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荷惊诧地看着我,我直起身来,再看石伯也蹙着眉头。
“我……”只说了这一个字,我便喜不自制,对着石伯又长揖到地,“石伯,谢谢您,救命大恩……”
“姑娘莫要多礼,这本就是老奴该做的。”石伯微微笑了笑,转身对小荷说,“好好照顾姑娘。”
“嗯,”小荷点点头。
石伯转身离开。我拉起小荷的手,跳了起来,“小荷,我会说话了!”
“哈……”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哈哈,我是莫筱言,我会说话了!”
“王爷知道了一定很开心的。”小荷笑看着我说道。
停下了狂喜,转念想了想,脑中有了主意,“小荷!”
“嗯?”
“千万不要告诉王爷。”我狡黠地说道。
“为什么呢?”小荷不解地看着我。
“因为,”我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说道,“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嗯!”小荷会意地点点头。
“阿嚏!阿嚏……”一阵凉风吹过,顿觉浑身发冷。
“姑娘还是赶紧进屋吧,小心着凉。”小荷提醒道。
点点头,我跟着她匆匆地进了屋子。
第八十章·惊梦(1)
半躺在床上, 看月光洒了一地,抬头看着半圆的月亮,藏蓝色的天幕中寥寥的几颗星辰挂着,心里一片安然。终于可以坦然地看月色星光,或者,这将是一个新开始。
今夜,空等了一个晚上,他竟然头一次没回来。想着今日的事情,一切突如其来,喜极之时,不能与他分享,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空空的。
想着想着,头却渐渐发沉,伸手摸摸额头,微微有些热。虽然是夏天,但看来今日落水终归还是受了凉。伸手拿过茶壶要倒水喝,却发现是空的。
一时间懒得起身,算了,不喝水了。可转念一想,若在这时候感冒,又没有办法打针更没有什么特效药,若发起烧来,依我现在的身子,说不准能不能熬得住呢,不管怎样,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于是重新起来,披上衣服,推开门,只能自己再去倒水。
正走到后院的转弯处,隐约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主子……”
他回来了?心里高兴着,悄悄地走进墙角。以为是小荷又在跟他汇报什么呢,想着他这会儿来,不如我就先躲在这里,一会儿也吓他一跳,省得每次都是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吓我。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你暂不要有什么行动,凡事听从晟王爷的安排。”
晟王爷?难道是我听错了?心突突地跳着,握紧了手中的茶壶。
“璎珞只是担心主子的安危。”璎珞?竟然是久已未见的璎珞?这半个月没有见她,她怎么又去听了晟王爷的安排呢?
“你只管做你的事,我自有分寸。”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这是王爷给主子的信。”
“嗯。”接着便是一阵“簌簌”声。
心中一凛,信?这又是怎么回事,脑海中一片空白,背后没来由地觉得阴寒,一个哆嗦,下意识地靠着墙角蹲了下来。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 才听他又道:“万事皆须小心。” 心下一慌,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是。”璎珞沉声回答。
身子靠着墙角,捂住自己的嘴,这会儿脑子似糨糊一般,静静地等着。
缓了片刻,终于等到四处没了动静,我才站起身来。松开手,张大口呼吸,脑子依旧一片混沌,满心胡乱地猜测,想到“晟王爷”三个字,想到“信”,想到很多,却不敢继续深想。抬头看天,乌云遮月,没有一丝光影。晟亲王?为什么璎珞会在半夜来见他,竟还是为晟亲王?仿佛陷于一个死循环,越想越乱,越乱就越是走不出。
茫茫然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回到房前。“姑娘!”小荷的声音满是惊喜,怔怔地看着小荷,她又转身跑到一边,“王爷,姑娘在这儿呢。”
“你去哪儿了?” 见到他走到进旁,心突地一沉,摇摇头,没有言语。“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下。”语气中半是责怪,半是担心,看着眼前的人,想着刚才听到的事情,仿佛做梦一般,只是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梦。
“姑娘可是要喝水?”小荷接过我手中的壶,“小荷这就去给姑娘打水。”
松了手,转头看着小荷离开,缓缓地回过头看着他。
“身子不舒服?”伸手过来,覆在我的额头。呆呆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才想起来见他本是要告诉他我可以开口说话。心里踌躇着,现在,我还要说么?
“去睡吧。”他见我如此,声音缓了下来,送我至门口,他才回转身。
站在门口,握住门框,看着站在外面的他终于阖上门,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姑娘,”小荷轻轻叩门,“我来送水呢。”
“进来吧。”坐在床边,想着刚才的一切,脑子依旧一片昏沉。
“怎么没掌灯?”看她把水放在桌上,又点了灯,明晃晃的灯火直照得人心慌。
接过小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复又搁下,长叹一口气,心头一片乱。
“姑娘怎么今天脸色这般不好?”小荷站在床边,一脸惊异地看着我。
第八十章·惊梦(2)
轻抚着脸颊,抬眼看着她,问道:“是么?”
“别是下午着凉了。”她担心地看着怔忡的我。
自己摸着额头,稍稍有些热,对她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困了。”
“那姑娘早些睡下吧。”她帮我重新理了理床铺。
对她点点头,脱了鞋,倚在床头,看小荷熄了灯火,转身要走出门去。
“小荷……”
“怎么?”她正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来问道。
“没事,”想了想,又道,“下午的事情,先别告诉王爷。”
“嗯,小荷知道,姑娘不是说要亲自给王爷惊喜么?”
“你也去睡吧。”躺了下来,我对她说。
恍惚中睡下,却是满心的疑惑,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时以为是天亮,看到半月挂在空中,估摸着也许刚过三更。只是听着外面树叶“簌簌”的声音,蜷着身子想再睡,却再也不能睡着,索性坐起身来,由三更熬至四更。胡思乱想,无数的话语满耳贯穿,无数的猜测又被自己推翻。努力告诉自己是我多想了,明明话在口中,可为什么最后我还是没有告诉他?
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稍稍静了心,我只是模糊听到一句,晟亲王?或者是我听错了呢?再者,本就是同朝为官,临风跟晟亲王也不能不来往的。随即安慰自己,哪里会有什么事情,这无端的猜测多半是我乐极生悲所至。想到这里,心渐渐松下。约摸快五更时,才又沉沉地睡着。天刚蒙蒙亮,便匆匆起身。
清晨起来,看着外面朗朗的蓝天,想起昨夜的胡思乱想,自己都觉得可笑,有什么事情,直接问他就好了,又不是不会说话。若就此与他心生芥蒂,我们又如何做得了一世夫妻?心下随即释然,起来匆匆梳洗,就等吃饭的时候问个明白。
想着一会儿吃饭跟他说话,他会有怎样的表情呢?思及此处,心里满是欢喜。
“王爷一早就走了。”小荷见我急急地进来,知道我在找他,解释道,“走的时候还吩咐说姑娘昨晚睡得晚,让姑娘好生休息,不要我叫姑娘吃饭的。”
满心希望却换得如此失望,怏怏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愿,退也不是。小荷一边把早餐摆好,一边笑道:“不想姑娘今儿个倒起得早了。”
我失落地垂下头来,不愿意吃饭,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怎么总等你等不到,为何要寻你时总寻不到?
见我不说话,小荷走了过来,“姑娘?”
看我一脸失望,小荷会意地开解道:“姑娘是要给王爷惊喜么?那不妨多等一日,就等今日王爷回来,再给王爷一个惊喜。”
看着她这么开心,我也被感染了,点点头,道:“好啊,就再多等一天。”
一阵风吹过,站在门口,我一个哆嗦,“阿嚏……”
“姑娘昨儿落水恐怕受了寒气的,”小荷说着立刻进屋,又递了杯水给我,“我去熬些姜汤……”
“哪里这么娇气的,”拦住小荷,拉着她坐下,我笑了笑,“好好陪我吃完这餐饭,我就好了。”
平日里日子总是过得太快,可是今天,数着时间等待,顿觉时日漫长,手上的书拿起又放下,不时地看看外面,却仿佛总也到不了晚上。
站起身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走一个来回,再看看外面的天色,大块的云朵漫天铺着,不是洁白的,像快要燃着的火红色。午后的天气让人憋闷,没有一丝的风,是要下雨么?
“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小荷端着茶进来。
停下来回转圈,坐了下来,心绪不宁,拿起茶水要喝,“姑娘,烫!”小荷提醒时,我已送茶入口,沸水烫得我眼泪直流。
接过小荷递过来的冷水漱口,长吐一口气,我这是怎么了?
“姑娘昨儿夜里看着就恍惚,今天看上去越发恍惚了。”
“啊?”我愣了愣。
“看来是昨日落水惹下的。”小荷看我不说话,自顾自地说着。
第八十章·惊梦(3)
我笑了笑,难道真的是后遗症么?
看着她又斟了一杯茶,嗅着茶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荷,你这茶叶是铁观音?”
“嗯,”浅笑着放下茶壶,站在一旁看着我,“这会儿姑娘倒是不恍惚了。”
“这茶不合姑娘的口味?”她仔细地问道。
“不是,”我摇摇头,“这跟我常喝的太相似了。”
“还有早上的绿豆糕,很像……”一边想着,一边愣住了,那是他曾经悉心备下的茶,备下的点心。难道临风也……
“茶叶是宫里常有的,所以可能跟姑娘喝的没多少差别。至于点心,”小荷笑着说道,“是小荷跟御膳房的师傅学来的。”
“你做的?”我惊异道。
“难得姑娘喜欢,以后我多做些就是了。”她笑着说。
我点点头,“那好,这些都是我最最喜欢的,改日我要跟你学呢。”
“嗯。”小荷点点头。
心里一派欣幸,难得在这里还能享受到这些,本以为是临风准备的,可从未告诉过他的,他哪里又能知道。
也许就是幸运了,在这里每日过着梦一般的日子,梦一般的他,梦一般美好的一切。
拿起书,只翻了几页,便觉得热,这屋里是不能待了,再坐下去,怕是要闷死了。
站起身来,穿过院子,走至池畔,可惜这会儿连荷花池畔都不再让人神清气爽,只是觉得潮湿、憋气,仿佛空气中所有氧气都被吸干,窒息得紧。
本想坐在岸边石凳上,可刚刚坐下去却炙热烫人,站起身来,看着荷塘里一切安静,没来由地又想起昨晚的一切,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心像煮沸的水一般。头脑一片迷糊,手心不住地冒汗,坐立不安,昨天的一切重映在脑海,突然间可以说话,突然间听到他与璎珞那些夹杂不清的对话——晟王爷?临风?璎珞?脑子依旧混成一锅粥,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
怔怔地望着一朵初开的莲花发愣,“轰隆隆”的闷雷阵阵传来,恍然回神。
“是梦?不是梦?”我张口轻声问着自己,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才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只好不住地宽慰自己:莫筱言,不许胡思乱想了,晚上问清楚不就好了吗?心里稍稍安定。自言自语着,心渐渐放下。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雨点落下,急忙躲进屋檐下避雨。
我信步走进他的书房,想起他拿给我看过的曲谱,既然下雨,不妨待在房里看会儿曲谱,雨中抚琴倒也惬意。拿起书,不期然地瞥见曾经给我拿签文的盒子。“珍惜眼前才是真”,我算是做到了么?心念一动,伸手拿了下来。
“怎么竟是空的?”垫起脚,拿开盒子,却发现盒子背后的书橱竟然是空的,只有一个凹进去的触手。难道这里有机关?
一时间玩心大起。放下盒子,伸手按了那个开关模样的触手,“吱嘎吱嘎”,书橱竟然自动移开了。
难道这房子里竟然有密室?
心思顿时紊乱,可还是一步步地接近书橱背后的甬道,刚踏进第一步,只觉得脖颈后一阵阴冷的风吹过,不禁毛骨悚然。
回头看时,才发现门竟然没有关,松了一口气,急急地出来,关了门,回头再看那通往密室的甬道。我,到底该不该进去?
定了定神,舒开紧握的拳,终于还是迈步走进了去。
没有光,密室里一片昏暗,借着透过甬道射进的些许光线,寻到放在桌几上的火折,擦亮火折,才看清这间暗格的布置,这个密室不大,很是简陋,只是有几个箱子和一张桌子。
点亮桌上的蜡烛,看到桌上摆着的一个绛紫色的盒子,不知被什么力量驱动,伸手过去,颤颤打开,愕然呆住,竟是一沓书信。
眼前一片黑暗,心里不停地打鼓,会是昨晚的信么?我该打开看吗?
脑子只是一片混乱,昨晚的情形一遍遍回想,仿佛入了魔障一般,打开了最上面的那封信,只是颤抖着手打开时,却恍若惊雷。
第八十一章·抉择(1)
“京畿兵力虽未调换,但所幸宫内侍卫具已换置,大婚当日,当紧闭宫门,外人不允其入宫,方可逼其就范……而今万事俱备……”
信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但信中所写字字清楚,内容条理,意图鲜明,心中愕然——难道他们竟是要逼宫?
匆匆浏览了第二封信,再回头对照看这一封,这头一封显然是最近才写,商议的正是起事的地点、布局,而时间,就是这月十五——子轩和安安成亲的那天。
这一字字,一句句,句句谨慎,步步精心,原本臆测的,不过是他们同朝为官,素有往来,可眼前的却超出了最坏的打算,原来他们果真是要谋反!
仿佛中邪一般,匆匆继续看着剩下的信,看得越发明白时,心却一丝丝一寸寸地转凉。
“……观其杭州之事,处置迅急,今后万事须小心,起事须待时日。”
“今日情势之下,起事须另行商议,首要之事须……
“唯今之际,可借疫病之事乱其阵脚,国库尚空虚,军力且不足,正是你我大好良机……”
“今接山东报送消息,一切照计划进行,唯待得安安与之婚事方可成事……唯愿步步为营。”
“甚佳,而今惟待此二人迅速了断,方可使计划顺利。”
“一切具已安置妥当,而今婚事已定,完事具备,只待时机,你我大权在握指日可待。”
直直地盯着眼前满桌的信,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怎么会?
临风,怎么会这样?
“言,我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新娘。”
“言,我们会有全天下最好的,我要你做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脑海中闪现的是他一切尽在掌握凛然的眼神,难道,你要的竟是这个天下?!
可,为什么,临风,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你又怎么会这么做?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鸣,茫茫然看着眼前散落的信,一封封收好,一封封叠起,放回锦盒,心却漠然,仿佛空了一般。
熄灭烛火,深吸一口气,走出密室。“吱嘎吱嘎”柜子自行关上,回头望一眼,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自己从未进过这里,可……也许走出的每一步,都没有办法再回头。
听着外面的雷声,雨打窗户的声音,看着窗外的雨,下雨了,暴风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