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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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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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送大女儿到聂家去。
  吴冯氏在屋子里自从听见唢呐响就趴在被子里哭,大喜的日子不能让人听见,可她此时真觉得是自己心里的一块肉让人剜了去,痛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吴老爷悄悄进来见她趴在被子中间哭得两肩一耸一耸的,上前轻轻拍拍她,又抱住她的肩膀轻声劝了阵,时辰不等人,他宽慰道:“别怕,我亲自去送。一定平平安安的把咱姑娘送过去,瞧着她过得好了我再回来。”
  吴冯氏一听吴老爷要亲自去,忙支起身擦泪哽咽道:“你去……成吗?要不,要不让敬泰跑一趟?”这送嫁不比别的,一路上没有三个月怕是回不来,家里这么长时间没男主人可不成。要是往常吴冯氏大约也能撑得住,可大女儿这一出嫁倒把她的胆子掏空了,正觉得心里没底时吴老爷要是也不在家,她可真觉得撑不住。
  吴老爷见她哭得整个人都瘦得没了形似的,心疼得不得了,把吴冯氏拽进怀里,几天功夫她瘦就成了一把骨头,又是心疼又是气,气她不爱惜自己,也气自己没本事。
  吴老爷这会儿可真想喊一句干脆咱就不嫁了!我这个当爹的养她们一辈子!
  这话说出来就成了笑话了,哪有女儿大了不嫁人的?
  他心里知道,嘴上却哄吴冯氏说:“咱不嫁了!女儿我养着!”
  吴冯氏明白他的心,带着泪笑道:“胡说呢!”也不拦他了,问东西都收拾好没有,这一去好几个月,家里谁管着。
  吴老爷说早安排好了,外头有敬泰,里头有吴二姐,两姐弟有商有量的这个家没事。让吴冯氏好好养养神。
  说着托着她的脸看,吴老爷皱着眉说:“别把自己熬坏了!咱俩可是要过一辈子呢!儿子刚长大,享福的日子在后头!你还要看着儿子娶媳妇生孙子呢!咱要活到一百岁!当老寿星!”

  第 37 章

  吴冯氏让他哄得露出了点笑模样。吴老爷心放了一半,见时辰确实不早了,又嘱咐她一回,匆匆走了。
  出了屋门见外头守着的冯妈,交待她道:“去把二姐叫来,让她看着她娘。”
  冯妈妈连忙答应着,一溜烟跑去了,绝口不提这未嫁的姑娘在这会是不能出屋子的,谁肯在此时顶这个风头多嘴呢?
  吴二姐在屋子里守着敬贤,今天大姐出嫁,她一个没出门的姑娘不能到外头去,来的客人也多,要是有个不懂规矩的冲撞了她,这丑就丢大了,所以她的屋子今天守得铁桶般严。
  吴冯氏正忙着,敬泰也被叫出去陪客,敬贤就送到她这里来了,连着跟着他的奶娘婆子丫头也挤进她的屋子里来。
  吴二姐不耐烦这么多人,将她们都赶到下面的屋子里去,只留了个奶娘跟她一起守着敬贤。
  这群平常在吴家除了吴冯氏不看别人脸色的大牌丫头婆子在吴二姐面前倒是没有一点脾气,往常因着侍候贤二爷,个个鼻孔朝天走,现在二姐一句话让她们都到小屋里去挤着,竟一句话也没有,蹑手蹑脚溜了个干净。
  冯妈妈进来一说,吴二姐擦干净脸上的泪抱起敬贤就往吴冯氏屋里去。张妈妈一路跟上,连声吩咐小丫头先到前边院子门前守着,不能让外人此时撞进来看到吴二姐。
  二姐进了吴冯氏的屋子,就见吴冯氏呆呆怔怔的望着窗外,她略一思量,把小敬贤往地上一放,指着吴冯氏说:“去,喊娘。”
  小敬贤摇摇摆摆的往吴冯氏那里去,扑到她脚边抱着腿奶声奶气的喊:“娘~!”
  吴冯氏让他喊得回了神,见小儿子可怜巴巴的抱着她的腿,要哭不敢哭,要笑不敢笑的模样立刻心疼了,抱起他问:“不是在姐姐那里吗?怎么过来了?中午吃了什么?”这才抬头,看见吴二姐站在那里,奇问:“怎么过来了?”
  吴二姐走过来说:“可能是外面的热闹惊着了敬贤,闹着不肯睡,还哭了一场。”
  吴冯氏眼泪掉下来了,哄着小敬贤说:“大姐离了家,你也知道啊。”抱着敬贤靠在他的小脑袋上慢慢晃悠。
  吴二姐见吴冯氏这个样,知道这伤心伤得过了会伤身,凑近坐着扒开小敬贤的衣领子说:“我也不懂事,只是见他身上起了这么些红点子,他又抠又挠的,不知道是怎么了。”
  吴冯氏低头一瞧,把敬贤往炕上一放解开衣服一看,可能最近天气闷热,她又忙着大姐的婚事,敬贤的事已经有段日子不曾亲自过问了,结果小敬贤从后背到前胸,特别是屁股和大腿根夹着肉的地方起了一层细密的痱子,有些已经让挠破了,红肿一片。
  当娘的一瞧就心疼了,皱眉起来,恶声问:“谁看着的?怎么这么不用心?”
  跟着小敬贤的奶娘刚才没进屋来,在外间听见里面吴冯氏发怒的声音就有些不安,想探头朝里屋瞧,却被冯妈妈扯着到了外头,冯妈妈虽然不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可反正不关她的事,任谁挨骂都行。可要是让这奶娘撞进去招了吴冯氏不痛快,她怎么着也要跟着吃刮落。
  将奶娘扯到院中,冯妈妈小声教训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屋子里太太和二姑娘都在呢!你就敢这么往里伸头?想吃板子不是?”
  奶娘心里发虚,这几日天气闷热,小少爷夜里睡觉又不爱翻身,她不过几夜睡得沉了没注意,敬贤身上就起了一层痱子,幸好吴冯氏这几天没功夫管,痱子又没起在显眼的地方,她这几天正用土方的药汤给他擦,可一时半刻也下不去,今天小敬贤被托给了二姑娘她就在心中打鼓,又想着姑娘还没出门,管弟弟也只是走个过场,可谁知又被叫到了吴冯氏这里,所以听见里屋的声音她就不安起来,总觉得是要出事。
  吴冯氏在屋子里气得肝疼,她不过一眼没瞧着,放在心眼里疼的小儿子就能起一身痱子,她摸着问小儿子难受不难受?小敬贤正想撒娇,这几日娘不管他,他也难受。闻言立刻眼眶泛红:“痒!痒得夜里睡不着!还不让挠!”
  吴冯氏气得两眼冒血光,浑身哆嗦!大姐刚出门,她又悲又恼又憋着气,二姐的婆家背地里玩小把戏,她不能给二姐说还要小心帮段家瞒着,姑娘家的名声要紧,她正觉得心里闷着一股阴火,这小儿子又出了事!虽然只是起了身痱子,可听小儿子说痒得夜里都睡不着当娘的就跟自己身上的肉掉了似的心疼!他这么个小小人,正是觉多的时候,夜里睡不好那该多难受?
  吴冯氏呼得站起来狠道:“一屋子七八个人竟看不好一个小孩子?都是吃干饭的!!索性都卖了大家干净!”她心疼孩子,从大姐到小儿子,每个人身旁都有好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她还是嫌人不够多,怕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二姐坐在炕头哄敬贤,见吴冯氏发火倒松了口气,这会有个事能引开她的注意就好,卖人也不是个事,反劝道:“大姐刚出门,只当是给她积福,丫头婆子不好了就教,娘别跟这群人置气。”
  吴冯氏这会儿是看谁都不顺眼,听了二姐的话立刻顶了回去:“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见你弟弟都痒得晚上睡不好了吗?让你看着他,你是怎么看的?”
  吴二姐只管点头称是,也不提这敬贤是今天才送到她屋里去的,起痱子怎么着也有个三五天了。
  吴冯氏又扯天扯地的埋怨了通,连吴二姐针线拿不出手的事也说了遍:“你姐姐九岁时就会做衣裳?你到现在连件单衣都缝不好!我日后想穿你做的衣裳只怕是要托了天大的福气呢!”
  吴二姐仍是只点头,慢递茶,哄着吴冯氏发火。
  冯妈妈跟奶娘站在屋外头,听见里屋吴冯氏吵骂吴二姐,听得她们心惊肉跳,吴二姐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让人听见她的短处,日后还不找回来?两个干脆躲到院外去,满院子小丫头溜了个干净。
  吴冯氏发作了小半个时辰,坐在炕上直喘气,吴二姐捧了杯茶过去,她一挥手给挡开,气哼哼的。吴二姐也不急也不恼,慢悠悠摇着扇子给她扇凉,一边逗着躺在炕上的小敬贤发笑。
  吴冯氏散了邪火回了神,见吴二姐一脸温吞的笑模样,想起她刚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明明是个满院子人都知道的炮杖脾气,什么时候见过她陪小心低头?一时感动起来,觉得大姐走了不假,家里还有个二姐在,日后嫁得也近,她也不算没个依靠。
  都说儿子顶用,可儿子娶了媳妇还有几个顶用的?吴冯氏心中自然是清楚。
  还是女儿好啊。
  吴冯氏不恼了,抱起小敬贤逗了阵,又仔细看了他身上的痱子,见疹疱已经有些瘪了,颜色也发暗,知道是用过药的,又问了敬贤,知道奶娘这几日正在给他擦药汤,当下冷笑道:“她倒机灵,知道用药!”平常小敬贤哪一顿吃多了,或者咳嗽个一声这群人都恨不能嚷到天上去,如今起了一身痱子却瞒着不肯报,必定是心虚!
  吴二姐见炮口对准了别人,仍是摇着扇子万事不开口,只端着一脸笑。
  吴冯氏正在暗恨,这群下流东西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大姐的事,二姐的事,儿子们的事,这吴家大事小情哪一样她都不能松劲!不然不知何时就会让人欺到头上去!
  她按下满肚子的火,一脸宽笑的抱起敬贤:“娘的乖乖儿!娘的好宝宝!娘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又看向坐在一旁从刚才起就一句话不说只给她打扇子的孝顺的二姐,这都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绝不会让人欺负她的孩子!
  吴冯氏咬着后槽牙发着恶咒。二姐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不恼了就以为这事完了,哪知过几天就听说敬贤屋里的奶娘并几个婆子丫头通通被打了一顿,说是吴冯氏去看敬贤,发现他尿湿了被褥奶娘丫头却没给他换,就让他那么湿着睡了大半天。吴冯氏大怒,打了人又卖了几个出去,家里好几天都没人敢高声说一句话。
  吴大姐嫁了,吴老爷去送了,家里只有吴冯氏当家,她要发脾气,如今可没一个人拦得住。各屋各院一时都老实了不少,一些心大的心野的也都暂时收敛了些。
  二姐看着觉得挺有意思,跟敬泰说着玩,他却说:“二姐,你别觉得这些人这会儿规矩了日后就一直都是规矩的,要是咱们当主子的软上一分,他们绝对都会蹬鼻子上脸欺负上来的!就说敬贤这回的事,那个奶娘不就是仗着奶过敬贤吗?敬贤年纪又小,听她吓唬一两句也不敢跟咱们说,要不是娘发现了打发了她出去,谁又知道日后她能瞒着咱们做出些什么事来?”
  二姐没想到一句闲话能扯出他这么一大段来,讪讪的笑了笑不敢吭了。她心里想,敬贤是小才会被下人欺负,日后她才不会有这样的事呢!敬泰说的也太严重了。
  吴老爷亲自把大姐送到西镇聂家,声势浩大,他本来生意做的就大,提起吴家屯的吴大地主知道的人也都多,一进西镇这朋友世兄啊就都冒出来了。
  聂家也是没想到,就是嫡亲的女儿也少有当老子的亲自送嫁的,多是族中或亲近亲戚的兄弟之类的代个劳,甚至有那不当回事的,指个家中的管家老仆一类的也就行了。这下聂家必要大操大办才行。
  吴老爷也是想给大姐争个脸面,一来就大手笔的找朋友托熟人买下一座三进的院子暂时住下,并没有住到聂家去,也没有随便找间客栈停下。
  路上花了两个半月,大姐在路上时已经听吴老爷说了段家出的事,知道二姐的婚事是一定要赶紧办的,她害怕段家真敢在那个妾的孩子落地前把亲退掉,这种临到迎亲才换新娘的事不是没有,吴家屯原来听说就有那么一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就说新娘子不贤惠还是怎么样,竟就在婚礼前抬了别人家的姑娘进门,原来的新娘当天夜里就上吊死了。
  这种事到头来是没地方说理的,就是吴家能争回这个脸,二姐的名声也臭了。唾沫星子淹死人,大姐害怕了,竟赶着往聂家去,硬生生把该走二个月的路缩成了一个半月,赶得她一进西镇就病倒了,路上艰难,又热又不方便,要不是二姐给她带的腌的醋姜片酸黄瓜小咸菜还能就着下点饭,只怕会更糟。但这也闷出病来,上吐下泄的。

  第 38 章

  她又急又难受,病中心情也不好,一时以为自己要死了,一时又推着吴老爷要他赶紧回去,免得误了二姐的事,一时又扯着吴老爷哭着说要是她病死了,别告诉吴冯氏和二姐。
  “先瞒个几年,等娘和妹妹日子过得好了再说,不让她们伤心。”
  吴老爷见大姐病得颜色苍白满脸是泪还说这种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抱着她宽她的心说:“满嘴胡沁!你也是你娘教的,你娘什么时候教出你这么个笨的来?就是你妹妹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你自己不争气,旁的人就是鼓足了劲也帮不上你的忙!”
  大姐长这么大头一回被吴老爷抱在怀里哄,她见过吴老爷抱敬泰,抱敬贤,也常常见他抱着二姐哄,可就是她却从来没得过吴老爷一个笑。
  吴老爷夸她好,夸她是个好大姐,她就越要把大姐作好。
  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下面都是弟弟妹妹,吴冯氏也很看重她,可是她却常觉得自己对不起吴冯氏。吴冯氏艰难的时候,她已经记事,小时常在夜里抱着枕头哭,自己怎么就不是儿子?她要是个儿子,她们这一房的日子就不会这么难过,吴老爷也不会这样不喜她们娘俩。
  等到二姐出生,又是个姑娘,二姐一岁时,她依稀听到吴老爷跟吴冯氏吵架,亲眼看到吴老爷从吴冯氏屋子里怒冲冲的离开,悄悄躲在门后瞧,吴冯氏抱着当时只有一岁的二姐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这才知道,吴老爷不给二姐上宗谱。
  大姐躲回屋子把自己闷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在那时她曾经好几次想过,自己去死,再投个男胎回来托生到吴冯氏的肚子里,好帮帮娘和妹妹,到时她就蹲在阎王面前磕头求他,一定要再托生成个儿子回到吴家帮吴冯氏争宠。
  这个想法一直纠缠着她,直到敬泰出生前,她都在清清楚楚的盘算要怎么死的让吴冯氏不会伤心,有二姐在,少一个女儿娘应该不会太伤心。又想见了阎王要怎么说怎么求,怎么回来。又听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盘算着带着自己的小金锁小银镯过去好买通小鬼过路。
  后来敬泰出生了,她生生硬顶着吃了一年的长斋感谢老天爷!吴冯氏求她喝口鸡汤她都能当面喝下去回头再吐出来,瘦得整个人都小了一圈,要不是吴冯氏哭着要她吃肉,她原本是打算吃三年斋的。
  她顺着吴冯氏的意吃下一口肉粥没吐出来时,吴冯氏又哭又笑又恼,抱着她狠狠捶她的背。
  “你就是生来克我的天魔星!”然后抱着她大哭一场,她也哭,可哭完就又觉得被吴冯氏抱在怀里暖到了心眼里。
  她是个好大姐好女儿,可她有时也偷偷想过吴老爷能喜欢她。虽然她不是个儿子,让吴老爷失望,可既然吴老爷能喜欢二姐了,说不定也能喜欢她呢?
  吴老爷抱着大姐哄了阵,他哄过吴冯氏哄过二姐,轻车熟路,一时说爹的小心肝爹来送你就是为了让他们家不敢欺负你,你安心就是,又说要是不喜欢这一家,爹立刻就带你回去。一时又说爹就在这里守着你,就是真有那黑白无常前来索命勾魂,爹在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一时丫头端着苦药进来,吴老爷接过来又哄孩子样的哄她乖乖宝贝喝药啊,苦啊,爹给你吹吹,一闭眼一仰脖子就喝了,来,爹喂你吃块糖,还想吃啥?
  大姐像走在美梦里,都不愿意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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