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尼长吁了口气。“你知道他为何杀了全家人吗?主因是因为我们接受他弟弟加入重罪组,他哥哥藉此大肆嘲笑他,所以他抓狂了,便一口气把他们两个杀了,恰好他父母参加晚宴提早回去,因此他也顺手把他们杀了。”
“不……不是吧?就因为这样把全家人都给杀了?”于培勋结结巴巴地说,一脸的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他家地下室的保险箱里找到很多证物,其中一个就是他的行凶日记。”
于培勋张口结舌好半天。
“疯了!他真是疯了!”他喃喃道。
“所以只有威廉不曾受到任何威胁,因为威廉跟他一样是被重罪组拒绝的‘可怜虫’--这是他在日记里所用的形容词。”
“原来如此。不过……”于培勋抚著下巴沉吟。“现在仔细想想,我才发现我居然从来没有碰过他,否则我早就该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事了。唔……一开始是他们不屑跟我握手,但后来……啧!难怪他从来不让我碰他,因为他就是凶手。不过他也实在是厉害得很,所有的举动都做得那么自然,以至于任何人都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更难怪我们一直觉得有什么异样,却始终抓不出问题症结来,原来……”麦尼也跟著嘀咕。“问题太贴近我们身边反而看不见了。”
“可是……”于培勋与麦尼相对注视。“他是那样一个彬彬绅士,我实在无法想像他在动手的时候又是怎样一副情景……”
“第一个被杀的应召女郎是他的情妇,跟他在一起十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麦尼咽了口唾沫。“当那个女人知道他杀了他的家人,并声言要报警,他仍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女人,又因为恨那女人的背叛而吃她的肉--他一直以为在这世上只有那女人是真心对待他的。”
于培勋沉默半晌。
“我想,他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吧!”
说到这儿,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到一股如同第一回在麦尼办公室门口“见”到自己被割断喉咙时一样的战栗感。
不是吧?
约瑟巴还不打算放过他吗?
拆除石膏两个星期之后,于培勋在拆线后便要求回家休养,不想再继续住院让特别护士监视,也不想继续吃那种连狗都不吃的食物了。
“你最好再住院两个星期。”医生诚心的建议。
“可是我想回家了!”于培勋非常坚持。
“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星期之内,你还是要尽量休息,多吃营养的食物:另外,在未经我同意之前,你不可以做任何太剧烈的行动;至于复健,半个月后再视情况而定。”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了吧?”
于是,于培勋出院了。
而桑念竹也默默地住进了他家,甚至没有征求于培勋的同意,而且是在麦尼极力反对的情况下,但桑念竹出乎意料之外的顽强,以往温婉柔顺的个性在这一刻好像是假的一样不见半丝踪影。
“叔叔,任何事我都可以听您的,唯独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不是最讨厌被‘她们’说闲话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在意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真正会伤人的不是闲言闲语,而是事实。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才会伤人,炒豆子炒出来的闲言闲语根本毋需当它是一回事,只要她自己清楚真正的事实就够了。
闻言,麦尼不觉惊异地打量她好半晌。
她真的是那个胆小懦弱的爱丽丝吗?
“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他吗?”
“不只因为我爱他,叔叔,阿曼达说你们不能理解勋……呃,培迪为什么要甩开威廉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下,现在我要告诉你,叔叔,他是为了我,他不希望杀人魔找上我,而最能保证这一点的方法就是让杀人魔先找上他。叔叔,为了我,他宁愿冒这种险,为什么我不能去照顾他呢?”
麦尼震惊了,震惊于培迪竟然是为了她而甘心冒这种没有几个人敢冒的险;也屈服了,屈服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深刻感情。
“好吧,你就去照顾他吧!”毕竟她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女孩,不能再把她当作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看待。“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可以和他……”
既然他们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得不退一步,但也仅有这一步,无论如何,他对她有责任。她父亲不在了,那么他就得代替她父亲抓著棒球棍躲在门后等著棒打小色狼,不容许任何人揩她的油、占她的便宜,即使那人是为了帮他忙而使自己陷入险境的培迪。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却见桑念竹突然背过身去,而且说了一句令他风萧萧兮怒发冲冠的话。
“叔叔,无论你要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这是什么意思?
欸?难到他们已经……该死的培迪,他竟敢……
“那,叔叔,我走了。”
麦尼还在忙著考虑需不需要再把培迪的骨头打断一次,桑念竹已经急著要离开他这个极少有机会见面的亲叔叔,以便尽快赶到培迪那儿去照顾他了,唉!真教人伤心。不过……
她变坚强了。
望著桑念竹纤细但挺直的背影,麦尼暗忖,颇为困扰她这种改变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相隔不算太远,但西敏寺大学与于培勋的住处还是有一段距离,为了减少来回的时间,桑念竹特地去买了一辆脚踏车,她买,李亚梅自然也跟著买,虽然最近李亚梅陪伴桑念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不过桑念竹并没有多问,即使她早已察觉到李亚梅好像是在跟某人约会,而且那个某人就是威廉。这种事如果李亚梅想告诉她,不用她问。如果李亚梅不想告诉她,她问了也是多余。
“等等,别往这边!”李亚梅突然拦住匆匆往前行的桑念竹,并将她往后推。
“为什么?脚踏车在那边呀!”
“因为……”自墙角处,李亚梅小心翼翼的探出两颗眼出去。“某人又来了!”
“康纳尔?”桑念竹懊恼地揽眉。“可是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呀!”
“我也告诉过他,说你已经住到大厨师家里去照顾他了,但是……”李亚梅嘟囔。“看来他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说起来,她也有一半的错,若非她先前太多事,没事跑去鼓励康纳尔尽量发挥缠功,现在康纳尔也不会这么不肯死心。
桑念竹叹气。“那我只好坐巴士了。”
“待会儿威廉会来接我,”李亚梅仍探向大楼川堂方向。“要他顺路送你一程好了。”
闻言,桑念竹不觉绽出微笑,但依然没多作询问。“好啊!”
李亚梅这才回过身来望住桑念竹,后者回以心照不宣的眼神,于是她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之后,两人便嘻笑著相偕自法学院大楼侧门出去了。
虽然对康纳尔有点过意不去,但谁叫他是后到的第三者呢?
由于于培勋不喜欢有个管家在屋里头晃来晃去,因此威迪生伦敦分公司总经理便派出他的管家,每两天到于培勋家里补给食物日用品等一次,每星期清扫一回,务必确保他的生活不虞匮乏,生活品质也不可以降低分毫,还得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去做事,免得碍他眼惹他不高兴。
所以桑念竹从来不必担心打扫和购物这种事,只负责做饭和照顾于培勋的生活起居就行了。
但这天,于培勋出院不到一个星期,桑念竹一回去就习惯性地先上楼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或者需要什么,没想到门一开,却只看到一张空床,床上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因为她没有吼人的习惯,只好一间间到处去找人。
浴室没有,客房没有,二楼的小起居室也没有……奇怪!
怀著困惑的心,她下楼继续找,书房、客厅、起居室……最后赫然发现他竟然在厨房里,立刻又急又气地叫过去。
“勋,你在做什么?”
流理台前的于培勋闻声回头,右手抓著半颗菜,左手拎著一片菜叶,一个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忘了左手仍无法使力,顺势便扔了菜叶用左手去抓住洗涤槽边缘欲稳住自己……
“哦,天!”
他呻吟著手滑开了,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去,幸好桑念竹及时赶到扶住了他,并将他搀到早餐桌旁坐下,然后开始用力责备他。
“你怎么可以自己下楼来,忘了医生说过的话吗?他说在两个礼拜之内你只能好好休养,不能随便乱来,你也答应他了,怎么可以食言!如果你饿了,我有在床头那边放了两份三明治呀!而且看时间也知道我就快回来了,你就不能稍微将就一下吗?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让人家这么担心呢?我……”
哎呀!温柔胆小的小兔子居然也会生气骂人?
真是奇迹!
带著惊讶和新鲜有趣的神情,于培勋笑吟吟地倾听她用柔柔软软的声音骂人,实在感觉不出有什么效果,也许再加上一点杀人的表情会好一些也说不定。
直至上集告一段落,他才泰然自若地用手指头点点自己的唇。
“嗄?哦!”桑念竹习惯性地顺从他的要求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继续下集。“还有啊!医生明明说现在还不可以做复健的,可是你老是偷偷在楼梯那边爬上爬下,以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要骂到什么时候呢?
于培勋暗忖,依然笑咪咪的,眼角却偷瞄向炉台那边,上头熬著一锅要作汤底的鸡汤,还有另一锅波兰猎人炖肉,以及已炖了约三十分钟左右的勃贝地红酒鸡,再过十分钟就得加入蘑菇再继续炖煮,那时候……她应该骂完了吧?
“……所以说,你必须等它完全愈合了再行动比较好,毕竟同一条腿同时折了大小腿是非常严重的状况,若是不小心,以后说下定你都会跛脚……”
伤脑筋!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骂过人,现在好不容易有勇气开骂,结果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呢?其实若真是那样也是无所谓啦!不过……
不晓得她肯不肯让他去放一下蘑菇,再回来让她骂?
“……如果你觉得不动一动不好,我可以帮你按摩久一点嘛!不要硬是要勉强自己动,这样会……”
真糟糕,看样子她会没完没了到世界末日来临,那也无妨,不过至少得让他这餐吃饱了再来迎接末日吧?
“小竹,请暂停一下好吗?”
“……因此我才会……呃?”
“麻烦你,把那碗蘑菇放一半进那锅红酒鸡里头好吗?”
温驯本性依旧,桑念竹不假思索地立刻乖乖的按照他的话做,回过头来正待重新开炮……
“还有,那些菜要洗,再麻烦你把马铃薯、红萝卜和南瓜拿到这边来给我切,谢谢。”
桑念竹又照做了,然后,于培勋在餐桌这边哆哆哆切红萝卜,桑念竹则在洗涤台那边洗菜兼唠叨。
“……总之,医生的话你不听不行,否则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就像我妈妈,原本她的身体是很好的,可是有一回感冒了,父亲要她去看医生,她却坚持说不喜欢,结果后来……”
“小竹,请再等一下,那个术烦你开中火烧热一大匙橄榄油,再将那个腌好的鱼排放下去煎煮,每面煎约四分钟,一边煎一边浇淋腌汁……”
“……中国人都说要坐月子的嘛!可是那时候妈妈也不听爸爸的劝,还说要减肥,因此后来也……”
“小竹,不好意思,再稍微停一下,这个,麻烦你放到烤箱里去烤。”
“……没事老是偏头痛,这就是……”
“小竹,请继续没关系,不过这个请你顺便放到冰箱上层的冷冻库去。”
“……特别是下雨天前,妈妈的腰老是……”
“小竹……”
若是有旁人在,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很滑稽的场面,一个乖乖俯首听训的男人,却不断提出各种工作要女人去完成;一个叨叨絮絮骂个不停的女人,却乖乖顺从男人所有的“命令”。
就像一对标准的老夫老妻。
终于,一餐丰盛的菜肴在非常热闹的情况下完成了,波兰猎人炖肉、勃艮地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是看著就足以令人泄下满地口水。
拄著拐杖,于培勋在桑念竹的扶持下来到餐厅坐定,而桑念竹则一边摆餐具,一边嘴巴仍然动个不停。
直到她也坐下之后,于培勋才握住她的柔荑,温温柔柔地告诉她,“小竹,你想再骂多一点也没关系,不过先吃饱了再继续好吗?”
桑念竹立刻变得比哑巴更沉默,好半天后--
“我……我很烦对不对?”她垂著眼,扭绞著手指头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喜欢看到你那么辛苦,每次每次都让我看了心里好难过……”说著说著,她的眼眶湿了。“我真的好希望能早点看到你好起来……”
好吧,他认输!
不怕她开骂,不怕她唠叨,不怕她发狠,但她只要捐献出一滴泪水,就足以令他溺水了。
“好好好,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乖乖的休息,休息到发霉为止,绝不再乱走动了,OK?”于培勋柔声退让。“其实我也一样舍不得你这么辛苦的照顾我呀!看看你,原本就瘦,现在又清减了一圈,我都可以摸到骨头了。”
怜惜的手扶起她的下巴,“我好心疼的你知不知道?”他叹著气说。“所以才想说弄一餐好一点的让你吃,希望你不要再瘦下去了。”
“那……”桑念竹怯怯地瞅著他。“我以后也会吃很多很多,保证不会再瘦下去了,所以你也要好好休养喔!”
“是是是,算我怕了你了!”于培勋全面投降。
“其实……”桑念竹惭愧地望著满桌菜。“我也知道我做的菜没有你好吃,但我已经很努力去把菜做得好吃一点了。”
“我知道,”于培勋温柔的笑。“不过你做的菜也不是不好吃,而是你做的中国菜有英国味道,英国菜又有中国味道,吃来吃去我都搞不太清楚吃的到底是中国菜或是英国菜了。可是这也不能怪你,别人可能吃不出来,但我的嘴很刁,所以我才喜欢自己做菜,放心,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那我一定会好好学。”桑念竹终于也笑了。
“事实上……”于培勋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这些菜除了炖肉和红酒鸡之外,其他也可以说是你做的,不是吗?”
桑念竹想了一下,蓦然扬起惊喜的神采。“对耶!虽然都是你告诉我如何调味,要用什么火候,烹调的方式和时间等等,但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对,”于培勋颔首。“你要是有记住的话,也就等于学会那些菜了。”
“好,下次我会做笔记!”桑念竹兴奋地说。
“不行,你若是做笔记,下回一定会完全按照笔记上写的来做,这样有八成会个成功。”
“为什么?”
“因做菜有很多地方是靠经验、靠感觉的。譬如火候、时间等等,通常都会因为各地的季节和温度而有些许的不同,或者是各地的材料,虽然是同样的东西,但产地不同,品质也就不一样,调味和烹调的方式也会有一点点差别。”
桑念竹听得直眨眼。“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我看我还是什么都不用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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