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刺荷花,可就不见荷花有反应,跟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
七斤端着凉粉和又给红花端的绿豆汤过来,一进来就见她们两个挤兑荷花,心里也是高兴,这几天都快被这个人气死了,好好说话听不明白,不好好说话人家更听不明白了。七斤算是头回看到这么不识相的人!
她把凉粉和绿豆汤放下,先给二姐端一碗凉粉,又把绿豆汤端给红花道:“姐姐也消消气!我帮你一起骂她这个懂事的!”米妹摇着扇子也不知道是给荷花扇还是给她自己扇,笑得前仰后合。
七斤又把绿豆汤和凉粉端给荷花,二姐放下碗说:“我也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端回自己屋里吃吧,吃完就该睡觉了,也不必过来了。”几个丫头爽脆的答应着都去端自己的碗,七斤笑着对荷花说:“我送大姐姐回去。”一边说一边不等她回话就把她的两只碗放托盘上端好,一手挽着她扯着出了屋。
见七斤把荷花扯出去了,二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叫米妹:“你先别忙着走,把衣裳给我拿过来啊!”
米妹把针线箩筐和衣裳都拿过来,道:“奶奶,已经这个时候了,该睡了,别做了吧。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啊。”红花接过看了看针脚自己捻了线缝起来道“就剩这一点了,我做完算了,姑娘就别沾手了。”
米妹一听红花像在吴家时那样叫二姐为姑娘,端了碗坐到外屋去,还小心翼翼的把贴帘子放了下来。
二姐抱着凉凉的竹枕看红花飞针走线,半天不吭声。
红花边缝边道:“姑娘,荷花这心思是该防着,只是……”她抬起头望着二姐道,“只是姑娘真不打算送个人去侍候二爷?”二姐闭上眼睛跟睡着了似的。
红花轻叹一声说:“我知道姑娘舍不得二爷,可如今不是在家里,姑娘当了人家的媳妇,就要时时念着怎么侍候好自己的男人。姑娘不送人过去,我看老爷和太太倒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二爷只怕也是向着姑娘的,不会说姑娘的不是。”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二姐说,“只是姑娘,你送个人过去了才叫大度,才叫贤惠。”
二姐闭着眼睛只是装傻,她不愿意听见人提起这件事。每次一提就好像是拿根小鞭子抽她似的,心里一阵阵的不安。
她知道这事躲不过去。段浩方身旁除了她之外一定会有别人,以前嫁之前想得挺好的,可真嫁了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就是一个小媳妇,上头有婆婆在,家里地位最低的就是她。是她,应该去讨好这屋子里所有的人,以想老是想着把院子门一关,守着嫁妆过自己的小日子。那都是白日做梦。
她嫁了段浩方从此就是段家的人了。要说那话本里讲的那奇女子一身风骨,不畏强权陋习勇于抗争,然后推开对不起她的前夫一家重新寻找到幸福的故事这世上有没有,她倒是不敢一口咬定没有,可这事会不会落到她身上,比如她硬着再也不让段浩方亲近别的女人,然后被休,然后再有一个好人家来聘自己?
她也真不敢想得这么美。
因为不给自己的夫婿纳妾,这不是美德,在这里,这个时代,这叫没有妇德。是她吴二姐身上的错。她要是真被段家休了,好一点的吴老爷不把她送走,省得带坏一家人的名声,再好一点的另有一家人来聘她,或者干脆吴老爷拿钱砸,砸出一个不敢纳妾的人家来,但说到底,吴二姐或者吴家的名声是真坏了。这个家出悍女,善嫉妒,倚财仗势不让夫婿纳妾之类的风言风语真的传出去,吴家,吴冯氏,哪怕是已经远嫁的吴大姐都会受她的牵累。而之后吴家再有女孩出生,或者她生的,或者吴大姐生下的女儿,同样也会受这个坏名声的带累。这个坏名声到什么时候才没有,二姐还真不敢乐观的想十年八年后就没了?或者三五十年后就没了?只怕几辈之后,有人提起吴家,只怕想不起吴老爷这个大地主,都有人记得吴家出过一个嫉妒的不许夫婿亲近别的女人而被休的女子,后来又再嫁的那一家也被吴家的钱势压着不敢纳妾。
真看明白了,二姐也想通了。
且不说她现在还没跟段浩方圆房,还没生下儿子,就是她真生下儿子了,要表现自己的大度,表现自己的贤惠,也要作主给他纳上那么一两个妾回来。
这样,才是这个时代所要求的好女人。也是所有人对她的期望。
二姐回忆吴冯氏对她的要求和交待,也只是要她‘不要让别的人亲近段浩方’,也就是说,‘自己人’就没事。
什么是自己人呢?她心里明白,这个屋子里的‘自己人’,一就是那两个剩下来的通房丫头,二就是荷花。
第 129 章
从根上说,荷花跟她是再没有‘自己人’的‘自己人’了。头一条就是她们是同父的亲姐妹,第二条就是荷花的身份根本没过了明路。吴冯氏跟她提起过,那个小院里的女人生的孩子,哪怕是后来认到吴冯氏院中的敬齐,吴家老太太都没见过,更别提荷花了。
吴冯氏告诉她,吴老太太啊,虽然前半辈子也就是一个种地的,连县里的官老爷都没见过,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跑地头来收税的,可是她把吴冯氏给吴老爷聘回来后,似乎就觉得吴家的身份地位已经不一样了。
“我生下你之后,她倒是天天掂记着给你爹纳妾呢,可是呢,她可看不上吴家屯里的村丫头了!”吴冯氏说到这里笑得止都止不住。
吴老太太看不上吴老爷拉上床的那些丫头,自然也看不上这些村丫头生下来的孩子,哪怕是个男孩呢,她也看不上!要继承吴家家业的怎么能是那种人?
可是呢,她这么挑人,到死也没挑出个中意的给吴大山纳回来。因为她要压吴冯氏一头啊,她就是要纳一个比吴冯氏强,比她当初带来的嫁妆还多!她就是要让吴冯氏难堪!让她瞧瞧,她那点嫁妆也不算什么!
吴冯氏笑得肚子都痛了:“她也不想想,人家要真能出得起比我冯家更多的嫁妆,人家凭什么要嫁给你爹这个土老冒当妾啊!”
吴二姐想起来在肚子里笑一阵又叹气,要是段章氏也憋着非要给段浩方找一个比她家里还有钱,比她带来的嫁妆更多的女子给他当妾,那她也不愁了。
段章氏没吴老太太那么笨,二姐觉得还是把主动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好些。
既然这么想,自然还是要由自己挑人送给段浩方更好些。而荷花既然吴家老太太都没认她,说白了她也不算是吴家人,就是让吴家屯的那些老人说,也不会把荷花算成吴家的人。
荷花要过得好,就必定要靠她。从这上面来讲,二姐应该是不用担心荷花出点什么事的。
可她就是不放心。
那不把荷花送去,就要把丫头送去。软玉和暖香的身契都在她手上,只要有身契在手,那两个丫头就是到天边也是她手心里的人。按说也不用操心,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是段浩方真的喜欢上那两个丫头怎么办?要是他喜欢上她们了,愿意给她们撑腰,她就是拿着身契也没办法啊。
她就在心里这么自己跟自己打架,总也拿不定主意。
这次段浩方走的时候,她就想着要不要让个丫头跟过去侍候,若是好的回来就抬个妾什么的。可这嘴怎么都张不开,心里只是想着明月、荷花和那两个通房都留在家里没跟到老宅来,她就是想送人也没法让他带着走啊。等回了这边,她就又拧着了。拖啊拖,拖到秋天了,段浩方的信回来了,段章氏也交待她要送厚衣裳过去了,这送人过去侍候的事就又摆在面前了。
男人一个人在离家远的地方打拼,女人要是心疼他呢,就送自己家的人过去侍候。要让他舒舒服服的。
她想的都挺好的,事到临头了死活下不了手。
红花就在一旁盯着二姐,看着她在炕上翻来翻去的,她跟着二姐这么多年了,知道她一有烦心事就喜欢躺在炕上闭上眼睛想,一边想一边脸上的表情还一直变,坐在一旁看特别有意思。知道她在装睡,可又不能揭穿,就这么看着她。
她推推二姐,道:“姑娘,姑娘,先别睡,这事早一天是一天,再拖,等到那边插手就晚了!”她扬扬下巴指着段章氏的屋子方向说。
二姐呼得翻起来,恨恨道:“这事以后不必再提了!要送人,也要等我生了儿子再说!”
红花张张嘴没吭,等二姐圆了房生儿子,怎么着也要两年时间,难不成这两年都让二爷一个在南边过?他就不在那边找人?
二姐不愿意再说这件事,就让红花回家去,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奇怪的对红花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刚才她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红花低着头手里仍在缝着衣裳,说:“……我过来把衣裳做好,不然心里老存着事,睡也睡不好。”
二姐打量了她两眼,见她根本不抬头看自己,手上的针线走得飞快,好像很不愿意她再多问的样子,就扬声叫外面的米妹,说:“晚上你在这里陪着我,让你红花姐姐在你的屋里睡。”
米妹脆生生的答应着就回屋去拿被子铺床,二姐推着红花说:“我可是困了,你要还做就到米妹她们的屋里去做吧。别在这里扰了我睡觉。”一边说一边仰头打了个哈欠。
红花见二姐不再多问,也不赶她回去,还叫米妹去铺床,心里一阵酸楚,差一点哭出来,连忙低着头抱着针线箩筐答应着出去。
一会儿米妹回来,上了门过来给二姐熄灯,二姐叫住她问:“你红花姐姐家里出了什么事,明天你找人问问去。”这大半夜的不肯回家,只能是家里出事了。
米妹撇嘴道:“不用去问,院子里都传遍了。红花姐姐嫁的那一家的那个公爹天天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肯定是在那边又受了气呗!”
二姐听了半天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才说:“……他们才成亲多久啊!这就说红花不会生了?”这还不到一年呢!
米妹也是气呼呼的,翻了个白眼说:“谁知道呢!那一家的那个老头子,我看就是个爱找事的!!”
二姐让她出去了别乱说,院子里的人也不让乱说就让她去睡了。熄了灯躺下来,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的沉重。
女人……儿子……
她翻了个身,昏沉沉的睡着了。
段老爷趁着重阳节回了趟老宅,老太太已经越来越好了,如今也能让丫头婆子扶着到外面去走一走了,在院子里散两步了。见他来还很高兴,段老爷也放下了心中大石,过年那会儿他是真觉得老太太熬不过来了,他专心跟在老太太身旁侍候了几天,二太太天天过来看见他这话里就不阴不阳的,他也全当没听见。
老太太瞧着精神还是不怎么好,屋子里人最多的时候,多数是正中午头或者正是吃晚上饭的时候,她都是歪在炕上睡觉,等人家都歇了,她倒起来让丫头婆子侍候。
二太太熬得两眼赤红脸色发青,人看着都瘦了一圈,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这天二太太实在是熬不住,勉强侍候着老太太用完中午饭就回自己的院子去歇晌了。
段老爷看着老太太精神还算好,就提了想搬回来住的事。
段老爷说:“铺子什么的交给二哥,那边的房子我是想要么就卖了,要么就搁着留给方儿他们。”
老太太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段老爷等了会儿看老太太没吱声,以为她是没听见,就想先出去等下回再说。他这边刚站起来,老太太叫他了:“老三啊……”
“哎!”他赶紧答应着又坐回来。
老太太睁开混浊的老眼,拍着他的手慢慢笑着说:“老三啊,你去看看平儿,这孩子这些日子也不过来陪陪我这老东西,不知道在忙什么。”
段老爷听老太太提起段浩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来了几天都没见着人,魏玉贞倒是带着孩子过来侍候他,问起段浩平就说是住在妾的那个屋子里,问他最近做什么也是一问三不知,问魏玉贞最近做什么,她就说常带着孩子去看大老爷的儿媳妇董芳云。
董芳云的人品是没话说的,平常又不多爱话,人也温和。魏玉贞跟她亲近也好磨磨性子,段老爷觉得这也是件好事就没拦着。
他从老太太那边出来回了院子,现在正是秋老虎逞威的时候,大中午头太阳晒得地上起白烟,照得人连影子都没有。
回了院子见院里院外看不见一个人,段老爷想起魏玉贞之前说带着孩子过去找董芳云,好让两个孩子一块玩。可能是还没回来,段老爷就自己回了屋。可找不着一个丫头进来侍候,段老爷就想自己倒杯茶喝,一提壶,竟然是空的。
这越没水人越渴,段老爷提着空壶到外面看看,见不着一个丫头婆子,不知道这大热的天人都跑到哪里去躲清闲了。
段老爷就自己跑到灶下,他以前早年帮着店里干活,自己送货扛货什么活都干过,通个灶烧个水还不算难为他。于是这边添水那边添柴,正烧着水呢,从灶房旁边的小屋子里传出一两声那种男女胡闹时的调调。
段老爷一时没想起来这是段浩平和他的那个妾,以为不过是家仆的媳妇,回头再一想,这不对啊,这院子里倒是有几个婆子,可现在住那间屋的是段浩平和那个妾!
大白天的就这么没脸没皮的!段老爷的脸都气得紫胀!恨不能立刻就去跺开门把那个荒唐东西揪出来好好打一顿!
可段老爷这脚怎么都迈不出去,也只是想一想罢了。好歹还是自己的儿子,又那么大了,怎么着也要给他留些脸面。
段老爷就想着过会儿等魏玉贞回来,让她去敲打敲那个妾。自己儿子屋子里的事他也不好插手。
可又过了一会儿,段老爷听着这屋子里的声不对啊。
女人在说:“爷,那个汤不能常喝,喝多了坏身子的。”
段浩平沙哑的说:“求求你了,我的姑奶奶,我不喝它就没力气啊。”
段老爷的头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了!听着屋子里段浩平又求了那女人一会儿,那女人才说:“那行,我去给你做了,只是这会儿喝了,晚上可不能再喝了。”
段浩平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有了精神!哑着嗓子高声道:“那你快去!快去!我等着你!”
段老爷几步过去一脚踹开了那小屋的门!里面那个女人仅穿一件粉色小衣和裤子,捂着嘴尖叫起来!段浩平躺在床里,拥着一条粉绸夹被,敞着怀搭拉着眉眼一副没精神的样子,看他的模样只怕十几天都没起床好好收拾一下了,屋子里一股甜腻酸腐的恶心味,像是几百年没开过窗户通风似的。
那妾胡乱裹了衣裳还要叫骂,段老爷上去拧着她就甩出了屋,段浩平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盯着段老爷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他,指着他道:“哪里来的!还不给你家爷滚出去!”说着拿起旁边的一只竹枕软绵绵的掷过来。
虽说没打中段老爷,可居然敢对亲爹动手,段老爷仍是气白了脸!但他记着院子里的这个女人更要紧!要马上卖了她!
第 130 章
段老爷没管段浩平,自己先出来。那女人被他扔到院中,大白天的仅着小衣裤子让她大哭起来,缩成一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此时也终于认出了段老爷,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中午的老宅里静的很,这女人如此哭闹很快引来了人,段老爷背着手站在院中,见有丫头婆子跑过来了,就让她们立刻去叫魏玉贞回来。
丫头婆子看看站在那里的段老爷,再看看趴在地上仅穿小衣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