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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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庄园-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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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治治。可从昨天开始,她什么也不肯吃了,保安看着她,不让她出来,她就在自己屋里跪着。太太,这样下去,福姐就快不行了啊……”红云边哭边说,双膝一弯跪在我面前,“太太,先生和大少爷都吩咐了,不能让您操心这事,可是只有您能救福姐了,太太……”
  我腾的一下站立起来,“你说什么?她人呢?”
  “还在屋里跪着,我看实在不行了,才忍不住来求您。”红云已经泣不成声。
  我挥了挥手,对红云说,“你起来,带我过去看看。”
  好几天都不曾下楼了,我与庄恒一直都在主卧静养,与外面的世界仿佛都没有了交集。庄园的下人们尽皆肃穆,忙碌却不失条理的准备着,将窗帘、地毯、家具都换成了素色。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在红云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阶梯。见到我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轻换了声,“太太”便垂手退在一边。
  一楼的正厅之中,楠儿与黄兴在低声交谈,还有一道着黑衣的身影静静立在一边,不时轻声指点着下人布置摆设,是乔沁。她先瞧见了我,有些吃惊的唤了一声,“伯母!”楠儿同黄兴一齐抬头,楠儿过来扶着我,“妈,您怎么下来了?”
  我冲乔沁微微笑了笑,“辛苦了。”
  她有些脸红的道:“应该的。阿姨,您身体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环顾着四周:“都准备好了么?”
  “差不多了,伯母,这是庄氏治丧委员会安排的程序和整理的致敬人员名单。”她双手将一本深蓝色手本递给我,“庄楠原说晚一点拿上去给你和庄伯伯过目的。”
  我稳了稳手,虽然本能的抗拒,依然接了过来。一页页的翻过,每每翻动我的心都如被钝刀一下一下的拉着。想要来参加丧礼的人很多,庄氏资助的各慈善团体、港协辖下的各志愿协会,乃至庄氏有生意来往的企业集团等等都要来为宇儿送行,以至于楠儿他们不得不按等级分类排名,分三天接受致意。
  我摇头苦笑,真不知道,他们来送别的究竟是庄宇还是庄恒的女儿。
  “宇儿最喜欢玫瑰和郁金香,让鲜花伴她长眠吧。”我对楠儿嘱咐,那条路太孤单,太凄凉,我只能在最后一程送女儿最后一点人间美丽。
  “是的,妈妈。花明天一早会有专机从荷兰运达香港,您放心。”
  我按膝站起,“我到外面散散,这个不必再拿给你父亲看了。”庄恒再看一次,无疑再痛一次,何必。“你父亲醒了就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那我陪您,或者让乔沁陪您?”楠儿答应着对我说。
  “不用了,你们好生打点着。红云陪着我就行了,就在庄园里面还能丢了不成。”说罢我抬脚出了正厅。
  庄园的副楼有专门拨给福庆居住的套房,我心里着急,步子也越迈越快。到得跟前,门是敞开的,果然如红云所说,两个保卫一齐守着。见了我很是尴尬,却齐刷刷的行礼:“太太好。”
  我有些不悦,福庆又不是犯人,弄这样的阵势要干什么!身边红云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轻轻地解释:“大少爷怕福庆姐寻了短见,也怕再出事,就派了人日夜守在这里。太太,您瞧,福姐还在菩萨像前跪着呢。”
  不必红云说,我也看见了福庆。
  就这几天的工夫,她瘦了一大圈,不胜孱弱的跪着,一阵风就能把她掀倒在地。
  我轻轻地唤了声:“福庆。”
  她的背猛地一僵,半天才敢转过身来。蓬头垢面,一双眼睛熬得涣散无神,只在见到我的时候才渐渐有了焦距。嘴唇已经干裂发青,垂在身子两边的手不停的发抖。她难以置信的盯着我,慢慢发出两个字,干涩的让我耳膜震动,她喊我,“小姐。”
  我挥手命红云和那两个保卫统统退出去,反手把门关上。还来不及说话,便见到福庆手脚并用的向我爬过来。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楚,这是跟了我半辈子的人了,是我在心里把她视作亲妹妹一般的人了。怎么一夜之间,我的所有亲人都受到了伤害,而我竟然连个原因都不知道。
  我急行了几步到她面前,“福庆,你起来,有话我们慢慢说。”说着我弯腰伸手去拉她。她却向后避开了我的手,连连道:“不,不,小姐,我跪着就好,您不要管我了。”许是这些天都没有行动,陡然使力,我的头一阵眩晕,腰间更是刺骨的酸麻。我的重心一落空,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福庆大惊失色,想要将我扶起,可她的膝盖早已经跪的麻木,也只能摔在地上,无奈我们两个谁也没有拉对方一把的力量。我在她焦急的眼眸中看见了有些狼狈的自己,竟无缘故的心中一轻。福庆是紧张我的,她不会背叛我,更不会加害我。无论出了什么变故,我都坚信这一点。突然间想起母亲对我的评价,太倔强太执着。在经历了这样多的失望之后,我还愿意相信人性本善,愿意相信人间有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致命的缺点,就算是,我也认了!
  福庆仍在咬牙努力着要将我扶起来,急得满脸通红。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粗糙的手,带着几分无奈道:“福庆,算了吧。这样坐着也挺好。”
  “小姐,地上凉,您受不得的。”她就要哭出来了。
  “你都在地上跪了三天三夜了,我就不能坐一会儿?”我打断了她的话,“今天既然我们谁也站不起来,那就这样,我们聊聊便是。”
  她听了我的话,颓然泄了那口拼命提着的气,不吭声的跪坐在一边。
  “这情景倒让我想起三十年前来了,我第一次在酒房遇见你,你二话不说就朝着我磕头,可是把我吓坏了。从那以后,你没少给我找酒喝,还背我逼着陪了几次是不是?”我眯着眼幽幽的回忆着,脑海中混混糊糊闪现那么多过往的片断。
  “小姐,遇上您是福庆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福庆对不起您……”她哽咽着道。
  我摇摇头,“这话说反了,你陪了我这么些年,要说亏欠,是我太对不住你。”从那个找不到庄恒的失意的夏天,我人生的每一步都有福庆在一旁无怨无悔的扶持着。我有丈夫、有孩子、有光鲜亮丽的名位、有至高无上的事业,而她,什么也没有,却为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帮助贴上了自己的一生。我一阵止不住地伤感,“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没什么过不去的。”
  “小姐,哦不,太太,我求求您,大慈大悲,放过王竞,放过他好吗?一命偿一命,拿我的去赔给大小姐,太太,求求您,求求您了……”她失声痛哭,伏在我身前,连连磕头。
  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仍然觉得冰凉刺骨,我听见自己在问:“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儿子……太太,王竞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至如今,我已经没有太大的震惊了。也许在宇儿临终前的祈求中,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出了大概。福庆,什么都不瞒我的福庆,终是对我隐瞒了天大的一件事。
  我静静的坐着,听福庆把那陈年的秘事一五一十的托盘而出。“您在动身去美国之前请福妈给我安排归宿。她给我介绍的是一个从我们家乡初到香港打零工的男人,我们很快结了婚。婚后我才发现他是个酗酒的男人,他指望能靠我攀上施家,一举飞黄腾达。可是我除了您,在施家并没有亲近的人啊。施家的少爷小姐们哪里把我看在眼中,我也不敢去求老爷夫人。结婚之后我也没在施家干下去了。他在外面不得志,回来就对我打打骂骂的。我不敢提出离婚,那个年头,女人之家提出离婚只会被人唾骂。后来我有了孩子,是个男孩儿。”
  “就是王竞?”我问她。
  她点点头,“竞这个字是后来这孩子自己取的。我们都叫他宝儿。孩子一岁的时候,香港经济危机,许多人都失业、破产。那个男人染上了赌博的习惯,家里被他输得干干净净,欠了一屁股的外债。他伸手向我爹要钱,不给就动手。我爹就是被他活生生气的中风,没撑到孩子两岁就去世了。我爹去世之后,我再也忍受不了,提出离婚。为了养家养孩子,我没日没夜在外面工厂里做零工。有一天,追债的人上门了,我不在家,他抱了儿子逃走了。我回家的时候,只看见我们临时搭建的破房子已经被砸得什么都不剩了,孩子和他从此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我病得快要死过去了,是福妈知道了一切,又把我接回施家照应着。我不敢再想这噩梦一般的几年,不敢再想那个孩子,只要一想就像拿刀割自己的肉啊……”
  我默默地握住她的手,失子之痛,谁能比我体会的还真还切?
  “没多久,您同庄先生回国了。在我心中,除了我的父亲,您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您回来等于我的生命也可以重新开始了。您给我的远远超过一个做下人应该得到的。我把楠少爷和,和宇小姐当成最珍贵的宝贝来疼惜,我只想着这一辈子好好服侍您。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儿子又出现了。我是在老夫人的丧礼上,见到宇小姐和他在一起,我才认出来的。他这些年跟着他父亲,一直都过得很苦,他恨我,不愿意认我。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凭什么做我的母亲?我父亲病重家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垃圾堆里拣吃的,谁天桥底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被收养我的人家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对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在庄施蕴茹的身边,你在做她的走狗,你宁可做她的下人你也不愿做我的母亲。我恨你们!’我与王竞之间的误会太大了,他也因此恨上了您。我想阻止他与小姐在一起,可是太太,我知道如果能娶到宇小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无论事实如何,我都已经亏欠了儿子太多太多。我只想着他以后的路走得顺一些,我只想着既然他们两个相爱,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有目的接近宇小姐,他竟然爱着别的女孩。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我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王竞对我的恨竟是由此而起,他以为是我害的他没有母亲,我害的他过了凄惨的二十余年。可是我竟然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说,王竞受的苦与我没有一点关系。不能怪他恨我,他的母亲没有照顾他,反而服侍了二十多年,这的确是铁一般的事实。

  第58章

  “你突然提出要移民想必是知道了什么吧?”
  “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同他的关系,连宇小姐我都不敢同她提起王竞这个人。我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成为他们俩个之间的障碍。我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我就只想着先生那么疼宇小姐,一定会看顾提拔竞儿。可是,这个混小子,他竟然做下了那么胆大包天的事。那天晚上,我无意间听见了楠少爷同宇小姐的对话,少爷很生气地吼小姐:‘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王竞根本就是在玩弄你,对你没半分真心,照片都拍下来给你看了,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啊?让爸爸妈妈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
  宇小姐顶回去:‘你那个朋友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托他帮我查的东西怎么一转眼就被你知道了!我跟王竞之间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有分寸的。’
  少爷听了这话气的冷笑:‘你有分寸?你知道什么!王竞他何止是有另外的女人,他真正的身份你知道么?他是福姨的儿子!你动脑筋好好给我想想,王竞煞费苦心隐瞒身份,连福姨都不曾表露过半分他们之间的瓜葛,这意味着什么?这个人不简单,他接近你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浑身都是哆嗦的,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我不知道少爷会怎么看我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另外的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听了少爷的分析,我也感觉到了竞儿是有别的什么计划,我的错误犯的太大了。一夜没睡,熬到天亮,这才去求您让我带着儿子移民。我不能眼看着竞儿伤害庄家,也不能看着他玩火自焚……”
  福庆几度失声,涕泪交加,说得最多的便是:“太太,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庄家。让我来赎这个罪吧,求求您放过我那个混帐的儿子,求求您……”她在我身前一下一下的用力磕头,我眼睁睁的看着,脑子嗡嗡作响,没有一点力气去制止她。
  赎罪?福庆啊,你拿什么来赎这个罪?我的女儿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在花一般的年龄离开人间。她爱的最深的男人玩弄了她,她短短的生命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煎熬。这是一句原谅就能放开的么?这是你能赎的起的么?
  门外响起了急切地敲门声,“妈,是我,我可以进来么?”楠儿终究是寻了过来,福庆的抬头望着我,满眼俱是卑微的祈求。我不愿与她对视,怕自己悲伤之中说出让她更加绝望的话来。
  她眼中微弱的希望在我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地熄灭终至死灰。我扭过头不愿再面对那样空洞的一双眼睛。我扬声冲门外道:“楠儿,进来吧。”
  就在我转头,楠儿取钥匙开门进屋的短短一瞬,仿若风中残烛的福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从我身边扑向前方的电视柜。我尖叫,“不要,福庆!”
  房中一下闪进了好几道身影向我们赶来,可是距离还是太远了,眼看就要来不及了,福庆根本就是要拿自己的头去撞柜角!我把心一横,咬牙在地上急翻滚几圈,堪堪拿身子挡住了最尖锐的壁角,几乎在同一时间福庆的额头撞在了我的腰间。
  我的背脊疼得近乎麻木,豆大的冷汗一粒粒从额头上滴落下来。我与福庆一起再次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她匍匐在我面前失声痛哭:“让我死了吧……千错万错的是我的错,让我一个人承担吧……为什么要救我啊……”
  我心中悲愤地火终于被她彻底的点燃了,她这是什么逻辑?子债母还是这么个还法么?我拼命救下来的人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么?
  我扬手扇了她一巴掌,她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傻了一般呆呆的望着我。我在儿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抖着手指着福庆道:“你愚蠢!幼稚!你以为你的一死就算了结一切了?你死了王竞就平安了?王竞就算不欠庄家的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死了,我只会更加不原谅王竞,我会把你的命一同算在王竞的账上,那他就是死一千次都不够!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给我珍重自己,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让王竞十倍的痛苦。我说到做到!”
  说罢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福庆的住处。儿子担心的跟在我身边,“妈,您怎么样?受伤了么?我去请医生给您查一查。”
  我在拐角处停下,撑着墙壁站了一会儿,看着红云带了人将安静下来的福庆扶到床上。我摇摇头道:“我没什么,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派两个看护照料着福庆,她应该不会再寻死觅活的了。不许难为她,今后的事再慢慢做打算吧。”我终究是拿一个母亲致命的弱点要挟了福庆,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楠儿点点头,“我明白,福姨和王竞毕竟是不一样的。妈,我不会忘了福姨待我们的好。王竞那个混蛋,他根本不配有人拿命来护他!”
  “他怎么样了?”儿子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酒后驾驶,被扣在警察局呢。”楠儿耸耸肩,眼中波澜不惊。
  我长长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回到卧室却没看见庄恒,几个下人在打扫整理着我们的房间。还没等我问,便有小丫头恭敬的道:“太太,先生起身了,留话说他去楼阁走走,您若回来了就去那里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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