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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东阳旧事(女尊)
作者:郁色浅裳
章节:共 26 章,最新章节:二十尚不足
☆、日出东南隅(修)
清风阁是东阳一等一的小倌楼。有道是: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而扶桑是清风阁内顶好的小倌。
这样说不是没有根据的,城东的王二曾远远的见过扶桑一眼,“跟天仙一样,简直是画中走出来似的……我王二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小哥。”王二的话不一定可信,可是许多官太太大老远的到清风阁,就是为了来见见扶桑,这个可是事实。
“那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可人家官太太眼睛眨都不眨,就是为了见扶桑一面。”李四说道。王二、李四是东阳城内出了名的闲婆娘,平时只会打架喝酒,胡天侃地。
“我怎么听说,扶桑已经年老色衰了,三年前,他就不大爱出来见客了。”平时爱和王二李四吹牛的一个闲婆娘质疑道。
“小丫头你懂个屁。”李四见有人敢质疑她的权威怒喝到“人家那是攥够了银子,准备给自己赎身,博得一个号名声,方便嫁人呢!”那个被骂的小丫头不怎么服气“再怎么说他也已经老了,还不如阁里的杏仙好看呢,杏仙可年轻着呢。”
……
对啊,扶桑,的确已经不怎么年轻了。
扶桑坐在镜前,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倌们一向比外面的男儿家老的快,何况,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想到着,他不禁往屏风里望了望,把手中的帕子又紧了紧。
“扶桑”一个含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唱个曲儿。”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
扶桑轻轻浅浅的唱着,还未唱完,便听得里面的人翻了一个身,“唔……我饿了……”扶桑急急的站起来“姑娘等等,奴这就去给你拿些吃食。”
“这么美妙的歌声怎么停了。”坐楼下人叹息不已。
“于爹爹,上次你做的酥酪还有么。”扶桑立于厨房前,浅浅的笑着。
“哦,是扶桑公子啊,有呢有呢,特意给你留着在。”于爹爹憨憨的笑着“我还给你做了个好东西,呶,就是这汤药,这个汤药的方子是城西王大夫,喝酒多伤身子啊,是专门给你家那位补身子用的。”
扶桑听着于爹爹称她为“你家那位”心里甜丝丝的,拿着自己的荷包,就要往于爹爹手里塞。于爹爹千推万推,拧不过扶桑,终是收了。
杏仙不喜扶桑已是不是秘密了,扶桑抢了他风头就算了,但是过分的是他还有一个俊美无比的相好。
这欢场上哪又有真爱可言呢?
扶桑的那个相好,他曾偷偷见过一眼,就这一眼,让他现在都忘不了,想起来心还砰砰直跳。俊美是自然的了,除此之外,浑身上下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的味道,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好似世间万物都拘不住她。可是,这么个人,居然被他的死对头扶桑给“拘”住了,让他怎么不气不恼。
为何扶桑偏偏这么幸运。他不甘,他不服。
所以,当他和训导爹爹在楼里看到扶桑匆匆的拖了个托盘往楼上走时,他立即叫住了扶桑。
“有事?”扶桑冷漠且疏离。不待杏仙开头,训导爹爹倒是先开了口,像是气的不得了“那个无赖,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她赶走。”
扶桑对训导爹爹还是有些尊敬的,嗫嚅到“她不是无赖”
“不是无赖?”训导爹爹几乎要跳起来了,“她在我们这里赖吃赖喝已经三年了,你辛辛苦苦攒的赎身钱全搭在她身上了,她倒好,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难不成她以为钱是天下掉的不成。但凡她有一点良心,都应该对你心怀感激,但你看她那个样,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就没见过这种泼皮!”
扶桑静静的听着,心中却暗暗发急,此时她应该饿急了吧。
训导爹爹的声音越来越大,摆明就是让某人听到,可是扶桑屋子一点反应没有,倒是来了几个瞧热闹的。训导爹爹看着扶桑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心中火气愈盛,狠狠拍了扶桑两下。杏仙倒是在旁劝了两句“爹爹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
训导爹爹气苦“你对她倒是有情有义的,她待你如何你不知道?三年你可知道她姓甚名谁,家在何处?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还不如看好你的钱袋子。”说完便嚷着胸闷,要回去休息了。
扶桑听完,脸色煞白。
他自是不敢奢望她的感情,可是正如爹爹所说,三年了,他连她姓名都不知道。一想到朝夕相处三年竟一丝情谊也无,纵是他在风轻云淡,也免不得心中一阵凄苦。
待扶桑回到屋里时,那人已经抱着酒瓶子不撒手了。
扶桑只能慢慢哄她“姑娘,先吃些东西垫垫吧,空腹喝酒可是伤胃的……”说罢,上来就要拿她的酒瓶,却被她给躲过了。
那人不大理睬扶桑,坐在屋里的雕花窗沿,远远的看着街面发呆。
扶桑少年时是有些气性的,尤其是当红公子的那几年,年龄大的,不见,言谈下流的,不见,看着不爽的,就是不见,说不准还要寻个由头好好骂一顿才算。可是一碰到她,那些脾气啊,小性子什么的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恨不得软成一汪水才好。
就这样,挨到了晚上。正是清风阁最热闹的时候。
扶桑心理有些不安,惴惴的。那人倒是保持着下午的姿势,看着街面上华灯灿烂。
“扶桑,有客啦,是王大奶奶。”主事爹爹一脸笑眯眯的走来。扶桑连忙把主事爹爹拦到门外,压低声音道:“我马上就去。”扶桑自是不想让这些被那位给听到的。
两人又在门外说了一阵,然后主事爹爹才走开。扶桑反手关了门,走到女子面前,福了福身。”姑娘,扶桑先出去了。“那女子恍若未闻,扶桑不禁一阵黯然。
扶桑换了一身艳丽的红衣,抱着琵琶,便要去寻那位王大奶奶了。走前,又不舍得看了那女子两眼。
扶桑慢慢的向王大奶奶所在的客房移去,不知怎么的,想起与她的初次见面。
那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的扶桑还是很风光的。虽然不像那些江南名妓,但在东阳,也是红透半边天的哥儿。
那日还是七夕,训导爹爹难得放阁里的公子们一个假,包了一条画舫,去游湖。
扶桑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晚上和今天一样热闹。
当时他已经为自己凑好了赎身钱,再者他与主事爹爹的关系一向不错,赎身这事,想来爹爹是不会为难他的。
现在想来,他果真太年轻,太蠢笨了。
银钱自是够的,可是主事爹爹却不肯把身契给他。原因无二,那些钱,与他将来在为阁里赚的钱相比,还是太少。
主事爹爹把话说得也很明白“只要你安稳的待在阁里,等这几年一过,我自是放你出去的,也不要你一个铜板。现在,可是不行。爹爹还指望你为我们挣点棺材本呢。”
那天晚上,扶桑望着自己的赎身钱,暗暗发愁。
再过几年,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了,到时再找到一个好依靠,那就更难了。
姑娘就是那时,翻进自己的房间的。扶桑想。
当时扶桑只听一身闷响,还未来的急回头,口已经被一双手给捂住。
“别出声。”那个人就是姑娘。
当时姑娘满身酒气,喷出来的气息也是温热的,包裹这丝丝酒气,送入扶桑的鼻端。扶桑却不觉得厌恶,只觉得好闻。
扶桑点点头,姑娘那时似乎很满意他的听话。然后,头一歪,靠在扶桑肩上,睡了。
扶桑身体立马僵了起来。在阁里这么些年,他也没少被那些客人揩油,占便宜,可每次也不像这次一般,身体僵硬的无法挪动。仔细一看,指尖还在颤抖。
约莫过了一刻钟,确定了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确实熟睡了,扶桑才慢慢的把身上的女子挪了开。
好俊的女子。
这是扶桑见姑娘的第一反应。
姑娘当是头发散乱,显然是好久没有梳理的缘故。穿一身白衣,布料看起来应该是上好的丝绸
吧。可惜衣服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划口,也没有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身上也有许多伤痕,这是扶
桑给姑娘擦身时看到的。
说不清是鬼使神差还是阴差阳错。总之,姑娘自此就在扶桑的屋子里住了下来。
钱,扶桑自是不少的。可惜那一堆银两,换不来自己的身契,对扶桑来说,那些银两就没多大意义了。于是扶桑把他的赎身钱全花在姑娘身上的,她的吃穿用度,样样精细,比起那群官太太们,也是不逊色的。
扶桑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只知道姑娘平时除了发呆就是喝酒。有时喝多了,也会撒回酒疯,更多的时候,是在不停的念“君心既无我,我亦不留君。明知天有定,何苦再相刑? ”
姑娘身上大概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扶桑是这样想的。
因为姑娘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悲伤的气息。悲哀的刻骨。
就是这种充满悲伤和疏离的眼睛勾住了自己的心吧。扶桑想着。
突然扶桑停了下来,前面带路的小侍很疑惑:“公子?”
“跟爹爹说,今晚我不去了。”扶桑不理会困惑的小侍,急急的往回赶。
今天,他在姑娘身上感受到了第一次见姑娘时那种浓厚的悲伤。
他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感到不安了。
他现在十分迫切的想再次见到姑娘。
☆、照我秦氏楼
扶桑意外的返回,让屋里两人吃了一惊。
不错,屋里有两个人。
一个黑衣劲装女子不知何时进了扶桑的屋子,跪在姑娘面前,好似在说些什么。
扶桑自然是先吃了一惊,接着想要回避,但又发现自己无处可藏,索性大大方方的见礼“姑娘有礼。”
那黑衣女子一脸莫名,朝着抱着酒坛,唇边却掀起笑容的某人“主子?”
“嗯,我会回去的。”这算是回答。
扶桑听了这话,也不理会刚才被无视的尴尬,声音有些颤抖“姑娘这要是去哪里?”
那人终于肯回头看扶桑一眼“回家。”依旧是淡薄与疏离。
“何时启程?”
“今晚。”
“那姑娘何时再来看扶桑?”
那人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
黑衣女子倒是识趣的站在一边。
扶桑咬咬牙,“姑娘,你我相识已有三年,不知可否告知姓名?”就算日后不再相见,让我知道
你的名字吧,也让我以后有个念想。
依旧没有回答。
“主子启程吧。”黑衣女子适时提醒道。
女子扔开酒坛,便要动身,突然一个红影冲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女子一愣,虽然三年来,她与扶桑也有那风流之事,但平时也算守礼,未有轻薄之举。显然她也
没有想到扶桑会这么大胆,敢于上前抱住自己。
“姑娘请带扶桑一起走吧。”扶桑抬起头,泪眼朦胧。
“放开。”
“扶桑好不容易才抱住您,自然死也不放。”那鲜红直刺赵静心中。
赵静不禁喟然长叹。
其实她也不明白,扶桑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开始,是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的相遇,莫名其妙留在这个倌楼,又莫名奇妙的在这里待了三年。
对扶桑的态度,自然也是差到可以,不像对平常男子一样温柔客气。
在这三年中,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扶桑为自己打理一切。虽然这个对象是她。
但是男女之情却是一丝也无。
无奈,她已然被伤得太深。所以,即使知道扶桑对自己的心思,她也没有一丝回应。
“你的赎身钱我改日会让人给你送来。扶桑,放手。”
扶桑不动。
“扶桑。”这声音已然蕴含着怒气。
赵静给身旁的玄心使了个眼色,玄心立即领会,打算给扶桑一个手刀。
“姑娘不必理会扶桑。”那一抹鲜红开了口“扶桑也不求其他,银钱,扶桑自是还有一些的,扶桑刺绣也还过的去,拿到市面上,也能卖的出。”
赵静用眼神制止了玄心的动作。
“扶桑一个人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扶桑年纪也大了,赎身之事,爹爹想必也不会为难我的。”扶桑顿了顿“所以,我是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扶桑自知身份低贱,也不求什么名分,只希望能日夜见到姑娘。姑娘若是想做生意,我这还有些金银首饰可以变卖,就是读书考功名 ,也够路上的盘缠,姑娘若是日后要娶正夫,扶桑也愿日后为奴为婢。照顾小主子也是可以的但求姑娘不要不要扶桑。姑娘,扶桑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姑娘,请不要不要扶桑。”
赵静无奈,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干瘪的情话了。但是,她却被感动了。
扶桑在银钱上,是不怎么大方的。尤其是在他们相识的前几年,扶桑为了早日攒够自己的赎身钱,可谓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但是花在赵静身上,他却一向舍得。
扶桑断断续续的说着,使赵静想起这三年来的日子,说起来,她一直承蒙扶桑的照顾。
带走扶桑,岂不是很荒唐?
罢罢罢,这世间荒唐的事海了去了,何况,她本就是一个荒唐的人。
赵静突然想起那人,银牙轻咬朱唇,娇嗔道“真真是个风流多情的惹祸精。”赵静只能苦笑。
说到底,其实是自己也想看看那人,究竟有什么反应吧。
赵静低头垂问“我什么都没有,你敢跟我走吗?”
扶桑笑了,一袭红衣甚是明艳。
赵静铁了铁心一把横抱起扶桑,“玄心,我们走吧。”
“姑娘……”扶桑有些欣喜。
“我叫赵静。”赵静微笑。
扶桑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再蠢笨也知道赵静,那可是当今东阳王爷的名讳!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好。
佛堂内,烟雾缭绕。一地浅黄,如泣如诉,正在各位佛福面前虔诚的祈愿。
“主人。”
佛堂里的人睁开眼:“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