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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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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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想想吴老爷跟她说的,她就不觉得奇怪了。人没地种,就没饭吃,就是做小生意也要进衙门登记上册,交重税。有多少人是为了有口饭吃卖掉自己和全家的。
  从早晨看到午饭时,前院子来了个人传话说吴老爷今天不回来吃了,吴冯氏推开帐册说:“正好,咱们娘仨吃。”
  一时饭毕,吴冯氏仍要拿起账册接着看,吴二姐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说:“娘,都累一天了,歇歇吧。”
  吴冯氏好笑,高高举起账册轻轻敲到吴二姐的头上,说:“哪里就一天了?刚半天!”
  吃饱了饭吴二姐就犯懒,要是在前院在吴老爷眼皮子底下她当然不敢这样喊着要休息,可这是吴冯氏的后院,她自然放松得多,从炕头扯过薄被往身上一蒙倒头就歪在枕上了。吴冯氏被她弄得没了脾气,照着她的背上拍了两下,只得让人搬下炕桌,娘仨躺一溜歇晌午觉。
  娘几个躺下了倒不怎么困了,吴二姐有了谈兴,抓着吴大姑娘扯闲话,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透着亲热劲,扰得吴冯氏也睡不成,睁了眼骂道:“赖丫头!不是喊累吗?”
  吴二姐笑嘻嘻道:“我正在说大姐屋子里的丫头婆子比我那屋里的有规矩,要大姐教我呢!”
  吴冯氏叹了口气道:“正该如此!”又交待大姐,“日后你嫁到聂家去,也要当得起那些下人的家,不能让他们压着你!想想咱家前几年,有时候真不能对这些人太宽了,个顶个蹬鼻子上脸的。主子家宽宏是福气,结果倒一个个享受起来!比主子还主子,那成个什么样子了?”
  吴冯氏说的就是前年卖掉的吴老太太的那些旧仆,如今人都卖光了,吴冯氏扬眉吐气后现在觉得活的比以前轻快多了。想想从前她谨小慎微,连在自己屋子里打个喷嚏都要捂住嘴,跟冯妈妈商量件事都要防着隔墙有耳,那时候真憋屈啊。
  吴二姐听了也不明白,吴大姑娘倒是知道,闻言不由得握紧了手说:“娘只管放心。我不是那耳根软只会受气的傻媳妇!”
  吴冯氏欣慰的拍着她的手。
  吴二姐插不进话,忽然想起吴大姑娘想知道夫家的事,趁机笑道:“大姐姐回头要嫁到哪里去?以后我们怎么去看她?”
  吴大姑娘乍一听到二姐的话,脸刷的就红到脖子根,可她也实在想知道,心中感激吴二姐提起这个话头,她是绝对不敢自己问未来夫家的事的。
  吴冯氏见大姐的神色就知道她想知道,瞧那双眼睛跟点了灯似的闪闪发亮。虽然未嫁的姑娘家好奇这个要不得,不过倒愿意把聂家的事跟大女儿说说,回头她嫁得远,可别以为她这个当娘的不疼她。当下细细讲来。
  吴大姐许下的婆家姓聂,那聂家是离吴家屯两个山头的西边的镇子里,赶车差不多要一两个月,若是只凭两条腿走翻山过河的就要花更多时间了。
  吴二姐听得直乍舌,这也太远了,可她瞧吴大姑娘的脸色好像并不在意。
  吴冯氏瞧见吴二姐听到去聂家要一两个月的路程唬了一跳,笑道:“这哪里算远?前头吴满田家的大女儿出嫁,据说要赶一年的路才能到婆家!”吴二姐叫起来,“干嘛嫁那么远?”这回一趟娘家要多难啊。
  吴冯氏拍了她一下唬得她不敢再胡说,趁机教训她们:“女儿家一旦出嫁就不算娘家的人了,出了娘家门一辈子不回来的有的是,日后生死祸福都跟婆家系在一起,你们日后嫁出去,切记自己是人家的媳妇而不是姑娘了。”
  吴二姐不安的动了动,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可怕的话,难道让婆家打死了娘家也不管吗?
  吴冯氏怕她们不懂事到时吃亏,吓唬她们:“到了婆家头一件要紧事就是孝敬公婆,爱护弟妹,对小姑子和小叔子更要提上一百二十个心!对相公要敬之爱之,切不可轻狂放浪,嫉妒更是要不得!”
  吴二姐被吴冯氏难得的严肃吓傻了,吴大姑娘也有点脸色发白,吴冯氏瞧着心疼可仍是硬下心肠说:“在家里娘自然一心疼你们,可是到了婆家这心疼你们的人就只有自己了,要多长几个心眼,切记不可留下小辫子让人抓住,平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若实在不好处,那就连屋子都别出。”
  她握着吴大姑娘的手叹气道:“打你九岁起我就关了你一年,就是让你养养性子,日后就是闷在屋子里也不至于闷出病来。”她痛惜的看着吴大姑娘说:“……现在看起来,倒像捂过了头,你又安静的太过了。”
  吴二姐扳着指头查自己到底几岁了,心惊道:“……娘,你是不是该关我了?”吴冯氏拍下她的手,气笑了,说:“你个皮猴!”笑完叹气说,“你的性子活,我怕把你关坏了,再等一年吧,明年看你的性子有没有长进,到时再拘一拘你。”
  吴大姑娘见吴二姐害怕,拉着她的手说:“宝儿别怕,没什么的。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就好像每天都没感觉似的,我都没觉得过了一年。”
  这就是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经年吗?吴二姐以前大学时宅在家里,也曾经有过没有时间流逝感觉的几个月,好像房间里的时间停住了一样。后来她怕把自己宅出病来才开始出门的。
  吴冯氏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养了十几年,到最后也是要送到人家家里头去吃苦受罪。她想起自己嫁出去的那一天,娘在屋子里哭到厥了过去。她好几年生不出儿子,听说娘每月初一十五都到观音庙去上香,等她生了儿子,娘家大哥赶了几百里山路把先生送过来,连一夜都没停又赶了回去,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先生是大哥自己儿子的先生,娘要大哥去求先生改教她的儿子,大哥跟先生磨了好几个月才求得先生点头。
  吴冯氏眼圈红了,悄悄抿了下眼角,对吴大姑娘说:“娘疼你们,放心,这聂家是娘千挑万选出来的,错不了,你去了不会吃亏的。”
  吴冯氏给吴大姑娘选的是做药材生意的聂家五少爷,两人年岁相当,若是按生辰算聂五爷只比吴大姑娘大半岁。吴冯氏觉得聂少爷有些小,女人老得快,所以她觉得聂五少若是比吴大姑娘大个两三岁就好了。以前这聂家少爷原本是给二姐预备下的,段浩方才是她为大姐选的。可是大姐和段浩方的八字不合,这才变成如今这样。
  聂五少只有三个哥哥,有一个四哥虽然过了百日入了宗谱,却在三岁时夭折了,听说还有两个庶姐妹,不过在乡下的别院居住。三个哥哥中除了大哥在老家,另两个哥哥早就搬到外面去住了,所以吴大姑娘嫁过去不会有妯娌,只有一个婆婆,而这个婆婆是个继室,聂五少是聂老爷嫡妻最小的一个儿子,嫡妻在聂五少七岁时去世,三年后聂老爷才续了弦,吴冯氏当时还特地送了贺礼去。
  当时聂家搬到镇上来时,原来的聂太太只带了最小的儿子,而将大儿子留在老家守家业,没想到刚搬到镇上就累病了。吴冯氏当时跟聂太太认识的时候,她已经病重了,见过当年才五岁的吴大姑娘后就要给聂五少订下当媳妇,说:“我说不准哪天一闭眼就走了,留下小五子实在不放心。我们家爷是个没长性的,我也不指望他能守着空屋过,要是让后头的狐狸精误了我的小五的终身大事,我就是躺在地下也不能闭眼!好姐姐,我把我在外头的庄子留给你们家大丫头,只要她嫁进来,我的嫁妆都是她的!”
  吴冯氏又见过聂五少,五岁的孩子已经定了型,吴冯氏在镇子上住了小半年,看得出来聂五少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那时就知道哄聂太太喝药,安慰她养病,知道在聂老爷和聂太太中间和稀泥。这亲订下后,她盘算着聂家人口简单,吴大姑娘嫁过去只需要听聂五少一个人的,公公不能直接管儿媳妇,上头又没有婆婆。聂家几个哥哥都没跟聂五少一起长大,情分不深,想来妯娌之间应该也不需要多应酬。小姑子都是庶出又在乡下,掀不起风浪。聂太太去世后,吴冯氏亲自去吊唁,在那里陪了聂五少一个月,是去吊丧的人中最晚走的,之后每隔三个月就命人往西镇给聂五少送东西,疼他比疼亲儿子也差不多。衣食住行,学问前程,样样放在心上。聂五少也渐渐与吴冯氏亲近起来。前年是聂太太去世整三年,聂老爷娶了个继室,吴冯氏把身旁得力的管事和婆子派过去帮忙,守着聂五少过了小半年才回来,婆子说聂五少捧着吴冯氏亲手给他缝的衣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喊娘。这三年聂五少跟吴冯氏越发亲近,知道吴大姑娘差不多该打家具办妆奁了,自己使了人将近几年西镇时兴的家具样子送过来,他这份体贴周到倒让吴冯氏喜欢,近几日送信来又说明年聂老爷会让他进铺子学着管事干活,吴冯氏松了口气,听说那个继室还没生下孩子,吴冯氏天天焚香求菩萨保佑千万别让那个女人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
  吴二姐听得觉得那聂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姐今年才十四,要到出嫁还要两年,这两年里聂府那个继室要是生下个儿子,聂五少这个小儿子在聂老爷那里还能吃香?
  吴冯氏说得口干,坐起来倒了茶说:“聂太太的嫁妆是她亲手给我的,一直是我在管。每年的银子一部分放起来,一部分预备着给聂五少用,聂老爷要是真不念旧情,大姐嫁进去也不必看那个女人的脸色,搬出来单过也行。”
  吴二姐叫道:“好轻松!大姐运气真好!”
  吴冯氏被她的话气得呛到,抡起拳头轻轻捶了她几下骂道:“胡说八道!”
  吴大姑娘长舒一口气,以前只知道自己未来要嫁的人家姓聂,是个小儿子,还担心会是个被宠坏的小子,这样一听倒觉得他那么小就没了亲娘,爹又娶了继母,不由得心生怜惜。
  段家老太爷如今已是六十高寿,称得上是老当益壮。四十岁的时候跑到南方去作生意,从此就在那里扎了根,儿子媳妇一大家子都扔在老家不管。
  段家老太太几次要去寻段老太爷,去了几回都让他给哄了回来,没办法只好把大儿子送过去,美其名曰让他替兄弟几个孝顺段老太爷。谁知大儿子去了之后,竟也在那里扎了根,生意听说是越做越大,每年送回来的银子也是越来越多,段老太太将信将疑,人前笑得开心,人后却拿这爷俩个毫无办法。她只能管着大儿媳妇不让她也带着孩子跑过去,认为只要把大儿子的儿子留在家乡,他就是跑的再远也要回来的。
  段浩方的爹在兄弟中间行三,段章氏早年发现段老太太总在盘算把儿子往南方送,吓得害怕段老爷也会被送过去,又哭又闹的哄着段老爷搬了出来另住,对外只说是要在这里看着家里的生意。可这靠着乡下的小镇子上又能有多少生意?幸好段家其他几个儿子也只盼着这家里留的人越少越好,段老爷一家才平平安安的搬了出来,没被送到南方去。
  段章氏离了老宅自然觉得神清气爽,她也不肯再让人称自己三奶奶,只把这小宅当正经段家三房的宅子了,自已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别提多痛快了。
  可段家老宅那边的银钱铺子她也眼馋,段老爷也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段大爷被段老太太留在身旁,老太太自然是看着身为长子的段浩平更亲热些。后来段浩方替家里给南方送信,要提醒南边的这老家还有一堆老老小小的别忘了本。段老太太还是不相信离得远的段家老太爷和大老爷不生外心,后来段浩方留在那边没回来她也没管,家里几个孙侄辈的都要吵翻了天,可她要段浩方在南边当个耳报神,自然不肯把他叫回来。也是因为段浩方每年一定会回来两次,把南边的消息带回来,老太太更是相信他能干懂事。
  所以段二爷就这边住半年,那边住半年的过了几年。他也算机灵听话肯用心学,生意上渐渐上手后,段家大爷也慢慢给他派差事。
  段老太爷和大老爷在南方的确有几个外室,也生了儿子,段二爷只作不知,反正这种便宜儿子没入宗谱掀不起浪来,平日里也多提提段家老宅那边的事。
  段大老爷被他说动,段老太爷也开始想着落叶归根,终于今年段大老爷跟段老太爷商量过后,着人带了更多的年礼跟着段浩方回了老家。
  几年来段浩方虽然也每年都从南方带信带银子回来,可这一次他带回的消息可让段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了,一叠声的只会说好。
  段浩方在一旁陪着笑,他大哥跟着朋友出去耍了。两兄弟少年时就分开,其实并不亲热。段浩平让段老太太教的格外在意长次分别,见了段二爷总是摆出副长兄的派头,段浩方也不怎么乐意搭理这个大哥。
  段老太太攥着大儿子的信乐了阵,虽然她一个字也不识得,可段浩方一句句念给她听,她听了也高兴。转脸又看见段浩方乖乖巧巧的站在一旁,想起就是把他送过去才说动段老太爷和段大老爷想着回来,顿时觉得这孩子真是一等一的贴心顺眼,段浩方长得又干净,不骄不躁跟一堆兄弟一比倒更是显眼。段老太太招手把这个她没看过几眼的孙子叫到跟前,仔细打量起来,越看越喜欢,于是拉着他的手细细问他。
  段浩方屈身半站半蹲的挨着段老太太坐下,他这几年练出本事来,陪着老太太闲话句句都能搔到痒处还不显得谄媚,一众没出过家门二里地的小辈们看得直眼馋。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问他:“媳妇在家呢?有几个孩子了?”段浩方心中一跳,面上不显,恭敬答道:“孙儿还没娶妻,亲是已经订了,只等完婚。”
  老太太一听愣了,打量了他几眼奇道:“……我看你也不小了,今年几岁了?”段浩方硬着头皮答道,“孙儿过年刚满二十二。”
  老太太脸沉下来,硬邦邦的问他:“……那你那订了亲的媳妇多大了?”段浩方不想让老太太厌弃吴二姐,有心为她说好话,避重就轻的答:“她今年十三了,我们十年前订的亲,两家人……”
  老太太不等他说完就重重拍着桌案冷哼一声,冷冰冰的怒道:“你那个会疼儿子的好亲娘!”段浩方坐不住了,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撩起袍角跪下,欢笑的屋子里顿时一声痰咳不闻,几个陪着老太太亲闲话的媳妇丫头个个掩嘴屏息,二老爷端起茶杯就口,眼皮都不抬一下。
  老太太让段浩方跪了会儿后才把他拉起来说:“孩子,这不怪你!都是你那个没用的爹由着你那个娘胡闹!”
  段浩方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躬身站着面无表情。
  老太太骂了阵,她是不喜欢搬出去的段老爷,更是恨那个哄着三儿子搬出去的段章氏。骂够了握着段浩方的手疼爱的说:“你那个娘给你订的个好亲事!这么大了房里竟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奶奶给你作主了!”
  段浩方一听这话要糟,连忙跪下道:“奶奶疼爱,孙儿房中倒是有三个人。”
  老太太一挑眉:“哦?是妾?”想也不可能吧,正妻没过门就纳三个妾?这是哪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才这么不管用,未来夫家这么不给她脸?
  段浩方僵了阵,低头答道:“……是丫头。”
  那三个丫头除了吴家送的棉花,另两个是段章氏选的,送到他房中就是为了让他生儿子,这么些年屁都没蹦出一个来,段章氏当然不会白白提了她们的身份。
  早几年段浩方还没把段章氏想着要孙子的事放在心上,等他去了南方见过世面后,才回过味来。他曾亲眼见过一个不受亲娘辖制的儿子娶了媳妇后生了孙子,亲娘就只管抱着孙子过,家里的田产生意都不让那儿子沾手,有不少人都说日后等那个小孙子长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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