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都是你。〃他语音喑哑,〃因为我见不到你,只好画你。〃
她轻扬起乌黑浓密的眼帘,明亮的眸中漾着波光,接着,一滴珠泪顺颊而下。
杨隽屏住气息,抬指为她拭去还停在睫上的剔透泪珠。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海舲开始真正看懂了他的眼、他的心。因为他在她眼底找到了他遗落的心。
他的心跳速度忽地狂乱起来,还停在她脸上的指尖微微颤抖。
如果他可以在她浓浓的爱里找到自己的心,那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也可以重新拼凑起自己破碎的灵魂,得回一个完整?
会有那样的一天吗?
终曲
姑姑,你好吗?我是海舲。
不晓得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我试着向CDC打听,他们说你随着研究小组到南美去了,给了我这个住址。所以我寄到这里给你,希望你能顺利收到。
前一封信我是在日内瓦写给你的,那时我和杨一起住在那里,算是补度我们结婚时没有空闲休假的蜜月。时间在去年对我们来说还是奢侈品,今年我们却多了许多闲暇,可以读读书,听听音乐,闲适懒散地漫步在琉森湖边,欣赏日出日落。虽然是因为事业上的失败才让我有了这段完全舒适自由的生活,但想想,也该算是因祸得福吧!
因为有了这段闲暇,有许多事情从前没办法静下心想的,现在都能沉淀在心底,好好澄澈一番最近,我发现自己也愈来愈有哲人的味道了。
但别担心,我还是从前的季海舲。
季海舲和杨隽都不是可以闲云野鹤过一辈子的人,我们还是适合一面在这浮华尘世浮沉,一面笑看风云。
所以,我们又回到了台北。
刚回到台北不久,海平和梦婷便来拜访我们。
你相信吗?姑姑,原来季家人也可以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的。现在想想我也惊讶,但那一晚我们四个的确是坐在露台上,一面啜着红酒,一面欣赏高高挂在天际的一弯新月。
海平告诉了我各人的近况。
语莫准备在今年年底参选立委,海蓝一篇论文也跟着登在国际学术刊物上,两人为了能从忙碌的工作中寻求短暂的休息,便偕同刚刚又出了一本摄影集的海玄以及重新回到集团工作的逸琪一块儿出国度假,把孩子全交给海平他们看管。梦婷说,她从不知道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原来可以那么吵,更何况他们还是季家的小孩,应该一个个都是乖巧可爱的天使才对。
这让我想起了我肚里的小孩。
姑姑还不晓得吧?我又怀孕了。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平安生下他。他是我和杨的小孩,绝对是最迷人可爱的天使,我们会倾尽全心爱他。
所以,虽然海平那晚说有关去年的风风雨雨已然平息,希望我不日就重回集团工作,重新接掌盛威家电,我仍然向他求了一段长假。
我希望,在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后,再重新开展事业的另一春。我有把握能迅速东山再起,绝不会再失足。
我是不是太有自信了?没办法,这就是季海舲的个性,不骄傲不自信就不像我。
所以姑姑,别担心我,海舲仍是从前的海舲,不会变的。
海舲也依然最敬爱姑姑。虽然曾发生过那样的事,但我明白,姑姑一直是爱我的。我并不怪姑姑,我明白你当时的激动,任何女人在那种状况下,都无法不歇斯底里,无法保持冷静吧!我明白的,真的可以了解。
你究竟在哪里呢?姑姑,半年多没回台湾,你过得还好吗?
前几天海奇打电话给海平,告诉海平他为了采集样本,可能必须走遍中国大陆。我想海奇大概预备跟你一样,抱定独身,终生漂泊。
可是他至少会定期捎来消息,告诉我们他身在何方。
但姑姑你你究竟在哪里呢?
你仍然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吗?你依然恨着杨,或者你不愿再见到他或我?
可是姑姑,你记得吗?我小时候曾经问过你,为什么特别疼我?海平、海奇,甚至当时人见人爱的海澄,你对他们也都只是普通情分,为什么只有我,你特别关心,特别疼惜,特别宠爱?那时候你并没有回答我,可是现在我忽然明白了。
姑姑,是不是因为我和杨年龄相近的关系?因为我跟他年纪一般,所以你在潜意识中移情于我,特别珍爱我,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对不起那个被你抛弃的小孩。。。。。。
忘了过去吧,姑姑,虽然很多事情不是时间可以冲淡的,但这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杨的错。
血统与出身是不能决定一个人的。
前阵子,我才完全明白这一点。所以虽然我知道自己并不是父亲亲生女儿,虽然我身上流的并不是季家的血,我仍是季海舲,一个自尊自重自傲的女人。
同样的,杨就是杨,不论他父母是谁,不论他出身如何。
他就是他,是我这辈子最钟爱的男人,我会深深爱他,愿可以,抚平他心灵的创伤。
还记得有一晚,他仿佛在梦中忆起少年时代,猛然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发汗。当时的我虽一句话不说,却暗暗发誓终有一天,我会令他忘了过去黑暗的一切,真正从噩梦中醒觉。
他不是恶魔,从来就不是,我必会令他了解这一点。
姑姑,我也能令你了解这一点吗?
姑姑,你回来吧,我真的好想见你,真的。
在你接到这封信后,盼能给我回音,我真的很想见见你,听听你的声音也好。
海舲杨隽
于一九九八年一月
〃季博士,好了吗?〃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一个晴朗的男声,〃我们准备出发了。〃
〃就好了。〃季风笛应了一句,微微发颤的手指缓缓抚过薄薄信纸上杨隽的签名,〃再等我一会儿。〃
〃你还没收拾好行李吗?〃
〃再等我一会儿。〃她没多解释,一抬眼,视线落向透明玻璃窗外。
窗外雪霁天晴,流转着蔚蓝的光影,透过窗户缝隙钻进的还有阵阵幽幽清香。
她微微一怔,望向挂在墙上的月历,才恍然惊觉现今已是三月了。
春天已经来了吗?
她长长深深地呼吸,一只手缓缓朝床头电话伸去。
※※※※※※
山间小溪旁,雨水冲刷过的青青翠竹结成一间陋室,岂不妙哉!
'楼主' '12楼' 作者:清竹结庐 发表时间: 2007/10/04 14:58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冰雪初融 by 季蔷
楔子
雪,静静落下,轻柔地、优雅地,缓缓覆上她的发、她的额、她的鼻、她薄巧好看的菱唇。。。。。。
雪,静静落下,冬季的第一场雪,来得如此娉婷从容却又毫无预警,教人在痴痴凝睇之余,一颗心也措手不及,蓦地凌乱慌张。
雪,静静落下,翩然憩息于纽约冰冷的大地,像女子薄薄地匀上一层细白粉妆,然后,在蔺长风默默瞪着她纯澄无瑕的洁白时,又调皮地在脸颊上渲染淡淡嫣红。
是血。
他颤着手抚上雪地,指尖沾起白里透红的细雪怔怔地瞧着。
是血寒蝉的血!是寒蝉为了掩护他不在自己亲手安排的爆炸中受伤,不惜拿自已窈窕的娇躯当成保护他的外衣,终于因而重伤流出的鲜血。。。。。。
是寒蝉的血。蔺长风瞪着自己的指尖,半晌,缓缓地送人嘴里,闭眸细细品尝。
沁凉中融着微温,像炽热的火星不意间落入了寒冰,冰火相融
原来竟是暖的。蔺长风的心蓦地揪紧,他一直以为她的血应该和他一样,早凝成冻人的寒冰原来竟还是暖的。
他倏地展开眼睑,朝怀中的女子望去,她墨密修长的眼睫不知何时已颤颤扬起,露出一对迷雾蒙蒙的星眸。
「寒。。。。。。寒蝉,」他颤着话声,失去俐落说话的能力,「妳。。。。。。妳。。。。。。」
反倒是她的檀口微弱地吐逸他想问她的问题,「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他摇头,语音不觉有些尖锐。有事的人是她啊!
她轻轻颔首,微微一扯唇角,柔柔的,噙着浅浅笑意,仿佛很为这样的消息感到高兴。
那笑颜如此清甜、如此美丽,他从来不曾见过,从来不晓得她也能笑得那幺温柔、
那幺动人!
他的心脏更加紧绞,「为什幺?寒蝉,为什幺要这样保护我?」
她不语,呼吸逐渐细碎,凝睇他的眼神亦逐渐迷蒙。
他蓦地心慌,双臂开始轻轻摇晃她虚软的身子,「寒蝉,寒蝉!」
「笑。。。。。。请你笑一个。。。。。。」她模糊低语,看得出来正强自收束随时可能抽离的神智。
「为什幺笑?」他锐声问道,心底忽地燃起一股怒火,不知是针对她,或是自己,
「我为什幺要笑?」
「求你。。。。。。」
「我不笑!」他厉声反驳,双臂用力拥紧她逐渐沁凉的身子,心底绝望地流过某种空虚与无力感,「妳知道我一向不笑的,妳不也是?」
「我。。。。。。不笑,是。。。。。。因为你。。。。。。不笑。。。。。。」
「什幺?」蔺长风怔了,没想到紧迫的逼问换来的竟是这样出人意料的答案。
他怔了,看着漫天雪花静静落下,固执地攀附她清冷容颜,轻缓地,在她发际、颊畔抹上苍白雪妆。
他看着,忽地被一阵疯狂的焦躁攫住,手臂一扬,粗鲁地开始拂去胆敢占领她容颜的冰冷雪花。
它们敢它们怎幺敢掩埋她的容颜、她的身躯,怎幺敢妄想让她消失于他眼前!
「醒来!寒蝉,我要妳醒来!我命令妳醒来!听到了没?我命令妳」神智癫痴的他狂妄地、反复地命令着,丝毫没想到这样的命令针对一个已然无法控制自我意志的人只是可笑的枉然。
「醒来!」他可笑地命令着,铁臂拚命摇晃着怀中恍若一尊破败娃娃的女人,试图唤回她早已沉沦的意识。
她只是紧闭着眼,苍白的、静谧的,一动不动。
是晕厥了?或,已死去?
他不晓得,更鼓不起勇气去确认,而原本厉声的呼唤逐渐嘶哑,低微成教人不忍卒听的沧凉。
雪与泪,同时在他面上冷凝。
第一章
「她会醒来的。」稳定低沉的话语拂过蔺长风耳畔,跟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向他面前,唤回他游走不定的神魂。
他一怔,愣愣地接过马克杯,用冰冷的双手包覆着杯身。
温热的杯身迅速温暖他的双手,却无法稍稍融化他一颗结了冻的心。
好冷。
他怔怔地想着,怔怔地扬起头来,寒彻的灰眸映入一个潇洒帅气的身影。
是楚行飞。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十几年来他一直想要重重伤害、狠狠报复的弟弟。
他一直想毁灭行飞,一直想亲手夺去他所拥有的一切,却在那个落下初雪的夜里,惊觉十几年来的冷酷执着原来是一个可笑的错误。
他极力想伤害的弟弟,原来一直深深爱着他,甚至为了弥补他,不惜自愿担下牢狱之灾。
十几年的执念原来只是一场可笑的错误。。。。。。
灰眸一落,不愿再与那对清澈漂亮的蓝瞳相对。
「她没事的,医生说她也许还会再昏迷几天,但总会醒过来。」
「。。。。。。我知道。」
「你要不要回房先休息一下?从医生替她动完手术后,你一直不眠不休守在她床边,也该累了。我已经请佣人清出一间客房。。。。。。」
「我等她醒来。」他蓦地出声,打断楚行飞低柔的话语。
「特别护士会照顾她的。」
「我等她醒来!」他冷然而固执地说。
楚行飞可没被他冷酷的语气吓到,淡淡一笑,「这是我的地方,长风。你既然以客人的身分留在这里,是不是也该尊重一下主人的建议?」
「这是你的地方!」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自齿间逼出,彷佛出口的是多幺令他愤恨的字眼。
是的,这是楚行飞为他和寒蝉所安排的暂时落脚之处在经过那场他精心策画、一举夺去龙门十多名大老性命的爆炸案后,他必须暂时躲避亟于追查真相的FBI,所以他选择跟着行飞的手下来到了这远离纽约繁华尘嚣的海边小屋。
选择?
一念及此,蔺长风嘲讽地一勾嘴角。
事实上,当时因寒蝉重伤昏迷而陷入心神恍惚状态的他并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去进行什幺明智的选择,只是依从着本能跟随行飞的手下。
若不是行飞机灵,他很可能当场便被FBI逮捕,锒铛入狱。
而留在纽约的行飞,利用戚家在政界超凡的影响力运作许多参众议员,让他们对FBI等调查单位施压,不许他们将爆炸案「单纯的真相」复杂化,牵连「无辜且优秀的纽约市民」。
「谁能肯定死在里头的人都是些什幺身分?又是为了什幺目的而集会?」这些在政商两界都很有影响力的大老们暗示道,「这也许真是帮派斗争,可不一定跟早已在西岸没落的华裔黑帮龙门有关。」
当然,就算这桩爆炸案真的起因于帮派斗争,也不可能跟他这幺一个「优秀而清白」的纽约青年企业家有关。
于是即便FBI的高层曾经如何怀疑是他在东岸一手振兴曾经在西岸没落的黑帮,在行飞与戚艳眉历历指证下,也只能无奈地相信当晚他们三人是为解决彼此感情的三角习题才会聚集在长风集团大楼附近,无辜被牵连进一桩爆炸案。
行飞甚至以戚氏集团总裁以及苏菲亚众议员准女婿的身分要求NYPD及FBI彻查此案件。
「我们是谨守纳税义务的纽约市民,却莫名被卷入爆炸案,还差点丢了性命,难道政府不应该查清楚究竟是哪些恐怖分子胆敢这样危害市民安全吗?」他义正辞严地声明。
当蔺长风透过电视屏幕看着那张善于作戏的漂亮脸孔当着一群记者慷慨激昂地说着这样的台词时,禁不住嗤笑出声。
不愧是行飞,不愧是他心机深沉的弟弟,总是端着一张彷佛玩世不恭的漂亮面孔耍弄世人。
他抬头,鹰隼般锐利的灰眸圈锁楚行飞漾着淡淡笑意的脸庞,眸底藏蕴深刻的况味。
就连一向自命精明冷酷的他,也曾经被这个有一对无辜蓝眸的男人耍得团团转
***
一九七八年爱尔兰(Ireland)
私生子!
知道吗?他的父亲是一无是处的醉鬼,母亲是个杀人凶手,杀死自己的老公后马上偷渡出境,还只带走她的小儿子。。。。。。
为什幺不带走他?
因为他是私生子!没人要的私生子!
私生子、私生子、私生子。。。。。。
不,不!别再说了,别喊了,别这样侮辱他,别这样轻蔑他!
他不是私生子,不是没人要的小鬼,不是那个父亲死了、同时遭母亲无情拋弃的可鄙男孩!
他不是私生子,不是没人要的,不是孤独一人。。。。。。
Gabriel呢?他说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他说会跟他这个哥哥同甘共苦的
「哥哥,哥哥,你怎幺样?你没事吧?痛不痛?你还好吗?」
他不好,他好痛好痛,全身的肌肉彷佛都裂开了,骨头也简直要散了可是他不能说,他不能告诉弟弟自己痛得快要死了。
「没。。。。。。我没事。快。。。。。。快逃,去找妈妈。。。。。。」
「不,我在这儿陪你,哥哥。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能丢下你一个。。。。。。」
好可爱、好贴心的弟弟。他说什幺?要永远陪着他吗。。。。。。不,不行!怎能让他留在这儿?让他陪着他一起挨父亲的藤条?
弟弟受不了的,他那幺瘦,总是吃不饱的纤细身躯肯定受不了的
「快。。。。。。走。。。。。。弟弟,快走。。。。。。」
「我不要,哥哥,我不走!」
笨蛋弟弟,不走难道要陪着他一块挨打吗?
「。。。。。。你为什幺这样打哥哥?你为什幺这样打他?你。。。。。。你知不知道他。。。。。。快被你打死了!」
天!他在说什幺?弟弟怎幺笨得对爸爸说这种话?那男人失去理智了啊,他现在只是一头疯狂的野兽!
「那又怎样?他是我生的孩子,本来就随我怎幺高兴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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