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初在几天之后也陷入了同样即高兴又生气的情绪里。高兴的是戚继光的恢复力惊人,之前病得那么重,似乎就要挂掉一样,但退烧后只吃了几济药,不过两天就生龙活虎、活蹦乱跳、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了,除了面容有些清瘦憔悴、一个本来很阳光的少年却变得眼神忧郁外,几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生气的是,这死小孩不知中了什么邪,对她态度大变。她说往东,他就偏往西,她说逮狗,他就一定去抓鸡,成天和她对着干,其不良的程度让人觉得之前他的行为简直算得上是老实。
还有,他平时还总是躲着她,万一躲不开正好遇到,他的态度就恶劣极了,最基本的情况就是带搭不理的,就算追着他说话,他也就发出几声虚词,比如哼、嗯、啊、咦之类的。稍微高级一点的反应干脆就是眼神的鄙视与厌恶,似乎她是传染性极高的病毒,离她越远越安全。
这太过份了!先不说她一颗心都扑在他们身上,事事为土队的学子们着想,就从她好歹救了他的命这一点上,他也不能这样呀。再说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难道真是高烧后遗症?还好另三个人没有特殊的不良反应,对她态度比较亲近,不然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作为教育者,她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居然教出一个喜怒无常,做事严重不负责任的少年民族英雄出来!
郁闷之中,她只能找心理辅导员虚海圣僧发泄,心里的话说出来就感觉舒畅多了。
“我有时真想揍他一顿解气。”她懊恼地说,“有什么不开心的,有什么误会的事就直说呀,这样闷在肚子里,阴阳怪气的算怎么回事!”
“此子心思细密,这样的人都心重。”虚海想了一想道,“但看他平日行事,胸襟气度都相当不错,对同队学子们也大度宽怀,所以必定对你有什么看法才会这样的。”
“他就是不说呀,我想找他谈谈吧,他总是对我避如蛇蝎,简直让人一头雾水。”如初很无力,临了也没忘记吹捧自己一句,“师兄,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看过像我这样可爱的蛇蝎吗?”
虚海心里暗笑,嘴上却极诚恳地道,“没有。”
他也确实没见过比师妹更可爱的女子,率真中有点小小的狡猾,真诚得毫不作伪,行为举止不像个姑娘家,倒不是粗鲁,只是不注意男女之防,偏偏她毫无邪念,却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别人的心。
“据小僧猜,大概他误会你是严世蕃的人吧?毕竟这位严小相爷对你似乎青眼有加,最近也走得很近。”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实际上,尽管他深知如初和严世蕃之间的事,但偶尔不防备自己的心时,也会感觉不快。那么,那个戚继光也同他是一样的心思吗?他知道如初是女子了吗?他……喜欢上如初了吗?如果是这样就不奇怪了,喜欢上如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她如此特别、如此善良。
不过最近师妹的桃花很盛呀,前有知道她真实身份且权倾天下的人物,后有对她还雌雄难辨的天才少年,更有……不,他不能动心,他必须做个旁观者,因为早在他十四岁时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怎么配得上活力四射的师妹呢?别人爱她,只要去爱就好。而他……那就是害她。
“不会吧?”如初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可是一直不愿意承认。她觉得她的学生应该明白她的心,应该会分辨这种是非,毕竟她平时怎么对他们的,怎么对严党的,白痴都看得出来,何况戚继光那么聪明。
可是今天虚海说出了这个原因,她就无法再回避问题了。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个自由意志的时代,表面上虽然歌舞升平,但稍不留神,小命都可能送掉。很多事,她身不由己的。
那为什么别人可以理解她,偏偏戚继光不行呢?他能收服全土队学子的心,怎么就不能明白她也是有苦衷的呢?
第四回 好俊俏的军爷
“师兄,我心里烦闷,你陪我到宫前集逛逛吧?”如初想好消除沮丧感,“娘娘会就要开始了,听说那边的夜市已经很热闹了。”
虚海苦笑。
有谁见过和尚逛庙会吗?而且还是夜市。这是贪恋红尘、是六根不净、是沾染人间烟火!唉,他这个师妹就是为损害他的清誉来的。可话说回来,他有什么清誉可言吗?本来没有的东西,毁不毁也无从谈起。
“好吧。”他点头答应,“不过得容小僧装扮一番,佛曰:凡俗人做凡俗事嘛。”
没错,他视清规戒律如粪土,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说到底,知道他本性的只有胡师妹一人而已。对外,他还是僧录司德高望重的正六品僧官,是少林寺宝相庄严的戒律院首座。深坠红尘,承受地狱之火的焚烧,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而如初听她这么说,差点笑出来,因为那句“佛曰:凡俗人做凡俗事嘛。”让她想起相声中那句“孔子曰:包子有肉不在上。”,越是说得一本正经,恶搞的精神越强大。
而她这个和尚师兄……才认识他时,总觉得他特别恶劣,经常气得她暴跳雷。但相处久了,他竟然慢慢成为她的依靠、她的主心骨,是除了父亲胡大海外最信任和亲近的人,他那淡然优雅的举止,实际上是成熟和智慧的体现。在她见过的所有人当中,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没有人比他聪明的。
“师妹也装扮一下吧?”不到片刻,虚海就从房间里出来了,递给等在走廊中的如初两套衣服。
如初上下打量了虚海一下,险得叫一声,“好个俊俏的军爷呀!”
酷爱白色的虚海穿了一套白地儿镶黄边儿地边关骑军的军服,粗厚的绵甲质地,头戴黑色军帽,帽顶有红樱,帷帘把脸侧和后脑全遮盖住了,从任何一个角度也看不出他是光头,脚下穿的是黑色厚底棉靴。
他地高个子配上这套军服。本来极威猛地。而因为他地神色娴雅高贵。所以成就了一派儒将风范。实在帅得很。只怕走到集市上又会俘获芳心无数吧?
“为什么给我两套军服?”如初看着虚海发了几秒钟地愣。才道。
“逛街这种事。师妹会不带着八重吗?”虚海了然地一笑。
如初没话说了。因为她所有地心思虚海都能知道。可是她却总觉得他不可思议。比如说他一个和尚却私自藏酒。身边还备着几套军服。难道他常常化了妆偷溜到各处去玩?不过正因为这些琢磨不透。给他平添了一丝神秘危险地色彩。迷人极了。不愧是妖孽体质。
“这军服是小号地呀?”她又发现了新问题。
虚海知道不给她解释清楚。她肯定又能生出很多古怪地猜测。于是道。“也许师妹还不知道。虚江兄已经接到了调令。不日就要回金门驻守海防了。而少林寺想为国为民出力。抗击北虏南倭。打算训练一支僧兵。所以派了几个年轻弟子下山。追随虚江兄。被选中地人中有宗擎和普从。这两件军服本是为他们预备下地。现在。没问题了吧?”
如初绽开大大的笑容,“没问题了,就是有点舍不得大哥。我想他大概想临行前告诉我这消息,免得我难过。不过幸好你提前说了,我好准备临别礼物,今天说不定在集市上就能淘到好东西。”说着,兴兴头头地回房换装。
她和八重的军装是普通地卫内士兵服,白衣镶红边儿,绿色裤子,色的皮肩甲和腰甲、腰带,白色绑腿,红色软边布帽,头顶灰色短缨,腰下黑色平底绵鞋。总之……是短打扮,颜色鲜艳,还挺喜感,和人家边关武将那沉着大气的风度根本没法儿比。
不过如初对外形上的事并不在意,拉着八重和虚海,趁着暮色降临悄悄溜出了卫学,来到宫前集。
宫前集距离直沽寨码头很近,是在天后宫门前地一大片空地上自发形成的周期性集市,被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夹在中间。
因为天津漕运发达,人们对海神地崇奉不衰,所以这三处地方简直说得上是百物云集、熙熙攘攘,特别是“娘娘会”举办期间。
白天看宫南大街和宫北大街,店铺鳞次栉比,廊舍华丽整洁,有的院落还花木扶疏的。店铺的铺面多是前檐满敝形式,有烧锅店、钱号、肉铺子、海味店、药铺、布店、米面铺、酱园、烟铺、饭馆、客栈等等,在稍微宽敞点的角落,还有商贩驻足叫卖。
在最热闹的时辰里,街上地行人、车、轿、马络绎不绝。而不远处,就是绿瓦红墙的“天后宫”和彩绘华美、平台宽广地宫前戏楼,这片地方在大明期间是天津卫最繁华的所在。
而“娘娘会”,则是为了庆祝生日为三月二十三地海神娘娘的寿诞而举行地民间活动,从三月十六日就开始,直到寿诞的第二天结束,持有一周多。每逢此时,民间的法鼓会、大乐会、鹤中幡会、高跷会等,沿街表演各种技艺,呈现一番盛是全民狂欢节了。
如初穿越到大明不到一年时间,从没看到过这种在现代花钱买门票也无法看到的民俗表演盛景,所以好奇得不得了,比天津卫中的任何一个人还要期待“娘娘会”的来临,以至于现在就到宫前集感受节日气氛了。
不像码头前日出而设、日暮而散的集市,宫前集是夜市,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后才热闹。而正如那句诗词所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戚继光英勇跳水救公主时,天气还很冷,河水中似乎还满是冰渣,而现在才三月初十日,气温却骤然回暖,让人能感受春天的气息了。
如初等三人溜达到宫前集时,因为天才刚擦黑,好多商贩才摆好摊子,还没开始做生意,来往的客人也不是多,所以集市显得有些冷清,但这并没有影响如初的兴致。她完全忘却了因戚继光而生的烦恼,左手抓着一块枣年糕,右手举一支糖堆儿(天津土语,就是糖葫芦),十分的哈皮开心,身后地八重抱着新买的烟花,打算一会儿到河边空旷处去燃放。
在现代看穿越小说时,如初最最雷的桥段之一就是女主吃糖葫芦了,总觉得那很白痴。可穿越过来后才明白,在没有冰激凌、拿铁、跳跳豆和水果派的古代,糖葫芦几乎是天气不那么热时的最佳小吃,所以她也不能免俗了。
“师兄,我请你吃一颗。”如初开心地举着手中的糖堆儿,凑到虚海的唇边,“这颗山楂上地糖和芝麻都最多,一口咬下去,你将融化在酸酸甜甜的美味中。”
虚海被如初的快乐情绪感染,低头望了一眼,就见如初的嘴唇比那颗包裹了亮晶晶糖层的红山楂还要诱人鲜亮,连忙移开目光,专注美食,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
“好吃吧?”看到虚海享受般的表情,如初孩子气的得意,但几乎就在同时,她本能的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盯住了她的位置,方向五点钟!
转头望去,意外地撞入一双明亮地黑眸中,那视线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烫得如初一抖,只好错开眼神,重新聚焦,才看清楚原来是大明F4,瞪她的,正是那位不良少年之首。
“小一一,真有缘呀,在这里遇到你。”李成粱大着嗓门嚷嚷,用力向如初挥手。
这不废话吗?在六百年前的天津,最热闹地地方只有三处,码头集、军粮城、宫前集,在这里遇到不是很正常吗?扯什么缘分,至于这样惊喜嘛。还有,这么高大的个子,不出声都有强烈地存在感了,现在这么用力打招呼,这下可好,整个集市的人都知道她这卫学教习来逛夜市,而且名字超级可笑……小一一。
如初心里抱怨着,但又因为李成粱见到她这么开心而暗喜,所以快走几步,拉两拔人会合,找了个不挡道的角落站定。
“庆善号快开张了,放了你们几天假,不要玩野了心呀,还要按时回卫学,知道吗?”她情不自禁拿出老师的态度。
“知道啦。”李成粱有点不耐烦听这个,摇摇手,一转眼看到如初手上的糖堆儿,突然抓住如初的手腕,就过嘴去吃。
“哎呀,死小子,你一口就咬掉两颗山楂,问价了嘛你!”如初拍了李成粱地手臂一下,又好气又好笑。
“你还欠我们一顿饭没请哪,这个算利息。”李成粱抹抹嘴。
如初被他的行为逗得开心,点头道,“也对,那我干脆把利息一次还清得了。”说着把糖堆儿举到张居正面前。
张居正一愣,向后退了半步道,“我不吃这种东西。”
“得啦,快别摆才子地架子,小老头似的,我不爱看,吃一颗嘛。”如初地手向前伸,差点把糖堆儿戳在张居正脸上。
张居正性子拘谨,心里想吃,脸上也不好意思,现在被如初强迫,连忙咬了一颗,面带羞涩地掩着嘴细细品味,其吃东西的风度举止可比李成粱地土匪样斯文多了。
而他身边就站着戚继光,按照正常排位,应该轮到戚继光来吃了。
如初举着糖堆儿……迟疑了一下……然后……越过未来的民族英雄……递到赵三红的面前,“请你吃。”
她的故意忽视充满了孩子气的挑衅,还有点示威感,所以除了肚里暗笑的虚海外,全体尴尬不已。
第五回 刺杀
赵三红更是感觉自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犹犹豫豫低下头去,顺便偷瞄了一眼戚继光,就见他脸色铁青,好风度全消失了,看来是在生闷气。
再看如初,满眉毛眼睛的全是威胁,算得上是杀气腾腾。
唉,他是老实人,谁也招惹不起。
他哀叹着,迅速衡量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屈服于如初的淫威之下,张口咬下一颗山楂。兄弟义气固然重要,但小命能保住才可能继续当兄弟是不是?再说,真正的兄弟是不会让他为难的。也不知是不是外面的糖层碎了的缘故,那颗山楂艰难地在他的嘴里打了个转,甜味他是没尝到,倒是酸得他五官扭成一团,牙全倒了。
“活该!”他似乎听到戚继光以极低的声音骂他,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对方是谁?小一一呀!对他们好是好得很,可整起人来也是花样百出。还记得在军粮城时,张小花满城对别人大叫“我是猪”的故事,多可怕呀。他脸皮儿薄,让他做这种事,他八成得投了海河,赵家从此断后,他爹老年丧子,这是多么大的人生惨剧呀。
所以,生死攸关哪兄弟,对不住了,正如小一一平时常说的那句话:理解万岁!
看到赵三红老实地吃掉山楂,如初觉得第一回合对抗全面胜利,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后转身对虚海和八重道,“大师、八重,我们去那边逛逛吧。哦对了,待会儿我要到河边放烟花,你们来看吗?”后面半句是问戚继光等人,但眼睛却根本不扫某个别的在年轻男人一眼。
李成粱等人都是少年心性,卫学里生活枯燥,这年代也没什么太好玩的东西,所以一听如初的建议都很高兴。不过他们也感觉到了如初和戚继光之间的剑拔弩张的古怪气氛,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也觉得不要太没良心,所以在迅速而秘密地交换过眼神后,遗憾地想回绝如初的好意。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如初接下来的话让他们认请了事实:老师之于学生,永远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反抗是没有用的,识实务者为俊杰就是说地这种情况,适当的屈服才可以活下去,这也是他们人生中第一堂血淋淋的课程。
“敢拒绝就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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