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彻夜无眠,搂着像个孩子的宇正,轻轻地一次又一次安抚着他僵硬的背脊。
还是他吗?
林家的别墅里,林达广含着雪茄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不时眼光还瞟向林妈妈,又打眼色叫自家老婆开口问。
林达广的老婆罗晓兰会意后,想了一会儿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说:“嫂子,馨懿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说的时候还不时看看林妈妈的表情。
林妈妈只是叹口气说:“JL那边的年会要开一个多星期,让她在那边多呆一下也好,毕竟能在JL站稳阵脚,回来后会更容易把握局面。”她是真的想自己的女儿可以拿回属于自己父亲的东西,那也是达平唯一留给她的纪念。
罗晓兰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可是林达广却还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她皱着眉头继续说:“可是我觉得馨懿还是要尽快回来的好,嫂子你想想,江林才是我们最应该注重的,毕竟我们林家和方家的人都在江林里面。再说,自从馨懿去美国开会后,江林里都没有自己人在了,达广他们的地位很尴尬呢……”她动情地自顾自说着,一大堆话都是冠冕堂皇得像是全是为了林家和方家一样。
林妈妈却只是看向自己丈夫的油画像而发呆,她也觉得累的,这样的纠缠,可是怎么能忘记自己丈夫的死呢?不是江宇正,达平就不会走得这样急,她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这,怎么只用一个恨字来形容?
纽约的雪还是下个不停,纷纷扬扬的飘在空中,不停地打转,窗外的白日总像天色将暗时的灰蒙,让人慵懒得想一整天只呆在家里。
天色虽然灰蒙蒙的,但长岛的别墅卧室里因为有一大片的弧形落地窗正对着海洋,所以并不显得阴沉。
馨懿捧着餐盘,小声地放在床头柜,看着宇正熟睡的样子,心疼地微微笑了笑。因为暖和,平时都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轻轻地用手拨了拨他额上凌乱的额发,坐在床边弯下腰在他耳边柔声说:“小懒猪,吃了晚饭再睡好不好?”中午用过餐后便睡到现在了,而且中午根本就没有吃什么,唯一的一碗粥还是她哄了好久才勉强喝下去的。
宇正微微睁开双眼,眨了两下,愣了好一会儿才对她笑笑,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幸福原来离自己是这么近的。
馨懿小心地扶起他靠在床背上,再拿过一只软枕放在他的腰后以减轻他腰部的压力。但他却揽过她的腰搂住她,把头贴在她胸前,“对不起。”
声音闷闷地传入她的心脏,她用她的心听见了,不是耳朵。什么恨啊,怨啊,在这句话中都溃不成军,她心中的防线一直都敌不过他的三个字。
今天和母亲说完电话后,其实她还是犹豫着,不知道要怎样告诉妈妈,怎么开口呢?又或者她原谅他是错的。可是,她不能再放手了,不能了。
她刻意放松着,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故意闷声说:“不要以为撒娇我就可以放过你,今晚必须要把饭吃下去。”
他只是在笑,搂着她笑得轻轻地颤抖着。
虽然她的话是这样讲,可是宇正依旧吃得很少,她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他,虽然吃得很慢,她却很耐心,就像是喂着婴儿一样。但最后,还是只吃了三分之一他就说不要了。
馨懿拿过餐巾仔细地替他抹着唇角,看到他放在被窝里的手按在胃上,眉头微皱着,让她的心沉沉地跳着。
她坐在他身边,揽着他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上,手放在他的胃部轻柔地按摩着,一圈又一圈。
宇正闻着只属于林馨懿的香味,头不自觉地在她颈窝处轻轻地摩擦,最后竟掰过她的头,深情地吻着她,情不自禁地吻着。
馨懿在他胃部按摩的手慢慢地缓下来,热烈地回应着他,他的口中有淡淡的鸡汤的味道,有她渴望的所有东西。
当他越吻越难以自持时,手慢慢地在脱她的衣服,馨懿心里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那个,但又没有办法推开他,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法控制自己的心。
这时,电话却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房里异常的令人反感,馨懿像找到了救星一般,轻轻地推开他,说:“先听电话。”声音有点颤抖。
而宇正却还是缠着她,口中喃喃说:“不要理它了……”手中的动作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
但馨懿还是推开了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喂……”因为刚才激烈纠缠的吻,她还微微喘着气。
那边的李梓言还是愣着,接宇正床头专属座机的竟然是林馨懿,这两个人和好了吗?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宇正在吗?”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说声抱歉,然后放下电话才是,可是今天连脑袋也不太好使了,林馨懿竟然就这样被宇正收服了?
她把电话递给宇正,而宇正却低低叹了口气,努力地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冷淡地开口道:“有什么事?”
李梓言在那边听到了他的语气,心知不妙,坏了人家的好事了。可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收线了,支支唔唔地说:“明天的JL大股东会议你会出席吧?”
宇正只是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中躁动的情绪,平静地回答他说:“你是今天第一天当JL的CEO吗?惯例也需要问我?把早上的会议都改到下午。”然后便收了线。
李梓言听着电话收线后的声音,大大呼了一口气,这会儿真当炮灰了。本来想着他这样的天气肯定很难受,打算打个电话慰藉一下他,可是人家美人在抱呢!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林馨懿最终还是回到他身边了,他受的苦实在也太多了。
宇正丢开电话,继续纠缠着馨懿,但她却轻轻推开他,冷声问:“你明天要出去?”他的身体在这种天气本来就不好受,昨晚摔了一跤,膝盖肿得既不能曲也不能直,今天整整一天都下不了床,明天还打算出去开会?
宇正胡乱地“嗯”了一声,不打算放过纠缠她的机会,继续吻着她的脸。
她却冷了下来,闷声说:“不许出去。”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
宇正无奈地用手搂着她的腰,语气深长地对她说:“我说了,不要把我当成病人。”
虽然他的语气不重,但还是重重地刻在她心上,她总是想要好好照顾他,可是他那样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忍受别人处处因为他的不便而照顾他呢?
她立刻反应就说出了,“出去也行,除非带我一起。”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说完后她又想打自己一巴掌,他开股东大会关她什么事?她这不是非要令他觉得自己有什么目的吗?
但宇正却立刻答应了她,“好。”然后一脸微笑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杂念,她甚至完全没在他眼里找到怀疑的目光。
她却有点后悔了,支支唔唔地说:“还是算了吧……”
他一把把她搂入怀里,耍赖似的说:“不管,是你答应的。”
她看他像个小孩一样耍赖,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她想起在外人面前他的模样,那副永远冷淡如水的样子,让她心疼。
宇正搂着她,脸贴在她的头发上,闻着她发丝中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味,良久才说:“过了圣诞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她的心一颤,眼泪在眼中打滚着,他们明明就是相爱的,为什么此刻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时间一样,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却像再美丽的雪花,一到春天便要融化。
他们一回去就没得选择,注定要站在对立面。她多想什么都抛开,什么都不要了,可是她不只是江宇正的太太,她还是林家的女儿啊。她知道他要在自己在纽约多呆些日子,是因为不想她回去后两边为难。难道他们就能一辈子当缩头乌龟吗?
冬日里,大道两旁的树木树叶落尽,只有星星点点的雪堆积在单薄的树枝上,异常的脆弱。
稳稳行驶在去JL总部的路上的车里,宇正双手紧紧地撑着椅子,不让身体往下坠,可是左手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有异常清晰,看来那天摔的还不是一般的重。
他闭着眼睛,却忽然感觉有人触碰他的肩膀,睁开眼睛,馨懿特意坐近了一些,紧紧靠着他,手把他的头按到她的肩膀上靠着,然后搂着他的腰,柔柔地按摩着。
他微笑着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整个人都觉得舒适柔和,安逸得没有任何烦恼似的。
而她只是低头看着他□的鼻梁,看到他的俊眉舒展,脸贴着他的头发,虽然不是特别柔软的发质,却让她觉得很舒服。
JL总部顶楼李梓言的办公室里,馨懿一进门就立刻帮助宇正坐到沙发上来,根本就没有心思看看这全球最有势力的CEO的办公室到底是什么样子,她的心里现在只有他,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察觉他的不对劲了,不料刚才乘那部专属电梯上来时,他的腿抖动得厉害,让她心惊。
宇正闭着眼睛,他没服抗痉挛的药,是因为那药会让人困倦乏力,JL的大股东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开会。可是没想到,这不争气的身体还是状况百出。
馨懿让他在沙发上坐好后,便让他的腿舒展开来,拿捏着小腿大腿的肌肉,轻轻地揉着他的肿得老高的膝盖,然后托起他还在颤动的脚,正要帮他脱鞋,却被他阻止了,“不用了,待会儿就开会了。”他轻声地说,其实是不想自己在她眼里如此的没用,连出个门都这样。
她没理他,继续脱着他的鞋,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说:“叫他们延迟开会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老板。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喜欢她为了自己而变得野蛮,她在外人面前总是理性得近乎冷酷,却惟独在他面前才会这样地表露自己的真性情。
李梓言本来在市场部开着例会的,听kelvin说老板已经到了,立刻就往自己的办公室里赶,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时,还特意大声地向里面喊:“小李子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了。”他这样讲的原因是因为上次打电话给宇正破坏了人家的好事,今天实在不想当炮灰了。
可是当他走到沙发前看到宇正靠在椅背,闭着眼,眉头紧紧地皱起来,而林馨懿又把他的鞋给脱掉在按摩时,心也一沉,忙问:“痉挛发作了吗?”
馨懿还是认真地为他按摩,看着他平时都蜷缩着的脚趾此刻绷直着,还不停地颤抖,感觉到有一种凌厉的痛,划遍全身。“把会议都取消了。”她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李梓言知道她是对自己讲的,但宇正这个时侯却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出声。这种眼神,太具威胁力了,但当作没听到林馨懿的话却又是不可能的。
他定定地站在旁边,不敢动,他的命运怎么就这么悲惨呢?这不是两头不是人吗?
“我说取消会议。”BOSS下达命令。
“去叫所有人在会议室等着。”终极大BOSS驳回。
李梓言看看他,又看看她,郁闷着自己堂堂JLCEO竟然被他们俩耍的团团转。
最后赢得肯定是宇正,谁叫人家是终极大BOSS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江宇正比谁都有主见,他认定是自己应该做的事,似乎从来没有人可以说服他。
看着李梓言推着他走进会议室,她叹了一口气,反正在这里也是瞎担心,不如下去30楼的国际会议室听JL年会的研讨会。
可她走出电梯,正要走去国际会议室时,却不期然地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转头,“予真?”
予真看着已经好几天没见的馨懿,再看看她刚才走出的地方,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像是x光一样要把她透视一遍。那电梯的按纽是指模辨认的,她怎么可能会从那里出来。
馨懿被他探究的眼神弄得有点不自在,拧过头来看看电梯,忽然像是醒悟了一样。难道她以为她的新欢是,李梓言。
她愣了一会儿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就这样简单的话,不是解释,她只当他是个好朋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予真笑了笑,没有深究,充其量,他也只是朋友,朋友。开口说:“怎么来了纽约这么久都没见过江总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起他,是想证实一下他们是没有和好的,给自己留一个幻想的空间吗?
“他很好,有其它的事要忙,所以没能来JL的年会。”
听着她的回答,像是客套,实质又像是非常了解他的状况,让予真猜她不透,不过也正是因为让人猜不透的林馨懿,才让人有难以抑制的心动。
馨懿径自走向国际会议室,予真跟上她,轻松地开口道:“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吧,我都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呢。”
她看了看他认真的脸,想起那次他在小吃店里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而肠胃炎,一脸好笑地说:“我还不想像你上次那样呢。”
他却立刻澄清说:“不要这样嘛,这次真的让我带你去一间餐厅,食物和情调都是顶级的。”
馨懿根本就不在乎食物,情调,重要的是与她共同进餐的人,她婉约地说:“不好意思,这几天我真的有事要忙,以后有机会我再……”
予真打断她的话,倔强地问:“是因为江宇正吗?”他就这样不顾一切去问了,因为没有办法在忍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猜测,猜测一个无论结果如何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谜。
她的脸听到这句话后抹去刚才的笑意,平淡地说:“我想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予真已然知道答案了,可是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还是他?”是她在澳洲时亲口说恨他恨得想他立刻去死的,怎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不明白,不明白江宇正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让她哭让她笑,让她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馨懿没有看他,眼神模糊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东西,不是想忘就忘得了;有些人,也不是想恨就恨得起来的。”
“你只是同情他,他用尽各种方法来博得你同情,你只是同情他是个残废的,同情他瘫痪,所以才……”他开始有点语无伦次,只是因为他的心痛得让他口不择言了。
馨懿狠狠地瞪着他,咬着牙说:“不要让我再听到那个词。我和你说明是因为我视你为朋友,愿意和你分享,不要让我从心底讨厌你。”她曾经用这样的一个词,伤他很深,很深,至今她依然无法忘记她那天转身前看到他眼中的那抹深痛,让她神魂具颤。
她不再理他,继续走向会议室,而予真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你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林家的人,他这样做也是想牵制着你罢了……”他知道林家的人在江林里还是想着有翻身的一天,而以江宇正的手段,怎么可能会让人轻易击倒呢?
她的心颤了一下,却没有停止脚步,意志坚定地向着自己想要的未来走去,她只是要他。
“你直接到JL大门等吧,宇正他说不用你跑上来一趟了。”李梓言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蓝牙耳机中传来。
馨懿本想还是上去一趟吧,或者直接在停车场等他,可她知道他的倔强,他不要她看到他被人抱进车里的难堪,特别是在外人面前。所以只好简单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李梓言只是愣了一下,林馨懿难得会这样顺从啊。再看看宇正一脸疲倦地靠着沙发假寐,叹了口气。
JL的大门外,刚从停车场出来的予真看到站在门口等的馨懿,便把车驶近她,摇下车窗说:“现在上下班高峰期很难找到车的,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