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糊了一下巴都是糖稀,花脸猫似的,听见王大贵的话,立刻竖着大拇指说:“那是!我还要跟爹你学啊!!”
墙外的热闹隐约传到段家为大少爷准备的小院子里来,躺在偏房里屋炕上的小杨姨奶奶睁开眼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把她吵醒了,她像是被鞭子抽醒似的猛得支起身!可眼前一黑,瞬间天旋地转的又向下栽,趴在炕头一阵急喘,半天缓过气来对着外屋叫:“有人在没?”
她的声音蚊子哼哼似的,外屋里照看她的她那个丫头正站在院门口瞧外面的稀罕热闹,一时也没听到她在屋子里竟醒过来了。
小杨姨奶奶觉得天花板和地面都是摇晃,她捧着肚子,一时竟觉得肚皮是木的,低头看,明明还是好大一个肚子,可是她怎么觉得这肚子都不是她的了?好像根本没长在她身上。
她张嘴再叫:“有喘气的没?”见还没人搭理,哆嗦着伸长手把炕头小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全扫到地下去!哗啦啦一阵脆响!在院门口瞧热闹的小丫头听见屋子里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机灵,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提着裙子跑进里屋一看,炕上原本跟个死人似的睡了两天的小杨姨奶奶居然爬起来了!看着她死白的脸,枯瘦的样子,挂在脸上的头发,又捧着个大肚子,小丫头腿一软就坐地上了,扒着里屋的门框哆嗦着喊:“姨、姨奶奶……你怎么醒了?”
小杨姨奶奶见着丫头居然不过来,气得拍着床板喝骂:“你是个死人啊!我叫你怎么不应?!还不滚过来!”
丫头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竟腿软的站不起来,只好撑着手爬过去,小杨姨奶奶在她爬到炕边时探身伸手抓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到跟前来,两只手跟鬼爪子似的对丫头又抓又打又挠!
丫头一是怕二是惧,只连天的哭求姨奶奶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竟不敢躲。她被小杨姨奶奶扯到跟前,两条腿正擦在地上的碎瓷片上,呼拉拉划得两条腿钻心痛。
小杨姨奶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撕着丫头的耳朵又去拧她的嘴,手指甲跟刀似的尖利,一边喘一边骂:“你个骚|蹄子小浪|妇!把主子丢到一旁到哪里去找男人了?啊?”口中污言秽语不绝。
丫头虽然是个奴婢,也是个正经人,挨打倒不怕,只是听到小杨姨奶奶这样编排她,顿时哭声尖锐起来,她虽然不敢反手去推打小杨姨奶奶,却也缩脖子偏头的躲起来。小杨姨奶奶见她这样躲,更恼,她最怕最恨的就是自己被人看不起,丫头对她的怠慢更是让她受不了。要是连个丫头都敢这样不把她当回事,那她这个主子的脸往哪搁?
段章氏早就安排了几个婆子守在这大儿子的院子前后,就是怕小杨姨奶奶闹起来,听见屋子里丫头的哭喊,原本不想管,见声音渐大只好进来,见小杨姨奶奶挺着个大肚子抓着丫头的头发撕打,丫头衣裳头发都被扯烂了,跪在碎瓷片上两条小腿都是血。
几个婆子乍舌,一起围上去劝,几个人先制着小杨姨奶奶,口中不停的说姨奶奶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又说丫头不好只管打,哪里用姨奶奶你亲自动手啊,吩咐一声让小子们用板子!
婆子们上前掰开小杨姨奶奶扯着丫头的手时吓了一跳,才两天不见,小杨姨奶|奶的手跟死人的手似的泛青,滚烫烫的吓人,她的劲还特别的大,跟鬼怪附身似的。几个婆子再看她那副鬼样子,都吓得哆嗦,顾不得丫头抱着头哭叫,几下一用力把丫头从她跟前剥撕开,小杨姨奶奶手中还抓着一把头发,连血带皮的的一大缕。
小杨姨奶奶跟没瞧见丫头的惨样似的,仍不解气,指着丫头叫骂道:“拖下去打!打断这眼里没主子的混帐东西的腿!!”
一个婆子挟着丫头赶紧跑出去,另几个婆子连声哄她,一边道打!狠狠的打!一边又给她拍背抚胸顺气道姨奶奶消消气,消消气。
一个婆子使眼色让人去端那让她睡觉的药来,看来是中午灌下去那碗不够分量,再给你来一碗看你还闹不闹!另有婆子收拾这一地的碎瓷片,提着扫帚出了屋一瞧,外屋里丫头正坐在门槛上哭得一抽一抽的,旁边的婆子直倒抽气,恨恨的暗骂道:“这简直是个夜叉鬼!”
婆子把扫帚往外面靠墙壁一摆又回来,凑近丫头一瞧,也倒抽了口冷气!丫头的脸上都是血道子,肉都让剜掉好几块!耳朵被撕裂了,沿着脖子流血,嘴也被撕裂了,半边脸都是紫肿的,头上还秃了块,血呼呼湿淋淋一片,两条腿膝盖往下都是长长的血道子,又沾了地上的灰,污糟糟半条裙子跟在泥里滚过似的。
丫头还有点呆怔,两只眼睛发直。那婆子一边抬起她的脸看一边说:“还好,没伤了眼睛。真是个造孽的祸害!”
旁边那个婆子看着丫头这样,问另一个婆子:“别是让打傻了吧?”
婆子看了丫头一眼,说:“没事,咱们这种人命硬着呢。”出去转了圈,回来抓了把灶下的草灰,把丫头脸上头上耳朵上出血有口子的地方都糊上,又拿了几条灰扑扑的布条给她随便扎了扎。见丫头还没回神,推了她几把说:“那是你主子,她别说只是打你几下,就是卖了你,你也该活活受着!别坐这了!进屋子里侍候着去!”
丫头抬起袖子擦擦脸,一瘸一拐的进里屋了。她抬脚刚进去就见小杨姨奶奶正想从床上爬起来,旁边的婆子围着一圈正在哄她,又有人催赶紧把药端来。
小杨姨奶奶腰背挺得笔直,就是浑身软得像面条没二两力气,她扬着下巴得意的说:“快给我换衣裳梳头!我可要去拜见新奶奶呢!我要去给新奶奶磕头呢!都别拦着我!”
一旁的婆子恶心的恨不能一枕头闷死她,面上还要好声好气的哄劝道姨奶奶您说什么啊,你肚子里可是有着段家的根呢,哪能让您去磕头拜见啊。
小杨姨奶奶得意的笑,两只眼睛左右张望慢半拍口中却说:“我怎么能不去拜见新奶奶啊!怎么说我也是先进门的,要去见一见新奶奶呢!”
婆子见她如此不识相,手下倒狠起来,直接把她往床上推,拉起被子就给她蒙上,脸上却笑,道姨奶奶说的是呢,你可不就是先进门的吗,自然应该是新奶奶来见你。
小杨姨奶奶晕头胀脑的,婆子推她也没反应过来,听着婆子的话她更得意了。
哼!吴家姑娘是正室又怎么样?先进门的可是她!现在肚子里有孩子的也是她!等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站到吴家姑娘面前,她就不信那新娘还能笑得出来!她就是要让吴家姑娘知道!段二爷的屋子里到底谁说了算!别以为占着个正室的名头就能当家了!作梦!
第 52 章
丫头见小杨姨奶奶还在跟婆子们推搡,低头一想转脸出屋,外头药炉那里正有个婆子把倒出来的药渣子再捡回去加水熬药,丫头过去从地上把几次的药渣子都给铲起来扔药罐子里,婆子一见她接手了,乐得轻松进屋了。丫头加了水,又见这药汤颜色浅淡,想了想,又拆了两包药倒进去,盖上盖子拿着扇子使劲对着炉子口扇!不到一刻,她揭开盖子瞧,药汤发黑了,倒比往常要稠了点,她用抹布垫着手把药倒出来,上回喝药的碗还没来得及刷,直接倒进去,齐沿倒了一整碗端进屋子里去。小杨姨奶奶还在喊着要穿衣裳梳头站在新房门口等着新奶奶进门好第一个拜见,丫头捧着药进去,几个婆子一见都松了口气,赶紧就要给小杨姨奶奶喂药好让她睡着。
丫头捧着药走到小杨姨奶奶跟前,半蹲身轻声劝道:“姨奶奶,你病了这些天,脸色都不好看了。一会儿穿了新衣裳戴上新首饰反而不美,喝了药脸色变好了再换衣裳吧。”
小杨姨奶奶病得昏沉糊涂,见丫头过来倒把自己刚才扯着丫头狠打的事给抛到脑后了,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摸着脸不安道:“脸色真不好了吗?什么样?拿镜子来我看!”又张手要镜子。
一旁的婆子都在暗笑,何止是不好啊,简直跟个鬼似的了!一边说镜子马上拿过来,一边顺着丫头的话说赶紧喝药,喝了药脸色就好了,喝了药人就漂亮了。
几个人七八只手一边按着她一边把药碗举到她嘴边,小杨姨奶奶迷迷糊糊把药咕咚咕咚咽下,一碗药还没喝完就向后栽倒了,半倚了炕头倒像死了般。婆子唬了一跳,上手又是叫又是把手放在她鼻子下边,见还有气都松了口气。
看着还有小半碗的药,一个婆子说:“都给她灌了吧!省得一会儿再闹起来!正经拜堂时闹起来就更烦人了!”
一个婆子却说:“瞧她这样,再……”话没说完,可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瞧她这样,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再喂药,死了怎么办?
丫头却不管婆子在讲什么,端着药碗撬开小杨姨奶|奶的嘴就把剩下的小半碗药给倒她嘴里了。
几个婆子见药都喂了,又不是自己下的手,个个都松了口气,交待丫头好好看着她家的姨奶奶后都出去了。
丫头送走了婆子,回来把小杨姨奶奶放平让她躺好,坐在里屋瞧着她发呆,一会儿到针线箩筐那拿出剪子,站到小杨姨奶|奶的身旁,盯着她死死看了会儿,一咬牙抓起她的垂在枕上的头发剪下一缕,剪完了倒像吓到似的转身跑到院子里。
丫头攥着小杨姨奶|奶的头发,用黄纸包起来扔炉子里,见烧成灰了又用通条拔拉出来,在那灰上一阵狠跺!边跺边小声嘀咕着骂:“跺死你!跺死你!跺得你生不出孩子!跺得你心肝都烂光!跺得你手断脚断瞎眼烂舌头!跺死你!跺死你!”
张妈妈带着青萝、七斤和米妹三个丫头坐着驴车,在段浩方带着花轿绕城的时候先到了段家,刘妈妈领着三个小丫头已经先把段浩方的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见了张妈妈立刻迎过来蹲了个福,端着笑说:“张妈妈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张妈妈上前一步扶着刘妈妈起来,说:“哪里有工夫歇?屋子里可都收拾过了?让你先过来就是要先洒扫一遍,免得收拾得不好姑娘回头进来了不方便。”
刘妈妈立刻说:“收拾好了!都收拾好了!我一来就先叫着小丫头们把姑娘住的那两间大屋又打扫了一遍,桌子椅子地都收拾干净了。”
张妈妈一边听她说一边几个屋子转,刘妈妈跟在她身旁说:“咱们这个院子里有个小灶,我烧了几大锅水,等姑娘进来了晚上也可以泡一泡松松筋骨。”
张妈妈笑道:“正是如此才让你来!”又问,“姑娘一会进来一定要吃点东西的,今天可是一整天水米没打牙,这才是正经事。段家的那些规矩咱都不管,关起门来一切都按着原来的规矩走。姑娘是头一份的,什么也不能越过她去!”
刘妈妈眯着眼睛笑,说:“老婆子我当然知道!谁管那段家的规矩?吃食都预备好了,姑娘前脚进门我那边面就下锅,现做现吃才好。姑娘一天水米没沾,这天又热得邪乎,老婆子都备好了,管保让姑娘吃得舒坦!”
张妈妈满意的拉着刘妈妈的手臂说:“正该是这样!太太让你来可真是没找错人!姑娘在家娇惯,就是出了门也没受委屈的道理!不然要咱们干什么呢?”
刘妈妈一扬头,说:“那是当然!咱们吴家的人,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两人又说笑了阵,青萝过来说:“张妈妈,姑娘的衣裳都送过来了,你过来瞧瞧要怎么放。”
刘妈妈不等张妈妈说就笑道:“妈妈自去忙,老婆子到灶下去瞧着那些人了。”
张妈妈眉毛一挑:“段家那几个……”
刘妈妈眯着眼睛笑:“都让我指使得滴溜转呢!放心!绝跑不到屋里去!”
张妈妈满意了,跟着青萝进屋子,正东头三间大屋,有两间中间新盖了条回廊连在一起,另有一大间似乎是从旁边的院子隔过来的,昨天来时段家二爷的人交待过,单独的那一间给段二爷做个书房,这两间挨得近的都归吴二姐。段二爷特地交待过,就是通房丫头婆子也没有住进这两间大屋的,一间给二姐睡卧,一间让二姐白天打发时间用。
张妈妈瞧着这两间屋子,倒是觉得段家二爷会办事。只是单这两间加一块,却也没有二姐在家时住的屋子大。
她轻蔑的看着段家院子,一家人挤在这么个小院子里还总想着压吴家一头,单这房子只怕就没吴冯氏一个人的院子大。
七斤把东西抬进抬出,米妹手脚利落的整理,见青萝和张妈妈进来立刻都迎过来。张妈妈看了下她们的活,点头道:“再紧着点,花轿进门后且有得忙呢。姑娘一进来就要能住,不能到时候还是乱糟糟的。”
三个丫头齐声答应着。
张妈妈过去掩了门,回来小声对着三个丫头交待道:“这边可不是在吴家了,你们都得给我提着神!”她指着这里外两间屋说,“别的地方咱都管不着,只这两间屋不许段家一个丫头婆子进来!你们三个都要记住这一点!姑娘的身家都在这两间屋子里搁着,要是让那别处的耗子摸进来害了姑娘,你们要知道厉害!”
三个丫头一排跪下,磕头道:“妈妈放心!要是让别的人摸进来,咱们就是掐也掐死他们!”
张妈妈扶起三个丫头,说:“我知道你们的忠心。你们也要明白姑娘对你们的心,旁的不说,你们跟在姑娘身旁也有个几年了,可挨过打没有?挨过饿没有?受过冻没有?姑娘心疼你们,你们也要知道。出了姑娘的门的丫头是个什么下场,不必我来说吧?”
三个丫头眼神互相一碰,都有些胆颤。张妈妈是吴二姐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就照顾她的,胡妈妈倒是二姐七八岁时才进屋的。在这屋子里,二姐身旁最得力的婆子就是这个张妈妈。
张妈妈不像胡妈妈那样凶,总是笑眯眯的。可是就是这个笑眯眯的张妈妈曾经没经过二姐就卖了她屋子里的四五个小丫头,就连吴冯氏也没说过她一句。她要是想卖了她们三个,只怕二姐也不会说一句,就是二姑娘平常也要敬张妈妈三分的。
见三个丫头知道害怕,张妈妈点点头,笑着推她们去干活。小丫头们心思活,不能让她们出了吴家门就觉得没了约束,回头心大了就不好管了,先把话给她们搁在这里,要死要活自己选吧。
屋子里大致都安排好了,胡妈妈带着预备下的通房到了,跟着的还在那六十六担的嫁妆。一见胡妈妈来,张妈妈立刻迎上去。
胡妈妈累得牛喘样,一进来先灌了一杯茶,才说:“王大贵带着嫁妆已经进来了,花轿已经停在正厅了,正要拜堂呢。”话音没落,前院里欢声雷动。
张妈妈也紧张起来,赶紧让几个丫头都去再看看还有什么漏的没有。胡妈妈拉着她说:“嫁妆往哪间屋抬?”
张妈妈扯着她到隔壁那间大屋说:“都搁这里,后面有个还算大的里间,都抬进去,过几日再腾个库房出来。”
胡妈妈要走,张妈妈扯着她又说:“刘妈妈拘着段家那几个人在灶间呢,你去安排一下吧。”
胡妈妈笑道:“得,我去给他们派活!”甩袖子走了。
三个通房不敢乱动,只站在廊下屋子都不敢进。米妹在里屋隔着窗瞧着她们,小声笑道:“瞧瞧,让胡妈妈□的多好!”
青萝伸着脖子瞧了一眼,啐道:“她们是什么身份?哪里能进姑娘的屋子?”
七斤听见扒窗子看了一眼,转身掀帘子出去,她虽然模样穿着都没三个通房派场,可这三个通房见了她却吓了一跳似的赶紧蹲了个礼,口称姐姐。
七斤笑道:“都是姑娘屋子里的人,快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