受益者就是冥念尘,你说世人是信他还是信我?”
孙洛恍然,沉声道:“属下明白。”
姒风赐眼中精光一闪,修长优美的手指在椅坐上轻轻敲击道:“既然他敢失信与我,还不见我的使者,我就让他有口难言。”
冷冷的声音徘徊在空荡荡的大堂中,孙洛紧低着头也难掩住身上的颤抖。纱帐微微抖动,一名天姿国色的女子探起一个甚是憔悴的面容,风赐双目一寒,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毫无温度地柔声道:“悠绣,你的悠然哥哥怕是娶不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