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敏感?”赵苇杭的问题有些玩味。“记得昨天,你怎么和我说的么?”
“记得。”且喜垂下头。她提出结婚,并保证永不主动提出离婚。
昨天,顾且喜怎么会忘记,就是前天晚上,她收到秦闵予从美国发来的邮件,这是她长久的等待以来,他唯一的回应,里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且喜在床上坐了一夜,等了这许多年,从他那里只得到这样的只言片语,她缓缓的倒在床上,心疼得像是被谁撕碎了又再强揉成一团一样,感觉不到除了心脏的任何地方。他就这样,从自己20年的人生中退场了,从此遥远的他,成为心里永远的忧伤背景。
这样的结果不是早该预料到的么?虽然形影不离那么多年,初时是伙伴,后来是相伴,连且喜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发觉到爱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了。秦闵予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他像是被上了弦一样,孜孜不倦的努力着,朝着他的理想全速前进。而自己,或者只能算得上他人生中的点缀而已。
黑的夜,似乎把所有希望都隔绝了。可当窗帘里面露出一丝曙光,且喜又觉得,生活其实没因为他的态度发生任何变化,只不过是让自己确定了而已。
现在,当务之急,是该来的迟迟不来。那个醉酒的混乱的夜,留在记忆里只有几个片段,醒来时,只看到凌乱的床单裹着紧贴着的纠缠的彼此,和秦闵予冷冷的眼。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讪讪的从他身上抽离,又是怎么尴尬的逃离的。他的眼神,就好像在控诉自己设计了他一样,盯得她背后发凉,那种冷意,冰得骨头都疼。
能解释的,就不是误会了,况且,他也没给她机会解释。提前答辩,出国,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消失了。且喜记得,当时止夙无心的说了句:“溜得这么快,杀人越货了?”真是尖锐而独到。丁止夙和秦闵予是相看两生厌,她讨厌秦对且喜的暧昧不明,秦不满她总是冷嘲热讽,所以,且喜是夹在他们中间的绝缘体。
秦闵予的信彻底的断了且喜的生路。她恰恰是处于还没学会保护自己,对爱情的认识还很理想化的阶段。那晚之后,她一直担心自己或者会有孩子,而这种担心和焦虑随着迟迟不来的月信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头。且喜受到过最深刻的关于自爱的教育,就是初中的时候,曾经有个女同学因为私自吃药堕胎,在课堂上突然大出血晕倒过去,虽然抢救及时,保住性命,却听说以后再不能够有自己的孩子。当时,地上的那一片血迹,最近经常出现在她的噩梦中,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说。
且喜在那个清晨,突然想到赵苇杭,他能够提供给她一个身份,她需要的身份。觉得她无知也好,天真幼稚也罢,她找到了路,就一意孤行下去。
第五章
忽然的光亮,把且喜刺醒,昨天看碟看得太晚了太累了,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家?”赵苇杭走了进来。
且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脑还处于休眠状态。完全是靠本能开口问:“吃饭了么?”呀!屋子没有收拾,什么都没准备,他不是说明天才回来么?
果然,赵苇杭进屋换衣服出来,神色不豫。“还没。”然后就坐到餐桌旁,等着开饭似的。
且喜忙站起来,竟然晚上十点多了。突然发现自己带去止夙家的小旅行包还在脚边,希望他没看到吧,虽然他未必会介意他出差她就出去住的事情,但且喜还是感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忙用脚轻轻的推那个包,把它转移到沙发的扶手下面,还一边没话找话。
“很饿么?要不你先去洗澡吧,我做饭。”且喜觉得心虚的时候,态度就特别卑微。其实家里哪里有什么可做的东西,冰箱是真正的空空焉。只能拖一时,看看能不能趁他洗澡的时候到超市买点半成品。唉,分身乏术的时候,就恨自己为什么不敢开车,搞一些小动作的时候,总是束手束脚。
赵苇杭不搭茬,且喜就硬着头皮的上去搂住他的胳膊,往屋里送他,“去多泡一会,休息一下,饭马上就好。”她其实真想说,不如出去吃,但看看主上的脸色,还是没敢。
赵苇杭终于还是让步了,自己拿了换洗的衣物向浴室走去,“简单点。明早还有会。”
他一进去,且喜就冲进厨房。淘米,做饭。烧水,泡木耳。冰箱里面还有两颗蛋,一点香菜,一根小小的胡萝卜,聊胜于无。再切点肉。不知道炒在一起是什么味道,所幸颜色搭配不错。分出点鸡蛋和香菜,做了个汤。再把其他原料在一起三两下炒完,端出来。饭刚好焖好,选的是高速,虽然味道可能差点,但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赵苇杭出来时,就看到桌子上,不伦不类的一菜一汤,和顾且喜同志满面堆笑,殷勤的样子。
他没说话,和顾且喜在一起,往往不说话的效果好些。
且喜看他挟了口菜吃了,表情还好。就小心翼翼的开口:“刚刚家里来电话了。”因为且喜的父母在他们结婚后不久就去了美国,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他们所指的家里,就是单指赵苇杭的父母家。且喜说了开头,顿了一顿,希望赵苇杭问一下什么事之类的,好让话题继续。可他低头喝汤,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所以,她只好自顾自的继续她的独角戏,“妈说让你多注意身体。”从那次事件之后,且喜还是依然故我的抵触检查身体的事情,按照婆婆嘱咐的频率,血都不够医院抽的。所以,她每次转达婆婆的问候,都是她径自翻译好的。婆婆也奇怪,要么是往家里打电话,要么是打她的手机,从来不单独找赵苇杭聊聊。但这样,似乎真的好像婆媳关系很密切似的,偶尔还会一起出去。
赵苇杭这边已经吃完。“我吃好了。收起你那小媳妇样,以后我出差,你要在家。”话说完,他已经起来进屋休息了。
且喜撇撇嘴,自己的包还是被他看到了,还小媳妇呢,自己明明是老妈子。她把汤又喝了两口,就把碗筷端下去了。洗衣服,收拾屋子,拖地板,这些都要做,明天还得上班,抓紧时间吧。
用一个小时迅速做完所有家务,冲洗完毕躺到床上。白天重又想起的往事都拉不住疲惫的她,沉沉睡去之前,她模糊的想,自己已经被完全改造了,改造成一个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听命行事的机器人。而改造自己的大魔头,就是身边那个回家好命的只需要睡觉,高兴的时候随时有人陪睡的家伙。最后的一点力气用来咬牙切齿,腹诽一番,且喜就脱力似的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苇杭已经不在身边,上班去了。且喜有时候真的不大理解,公务员么,即便是需要加班,需要应酬,也是晚上啊。这位赵苇杭同志,经常早上不见踪影,害得她十分钟的顺风车都没的坐。
且喜又接到婆婆秘书的电话,告诉她已经安排好中午体检,让他们夫妻中午务必要到医大一院来。这两年下来,婆婆见体检卡都被搁置了,就采用了这个紧迫盯人的招数,知道他们受的教育怎么也不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其他人为难。所以,要是大概半年一次,他们也就顺从了。奇怪,昨天还没说要自己也去检查呢,她应承下来,一会让赵苇杭自己去好了,反正婆婆的原话里面没有自己。
拿着手机,给赵苇杭发短信,“十二点 医大医院门诊入口 王秘书等”。看今天赵苇杭的状况,不像是会有时间,让他自己处理好了,王秘书的电话他也不是没有。
中午和系资料室的黄老师说好一起去食堂吃饭,可一出来,就看到赵苇杭靠在车边等她。他亲自来带人,就知道了,躲不过去那一抽。且喜忙对黄老师说自己突然有事,等她走远了,周围似乎也没有多少认识人,才冲过去迅速的钻进车里。
赵苇杭上车,发动。看且喜还在四处看是否有人注意到她,不由得失笑。
“顾且喜,那么鬼祟干吗?装未婚?”他本来是调侃,毕竟这两年只要有时间,几乎天天送她上班。可且喜马上低头,可见是被他说中了。
且喜的确是没告诉同事自己结婚了。本来婚礼的时候,也就是宴请了亲朋好友。学校这边,父母的意思也是要低调。她本科毕业留校,又那么早结婚,丈夫的家世了得,个个都是话题。
赵苇杭似笑非笑,弄半天,自己在她那儿,还算是黑户,见不得人。他哼了一声,随便吧,多了不起的身份似的。
且喜看看他的样子,硬是把想问他为什么来的念头打消,虽然不像是生气,但表情也不愉快就是了。一般他出差回来,他们两个会比较融洽一点,用止夙的话说,也是符合小别胜新婚的定律的。但这次,且喜觉得怎么好像事事不顺,而且隐隐有大事要发生似的。
车子开向一院,等他们的竟然是婆婆本人。且喜忙下车过去问候,好像离上次见面,怎么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公公婆婆也忙,空下来的时候,叫他们过去,赵苇杭是十次有八次不肯去,只是推说自己忙,且喜也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只能礼数上做得更周到一点。
对于婆家,且喜多少有些失望。因为自己自小就觉得孤单,她一直向往那种大家庭,很多亲戚,经常来往,热闹喜庆的,就像是秦闵予的家那样的几代人同住的大家庭。可嫁人了,婆家更是冷清,为了杜绝上门送礼说情的现象,年节的时候,都是闭门谢客的。且喜觉得自己像是由修道院搬进了尼姑庵,到哪里都是修行,脱不了寡清的氛围。
“进来吧。”婆婆姓曲,在妇联工作,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干练的人。她年轻的时候,风头颇劲,但后来为了避免同丈夫有工作上的重叠,也为了全力支持丈夫在事业上的发展,她就调到妇联工作,直到现在。
且喜进去拿了一张体检表格,竟然同每次体检的项目很不同,上面赫然是优生五项,抗体五项,还有妇科检查几大类。且喜回头询问,“妈,这是?”
婆婆先是没说话,等王秘书带赵苇杭走远了,才略有些不自然的开口:“且喜,我知道你才二十三,现在让你们要孩子有点早。”妇女工作做了那么多年,她很快找到状态,“今天这个检查,只是用来了解你们的身体状况,按照需要调养好身体,将来要孩子的时候,就事半功倍了。”
“再说,苇杭也不小了,明年就三十了。关于孩子的事情,你们要好好计划一下。”作为家长,再出色要强的人都不能免俗。且喜觉得,婆婆和自己最家常的谈话就是今天的这番语重心长了。
且喜还在这里多少有点不知所措,那边,赵苇杭很迅速的走了过来,拉起她就要走。
婆婆拦到前面,“苇杭,你这是干吗?”
赵苇杭抢走且喜手里的表,连同他的一起塞进他妈妈的手里,“妈,别做多余的事。”
他们的声音都不大,连表情都控制得很好,就像是在随便聊天一样。但且喜分明感到气氛剑拔弩张,她迅速的判断了下形势,决定还是屈从于大魔头。毕竟,他不配合,什么检查也做不了。且喜打着圆场,“妈,我们俩没准备,下次再约时间吧。”然后就推着赵苇杭走了。
第六章
那次的事,婆婆似乎很介意,且喜亲自去拜访了一次,她都没露面。倒是更难得一见的公公出来打个招呼,嘱咐她要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就打发她走了。
且喜原本也是不想多事的,毕竟得罪婆婆的也不是自己。可是,当初结婚就是先斩后奏,不知道公公婆婆是不是会有什么看法,现在,又是关乎孩子的事情,多少和自己有点干系,所以就硬着头皮来了。结果,还是吃了闭门羹。幸好,没天真的鼓动赵大人陪同,不然,要么是开口时候就遭毒手,要么是怂恿来了回去遭他痛下杀手。
带着这一丝侥幸,且喜的心里舒坦多了,步履轻快的飞奔上公共汽车。看,庙也来了,神仙也拜了,心是诚的,有没有效果,倒是次要的了。
晚上,赵苇杭回来的时候,且喜已经睡了。她晚上无事,把厨房彻底收拾了一下,打算明天打扫卫生间,似乎家里的工作比学校繁重得多。
他进屋的时候,且喜是知道的,但她动也没动。过了一会,她就感觉到身后一沉,沐浴后的温暖的湿气伴着清香慢慢笼罩过来。且喜一点点的嗅着这种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样的沐浴露,赵苇杭用后,会让人觉得有些诱人。她有些不自觉的向后偎去,贴近那诱惑。
如果让且喜说她和赵苇杭的婚姻,什么是让她最满意的,无疑就是赵苇杭在床上的表现了。这不是单指他的战斗力多强,而是他能营造一种充满魔力的氛围,带领你进入享受自身,享受他的状态之中。他们在床上的时候,真的就是很单纯的分享性的美好,彼此毫无保留,酣畅淋漓。
应该说,且喜对于自己的了解和她所有的性体验都来自赵苇杭。她建立的观念也和他一样坦然,在这个完全私密的空间,是不需要遮掩快意的。所以,当赵苇杭的手伸到她的下面,揉弄撩拨她的时候,她顺势转身压在他的身上。她喜欢这个时候的赵苇杭,他充满野性,用很赤裸的欲望的眼神膜拜你,会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会开一些暗示性很强的玩笑。这时的赵苇杭,像一个热情的情人,而不是平时严肃刻板还有些可怕的先生。
且喜把头伏在他的胸口,调皮的伸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当然,也顺带着湿润了他。
“我以为你睡了。”
“被你吵醒了。”且喜老实的趴在他身上,放任他狠狠的揉捏,嘴边轻逸出渐重的喘息。
“那怎么办?”赵苇杭笑了下,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不如我们一起培养一下睡意。”
“哎!”
“怎么了?”
“你压到我头发了。”
……
“啊!”且喜又惊呼。
“又怎么了?”
“轻一点。”她有点不好意思,刚刚他撞进来,力道太大,她没有准备。
“顾且喜,你能不能不总是叫唤?”赵苇杭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了。
……
“哑巴了?”
且喜摇头。
“我喜欢听你的声音。”赵苇杭粗喘着。
且喜还是摇头,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
赵苇杭抬起身,远离她,又突然冲了进来。且喜终于没忍住,“哦!”
“对,大点声,我要听。”赵苇杭满意的更加卖力。
且喜却小声抱怨,“不是你不让我叫唤的么?”
她的小小的反抗,换来的是赵苇杭重重的一掌随之而来的且喜一声大叫。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迟了,匆匆套上衣服就出门了。八点整才冲进系里,她一边向上跑,克服着酸软腰腿的无力,一边捏着干瘪的牛奶口袋叹息,再多拿一袋好了,刚刚那袋不一时心软留给赵苇杭好了。最重要的,是不能为了一时欢愉,耽误了正常作息,忙乱加上挨饿,就是代价。
今天系里要来一位新引进的海归,由且喜负责接待,带她去办一系列手续。这位教授是在德国拿的博士学位,还曾经到哈佛进修了一年。最恐怖(且喜觉得用常理无法解释的时候,就会用恐怖这个词)的是,这位新来的教授,竟然是不满三十的女教授。
大家都知道,理工科的教授很可能会有三十以内的,因为那个领域除了基础,更需要的是创新。而在且喜所在的院系,历史,这个学科决定了,学识是需要积累的。尽管近年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