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先劝着:“才两天功夫,还得不出科学结论呀。大概光靠科学搜查研究所忙不过来,还要委托什么大学协助调查吧。光决定委托哪所学校就得花差不多两天呢。”
“这些破事我也知道。就是知道才说他们没用的嘛,这我不说难道你就不明白吗?“
“对不起。”
我都没想,为什么又是我要道歉。现在最重要的是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一连串的事件,今天和明天说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平均下来也就是半天左右发生就会一起,光是今天到正午前都有可能飞来什么凶报。这可不行,要是这样凉子就更高兴了……
这一串的事件是各个独立的,并且是各个的犯人分别犯下的——这种可能性完全被凉子一笑置之。其实我也这么想。不说这种连续发生的偶然性概率太小,又不是灾害也不是事故,而且事件背后包含着某个人的某种意图,这点不容置疑。
女王陛下踏着高跟鞋的脆响地走近办公室——像熊一样雄赳赳气昂昂,不过用熊比喻太不足形容她的艳光四射了。
“我很想找个负责人来暴骂一通,不过嘛,骂谁比较好呢……”
“不说这个,眼下光协调管辖权就很够忙活了吧。新宿御苑的事是公安部直接接手,玉泉园的食人萤火虫事件由池袋南署负责,都知事公馆的老鼠事件有富谷署,防卫厅长被绑架的事是……”
“当然是公安部了吧。”
这番对话的意思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我和凉子能理解。
九点三十分的时候传出了防卫厅长的消息。
政府公开发表,防卫厅长患胆结石住院治疗了。电视新闻的画面上,内阁官员低垂着视线含含糊糊地发布这个消息。这位中年男性官员给人的印象好像是破产前夕的小银行分行的代理行长。关于防卫厅长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了解了事实还能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撒谎呢,还是一样也蒙在鼓里单纯地宣布消息而已。
“总之打算先拖延时间吧。”
“拖延时间也最多只能一周吧。要是过了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发布厅长失踪的消息呢,还是瞎编一个理由说他辞任呢。”
“不管怎么说,厅长大人的政治生涯都跟车前子一样风雨飘摇了啊。”
凉子说得兴致勃勃,关于这点我其实无可指摘。
“好像防卫厅的记者发布会现在也摸不着头脑呢。”
“当然了吧。什么记者发布会,还不是只有照抄官方公开的发表消息。使用自己的头脑和手脚探求事实真相的记者,只存在于很久以前的电视剧里啦。”
捡到当权者恩赐的消息,自己当传声筒发布出去,会产生自己也是当权者的错觉呢——这话虽然刻薄,不过大报纸的政治部记者或者评论家什么的,大半正是这种类型。
“不管政府怎么遮掩,等第一大屁那边发出厅长被绑架的宣言文书之后,也要到此为止喽。”
凉子阴险地笑着,这次我有话要说:
“他可能的确到头了,不过要是这样,您不也没有抓着公安部长的弱点暗地活动的余地了吗?”
“是吗。”
嘴里肯定着,凉子瞪着我说:“什么叫‘暗地活动’,那叫大显身手!”
“我失礼了,请您原谅。”
“不可饶恕,回头再收拾你。不过,国家公安委员长说什么了没有?”
“好像还没说什么意见。”
现在的国家公安委员长是位女性,年轻的时候曾是非常知名的美貌电影演员。按跟她同年代的丸冈警部评论:
“俨然一副高雅优美的年轻太太的样子啊。跟那时候比起来,嗯,体重增加了得有五成吧……”
她是在前任国家公安委员长突然失踪的情况下出乎意料地继任的。虽然算不上恶人,可也没有什么身负监督警察机构的重任的自觉。又有种种怀疑,指责她接受右翼团体的政治献金、参加暴力团相关人士的婚礼、让自家的家政保姆当公职秘书等等,怎么说也是问题不断。
最开始警方上层因为这个“好糊弄的大臣”的出现相当庆幸,现在也厌烦了她头脑简单,根本不拿她当正经对手,最多只期望她在向国会提交答辩书的时候能够一字一句照本宣科,汉字上还清清楚楚地标明平假名呢!
“管她呢,反正警察干了什么她也没话说,无所谓啦。说起来那位重妆老太婆本来对警察什么的就不关心嘛。”
这是凉子的评语。
不管国家公安委员长怎么样,警察厅长和警视总监无论如何也得醒目点吧。警察厅长方面,以视察反恐怖行为工作为名,不明所以地到拉斯维加斯出差去了;警视总监并不是无能、没责任感,可不知道为什么脑袋总有点脱线。今天他号称到厅里各部室巡回探望工作在第一线上的部下们,十点的时候出现在刑事部门口,张口第一句却是自己作的俳句:
“匪夷所思,即非冬日,何来落叶?”
全场立刻静得像坟场一样,谁都明白他是在吟咏新宿御苑那件事,可实在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总监很不满意地说:
“我好歹也被称为‘文人总监’哪,怎么也该有点表示吧。”
才没人这么称呼,只是他自称而已。不过他老人家比只对高尔夫球和麻将牌有兴趣的关东管区警察局长大人还好点罢了。
总监接着发表第二句:
“紫阳花开近黄昏,雨音潇潇”
比刚才那句好,不过不懂部下的心理这点,完全没有长进。
目光在部下们脸上扫了一圈,总监的心灵明显受到了伤害,大概在想“一个一个的,全都不懂文学”。从古以来,诗人和哲学家都是孤独的啊!
“好吧,总之各位,为了不辜负一千两百万市民的信赖,好好努力吧!”
警总留下一本正经的训辞正要离去,却在门口看见了架着手的凉子。
“啊,药师寺君,十一点的时候到我房间来一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可一定要来哦。”
总监跟其他各位大人物不一样,好像并不是很敌视凉子,大概他没有可供凉子胁迫的把柄。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成为被人称道的英明总监的呢。
走出刑事部的大房间,一边往参事官室走,凉子一边跟我聊天,并不是关于总监大作的文学评论。
“如果恐怖分子在东京地下安装了爆炸物,一起引爆怎么办?”
“这种无聊案件交给由纪去办呗。”
“您是说室町警视吗?”
“是警备部负责吧,爆炸恐怖分子?”
“这倒没错……”
“由纪不是挺适合吗。女搜查官勇斗以一千两百万市民为人质企图火烧首都的穷凶极恶的暴徒。典型的低成本警察电视剧女主角形象,正合适那家伙。应该把这题材告诉电视台呀!”
“那你就不干警察去当电视剧制作人吗?凉子。”
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由于出乎意料,凉子的身体震了一下。说她是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可有三十度左右的怒气摆在脸上,一百五十度左右拉开开战的架势,完全是暴走的姿态。
“真差劲呀,立在背后偷听别人谈话。”
她在和室町由纪子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射出这句话,由纪子的柳眉立刻无声地皱成弧形:
“我才没有立着偷听!你的声音太大了,再说这里是走廊!”
“你又没坐下来,站着听见的就是立着偷听呗。不然还能怎么说?”
截住本来想说话的由纪子,凉子追加上过剩的反击:
“我说你没事闲的跑到刑事部这层来干什么?当间谍吗?”
明明说了也没用,可个性认真的由纪子还是有点气恼地解释了。有联络消息说要面见她的人到玄关大厅了,电梯满员她才打算走楼梯下去的。说起来,楼梯就在我们旁边。
II
“内勤官小姐。”
前来会见由纪子的人第一句这样称呼她。她穿着朴素的运动装制服,还是一副女子高中生的模样。算不上美少女,但是那健康的红扑扑的双颊,在时下也是少见的珍贵了。
因为她称呼由纪子为“内勤官小姐”,就不难判别她是从哪来的了。今天不是周末,不过据说她所在学校的创立纪念日,全体休课了。
“咦,是这孩子要见由纪啊。”
凉子好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很不礼貌地盯着人家打量。之前她说“想见由纪的,什么人这么博爱?”,一直跟着来到玄关,还命令我也同行。
“那你是从偏远的地方专程跑来的?也不知道你到东京要几天,真辛苦你了。”
“我家也在首都圈哟。”
“啊,是吗?我只听说那地方产日本狼和槌子(译者注:某种传说中的动物,据说是白白胖胖的蛇一样的东西……),没想到还出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呀!”
少女的眼睛一如字面上说的,睁得滚圆。也不知道是被凉子的美貌镇住了呢,还是被她毫无常识性的言行迷惑了呢,还是因为被称赞可爱而高兴——大概她本人也不明白吧。
由纪子温柔地笑笑,带着少女到走廊的沙发上坐下。
“多亏你来了呢,ATO小姐。以前没能好好聊聊,真可惜。”
看来少女名叫ATO。不引到办公室,而是走廊的沙发,果然是由纪子风格的行动。比自己年少的女孩子也称呼“小姐”,也是由纪子的风格。不知道“ATO”的汉字怎么写呢?我跟着她们,守在坐沙发的两人旁边。
“金森先生——你祖父还好吗?他告诉我很多镇子的历史和传说呢。”
“我爷爷上个月去世了。”
由纪子雪白的手捂住嘴,惊讶道:
“啊,这样吗?哎呀,我都不知道,真对不起。能不能问问,他为什么去世了?”
“被杀了。”
这是在电视剧里就会大加效果音的关键时刻。由纪子轻轻敛住气。跟我站在一起的凉子,眼中开始闪闪发光。
“我想是因为山枯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凉子可不像我,毫无顾虑地走上前去。阿登打开手里的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封很厚的密封的信,递给由纪子。
“我在爷爷时候找到了这个,在上锁的抽屉里。台头是写给内勤官小姐你的,所以我就拿来了。”
由纪子道了谢,对少女的祖父很在心的样子。我也一样——被杀可不同一般。
凉子还是架着胳膊,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的视线平均地分别落在阿登这位少女,和由纪子手中厚厚的书信上。这位真诚朴素的少女,由于跟环境格格不入,有种奇妙的感觉。凉子再怎么横刀立马,也不能从由纪子手里把信生抢过来吧。
由纪子转移视线看到我和凉子,我赶紧目光致意。由纪子有点迷惑,不过并没想把我们赶出去。她左手还拿着信,有点心疼似的右手轻轻握住少女的指尖。
“那,当地的警察说什么?”
“爷爷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呢,突然倒在院子里,身体上到处都有被虫子刺了的痕迹。警察非说是事故……什么被马蜂蛰了之类的……我根本不信。”
“这样啊……”
“他表情很可怕,翻来覆去地说,‘别太过分了,不然你会被抓啊’什么的……”
唉,我叹息一声。
“现时的警察,要么是制造不存在的犯罪,要么是否认分明存在的犯罪,如此而已。”——我读过这样一则达者的批评。就算这是过分的诽谤,可一般市民也能感觉到存在着这样的实例,真是太遗憾了。
凉子突然插话:
“这里不合适长谈,到我房间去吧?”
“为什么要去你的房间?”
“这是私事,不能占用办公室——你就喜欢较这种死理是不是?我可不管你怎么公私分明,只是想请这位小妹妹一起喝杯茶而已。”
凉子看着少女:“来吧,小妹妹。”
“好,好吧。”
好像听到女王陛下的命令追赶出去的侍女一样,少女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磕绊地跟着昂首阔步的凉子往外走。
“趁她还没改主意,走吧。”
我在耳边轻轻一说,由纪子也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轻轻把手搭上少女的肩。
“这里确实没法慢慢说话。走吧,ATO小姐,不用怕。”
不管凉子本意如何,现在的确需要能够听这位少女详详细细的说话的时间和空间。不过,凉子洛可可风格的办公室,是不是可以安抚少女的情绪的地方,这还有待疑问。
贝塚聪美好奇心满满的样子,端了四人分的茶来。在催促下少女讲起,她爷爷死前曾经接到过好几次奇怪的电话,爷爷总是对着话筒怒吼,又好像很恐惧的样子。
止住由纪子的话头,凉子又问道:
“小妹妹,你知道打电话的对方是谁吗?”
“好像是黑、黑林。爷爷是这么说的。”
“黑林?难道……他有没有说起过黑林道义?”
“我不知道名字,不过‘黑林’这个姓没错。因为是很少见的姓氏,我就记住了。”
“安打!”凉子的轻语中包含着很多种意味。听到“黑林”这个姓,我也按捺不住了。
“怎么回事,凉子?”
“怎么回事,警视?”
由纪子和我异口同声。少女ATO有点狼狈地看着大人们。
“难道黑林道义是……”
“对,黑林道忠的孙子。”
“要是这样的话,我爷爷知道他设计的建筑物的构造呢。说不定,连设计图都有……”
“……”
“怪人第一大屁的真实身份,就是这个黑林道义吗?”
对我有点性急的追问,凉子没有马上回答。她投向ATO的视线意外地冷静。
“先不说这个,还是听听小妹妹说的吧。你没意见吧,由纪?”
III
少女重新自我介绍了一下,她名叫金森吾友(ATO)(译者说:ATO这个发音太少见了,吾友这个名字在女孩子也太少见了,吾友两个字发成ATO就更少见了……这人名不注汉字就是害死人),她去世的爷爷好像叫延孝。
少女好像要靠到由纪子身上一样,同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面对着凉子。我则站在凉子身后。
“跟你这样面对面的,小妹妹会觉得有压迫感吧。你坐到我旁边来。”
我遵照凉子的指示坐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或者动作很奇怪,少女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了一下。
在少女开始话头之前的仅仅十秒的时间里,我默默地整理了一下思绪——不加以美化地老实说,就是拼命调动我根本不存在的那点可怜的智慧。眼下当然要听少女的谈话,但我总觉得这么做有点别扭——不说是太悠闲了吧,至少在都内连续发生奇怪的案件、防卫厅长被绑架的情况下,这样不太合适。
但是我立刻反省:轻视眼前的案件,不听民众切实的呼声,这无疑会招来对警察的不信任。一定要以面见警视总监时的心情,仔仔细细地聆听眼前沙发上少女的谈话。
由纪子温柔地问她:“你爷爷到去世前情况好吗?”
“爷爷非常不高兴。”
“为什么?”
“因为要村镇合并,成立新的市,我们的镇子就要失去了。”
“啊,是这样。别说金森先生,我也觉得非常遗憾。”
“不止这样,新成立的市名还非常差劲……”
“什么名字?”凉子插口问道,双眼闪烁着期待出现问题的光芒。这女人真麻烦。
“叫‘关东中央市’“(译者注:原文这里“关东中央”是平假名かんとうちゅうおう)
三个大人马上反应为把发音转换为汉字,而少女说:“不是汉字,就是平假名。因为这个市差不多位于关东地区的中央,就叫关东中央市。结果平假名的倒流行起来了……”
“哈!”凉子笑出声来,当然不是笑这位少女。连由纪子也没能把无奈的表情藏住。
“这个名字是居民投票决定的?”
“才不是呢。也不知道是谁选出来的人,反正有一群审议会什么的人,他们决定的。我爷爷非常生气,说他们是日语的公敌,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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