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香港的司法制度与台湾不同,采用英美法系的陪审团制度。〃他解释着,〃而我认为说服整个陪审团会比单单说服法官一人来得有趣。〃
正如她所想的,他是个喜欢挑战的男人。
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这一次是公司送你出国进修吗?〃
〃不,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想一边在公司位于伦敦的事务所工作,一边在学校研究相关判例。〃
〃边工作边读书?〃她以佩服的眼光看他,〃这样一定很辛苦。〃
〃值得的。〃他轻松地回答,〃想要成功总是得付出相对的代价。〃
汪梦婷望着他,发觉他与她认识的那些衔银汤匙出世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虽然没有任何背景,却更显得气势不凡。
她毫不怀疑他有一天会功成名就,将整个世界握在手里。她再次对他微笑,〃真巧,我们不仅搭同一班飞机,连目的地也相同。〃
〃正如我所说,我相信这绝对是上天巧意安排。〃他眸光若有深意地紧紧圈住她。
汪梦婷难以抑制脸颊突如其来的发烫,她长到二十二岁,从未有一个男人如他一般,轻易就能挑起她的羞涩。
〃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吧?汪小姐。〃他语声沙哑,充满暗示。
她低回星眸,〃我想应该有机会吧。〃
这就是他俩的初会。从此以后,他便在她生活中占了一席之地。
常常在她穿过校园时,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送上一大束花;他也会在清晨敲她住处的大门,邀她一同在充满雾气的街头慢跑;有时候一整天不见他的人影,她却在信箱发现他亲笔写的情诗;最令她感动的是,他在他俩认识后的第一个圣诞夜,在她家门口亲手为她堆了个胖胖的雪人。
雪人戴着毛茸茸的漂亮帽子,围着大红色却不失雅致的围巾,手上抱着一本《济慈诗选》,而这些都是他为她精心挑选的圣诞礼物。
当她打开大门,看见站在雪人身边被风雪冻坏的他时,眼眶顿时盈满泪水,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傻瓜!〃她将螓首埋入他沾满雪花的胸膛,粉拳轻轻捶着他,〃你不知道这样会冻伤身体吗?〃
他却毫不在意地低声笑着,〃你喜欢这个雪人吗?〃
〃当然喜欢。〃她扬起漾着泪光的黑眸,〃可是我不许你为了它而让自己生病。〃
他要工作、上课、读书,竟还有时间亲手为她堆雪人,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风雪纷飞的夜晚。。。。。。她怎能不感动?怎能不喜欢?
〃还有呢!你看这个。〃程庭琛朝她挥挥手中一张亲手做的精致小卡,〃听我念。〃
然后他使用低哑而迷人的嗓音吟诵起来。
汪梦婷痴痴地听着,那正是她最爱的诗人济慈的作品
Still,Still to heae her tender…taken breath,And so live ever …or eles swoon to death。
(一面还听着她那温柔气息愿这样活下去,要不就昏迷而死。)
〃天啊!庭琛。。。。。。〃她玫瑰般的唇瓣吐不出一句话来。
他温柔一笑,将卡片递给她。〃你喜欢吧?〃
汪梦婷透过蒙眬泪光看着那张有着他龙飞凤舞字迹的小卡,将它紧紧贴在胸口。
〃喜欢,我当然喜欢〃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焦虑地抬眼望他,〃庭琛,你没事吧?〃
〃放心,我好得很。〃他温柔地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只是你若不快点请我进去坐的话,恐怕我就会真的冻僵了。〃
她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他拉进屋里,一面替他脱下厚重的灰色大衣,一面替他拂去沾在身上的雪花。
〃你在这边坐一会儿。〃她将他安置在暖烘烘的火炉前,〃我去拿毛巾,顺便倒一杯热茶给你。〃
不到一分钟,她又匆匆忙忙地赶回,递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热茶要他饮下,并轻柔地为他擦拭潮湿的头发。
〃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她仍有些担忧,〃这样一定还不够暖和吧?〃〃我觉得很好。〃
〃别逞强了。〃她柔声责备他,转身就要去为他准备洗澡水。
〃我不要洗澡,〃他拉住她的手,眸光热烈地盯住她,〃一点也不想。〃
〃你不冷吗?超人。〃她逗弄着他。
〃当然冷。〃程庭琛的黑眸熠熠发光,忽然用力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可我要你温暖我。〃
〃庭琛。。。。。。〃她语音细微,额边微微沁着汗,心脏狂跳。
〃我不要洗澡,只要你。〃他再次强调,低头攫住她恍若在风中颤抖的玫瑰唇瓣。
〃庭琛。。。。。。〃她反身圈住他的颈项,热烈地响应他需索的吻。
当晚,就在熊熊燃烧的壁炉前,在毛茸茸的羊毛地毯上,一对恋人热情缱绻,无视于屋外漫天风雪。
在他们心中激烈燃烧的爱火足以温暖彼此。
那是她的初夜,亦是她在心中暗自发誓要跟随他一生的夜晚。
她曾立誓此生非他不嫁,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向他提出分手。
〃庭琛,求你,我是不得已的啊。〃汪梦婷心碎若狂,对着话筒苦苦哀求。
〃我不相信!梦婷,你明知道我现在必须专心写博士论文,怎么还跟我开这种不入流的玩笑?〃程庭琛完完全全不听她的解释。
〃不是玩笑,是真的。汪家快完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不懂,现在是在上演荒谬的亲情伦理剧吗?〃他的语调满是讥刺,〃凭什么家族企业的危机要你用政策联姻来挽救?你伟大的父亲与哥哥们是在干什么?竟然要你一介女子来扛这个重责大任!〃
〃别这么说,庭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请你别侮辱我父亲与哥哥。他们已经尽力了。。。。。。〃她泣不成声。
〃他们应该再尽力一点!〃程庭琛吼道。
她深吸一口气,〃不,我想过了,是我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梦婷,你真打算放弃我们的感情?〃程庭琛不敢相信,〃放弃我们三年的感情?
你好狠心!〃
汪梦婷伸手掩住冲口而出的哀鸣,〃原谅我,庭琛,原谅我。〃她满腹的悲痛只能化作一声又一声恳求。
她当然舍不得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但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汪家就这样一败涂地,怎能任父兄焦头烂额、六神无主而不伸出援手?父兄疼了她二十几年,她怎能不报答这浓浓的亲情?〃
庭琛该懂的,他该懂她原就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
〃我早该知道,像你这种名门千金终究还是会嫁给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程庭琛满怀怨恨,〃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什么都得靠自己一双手的无名小卒罢了。〃
〃不是这样的!〃汪梦婷急急辩解,〃我从来不曾因此看轻你!我会答应嫁他是因为。。。。。。因为我必须如此!庭琛,你明白吗?我不能不这么做啊!〃她的声音转成呜咽,〃为了汪家,我必须。。。。。。〃
他停顿两秒,〃那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见过他。〃
〃你不认识他?你竟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程庭琛气急败坏,一连串地吼道:〃你究竟怎么了?我认识的那个一心梦想为爱结婚的女人到哪里去了?那个相信唯有真爱才能相守的女人难道是我的幻想吗?我万万没想到你竟可以为了钱下嫁自己不爱的男人!你现在跟那些为图己身荣华富贵,不惜委身做情妇的高级交际花有什么两样?〃
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汪梦婷拚命摇着头,为什么庭琛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他不该是会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啊。
〃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谓别贬低我。〃她擦着不停落下的泪水,〃你明知我不是那种女人。〃
〃我现在已搞不清楚你究竟是哪种女人了!〃他恨恨地拋下一句,然后挂断电话。
断线的声音冷冷地传进汪梦婷耳中,连续不断地、规律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她颓然放下话筒,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台北的冬季并不像伦敦那般湿湿冷冷,还常常飘着漫天雪花。
可是,她却觉得好冷;不只是身躯发颤,连心都彻底的冰冷。
两个礼拜后她就要与季海平举行婚礼了,难道她必须带着庭琛的恨意嫁入李家吗?
他曾经说过,最恨那些为钱结婚的人。
那也是一个冬季的夜晚,他俩并肩坐在烧得炽烈的壁炉前。
〃我很讨厌那些出身豪门的公子小姐。〃程庭琛如是说道。
〃为什么?〃
〃或许一半是嫉妒吧!他们从小便要什么有什么,可我的一切都必须用自己的双手挣来。我讨厌他们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性,也不欣赏他们在不自觉中流露的骄气。〃
他唇角半弯,深深地凝望她,〃但你不同,梦婷。你一点也没有那些富家千金的骄纵气质,反而心地善良得像个女神。就是这样,我才忍不住爱上你。〃
〃真的?〃她故意逗他,〃不是因为我家的钱才看上我?〃
她的玩笑却令他异常认真,语气也激动起来,〃我绝不会为了钱而结婚,我最恨那些为钱结婚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娶了你,我一定会靠自己的力量为你建造一座城堡,让你衣食无忧。〃
他们都深深相信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但现在她却必须因为金钱而嫁给另一个男人。
她可以理解庭琛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却没有想到他会愤恨至此。
他曾经那么爱她,难道现在只因为她为了挽救汪家而答应嫁给另一个男人,就恨起她了?
但她并不后悔,也不能后悔季风华已经在利丰挹注了天文数字的资金,而盛威集团旗下近半数的企业也将在利丰整顿财务后,让利丰成为其主要往来银行。
汪氏总算度过了这次的危机。虽然家产去了大半,但只要保住利丰,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她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即使是必须因此承受庭琛的怨恨,她也毫无怨尤。
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好冷好冷,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跌落一地?
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中涨满了几乎令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为什么那个老妇人预言到她家族企业的危机,预言到她将会在前往英国途中遇上她的真命天子,却没告诉她,他们无法结合?
为什么。。。。。。
在台北的另一角,有个男人和汪梦婷一样,正用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俯视着像建筑模型的街道与楼房。
他戴着金边眼镜的脸庞说不上俊美,却棱角分明,自有独特之处;而幽深的黑眸中流露出的温煦神采,又柔化了脸部稍嫌刚硬的线条,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文儒雅。
他像是探险家与哲学家的综合体,生就一副气势逼人的容貌,却蕴涵着温雅怡人的气质。
他就是季海平,汪梦婷即将委身的男人。
稍早他从秘书的报告中得知,利丰银行的挤兑危机已经完美解决;然后父亲来电,嘱咐他上汪家去见见未来的妻子。
他微微苦笑,这桩婚事是父亲一手安排的。
从小,父亲便为他安排好一切,包括他该上哪一间学校、该上哪些才艺课程、该和哪些世家子弟交往;甚至连他的穿着打扮,父亲都特别请来一位造形师替他打理。
他规定他必须修习的学科,要求他得到最出众的成绩;他也规定他必须参加的社团,要求他在每一项竞赛中得到优胜。
他从未令父亲失望,也总是顺从他的一切指示。
就在一星期前,父亲告诉他已为李家择定了儿媳。
〃汪家的小女儿不论是学识、品貌、个性,都是千中选一,绝对有资格成为你的贤内助。〃
〃爸爸,我不赞成在汪家闹挤兑的时候提出联姻,明摆着就是交换条件。〃季海平委婉地想拒绝。
〃事实就是如此,策略联姻本来就是交换条件。〃季风华语气冰冷,〃我肯在汪家一败涂地的时候伸出援手,已经算是优待他们了。〃
季海平叹了一口气,〃爸爸,利丰的体质不错,这次不过是资金一时周转不灵而已,我们帮他们一把也未必会有损失,何必一定要向人家提出这种难堪的条件呢?〃
〃什么难堪?和我季风华的儿子联姻会让江海渊那老废物难堪?〃季风华嗤之以鼻,〃我算是给足那老家伙面子了,这机会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季海平闻言默然。
〃我晓得,你是怕他女儿上不得台面吧?〃季风华拍拍儿子的肩,彷佛了然于胸。
〃放心吧,虽然她父亲和几个哥哥都不成材,汪梦婷可倒真是个理想儿媳,气质好得很。〃
他递给儿子一张相片,〃这是她的相片,你看了就明白了。你父亲的眼光不会错的。〃
说完,他呵呵笑着,转身出了房门。
季海平无奈地将相片往桌上一扔。对他而言,汪梦婷是美是丑、是淑女或荡妇又有何干?反正父亲已认定她是李家的儿媳,认定他该娶她。
父亲大概从未设想自己的儿子是否已有心仪的对象。。。。。。或者他认为这根本不是问题如果是小家碧玉,大可纳为情妇;如果是大家闺秀,条件也绝不可能胜过他认定的儿媳妇。
父亲从不认为自己的提议会被拒绝;他早已习惯长子言听计从的态度。
或者,就这么一次吧!季海平认真地考虑着。就这一次拒绝父亲的安排,拒绝依他所愿迎娶汪梦婷。
毕竟,他从未料到父亲连他的终身大事也要插手。
就反抗父亲这么一次吧!管汪梦婷是天仙、是圣女,他季海平偏不娶她。
心意既决,季海平拾起那张被他随意一扔的相片,仔细端详。
这一端详,却让他整颗心立时激昂起来。
老天,事情怎会如此巧合?
这汪梦婷既非天仙、亦非圣女、却恰恰是那个让他遗失了一颗心的女人。
她正是三年前在中正国际机场夺去他呼吸的俏美佳人。
五年前,季海平衔命前往美国史丹福大学攻读资讯工程硕士。
选择资讯工程固然是因为他本身的兴趣,但进入史丹福却是出自于父亲的裁示。
〃海平,我给你两年的时间。这两年你除了要拿到史丹福的硕士学位,还要带回一份详尽的创业投资计画书和一份优秀人才的名单。〃季风华如是叮嘱,〃只要能替盛威在信息业打下一片江山,你就能一举进入盛威的决策核心。〃他相当了解父亲的用心。
名列亚洲前三十大企业的盛威一向是以生产家电用品为生力,但在高科技产业急剧成长的环境下,跨足信息、通信产业已成为决策核心未来的愿景。
父亲要他做盛威介入信息业的先锋,目的就是要他做出一番傲人的成就,以服众人。
父亲要他一步一步地迈向盛威下一任掌门人的位子。
〃这些年来,盛威一直由你大伯当家做主,不过他年纪大了,我们也都老了,未来就看你们了。〃季风华唇角微弯,眸中射出逼人的光彩,〃海澄原是季家内定的继承人,可惜英年早逝。你大伯的独生女小舲还是个黄毛丫头,你叔叔的女儿小蓝又早已表明只想待在学院执教。我虽然有你跟海奇,偏偏海奇又不成材。。。。。。平儿,将来盛威的掌门人非你莫属,你这一次到美国一定要好好地、认真地做,替你在盛威的未来打下基础。〃
为了不负父亲所望,在史丹福的两年,他不是闭门苦读,便是和一群有着远大梦想的同学高谈阔论,描绘创业远景;再者便是造访硅谷每一家工厂观摩学习,汲取宝贵的经验。经过一番苦心孤诣后,他终于带着一份详尽的计画案以及人才名单归国。
一踏入机场大厅,他便四处张望,寻找前来接他的司机,却在无意间瞥见一场小小的骚动。
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大厅里快速奔跑着,身后则跟着一名挺着浑圆肚子、显然力不从心的母亲。
即使母亲几乎扯破了嗓子喝止他,小男孩却完全不予理会,一径往前奔跑。
终于,小男孩撞上了一个年轻女人,两人同时坐倒在地。
小男孩惊慌的瞥了面前的女人一眼,似乎害怕会遭到严厉的责骂;但女人的反应却只是双肩微微地颤抖着。
一直到她抬起一张细致秀丽、轮廓带着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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