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深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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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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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的。

    我把吃中饭的钱省下来送花给她:青莲色的鸳尾兰配白色的铃兰,一小束一小束,亲自
踩着雪冒着初春的寒气送到她宿舍门口。

    有时她迟出来,我喷着白雾疯等,看到她的面孔,感觉上犹如阳光第一道金芒射入我生
命,感动至鼻子发酸。

    利璧迦的反应并不热烈,我赴以全力来融化她的矜持。

    那时已有同学说不值得花那么大的劲。在外国,因为寂寞,男女关系每每一拍即合,十
分随便放纵,长年累月的追求,绝无仅有,亦无此必要。

    我还在应付论文试,往往工作至天亮,直接去找利璧迦,双眼布满红丝,喉咙沙哑,但
精神却有回光返照式的旺盛,一点也不眼困。

    也许是这样便感动了她。

    男女之间实在不应有怜悯、同情、迁就这类感情因素,但当时年轻不懂,并且十年前的
风气与现时不一样,女性总是含蓄畏羞,不拒绝也就是等于接受,利璧迦是否真的爱我,如
今想起,真是个谜。

    我们在冬天结婚。

    我挣扎到书房,抬头闯看到那只角橱,小郭说什么?角橱的玻璃门内有什么?

    我拉开玻璃门,一看之下,真正呆住。

    橱内有一格内放着密密麻麻的小玻璃瓶子,高高矮矮,都三四厘米左右,有圆的扁的央
的长的球形三角甚至如一只贝壳了朵花一把小扇子般的,式式设计精美,玲珑剔透,这些是
什么。

    我用两只手指拎起其中一只细看,咳,这是小型香水瓶子。

    我约莫数一数,足有一百多瓶,老天,她是几时开始收集这些东西的,我竞不知道,一
闻橱门,但觉香气扑鼻。

    我接着标签上的牌子:午夜飞行、花中之花、我之爪、盾、莎利玛、巴黎、含羞、风之
欧、十九号、第五街、野性之水、狄奥小姐、鸦片、菲芝、、花园、采妮:白色香肩、绿
钻、夜之建、耳语、黑、以马内利、苏菲亚、掸手象牙、箩莎士夫人、灰色法兰绒、弥的、
再见、亚玛松,草书、自麻布、青春露、狄拉兰他、芜茵……

    我从不知道利璧迦有这种嗜好,她不像是这么琐碎的人,这种小瓶子要花上好几年来收
集,恐怕是样板,来处不易。

    我发了呆,终于我看到一只扁圆平坦的瓶于,上面印着“晨曦”好熟。小郭说过,利璧
迦用的香水,正是晨曦。

    我走到她的房问去,看个究竟。

    到这个时候,才发觉利璧迦没有梳妆台,要命,怎么一直没留意。

    她的化妆品放什么地方,总得搽口红吧。

    我拉开抽屉找,一格一格都是衣服,她临走只取走了必需品,很多东西都剩落在此。

    终于我在茶几上找到一只中型藤篮,打开盖子一看,原来里面放着的,便是林林总总的
化妆品,我看到那一瓶著名的金罐润面霜,她并没有把它带走。

    我再找到浴室去,一瓶用了一半的大号晨曦放在浴巾旁。

    她走得那么突然,像是蓦然消失在空气中;似科幻小说中那种踏进第四空间的人,咖啡
还在冒烟,香烟吸剩一半,人忽然无影无踪,永远不再出现。

    我心中闪过一丝恐惧,倘若利璧迦永远不再回来,我该怎么办。

    我发呆,女佣人进来收拾,一看房间像是完全没有动过,便顺口问道:“太太几时回
来?”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太太是去旅行吗?”她又说。

    我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电话铃响,她去听电话。

    “是二小姐,她说要来看你。”

    是我小姨,东窗事发。

    我坐在沙发上,手中把玩那些小香水瓶。

    我不相信利璧迦会完全消失,即使对我有意见,她也该与家人联络,小姨像一阵风般赶
来,她与利璧迦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性格似一只红辣椒,喧嚷活泼厉害,但我反而觉得容易
与她沟通。利璧迦与她很友爱,但是并不十分亲密。

    她坐在我对面,以精利的目光射穿我的脑袋,问:“我姐姐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喂,姐夫,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请私家侦探调查,他说她去了纽西兰。”

    “纽西兰何处?你不打算追过去?”

    我闭上眼睛。在一个星期前,我会说“我有工作,我离不开”,以及“她要回来,总会
回来,否则相处同一屋子,亦如陌路人。”

    但今日下午我十分迷茫。

    小姨叹曰气。“这是怎么发生的?”

    我用手揉额角。

    “你们一向是模范夫妻呀。”

    “利璧迦没有与你们接头?”

    “没有。”

    她脸上也有一丝焦虑。我相信她。

    利璧迦绝对不会玩手段,她不是那种人。

    奶终归会同你们联络,请叫她回来,无论怎样,有个交待。”

    “你们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我不知道。”

    “你一向爱她。”

    我站起来,“我要洗把脸,你别走,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开了很热的水淋浴,酸软的肩膀略能活动,水汩汩淋在我面孔上,有点痛快,委屈郁
气稍减。

    我套上运动衫出来。

    小姨在检查衣柜。

    她说:“新买的衣裳连招牌都没有除,也不带走。”

    “会吗?她计划出走已经有好些日子。”

    “辞职、找学校、等我出差,都不是三两个月可以办得到。”我说。

    小姨问:“如果她回来,你们会重修旧好?”

    “我不知道。”

    我躺在床上,那股晨曦的清香又钻进我鼻子。

    会的。利璧迦,只要你回来,这件事,只当没发生过,我可以做得到,小姨还在说:
“你们一直那样恩爱。”

    我拉她出去吃饭。

    我吃得意外地多。

    以往因为利璧迦苗条得无以复加,我也不敢放胆吃,怕多个肉肚,配不上她。

    现在还有什么顾忌。只见珍馐百味,并不觉得美昧。

    小姨见我没精打采,便说:“一有消息,立刻就通知你。”

    我送她回家。

    她说:“暂时我不打算告诉父母。”

    我没有异议。

    小姨忽然说:“在外国,有许多男人诳说老婆离家出走,实际上已把她干掉,埋在后
园。”

    我啼笑皆非,瞪着她说:“当心我掌掴你。”

    小姨叹口气,“你不会的,像你这么理智及有节制的人,才不会做这种事。”

    我轻轻说:“追你姐姐的时候,我亦曾经疯狂过。”

    “是的,我听说过,你很宠她。”

    我到唐人街餐馆去做侍应,捱得几乎生肺病,足足一年,连带以往的节储,买了像样的
戒子给她,为的是不想让她美丽的手指受委屈。

    到底年轻,休息一个暑假,元气又恢复过来。现在?熬一个午夜场电影已经死去活来。

    豪情不再。

    那时候视利璧迦犹如小仙女,没有她,我的生命便失去全部意义,故此为了自己,不得
不重视她,呵护她,给她最好的,缠缚住她的心。

    结婚那日,我才松口气,几乎虚脱。

    “到家了。”小姨说。

    “再见。”我说。

    小姨下车,探头进来同我说:“我会告诉她,你已失魂落魄。”

    “才没有。”

    “别嘴硬,我看得出来。”

    夜未央。

    我通过传呼机找小郭。

    小郭说:“周至美,你找个女伴好不好?我没空,我在听音乐。”

    “我付钱给你,一小时八百元。”

    “周至美,这般价钱何不去找一级侍酒女郎。”

    “我好男风,行不行?”

    “滚你娘的五香茶叶蛋。”电话砰的挂上。

    他拒绝了我。

    女郎?我总共只认识那几位女性。因为追求利璧迦太过吃力,我心怀恐惧,不敢再动其
他绮念,女人不好惹,一个还不够?不如寄情工作。

    除了亲人,只有张晴及马利安威廉斯。

    张晴呢,怕她那张嘴,呱呱叫。我苦笑,以前女人怕被男人害,现在男人更怕女人不知
适可而止。

    至于马利安,算了。我对洋女一向没有兴趣,读书的时候都不曾动心,现在更加不受引
诱。

    难道这样独自守到天亮?

    从没有这样早回过家。

    以前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后生单单等我一个人,我一定,他才熄灯锁门。

    要不回写字楼,那里是我的归宿,翻翻公文,说说笑笑,又一个黄昏,但今日我步伐沉
重,没有这种劲,渐渐向家里走去。

    汽车里坐着一个人,是张晴。

    她在这里等了多久?我并不觉感动,认为她傻,天气相当凉了,坐在车里并不好受,幸
亏我终于回来,要是决定往别处溜达,她岂非笨过守株待兔。

    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

    “周至美,”她跳下车来,“告假也不与我说一声。”

    “我以为你生气。”我说。

    张晴歪一歪嘴角,“我有生气的资格吗,做软皮蛇你还不睬我。”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妻子不在,孤男寡女不大方便。”

    “站在这里,请我吃西北风。”

    “你也该回家了。”

    “周至美,你对我何其吝啬。”

    “我不是玩弄感情的人。”

    她气馁。

    我也略觉自己拒人千里之外。但是我怕麻烦,张晴已经做得这么露骨,一给她机会,便
如野火烧山,不可收拾。

    “来,我送你回去。”

    “也好。”

    我还没有踏上她的小汽车,一部计程车自街上转进来,下来的竟是金发的卫理仁。

    她看到我,先是欣喜,一眼又看到张晴,顿时沉下脸来,大大的不以为然。面孔表情这
样丰富而干脆,真是少有。

    她立刻问张晴:“原来你认得周至美。”

    张晴怎么会示弱,“他一回来本市我们就是同事。”卫理仁冷笑,“可是你们此刻仍然
是同事是不是?”

    张晴当然觉得刺痛,这正是她最不甘心之事。

    我说:“好了好了,小姐们,时间不早,该回家了。”

    卫理仁不悦:“至美,我一整日都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事,赶来瞧,你却不识好人
心,这不是狗咬铁拐李吗。”

    我拍拍她肩膊,“狗只咬吕洞宾,你弄错了。”

    “是吗?”她眨眨灰色玻璃眼珠。

    张晴被她打乱计划,恶向胆边生,“周至美,叫她回去!”

    “你是谁?”卫理仁操流利普通话反口问:“你也不过站在路边罢咧,你以为你可以登
堂入室?”

    我知道张晴不会说国语,只会听,果然,她以英语回骂:“你这个外国瘪三,在我们地
上欺侮我们,你所有的不过是到一九九七!”

    我双手拦住,“住嘴,别越说越远。”

    她们俩气鼓鼓的撑腰怒视对方,随时要动武的样子。

    这情形真是蛮有趣的:金发的女郎说国语,黑发的女郎讲英语,两人都发音准确,无懈
可击,闭着眼睛,再也分不出她们谁是洋人谁是华人。

    但是我哪里有心情欣赏两女为我争风喝醋。

    我长叹一声:“两位小姐,放过我吧。”

    卫理仁咕的一声笑出来:“周至美,你变了悟空肉了。”

    我苦笑,“马利安,是唐僧肉,典故不熟不要乱用,笑死人。”

    “生番,”张晴咒骂她,“茹毛饮血。”

    “你呢,中国人不会讲中国话。”

    “你,你更差,你那口英文只说得比苏格兰人略好一点点。”

    “小姐们!”

    大厦的管理员已探头出来好几次。

    “小姐们,晚安。”我大声说。

    她俩大概也怕激怒我,只得各由各上车走。

    艳福。

    艳个鬼。

    如果利璧迦在这里,她连头也不必抬起,只要用眼角瞄一瞄这种放肆怪涎的女性,她们
便会噤若寒蝉。

    利璧迦,回来吧。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我回家,那一夜,我睡在她的床上。

    整个晚上,听见有人开启大门,锁匙叮叮当当,门开处,正是利璧迦,人有点憔悴,但
水灵灵的大眼睛,正似当年我第一次惊艳般清丽动人,我抓紧她,她退后。

    这个梦境持续了十多次,每次动作一样,像一段重播的录影带。

    我醒来时疲倦不堪。

    我可是要追到纽西兰去?

    也罢,一劳永逸,去把她追回来也好。

    利璧迦利璧迦,你可知道,我的精力已不比十年前,你难道非要我再追求你一次。

    小郭来看我。

    他带来两封电报传真信件。

    第—封:“阁下所嘱之事,已经照办如下:利璧迦女士其人已离开奥克兰市,下落不
明,无从查访。布朗侦探社启。”

    第二封:“本校确于本中度取录一名来自香港艺术系学生利璧迦女士,但伊已于十日前
正式退学。奥克兰大学伊顿学院启。”

    我双手发起抖来。

    小郭责问我:“你对她做了些什么,以致她要追求逃亡生涯?”

    我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事情到这里已经没我的事,”小郭说:“她要回来,自然会回来,不然天下这么大,
哪里去找她。”

    “我要找,我要找。”我拍着桌子。

    小郭冷冷看我一眼,“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

    他一转身走了。

    利璧迦,你陷我于不义,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

    我倒下来。

    我只希望用一个枕头套于罩住头,昏睡至死。

    利璧迦,你为何这样待我。

    我的头仿佛有千斤重,无法抬得起来,要用双手尽力托住。

    如果我不重视利璧迦,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如果不在乎利璧迦,高兴还来不及,甚至当
自己脱苦海,怎么会独自守在家中呻吟。

    坐立不安,左踱右踱,总之无法像一个没事人。

    我烦躁地按下无线电,播出来的却是利璧迦惯听的怨曲。

    旋律很慢很柔很忧郁,女歌手的声音带些鼻音,像是刚哭过的模样,在一诉心声。

    ——自我的宝贝离我而去,她唱:我无法控制自己,我还是将我之泪水挂出去晾干吧。

    歌声动人心扉,连带听者的积郁一起挥发,仿佛服下一帖清凉剂。

    这就是利璧迦常听这几首歌的原因?

    她心中不快,什么不快?

    如有不满意的地方,为什么不说出来,何必放在心中,同丈夫打谜语。

    我百思不得其解,头像是要炸开来。

    门铃叮咚叮咚,还是“爱情是极之奢华的一件事”。

    谁买这门铃,令人心烦意乱,一定是利璧迦,什么都要钻牛角尖。

    我拉开门。

    “收报费,先生。”

    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

    “先生,五百三十元。”

    “什么?”我吓一跳,这么贵。

    报纸几钱一张,十块?

    “先生,是你们订阅的杂志,一向是这个数目,以前是周太太亲自下来付的。”

    我整个荷包也没有这样多现钞,只有开张支票,报贩满意的离去。

    门铃又响,又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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