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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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可蔷文集一-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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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於肯让她抱了,终於不再害怕地,看她的眼眸也漾着微微笑意。

赵小姐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她可以感觉到柏太太是真心阚这个儿子的。若是柏先生也肯这样真情流露地亲近恩白就好了,他或许就不会 她摇摇头,甩开脑中不受欢迎的念头,悄悄退出琴房,留他们母子独处。

季海蓝根本没注意到赵小姐的离去,她的全副心神都在怀中的小家伙身上。

恩白忽然自她怀中抬起头,指指琴室正中央一架酒红色的演奏琴。

「你想玩吗?」她微微笑着,抱他坐上钢琴前黑色长椅,替他打开琴盖。「恩自小小年纪就会弹琴啊。」他摇摇头,小手牵起她右手放到闪闪发光的琴键上。

她一惊,「你要我弹?」

季梅蓝犹疑了,儿子的期望很明显,他希望听地弹琴。

但 她会吗?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从前会不曾弹琴啊。

她在恩白身旁坐定,修长的十指规规榘短地摆上琴键,先缓缓地、尝试着敲了几个音。

然後就像魔法一般,她漂亮的手指自动飞舞起来,跳跃出一串又一串音符。那轻快的旋律,她一百到十几秒後才忽然记起,原来是电影「真善美」中的配乐「Do Re Me」。

她会弹琴!虽然技巧似乎不是顶高明,但这首曲子在她的诠释下依旧流畅自然。地快乐地敲着琴键,在演奏完整苜曲子後又再弹一周,这一次还加上了自己的歌声。

「恩白,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唱?很简单的。」

她对坐在身旁的儿子微笑,一面轻哼着旋律,试图引导恩白加入。

起初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静静地凝视着她;按着,他的情绪似乎也逐渐飞扬起来,唇漫泛起微笑,自喉咙吟出高高低低的声响,彷佛真的在与地合唱。

「好,再来是龙猫的主题曲。」她在儿子耳漫轻喊,「有没有看过龙猫?」

他楞楞地摇头。

「没看过吗?」季海蓝微微拧眉 也忘了自己是从哪里得知这部卡通,只依稀有个印象这是日本出品的动画,故事里有种中文叫作龙猫、很可爱的奇异动物。她一手敲敲自己的额,一面调皮地吐吐舌头,「妈妈也忘了是从哪里看来的,下次去借借看有没有录影带。」

她凝睇着恩白,发现他也正瞧着她,一直潜藏在他眸子探虚的忧惧似乎淡了,不再像昨夭她见到他时让人不自觉地心痛,也不像昨晚还逃避她的关怀。

她知道他正一点一点逐渐对地敞开心门。

她忍不住心酸,又感到真诚的喜悦,「妈妈再多弹几首给你听。」

於是,她一曲接一曲不停地弹着。奇怪的是,她毋需费力思索,一首首童谣或卡涌配乐就那样自自然然从她指尖流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於觉得累了,抬高双手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暖橙色的暮霭不知何时已悄悄自窗边潜入,为原先明亮整洁的地板匀上一层淡淡的腮红。

「已经黄昏了啊。」她喃喃自语,眸光一个流转,正对一个怔怔站在琴室门口的纤小身子。

「恩肜!」她惊异地叫唤,猛然站起身来。

柏恩肜不发一语,呆呆地看着她,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上学时穿的米黄色小洋装,显然刚刚到家。季海蓝注意到她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汜袋,蓦然记起李管家说过她今天上完幼稚园後还得去上钢琴课。

这麽说,袋子里装的是琴谱罗。

「恩肜,你想练琴吗?」她小心翼翼地扬声喊道,「进来啊。」

小女孩闻言一步步缓缓走近她,带着点犹豫,「我听见有人弹琴。」

「嗯。」她点点头,以微笑鼓励她继续。

「你会弹琴?」

「对啊。」

「可是姑姑说你不会。」柏恩肜皱眉,「姑姑说柏家每一个人都有音乐细胞,可是你却什麽也不会,所以┅┅」

「所以?」

「所以你不是柏家人!」她瞪着她,语气激烈,神情却有些迷惘。「所以你才会想离开柏园。」

柏语柔!季海蓝难抑心中一股忽然升起的怒意。她究竟是何居心,为何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灌输这种观念?她是真那样想,或只是故意引导孩子们憎恨她这个母亲?

「可是我会弹琴啊。」她尽量使微笑甜美自然,「你也看到了。」

「但姑姑 」

「姑姑可能记错了,妈妈真的会弹琴啊。」

「那你为什麽离开这里?」小女孩毫不容情地尖声质问,季海蓝却听出其中隐藏多少怨怼,多少迷惑,多少受伤。

她心脏一阵抽痛,「我不记得┅┅但我保证绝不是因为我讨厌柏园,更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们。」

「你骗我。」

「我没骗你,恩肜。」

「你一定是骗我的!」柏恩肜激烈摇苜,「因为姑姑不会说谎!」

「恩肜┅┅」季海蓝难掩心中难过。

这孩子相当信任她姑姑,她爱语柔比爱她这个母亲还多。季海蓝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嫉妒,毕竟这三年来陪在恩肜身边的是语柔,不是她。

她长长地叹气,将坐在椅子上一直静静凝视这一幕的恩白抱下来。

「你别碰他!」柏恩肜忽然怒声高喊,一把将弟弟拉到自己身後,一副想保护他的模样,「不许你动恩白。」

「我不是 」

柏恩肜根本不听她解释,牵起弟弟的小手就往门外走,「恩白,我们回房去!」恩白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似乎恋恋不舍,但他并未挣脱恩肜的手,乖乖随她一起走。

季海蓝哀伤她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

她知道,只要她一日未得到恩肜的谅解,恩白也绝不可能完全对地敞开心门。

但她该怎麽做,才能取得恩肜对她的原谅与信任呢?

这一晚,柏语莫刚刚踏进大门,就听见两个女人的争论声。一个清冷高亢,他认出是李管家的嗓音:另一个平静却坚定,竟是属於季海蓝。

「李管家,美云不过是打破一只花瓶而已,何必如此重责呢?」

「太太,那可不是普遍的花瓶,是骨董!是明朝嘉庆年间景德镇出品的青花瓷器。」

「那也不必为此辞退她啊,我相信地也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故意的,是故意的还得了?」

「既然如此,就原谅她一次吧。」

「不行!」李管家严词拒绝,「那可是语莫少爷最心爱的骨董瓷器,怎能轻易原谅她?」

「不过是明朝的青花而已,艺术价值也不高,相信语莫也不曾太介意吧?」季海蓝微微一撇嘴角,似笑非笑。

「那是价值连城的骨董!」李管家自齿缝中通出一句,「就算她再工作个十年也赔不起。」

「那就不要叫她赔,换个方式惩戒一下就罢了。」

「太太,你还变得真大方啊。」李管家语气一变,开始冷嘲热讽起来。「记得从前美云不过打翻你梳妆台上一瓶乳液,如就发了天大的脾气,还甩了人家一巴掌,今日倒这样故做大方起来。」

季海蓝神色跟着一变,转向一百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全身不停发颤的美云,「我以前真的因为那种事打你?」

美云抬头望向她,既不敢说是又不敢说不是,只能企求地看着她。

见到美云的反应,季海蓝大受打击,低垂蝼首沉吟好一会儿方重新抬头。「对不起,美云,我为以前对你所做的不合理举动道歉。」她语气和婉,充满自责,完全没注意到她这句对不起震惊了在场每一个人。「为这点小事就大发脾气,器量未免太狭窄。」

「太太,不是的!」美云慌了,手足无措,「是我的错,本来就是我不对 」

季海蓝朝她浅浅一笑,挥挥手要她停口,後转向李管家,换上坚定的语气,「看在我的份上,这次就请你从宽处置吧。」

「太太!」李管家低喊一声,正想再说些什麽时,柏语莫英挺的身影翩然落入两人之间。他静静开了口,语声沉稳,「既然海蓝都这麽说了,我看你就饶美云这一次吧。」

「少爷」

「反正是艺术价值不高的骨董,」他像是自嘲般地扯扯嘴角,「也别叫人家赔了,就要她一个月薪水以为惩戒好了。」

「少爷,那瓷器的价值可绝不只那样。」她依旧想抗议。

「没关系的。」他微微一笑,转向美云,「管家愿意原谅你了,还不快道谢?」

「是。」美云急忙应道,「谢谢李管家,谢谢太太。」然後又向他深深鞠躬,「谢谢先生。」

他没说话,只以眼神向季海蓝示意,要她随他上楼。

她默默地跟着他,来到二楼他的书房。柏语莫一路默然不语,直到进了书房,将西装外套脱下暂时抛在椅背,才转向她。

「这件事你的用意很好,」他语调乎静,不见丝毫起伏,「但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李管家难堪,应该私下谈。」季海蓝低垂眼帘,脸颊微微发烧。她承认自己确是为了私心才故意在公开场合与管家争论,有意令她知道女主人并不好惹,算是对她早上的不敬一点小小的报复。

这样的行为确实太幼稚,她无法反驳。

「对不起。」

「今晚是你第几次道歉了?」他嘲弄着,但语音似乎漾着笑意。

她扬起眼眸,讶然地望他。

「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以前做错的事公开对一个下人道歉,这不像你的作风。」他眸光和煦,教她几乎要沉醉在这难得对她展现的温柔眼神中。

「我也没想到,从前的我竟连那种事都要发脾气。」她语音细微。

他凝睇着她,看她因自惭显现出的娇羞模样,那淡淡匀上一层粉红的脸颊竟是他前所未见,一时之间不禁失神。

好一会儿,他才极力宁定心神,沙哑地开口,「令尊要我今晚带你回季府见他。」

「我父亲?」她完全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第四章

当柏府的司机为她打开车门,目送她坐进柏家那辆加长型的宾士轿车时,他的目光是满含赞赏的。

柏语莫亦是如此。

他看着季海蓝微微提起黑色丝料长裙下摆,优雅地落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自然又不失高贵优雅的气质。

在正式场合,她一向爱穿深色礼服;深色也确实衬得她洁白莹腻的肌肤更加引人遐思,一张冷漠的容颜更添几分神秘气息。

他早料到她会为今晚的聚会挑选一套深色礼服,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保守高雅的样式。

海蓝挑选的礼服质料一向轻软,虽是深色,但总令人有几近透明的错觉,经常削肩露胸,大胆得让人不敢逼视。如果是叁加季家的集会,她的穿着就会更加惹火,彷佛故意要给季风扬难堪似的。她不但让季风扬难堪,更令他这个丈夫抬不起头来。

但今晚,她丝质连身长裙立领竟裹住了颈项,轻软的半透明衣袖从双肩覆至手腕,除了一张清秀容颜,她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寸肌肤外露,简直是 不可思议。他甚至不相信她能从自己的更衣室找出这样一套礼服,莫非她使了什麽魔法?

「你没有戴首饰。」柏语莫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我找不到。」

对啊,他差点忘了,她重要的珠宝钻饰都锁在保险箱里,一些比较平常的她似乎又在三年前带走了它们。

「要不要我替你去找?」他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不用了。」她轻声阻止,「我不想戴。」

不想?他以一种稀奇的眼光注视着她。那个一向最好打扮、爱慕虚荣的女人竟说她不需首饰?

他耸耸肩,吩咐前座司机,「开车。」

车子顺畅地发动,蜿 於山间小路。季海蓝偏头凝望窗外,似乎在欣赏着风景,但其实外头只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终於,她轻声叹息,放弃假装。

她转向柏语莫,「可以告诉我,我是来自什麽样的家庭吗?」他挑挑眉,「你是指」

「我是什麽样的身分?我的父母是什麽样的人?」

他凝视她数秒,「你是季家人。」

他说得彷佛季家是一个很有名的家族似的。

「那又怎样?」

他微微一笑,「季家掌握盛威集团绝大多数的股权,盛威以家电制造为核心事业,总资本额可以列入亚洲企业集团前三十名。你大伯季风云在不久前去世,由你二伯季风华暂时代理集团最高决策机构的主席,你的父亲季风扬则担任副主席,主要负责集团内公关、地产方面的事业。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他是个相当有名气的摄影师,现在也担任集团的公关总监。」

她怔住了,没想到自己竟来自这样一个财力雄厚的商业世家,怪不得他们总认为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我母亲呢?」

「你父亲的现任妻子洛紫,并非你亲生母亲。」

她心一跳,「他们离婚了吗?」

「他们根本不曾结婚。」他维持乎淡的语调。

「那麽我是 私生女?」「你是在八岁那年被带回季家的。」

「那我的母亲究竟 」

「听说已经去世了。」

「啊。」她轻叫一声,只是单纯的讶异,并未感到任何难过。或许是因为她失去记忆,也或许是因为母亲去世太久,她原就不再感到伤感。

但她还有一个父亲,以及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试着想像他们的模样,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甚至无法感受到曾经对他们怀抱的情感。即便他们是她至亲之人,现今对她而言仍然只是陌生人。

「我同我父亲的感情好吗?」她试探地问。

他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也考虑过如何回答,最後选择照实说。「相当不好。我想你恨他。」「我恨自己的父亲?」她无法理解,「既然如此,他为何急於见我?」

「我不清楚。」

「那我哥哥呢?」

终於来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了。

「你曾经有一个哥哥,名唤海澄,你似乎相当相当敬仰他、依赖他。」他仔细凝睇她的脸庞,不放周任何一丝异样。「但他在你十五岁那年不幸逝世。」

海澄曾是她最敬爱的哥哥,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死了?

海澄。她在内心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忽地,一股奇特的心痛感逐渐包围住她。她对这个名字有感觉。

她扬起眼帘,眸子笼上一层轻纱,「可是你刚刚说我哥哥现在是集团公关总监。」

「那是海玄,海澄的双胞胎弟弟。他恰巧在你离开後不久出现,重新回到季家。你们从没见过面。」

她还有一个哥哥叫海玄。她试着在心底低念这个名字,却无法唤起任何奇特的感觉。

那麽海澄果真对她别具意义罗。他是否是季家她唯一记挂的亲人?但即使是他,她也完全无法忆起有关他的任何事,记得的,只是那种茫然心痛的感觉。

她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面对应该熟悉却陌生、而且显然并不喜欢她的柏家人已令她筋疲力尽,她还有勇气去面对一个感情不好的父亲、与她毫无关系的母亲,以及从未见过面的哥哥吗?

语莫说得不错,她父亲所拥有位於天母的顶级豪宅确实相当震撼人心。它占地数千坪,除了庭园、泳池,甚至有一座高尔夫果岭。在抵达那幢白色西班牙式建筑的主屋前,甚至必须穿越一条两旁夹荫的弯曲石板道。从入口一直到主屋,完完全全是一派富贵风华。

如果她从小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确实有可能认为柏园只能算是小别墅。

但柏园至少给她温馨的感觉,她在这里感受到的却只有完全的冰冷。

她不喜欢这里。她甚至在还未正式踏入那幢豪宅而使确认了这一点。

终於,她与父亲正式面对面。

他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鬓发早已苍苍,满面深刻的皱纹,但射向她的冰冷眸光仍是锐利无比。他不带感情地扫视她全身上下,按着微微颔首,似乎感到满意。

「你穿衣服的品味终於有点进步了。」他嘴角微掀,弯度几乎无法察觉,就连表示赞赏的时候也吝惜微笑。「莫非是丧失记忆的副作用?」

很奇怪,虽然季海蓝自认对这个老人根本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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