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夫人高义,在下就句撂实底的话。”那师爷收了一封大红包,也算有职业道德,真心地给也起主意来,“戚家也是官宦之家,我们老爷原是不想得罪的。但杨家势大,刚才江家也派人递过话来,要严办戚二公子。我们老爷两边都吃罪不起,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件官司……毕竟是戚二公子打人至重任,而那被救女子怕事,跑了个无影无踪,所以于情于理,于事于法,只怕对戚二公子不利。”
他令堂的,古今一理,明明是见义勇为,可被救者却不肯帮助救人英雄,到哪儿去找天理呀!
“那师爷有什么好办法教教我呢?”她见师爷一脸高深莫测,连忙问道。
“不敢当,不敢当!”那师爷道,“戚家世代清廉,从戚老先生到戚大人,说实在的,在下心中是佩服的,这才斗胆进言。要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的定夺不在我们老爷,而在杨家。如果少夫人能说动杨家,这案子也不过是小小纠纷,年前就能解决了。”
哦,原来!如初明白了。
她早知道县太爷不是真想办戚家,而是被杨家压得抬不起头。现在这师爷说的话又这么明确,那她就硬着头皮找找江家,倒要看看他们是何等货色,这样横行乡里,连官眷也可随意处置。
第四回 求见
第二天一早,如初和戚夫人配合默契,随便编了个借口骗过了老太太,动身前往杨江镇。之前,八重已经按如初的吩咐,悄悄备下了重礼。到杨家这样的人家去,自然不能寒酸,又不能太张扬,所以从礼物到自身的打扮,如初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讲究的是奢侈隐含在朴素之下,但在华丽上稍逊那么一点。
而到此时,戚夫人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如初肯定私下破费不少,但一来为了儿子不得不放弃某些“原则”,二来因为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接受如初,所以感觉不那么别扭了。
她们出发很早,杨江镇也不算远,所以在辰时末(早上快九点)就到了。人家似乎知道她们必来拜访求情,所以拜贴递上来后,那门子都跩得二五八万似的,磨蹭了很久才进去通报,又过好半天才转回来,说夫人有请。
要依着如初以前的脾气,非得先胖揍这门子一顿不可,但此时也只有忍耐了。因为她和戚夫人全是女眷,所以求见的是杨之田的母亲,也是江家的姑奶奶,江氏。
好不容易进了府,她们又被晾在了偏厅里,只有一个丫鬟奉了一盏茶上来,素着脸说夫人头疼的旧疾犯,正在施针,要客人稍等片刻。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江氏众星捧月一样出现,已经是巳时末(上午十一点),快午饭的时间了。
古代人早睡早起,平时这个时辰戚家已经吃午饭了,可现在却只是喝了些冷茶,如初倒还好,毕竟年轻,戚夫人的精力却有些不振了。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只是正好赶上我有点事,倒怠慢了。”江氏说,神色间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无理之中带着浓浓的恨意。如初猜,江氏是为了维持自己的身份才客气着,若是普通农家妇,只怕早就扑过来打了吧。
戚夫人连忙跟江氏寒暄了几句。
如初见江氏不断的东拉西扯,甚至问起鲁桥镇过年与杨江镇的风俗有什么不同来,摆明拖延时间,待会儿摆饭送客,表面上既不太失礼,实际上又羞辱折腾了人。而且,江氏一点儿也不谈及两家儿子发生争执的事,完全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和打算,连忙逮个机会插嘴,让她的奸计不能得逞。
“鲁桥镇和杨江镇离得那么近,风俗上怎么会有不同?夫人真是说笑了。”
有事说事,何必摆这迷魂阵呢。看样子杨家不肯善罢甘休,那她何不单刀直入,硬要跟他们挑明了说事情,找出和解的办法?就算不成,也给她时间想别的办法,胜于这样拖者。
“这位是……”江氏的话被打断,脸色一沉,明知道如初是谁,却故意问道。
“犬子元敬新娶的媳妇。”戚夫人强打着精神道。
“哦,倒是有风闻。”江氏傲慢地瞄了如初一眼,“听说年纪大了,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想贵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的四品大员,就是这婚姻事上,还要看天意呀。”
江氏不怪自己纵子行凶,倒怪继美见义勇为,可她心里虽恨,却强忍着没和戚夫人翻脸,只借机打击起如初来。
他令堂的,老子保养得好,面相年轻,比许多年方二八的女人半点不差,要你个老妖婆来提醒我和我家亲爱的小光是姐弟恋吗?
如初暗骂,脸上却微笑道,“夫人说得是。正因为年纪大些,所以想帮助婆母好好料理家事,不然传出我不懂事的闲言闲语,我可没脸了。我们老太太常说,这人的岁数不能活到狗身上不是?一年一年的要知书达量才对,哪能在外混来?”
江氏面色一变,知道如初是说她的儿子在外调戏民女,行事不端。
她哼了一声道,“好没规矩,我和戚夫人说话,哪轮到你小辈开口。戚夫人,听说你来办了女学,但说句不中听的,你连自己的孩子也管不好,让他们到处惹事生非,得罪了人事小,万一犯了王法,那可是谁也救不得的!”
如初假装鲁莽,实际上就是为了把话题扯到继美的事情上业。因此江氏一说这话,立即给戚夫人使了个眼色。戚夫人会意,忙道,“夫人言之有理。唉,老身教子无方,实在是愧对戚家列祖列宗。可是子女也了问题, 做了错事,我这当娘的也不能不管,这不就登门谢罪来了吗?”说着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子不教,父之过,我家老爷去得早,我本严加管教孩子们,可犬子却得罪冒犯了贵府的公子,老身这里先替他陪个罪。”
戚夫人的姿态放得很低,为了儿子,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对人行礼陪罪。如初看到这儿,不禁有点心酸。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子女的,什么时候才能理解呢?
可江氏却一点恻隐之心也没有,甚至没让仆人们上前扶起戚夫人,只冷哼一声道,“戚夫人,我敬你远来是客,年纪又长了我这么老些,这才不撕破脸,大家好好生生揭过这篇多好。可你非得提起你家老二横行不法这事,敢情是让我这口气堵着上不来吗?”
“正因如此,老身才特来拜访陪礼,望夫人大人大量,饶过小儿这一回。”戚夫人双手扶上礼单。
江氏翻开丫鬟递上的礼单看了看,发现礼物之重倒是超乎了她的预料,令她心里舒服了些。戚家一向家贫,看来这回是下了血本了。不过多少宝贝也抵不上自己的爱子,现在儿子正躺在床上,忍受着因外伤而来的高烧,这年都没法儿过了,怎么能轻易放过戚家,必要想办法弄死戚继美给儿子出气不可。
调戏民女又怎么了?杨家和她娘家都有钱,看中谁就放在房里,不过拿银子砸给女方家里罢了。用得着戚家的小崽子多事吗?她儿子如此金贵,她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一指头,怎么能让别人白打!
“这事已经见了官,就依王法处置吧。”她站起身,端茶送客“我虽同情戚夫人,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纵容恶徒生事。我看戚夫人还是请回吧,你求我也是没用,再怎么着,我儿子的断臂也不可能不疼。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戚家世袭开爵,这点道理想必是懂的。”
第五回 撒破脸
江氏那么不讲理,半点情面不留,令如初心头火起。这老妖婆还真能颠倒是非黑白呀,到底谁是恶徒?谁犯了国法家规?她这样理直气壮,凭借的不过是钱势二字而已。
钱,她也有,而且只比杨江两家多,绝不会比他们少。所差,也不过权字而已。但不管如何,她绝不会让继美因为这个权字而蒙冤枉,她一定能想到办法。
看着戚夫人放下一切身份和自尊苦苦哀求,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可江氏依然故我,连一丝心思松动也没有,如初就知道,讲人情道理是没有用的。
于是她扶住戚夫人,不卑不亢地道,“杨夫人,杨家和戚家虽然不住在一个镇上,但往大是里讲,也算是比邻而居的同乡,总有些情谊。而且,两家全是官眷,日后我相公和贵府的大人们说不定在官场上还要合作,共同为咱大明朝出力,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用闹得这么僵吧?这次的事虽说我们继美 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他还年幼不懂事,夫人可否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次?贵公子吉人天相,身子伤势必定是没大碍的,他所受的伤痛,戚家必有所补偿。我看夫人行事大方,自然也是女中豪杰,那咱们不如爽爽快快的直说……夫人要怎样才能出了这口恶气,怎样才能饶了我们家继美这一遭呢?任何条件,您只要说出口,我们戚家肝脑涂地,必会做到的。”
她这话说得很明确,让杨夫人划出道来,只要能让继美平安的回家过年,她一定想办法做到。
江氏被这番话震住了,愣了几秒,之后冷笑道,“哼,我们杨家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别人肝脑涂地地进献吗?我儿子的断臂破额也不是用什么条件能交换的。今天话既然说到这儿,我也不妨念在同乡之谊上干脆点……这么着吧,你们戚家全体,包括你那位正四品的相公和你们戚家那位就要百岁的老人瑞在内,要自认低贱,敲锣打鼓的不游街,向我儿陪礼。还有,我儿伤到何处,戚继美必须双倍奉还。也就是说,我儿断一臂,戚继美必须被我儿亲自打断双臂,这事才算完!否则,戚继美这场官非是吃定了,别说他将来还要图个一官半职,就算是命,也未必保得住呢。”
欺人太甚!
如初一听江氏的条件,恨不得冲过去抽这死女人。怎么着?她培养出抢男霸女的恶徒还有理了?这摆明是绝不和解,谈条件也不过是羞辱人罢了。而这老妖婆也太撒泼了,连四品官员也敢编排在内,还敢明面上说断送继美 的前途和生命的事,也怕被人逮到了口实。她凭的是什么,就是权势可以保护她吗?就是因为戚家目前的男主人官低位微,无力反抗吗?大胆愚蠢到如此程序,也太不拿人当人了!
好,那她就想办法给这个窝在乡下当太上皇太后的死女人一点颜色瞧瞧,让她不要坐井观天,以为除了皇上,天下就他们杨家和江家天下独大!
“杨夫人,有事好商量,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死呢?”戚夫人还想请求,其实她平时是个骄傲的人,但此时为了儿子,什么老脸也顾不得了。
如初抓住戚夫人的手臂,傲然道,“母亲,不必求了。您看不出来吗?杨夫人心意已决,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咱们不做。还是先告辞吧,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地儿说理去了?横行乡里的流氓混混成了受害者,路见不平的英雄少年倒是做错了?跟我走,母亲,难道您就不相信我大明的王法吗?手再大也捂不过天去,何况还不是什么大手呢!”
“是不是大手,你很快就会知道。”江氏是一个很没有风度的老妇女,此时气得只是扔狠话。
如初冷笑,“杨夫人,祸从口出。您刚才 那番话要是传杨出动,就算是杨老爷只怕也得治个藐视老朝廷法度的重罪。我劝您三思而后行,免得大家撒破脸,闹个鱼死网破。!”说完,拉着戚夫人就走,当然也没忘上前一步,把礼单从江氏的手中压了过来。
礼物还在杨家门外放着,因为她和戚夫人没有雇脚夫,只雇了一辆骡车,东西放上车时,是由力气大的她自己动手的。本打算杨家的态度稍微松动些,再请杨家的家丁抬进来的,现在话说得那么僵,也不必再送礼了,还不如扔出动喂狗。
“如初,你太不冷静了,现在得罪了她,继美可怎么办呢?”一出门,戚夫人就责怪如初,眼泪都急得要掉下来了。
“母亲,您还看不出来吗?江氏是发了狠要置继美于死地的。”如初理智地道,“她就是那种别人伤她一根头发,她就要把人家的头给切下来的恶毒之人。求她,只能被她折辱,绝对对救出继美没有帮助。难道你真要奶奶这么一把年纪对人叩头认错?难道您真的要元敬带咱们一家去游街,真的要那恶徒亲手打折继美的两条手臂吗?那样,就算江氏肯放过继美,咱们戚家儿郎的尊严何在?如果没了尊严,将来他们怎么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次,继美吃点苦头没关系,重要的是他能成长。而我,母亲,请您相信我,我一定能把继美完完整整地还给您。”
戚夫人一时心乱只是因为担心小儿子,如今听如初一说,也觉得如实说得对,只但愿幼子能够接受磨练,今后懂事稳重些。
“就听你的吧。”她长汉一声,“可是你现在要怎么办呢?”
如初心里其实也很愁,但她强自镇定道,“现在情况混乱,我们只好采用混水摸鱼之计,使暗招了。回到家后,我先派八重盯着点衙门那边,然后我自有办法。放心,过年前,我一定让继美。”
“要……派人通知元敬吗?”戚夫人犹豫道。
如初坚决地摇摇头,“不要告诉他。他每天为海防的事操心,我要做个好妻子,绝对让她后院平安,不分他的心。”
她其实想也了点儿办法,但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的。回家后,她要好好想一想,万一有别的招数,尽量不要演那一也声东击西的招摇戏码!
第二十九计:声东击西
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上卦为兑,兑为泽;下并为坤,坤为地。
这是一条以假乱真,转移目标来迷惑敌人的计策,使敌人判断错误,然后已方乘虚而入。本书中说的是,如初假意借助某些力量,拒绝某些提议,令敌人产生恐惧心理,然后救出继美。
……
苦思冥想了一天,如初还是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继美的事。而这一天,已经腊月二十三,小年了。更不巧的是,戚夫人病倒了。
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这几天担惊受怕,还要奔波辛苦,再加上要在老太太面前强颜欢笑,所以身子撑不住了,这一病就是昏昏沉沉。
老太太见儿媳病倒了,自然万分担忧,好在张大夫说,戚夫人只是劳身劳心,精神郁郁,好好休息浆养休息,放开心胸就会好转。于是老太太把戚夫人挪到自己屋去,亲自坐在旁边看着两个丫头侍候着,希望大年前戚夫人能恢复,并叫了如初来,嘱咐她把家里的事全担起来。
“你母亲就由我这老婆子自己照看,前院的事就全由你负责。”老太太说,“你这孩子是个民生听,凡事也不必回了,自己做主就好。”
如初就盼着老太太这么说,她老人家不过问家里的事是再好不过,这样她就不用在这么忙乱的情况下还想着如何隐瞒事实。目前,在老太太意识中,继美是留在济宁州帮庆善号料理点事情。虽然在小年里连一个孙子也看不到,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但老太太觉得继美能帮嫂子娘家的忙,还是做得对的。
送老太太回了屋,如初召开了全家会议,因为戚夫人一病,她必须得到全家人的配合。其实,戚家人口少,不过是四个仆人,外加一个戚如意而已。她把继美的事对大家挑明了说,然后要求所有人都瞒着老太太,要表现出过年的欢乐,前院不管发生什么,半点不许透露,而且还都得表现出欢天喜地的样子。而她绝对绝对会救出继美的。
当然,每个人都很担忧,尤其戚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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