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转向方巧玉,〃方小姐,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我的丈夫,就让给你好了!〃
方巧玉全身掠过一阵冷颤,不敢逼视她冷冽慑人的眸光。〃季夫人〃
〃别叫我季夫人,我不配上不配当季家的长媳!〃她语音尖锐,〃我不过是个天真的白痴罢了,竟然傻到想放弃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竟然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犹豫不决!〃
她背转过身,纤细的双肩像承受着千斤重担,〃你尽管跟你想要的女人在一起吧,我也会选择想要我的男人我们各奔西东,谁也不亏欠谁!我今晚就回汪家去,你可以不必再躲我了!〃
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她决绝地举步飞奔离去。
季海平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双唇紧抿,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肌肉一阵阵抽紧。方巧玉瞥他一眼后便自他怀中退开,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副总,我这样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季海平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谢谢你。〃
〃我不明白,你演出这样一幕戏有什么用意?〃
他瞥她一眼,背转身子走向窗前,〃她需要一个理由离开我,我只是给她一个而已。〃
〃她想离开你?〃
他微微颔首,语声却透着黯然痛苦。〃如果她真的必须离开我,我希望她走得毫无负担,不怀一丝歉疚。〃
〃我不明白。〃
方巧玉是真的想不透,什么样的女人会舍得离开这样一个男人?为了让自己的妻子潇洒离去,他甚至不惜和女秘书合演这样一出拙劣的戏!他如此深爱他的妻子,她怎会舍得放弃这样一个情深一往又温柔体贴的男人?
〃副总,你的妻子是真心想离开吗?〃
季海平没有回答,他用手指拨开百叶窗,透过一方空隙向下望。
好一会儿,汪梦婷的身影终于出现。
她脚步跟跄的跑出大楼,甚至还差点摔倒在地。
季海平的心一阵揪紧;一直到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才放任自己轻声叹息。
是的,梦婷想离开他,可是又善良得不忍离开他!因为对他的道义责任,她才迟迟不肯答应程庭琛的请求。
但他知道,她其实是渴望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的;就像程庭琛所说,她是个应该活在真爱当中的女人,她值得一段充满爱与幸福的婚姻。他不愿为难她,不愿令她难以抉择。
他能给她爱,却不能给她幸福只因她爱的不是他。
所以他才费尽苦心地为她找一个理由离开他,而她,也真的相信了。
他下意识地紧握双拳,用力之猛,令指关节都泛白。
他做得很好,不是吗?成功地让她恨他,成功地让她远离他!
只是,当他成功地失去她以后,他也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像天使失去他赖以为生的第五元素。
第十章
汪梦婷怔怔地坐在钢琴前,双手放在琴键上,眼光却直直向前,彷佛正凝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
她就这样坐在钢琴前大半天,修长的手指没有敲出任何一个音符。
她的父亲与三个哥哥只能在一旁悄悄窥视她的动静,却想不出任何劝慰她的言语。
在她奔回娘家的那一晚,他们见到她失神崩溃的模样,完全不知所措。
不论他们如何循循善诱,她就是不肯说出怎么回事,只轻声拋下一句要和季海平离婚。
汪家三兄弟马上联想到是季海平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愤慨难抑地卷起袖子就要上季家理论。
是汪梦婷阻止了他们。
〃不,不是海平的错,是我们不适合只是这样而已。〃她明眸带泪,央求他们别再让她为难。她不让他们找季家的人理论,对季家人也避不见面。
季风华曾打电话指名找她,杉本惠也曾表示要亲自前来拜访,但她一律委婉推拒。
而那个应该是事件男主角的季海平却什么也没做。当汪家三兄弟愤而找上盛华时,才发现他竟然躲到美国出差了。
三兄弟顿时泄了气,除了笨拙而言以不及义地安慰妹妹外,也想不出其它办法;江海渊则是频频长吁短叹,痛责自己令女儿陷入如此境地。
天崩地裂之后,便是完全的沉寂。
汪梦婷不言不语、不哭不笑,镇日坐在那架自小伴她长大的钢琴前发呆。
最让他们心痛的是,她连琴也不弹了。
从前不论她心情高昂或低落、快乐或感伤,弹琴总是她抒发情绪的最佳良方;但这段日子以来,连一个音符也没自她指下流泻。
他们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沉静,只得请她最好的朋友来劝慰她。
丁宜和一回国,便应邀来到汪家。面对汪梦婷的父兄们充满恳求的眼神,她只能苦笑。
她轻悄地拾级而上,来到汪梦婷的琴室。
一看到多日未见的汪梦婷,她的心便猛然地抽痛起来。
天啊,梦婷怎会憔悴成这副模样?
〃梦婷!〃丁宜和轻声唤着,声调不自觉地带着轻微的责备,〃我不过到义大利几天,你怎么便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汪梦婷偏转过头,〃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她无神的眼眸着直吓坏了丁宜和。〃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模样?〃
汪梦婷只是摇摇头,微微牵动唇角。
〃我都听说了。你正在和季海平办离婚。〃丁宜和开门见山,〃也听说你准备和程庭琛到英国去。〃
〃是。〃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选择和程庭琛在一起?〃
〃我选不选择有什么差别呢?〃汪梦婷声调苦涩,〃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难道你不愿意吗?你不是一向深爱程庭琛的吗?能和自己深爱的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汪梦婷没有响应好友的质问,调转头,眸子向着前方。
〃天啊,难道你爱上季海平了?〃丁宜和恍然大悟。
汪梦婷微微一笑,逸出双唇的话语犹如冬季的雪花,彷佛一下子就会融化。〃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一个人一生只爱一次是最幸福的。可是,我却比别人多了一次而且两次所爱的还是两个不同典型的男人。〃
〃梦婷。。。。。。〃丁宜和既心痛又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留在季海平身边?〃
〃海平他不需要我。〃汪梦婷语声细微。
一直到最近,她才弄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她爱他,想呵护他,想一辈子伴随他。
如果他是天使,她就要成为他的第五元素。
但是,他不需要她。或许,他需要的是方巧玉;或许,就如他在婚宴上所说的,季家人不需要任何人。总之,他不需要她。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爱的男人不需要我在身边,爱我的男人却强烈地需要我。〃她笑得凄楚,〃如果我还有能力让人得到幸福,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她落寞的语气让丁宜和不忍卒闻,〃梦婷,你真的要去英国?〃
〃宜和。你知道吗?这阵子我每天坐在钢琴前。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弹什么曲子。〃
她轻抚者洁白的琴键,〃我已经不晓得该弹什么,也不知道能弹给谁听。。。。。。
或许到英国去对我也比较好吧,或许我可以重新找回想弹琴的感觉。〃
汪梦婷陷入沉思,想着今早程庭琛在电话中所说的话〃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有一半不在我身上。〃他语声沙哑,〃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的心重新回到我身上,我会再一次让你完全属于我。我相信我们三年多的感情,绝对抵得过你和季海平结婚的这半年。我会让你完全忘了他的,不会再让他的身影占据你的心房。〃
庭琛说得信心满满,她却听得空空落落。
无论如何,爱情的深浅浓淡都不是时间能够计算的。她曾经淡忘庭琛而心系海平,是否就表示有一天她也会重新爱上庭琛,而忘了海平?
或许吧!她不知道。
爱情是不具备反推的逻辑的。
〃或许这是我欠庭琛的吧!〃她终于幽幽然地再度启齿,〃我曾经为了解救汪氏而背弃庭琛,所以现在该我还他这份情。〃
〃梦婷,〃丁宜和摇摇头,幽然长叹,〃爱情是没有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
〃我知道。〃她轻轻柔柔地说,眸中蕴着浓浓情感。
丁宜和凝望她良久,〃你恨他吗?〃〃恨谁?〃
〃季海平。〃
〃恨?〃汪梦婷蓦地轻笑一声,那笑声却令人心酸。她摇摇头,〃不,我不恨他我没办法恨他。好奇怪,我怨过庭琛,却没办法恨海平。〃她弯弯的眼帘静静地低垂,〃就是因为没办法恨他,所以我无法再弹琴。〃
那晚在海平的办公室,她曾口口声声说恨他。
然而,当夜阑人静,怨怒的妒火燃烧殆尽后,残存的竟是哀伤与凄凉、思念与不舍。
她告诉自己,应该恨他的;从那晚得知他的背叛开始,她便一直要自己恨他不再想他、不再念他、不再爱他,只要恨他!
但她做不到!
就算得知他和女秘书有婚外情,就算他那一耳光让她自天堂跌落地狱,她忆起的,仍是他惯有的温柔体贴。
他对她总是那么包容,那么珍宠,让她连恨他也做不到!
〃我想恨他的,宜和,真的好想。我想弹琴,可是却没办法,一个音符也弹不出来。〃
她再也无法掩饰强烈的痛苦,泪水不听话地直落下来,〃为什么?爱一个人不容易。没想到恨一个人更加困难。。。。。。〃
〃别哭了,梦婷,别哭了。〃丁宜和拥住好友,跟着鼻酸。
但汪梦婷却吟起一首英诗,伴着无声无息的泪水〃THERE IS NO ONE BESIDE THEE,AND NO ONE ABOVE THEE;A ND MY WORDS THAT WOULD PRAISE THEE ARE IMPORTANT THINGS,F OR NONE CAN EXPRESS THEE,THOUGH ALL SHOUL D APPROVE THEE。I LOVE THEE SO,DEAR,THAT I ONLY CAN LOVE THEE。〃世上没有人同你并列,亦无人高于你;你形单影只伫立夜莺啼唱时分!
我欲颂扬你之言语都显得无能,因虽人人该赞你,却无人能刻绘你。
亲爱的,我爱你之深使我只能够爱你。
S AY,WHAT CAN I DO FOR THEE!W EARY THEE,GRIEVE THEE?
L EAN ON THY SHOULDER,NEW BURDENS TO ADD?
W EEP MY TEARS OVER THEE,MAKING THEE SAD?
OH,HOLD ME NOT,LOVE ME NOT,LOVE ME NOT!LET ME RETRIEVE THEE﹒ I LOVE THEE SO,DEAR,THAT I ONLY CAN LEAVE THEE。说,我能为你做什么!令你厌烦忧戚?
倚你肩头,将新负担予你添上?
将我泪洒落你脸容,令你悲伤?哦,别抱我、别爱我!让我拯救你。
亲爱的,我爱你之深使我只能离开你。
季海平将黑幽幽的眼眸调向窗外,眉尖微微蹙着,修长的指尖不自觉地轻抚着细致的书页。
这本英诗选集是梦婷少数忘了带走的东西她竟忘了带走这本诗集!而他,将它带来美国。
季海乎苦笑。或许是上帝怜悯他,要他借着这本书倾泄对她无限的思念吧。
这段日子他总挣扎在自己放她高飞是对是错、该或不该的迷思中。
伊莉莎白,勃朗宁却给了他答案。
他做的是正确的。
为了让梦婷幸福,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她的负担,为了不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他选择和她分离。
而今早,他收到她自台湾快递来的离婚协议书,上面附着一张便条。
便条上是她秀丽的笔迹:律师告诉我离婚协议需要夫妇同时在场,在两名证人的见证下签名才告成立。我明天要去英国了有关那个规定,对你的律师而言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他明白梦婷的意思,她不愿意再和他见面。
其实,他又何尝敢冒险再见她一面呢?只怕一见了她,他就再也无法放她走了。
他再次对自己苦笑。
内线电话打断他的沉思。〃副总,〃方巧玉的蛋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台湾长途电话。〃他神经绷紧,〃谁?〃
〃一位丁小姐。〃
丁小姐?丁宜和?梦婷的至交好友?
他迅速接起电话,〃我是季海平。〃
〃马上回台湾来,季海平。〃她劈头就说。
〃什么?〃
〃现在,马上!否则明天早上梦婷就要到英国去了,十点二十的班机。〃
他闭闭眼,〃我知道,和程庭琛一起。〃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走!她不想跟程庭琛走!〃丁宜和在话筒的另一头怒喊。
他震惊莫名,〃为什么?〃
〃你该死的是哪种白痴?竟然看不出她爱你!〃她语气出奇地暴躁,〃她爱你所以舍不得离开你,她爱你爱到连你有外遇,她都无法恨你!〃
他倒抽一口气,〃你是不是弄错了?〃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白痴吗?我会弄错自己好朋友的心情?〃
季海平脸色刷白,讷纳地无法吐出一句话来。
〃听懂了没?现在立刻回湾来!〃她口气凌厉,〃我可不许你伤害我最好的朋友!〃
挂上电话后,季海平有好一阵子的茫然无措。
丁宜和的话有如炸弹般震得他惊愕莫名。梦婷爱他,她爱的不是程庭琛,是他!
他一只手颤抖地摸索着电话按键,〃方秘书,替我订机票,我要立刻回台湾!
务必要最快的一班飞机〃
拜托!让他及时赶回去吧。。。。。。
早上十点。
他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再见她一面,来得及对她表白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爱意吗?
季海平在机场大厅惶然四顾,找寻着那个总是牵痛他心的倩影。
拜托,让他找到她,让他见她一面。
找不到,他找不到她!难道她已经出关了吗?
季海平勉力排开人群,冲向出境处。
是汪梦婷。
她竟真的站在那儿,在他面前不远处,正与程庭琛一起通关。
程庭琛单手环住她的肩膀,低头望她,似乎正跟她说些什么。而她,轻轻淡淡地一笑。
他瞠目望着他俩出关。
不要走,梦婷,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他不晓得在心中默念了多少次,不晓得在心里悄悄恳求了多少次,却已来不及了。
再一次,他们在命运中失之交臂。
I MUST DOWN TO THE SEAS AGAIN,TO THE LOVING SKY﹒ 汪梦婷凝望着窗外愈来愈渺远的景物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为什么她脑海里还回旋着叶慈的这句诗?
她摇摇头,叶慈错了,一个人不该妄想去了解海的,那么深不可测的未知只会让人茫然痛苦、不知所措;更不该爱上海,那只会是令人心碎的折磨。被它俘虏之后,不仅挣脱不了,甚至无法憎恨隐藏在它温柔表面下的残酷,只能沦陷、沦陷、无助地沦陷。。。。。。
〃忘了他吧,〃程庭琛盯着汪梦婷一径望着窗外的柔美侧面,低声说道,〃像那种世家子弟总是将女人当成装饰品,不把感情当一回事,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人伤神呢?〃
她没有回过头来,只淡淡地应道:〃海平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
〃梦婷,到现在你还这样为他说话!〃程庭琛又痛又急,〃是他有了外遇,他背叛了你啊。〃
〃我宁可相信他是寻到了真爱孤独的海终于有了伴侣。〃她笑得缥缈,〃他需要有人爱他。〃
〃梦婷,这是什么意思?〃程庭琛不自觉地紧抓住她肩膀,〃难道你不打算忘了他?〃
〃我会努力的,努力忘了他。〃她喃喃低语。
对,她要远离,远离那片难解难测的海洋,不再妄想去了解她无法猜透的眼神,那只会带来痛苦,无止尽地痛苦。
她缓缓伸出手,抚着身旁的小玻璃窗,玻璃因她手指的热气蒙上一层白雾。
程庭琛凝望她良久,柔声建议,〃你睡一会儿吧。〃〃嗯。〃她轻轻点头,柔顺地阖上眼眸。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旅程,她除了起来用过一次餐外,一径闭着眼。
有时是真正地入睡,大半时候却是挣扎于半梦半醒之间。
让她的神智再度恢复清明,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汪梦婷倏然睁开眼,〃怎么回事?〃
机内的广播回答了她的疑惑,〃各位旅客,我们现在正通过一道强烈的乱流,各位请系好安全带坐在原位,保持镇静。〃
〃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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