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我家多的是,你就算给我五百两,我也不会把它卖给你。」她是决定跟宇琳卯上了。
怎么办?强占着人家的宠物总是说不过去。
宇琳灵光一现,旋即把希望寄托在夏磊身上。「夏公子,你忍心看这只小可怜,继续接受你表妹的蹂躏吗?」
夏磊原就对她情苗暗生,如今被她软语一求,整颗心暖烘烘的,恨不能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我来劝她,」旋即转头唤道:「青燕!」
「免谈!」
难以言喻的妒火,由朱青燕眼中进射,她狠狠地瞪了宇琳一眼。
宇琳冷不防地收到那充满火药味的眼光,顿觉浑身汗毛倒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昨夜以前,她没真正的爱过谁,也没让别人爱过,因此从来不曾感受到妒火竟是这般猛烈,仿佛可以把整个人烧成灰烬似的。
这个朱青燕一定爱极了夏磊,而她八成把宇琳当成情敌了。
不行,这种无妄之灾千万不能惹上身。
宇琳含着笑意,走近朱青燕,「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朱青燕跩跩地甩一下头,「好吧!」头歪向一边,露出耳朵,让宇琳把话送进去。
真想把她的耳朵咬下来。宇琳勉强控制住那股冲动,低声道:「你把它送给我,我就把他让给你。」
唔?朱青燕眼中的妒火登时烧得霹雳叭啦响,她是什么人物?她喜欢的对象,还得教别人让给她?简直是奇耻大辱!
二话不说,伸手把小野狸抢回去,下巴抬得高高的。「你那么同情它,是不是因为你也是只狐狸精,跟它血缘匪浅?」
「青燕!」夏磊为她这句刻薄话脸色变得铁青。「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我赶你回去。」
「表哥,你一径地护着她,是什么意思?我去告诉姑丈,说你合着外人欺负我。」她脚一跺,哭着穿过回廊,跑向前厅去了。
「对不起。」宇琳秀眉紧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两手交握在前,不停地扭动。「都是我不奸,害你们表兄妹俩闹得那么僵,我……我去帮你把她追回来。」
「别理她。」夏磊太了解朱青燕的脾气了,她在家里颐指气使别人惯了,到哪儿都以为她是人见人爱的大小姐。
其实她人长得挺标致的,就是那火爆性子,叫人消受不了。
「倒是妳,妳受委屈了。」他睇视着宇琳的眼神,倏地热烈起来,漾满无限情意般。
「没有的事。」宇琳淡淡地摇摇头。
他的心意宇琳懂得,独孤虹也给过那样涵容无限的目光;但独孤虹的眼神令她心慌意乱,仓皇失措,而他的眼神,却令宇琳好生无奈。
「我累了,我想回房休息。」
「等等。」他情急地按住她的肩膀,「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改天吧。」宇琳不动声色地摆脱掉他的手,款步向前,「反正我在这儿还要住好一阵子,咱们有的是时间。」她低着头,脚下停歇地直走回寝房。
待她掩上房门时,夏磊犹伫立在回廊下,怔仲地远望着她。
柔情杀手目录
黄朱碧 》》 柔情杀手
第七章
「我不要起床,不要吃饭,不要去见我讨厌的人。」宇琳像小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已经几个时辰了。
「小姐,」蝶儿苦口婆心,劝她劝得快没力了。「你早膳不吃,午膳不吃,现在连晚膳也不用,是不是打算把我害死?」 「我的肚子挨饿,和你的死活有什么相关?」她不理会小蝶的苦瓜脸,坚持把头哩在被窝里,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你为了一名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饿得皮包骨,到时候倒楣的,还不是我蝶儿。」委屈地,小蝶把手上的糕点丢在桌上,拈起丝巾低低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宇琳是她最敬爱的主子,得知她被绑匪掳走后,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无时无刻不担心她的安危。后来宇琳幸运地被救回来,她更是极力向刘康安争取,留在夏家伺候她。没想到,她一反以往乐天俏皮的行事态度,终日闷着头,郁郁寡欢。先是赖床赖得厉害,现在索性连饭也不吃了,长此下去,可怎么得了。
宇琳最怕见到别人流泪,虽然她自己也满好哭的,但别人为她流泪,那种感觉,实在很不好受。
「别哭别哭,我吃就是了。」她跟条蛇似的,从床上滑下来,再由地板滑到圆凳上,拈起绿豆糕儿往嘴里送,「你不晓得那朱青燕,有多--咳!咳!」那糕点呛得她猛咳下止,胀得耳根都红透了。
「嗳呀!妳哦!」蝶儿赶紧斟了一杯茶给她。「既要吃东西,又要讲话,快,喝下去!」
「呵!呵!」宇琳学小狗狗,把舌头伸出来,大口大口喘气。「看吧,告诉你朱青燕凶狠恐怖你偏不信,白天欺负我不够,连吃东西都想把我呛死。」
「少东拉西扯,」全府里的丫鬟,就只蝶儿敢直指她的过错,因为她每次都骂得很好。当然啦,关于这一点,宇琳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人家现在好端端地在前厅用餐,又没来惹你,怎会害你?」
「就是因为她在前厅,所以我才不屑去嘛。」宇琳就是硬要把霉运「牵拖」到她身上。
「你不去前厅不是为了朱青燕,」蝶儿没好气地瞟她一眼,「是为夏公子和那个神秘客对不对?」那天独孤虹夜探宇琳时,适巧蝶儿端着热茶踅过回廊,她见他推开房门,笔直地走了进去,她家小姐既没尖叫,又没喊救命,料想事情绝不单纯。
她不敢向前去伦窥,亦觉得就此离去不放心,没辄啦!只好坐在台阶下替他俩把风喽!想想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宇琳一愕,刚咬下去的绿豆糕,险些又鲠在喉咙不上不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事情没弄清楚前,最保险的做法是装聋作哑。
「不懂才怪。」蝶儿觑到地面前,滴溜溜地盯着她的眼睛,「给你半刻钟考虑,是要乖乖招供,还是要我修书禀告老爷,来个严刑拷打?」
「好啊!」宇琳企图以声势压制她,「好,好,好个恶奴欺主,你敢威胁我,认定在这儿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她卷起衣袖,打算跟蝶儿大车拚。
怎知蝶儿见她这个架势,非但没被吓着,反而拍手大乐,「菩萨保佑,释迦牟尼佛显灵,让我家小姐得以保持完璧之身,蝶儿明儿个就去准备三牲四果,好好酬谢诸神诸佛大发慈悲。」原来她望见了宇琳手臂上的守宫砂。
什么跟什么嘛,宇琳羞得拚命找地洞好钻进去。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跟他只是……只是……而已呀!」
「什么而已?怎样而已?」蝶儿逼问的模样,有够像母夜叉。
「点点点而已。」宇琳怕她不成?好歹她都是个主子,当主子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打迷糊仗,把旁人的闲言闲语当耳边风。「你若敢泄露半点口风,看我怎么折腾你。』
「泄露什么口风?」蝶儿装疯卖傻的本事全是跟她学的。「麻烦小姐您讲清楚,否则可怜的蝶儿是无所适从的。」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宇琳就不信治不了她。
她翻箱倒柜的,从橱子里取出一条腰带揣在手心,左脚踮上椅子,右脚爬上方桌,用力把布腰带甩上横梁,然后再用力地打了十七、八个死结。
「小姐,你干什么?」蝶儿傻眼了,怔怔地望着她猛冒冷汗。
「死给你看喽!」宇琳试了一下手劲,确定那腰带不会被她的重量扯断,才安心地套住脖子。「你穷追猛打,把我逼向墙角,不就是想让我死得很难看吗?」
「小姐,蝶儿绝没那个坏心眼。」她的眼泪已经和鼻水汇成一条大支流了,「蝶儿只是跟您开玩笑的嘛,小姐,您千万不要那么做,您打蝶儿、骂蝶儿,千错万错都是蝶儿的错。小姐,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蝶儿一般见识,蝶儿给您赔不是,跟您磕头。」
奇怪,林林总总牵扯一堆,怎么老没讲到重点呢?
宇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有没有念到她要的那个「重点」。
「甭装模作样,等我死了以后,你大可回去侍候我姊姊。可惜呀,她没啥秘密,无法接受你的威胁--」
了解了解,蝶儿终于恍然大悟了。
「蝶儿跟您保证,关于『那件事』,蝶儿发誓绝不透露半个字,否则愿遭五雷轰顶,万死--」
「够了!」不信五雷都轰不到你。「话是你自己说的,可知道……」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食言而肥,会很难看。」
没错!宇琳满意地点点头。
孔老夫子讲过的话,就这两句最管用,当然,后面那四个字,是她自己加上去,以便恐吓蝶儿这群不爱念书的小丫头。
她笨拙地取下腰带,跳回地面,很简单地便打消了自缢的念头。认真谨慎地瞅着蝶儿。
「那晚……你都瞧见了?」
事态颇严重,蝶儿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我只望见他走进小姐房里,其他的……什么也不清楚。」她老实地回答。
宇琳略觉宽心,可一想起独弧虹,心里头仍是很郁卒。
「小姐甭担心,」她以为宇琳闷闷不乐,是怕让旁人也瞧见了。「那晚除了蝶儿,谁也不知道神秘客来过您房里。」
「何以见得?」宇琳有十足把握,凭独孤虹的轻功,是不可能惊扰到任何人。但蝶儿也那么信心十足,就很没道理了,她又不认识独孤虹。
「因为有蝶儿替你把风呀!」她自认做了一件相当了不起的大事,背都不知不觉挺起来了。「那晚我看他久久没离去,就坐在廊下等着,准备一有闲杂人等走近,就把他赶走,好在守了大半夜,只来了一个夏公子。」
「夏磊来过了!?」
糟了个糕!宇琳顿感周身一阵冷凉。
一个黄花大闺女,寅夜之中有男子来访,即便是在自己家里,都已经是大大违惇礼教,有辱门风了,何况是在别人的府邸。
「他……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十八个年头,她迷糊归迷糊,可是很自重自爱的,为了独孤虹她可以牺牲掉很多东西,甚至不计一切代价跟着他浪迹天涯;但,她不得不为她爹着想。一个总督大人的女儿,让人蜚短流长地损及名节,教她爹拿什么面目去见人?
「没有啊!」蝶儿天真地眨着大眼睛,「他跟往常一样,只来问问看你好不好?住得习惯不习惯?吃食合不合妳的口味?有需要尽管对他说,然后就走了。」
往常?
「他经常到我房里来?」
「多半时候,他只在廊下站一会儿,见你房门紧闭,他不方便打扰,冲着我笑笑,就离开了。」
「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因为你不喜欢他呀!」蝶儿向来善解人意,宇琳让她服侍了好几年,她心里想什么,她岂会不明白?
「你这个鬼灵精。」宇琳佯装嗔怒地捏着她的手臂。
她还真庆幸有这样了解她的人,自小她们俩儿感情就好,天南地北的,什么话都能聊,经常关起房门,或找个树荫下,两人可以胡扯八道整个午后,也不觉得累。
「谢谢你蝶儿,谢谢你为我受了一夜的风寒。」她忽地变得好忧愁。「我跟他……」事到如今也没有瞒着她的必要,相信蝶儿会为她守住这个秘密的。「其实……他就是那日在桃花江挟持我的绑匪。」
「真是他?」蝶儿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那晚她虽没看清独孤虹的脸孔,但从背影判断,绝非她熟识的人。
刘康安临行前,再三叮咛她,必须密切注意宇琳的行止,怕的就是她的失魂落魄是因为那个绑匪引起的。
她以为她瞒得很好吗?
刘康安是个老江湖,吞过的盐巴都比她吃过的白米饭多;夏磊也比她年长,她那点心事哪藏得住?
「小姐,请原谅蝶儿多嘴多舌,你跟那位坏心眼的公子,不仅不适合,根本就该避他避得远远的,别忘了,他曾经要过你的命呀!」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喜欢上一名亡命杀手。
「我知道。」宇琳幽幽一叹,胸口宛如被一块巨石压住,令她透不过气来。「你说的我都懂,但感情原本没任何道理可言,我对他……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蝶儿不得不紧张了。富家公子她不爱,偏偏爱上个一无所有的人,怎么办呢?
从小她就认定宇琳的美丽注定该受众星拱月般的呵护,过着贵气无忧的生活,那个绑匪怎么给得起那种生活?她是如此美好,绝俗得不像是真实的人儿,仿佛天生是来给人疼爱的。
蝶儿不能听任她越陷越深,她必须阻止这件事情。
「趁你还没吃亏上当之前,咱们回京城去。」她代宇琳做出一个最聪明睿智的决定。
「看来你是真的无法体会我心中的痛楚。」宇琳心酸地淌下泪珠儿,「等有一天,你遇上了心爱的人,届时就会了解,有些事不是想象的那般单纯,它不能让你说放就放,说走就走,它会如同铁爪似的,撕扯你的肺腑,揪疼你的心扉,而你却毫无反抗的余地。」
那么复杂呀!
蝶儿听得一头雾水,叫她干活做苦力还可以,但是谈情说爱她就只能傻呼呼地瞪大眼了。
「反正你就是离不开他。」分析归纳后,总算得出明确的结论。「小姐,你该不会打算……打算……」不会不会……她不断默祷,「你不会是想嫁给他吧?」
宇琳登时羞赧地潮红着脸,低垂着头。
完了完了!这种表情最严重,蝶儿着急得犹如热窝上的蚂蚁,绕着房间,踱过来踱过去,右手握拳不断敲击左手的掌心,盘算过一遍又一遍。
「停!」宇琳被她晃动的身子,弄得眼花撩乱,心情跟着乱糟糟。「坐到椅子上,不许再乱动。」
「人家心里急嘛!」蝶儿坐着,改晃两只脚板丫。「这件事若老爷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不,他知道了还不够惨,夫人知道了才惨,她成天不言不语,说不准被你一气,就……不,她知道了也不够惨,这件事若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她突然跳了起来,冲到门口,张望了大半天,才重新将门锁上。
宇琳的情绪原本已经坏到极点,被她神经兮兮地一搅和,反而好想笑。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她这个纳凉的。
「你有完没完?」嘿!不对,蝶儿的脸色怎么白成这样?「外面有人?」
她呆若木鸡地喘着大气。
「上官姑娘,是我,请将房门打开好吗?」
「是夏磊?」宇琳立刻攒紧眉头。
「不只他。」蝶儿压低嗓门,道:「他后面还有一个。」看蝶儿快要昏倒的样子,就知道后面那一个肯定是--独孤虹!
「小姐,这种局面我应付不来,你快想个办法。」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宇琳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将房门拉开。
「夏公子。」
「早说了不许你叫我夏公子。」夏磊捧了三个热呼呼、香喷喷的肉粽,兀自不客套地走进卧房。「咱们两家是世交,我比你虚长几岁,以后你就叫我大哥,我称呼你琳妹,才不会显得那么生疏。这是厨子婉娘刚蒸好的,你趁热快吃了吧。」
宇琳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她呆立在门口,怔楞地望着长廊下,碧罗纱灯旁的独孤虹,二人四目,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狂跳的心绪,因这样尴尬的场面,格外显得仓皇无措。
「小姐,夏公子拿来的粽子要凉了。」蝶儿怕她露出破绽,慌忙拉她进去。「你们聊聊,我去沏壶茶,一会儿就来。」匆促地,她把时空隔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