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修长，指节清晰。
一看就显得有力而果决。
林南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可是伸出来的手掌也很平稳。
就那麽执著地停在半空中，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
8号的神情不禁微微晃动了一下，但是旋即他已经一把握住了林南的手掌。
“我叫莫宇天。”站在林南旁边的8号，撩起亮黄色的球衣下摆擦拭著脸上的汗珠，一双月牙似的双眼里也已经开始恢复了最初的神采：“你呢？”
“林南。”
“好。”莫宇天一点头，使劲拍了拍林南的肩膀：“球还没打完，我们先打过再说。”
夜色中，两道英挺高大的身影穿梭在路灯投射下的篮球场。
球鞋与地面摩擦，球衣在奔跑间婆娑作响。
打到後来，两个人都出了一身大汗。
莫宇天被称为莫老大。
除了因为他的家世极好，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球技。
刚才却选择了错误的对抗方式，导致险些对自己丧失了信心。
但是之後的对抗中，莫宇天已经彻底地恢复了状态。
他对林南身体的变态程度深有体会，当然再也不会用这种蛮力的方式对抗。
偷球、假动作、胯下运球、篮下走步都被他用得神乎其技。
那道亮黄色的身影如同旋风一般在球场上呼啸穿梭，让人只能想到四个字──游刃有余。
林南再想轻易压迫他已经是不可能了。
十多分锺之後，比分终於定格在10比1。
解下来的整场比赛，莫宇天没有让林南再进任何一球。
但是林南也没觉得有什麽不舒服的。
莫宇天的实力摆在那儿的，他一个刚刚摸到篮球的新手，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出其不意的背砍，当然不可能跟莫宇天在球场上争锋。
这麽一场比赛下来，反而是莫宇天对林南产生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情绪。
林南的心情不错。所以表面上看去，也算是对莫宇天的热情做出了回应。
他不打算在篮球上耗费功夫，纯粹只是被儿时的那份炙热梦想煽动了而已。
但是在场上，林南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这具身体产生的巨大力量。
不仅是背砍时的力量大爆发，更有跑遍全场紧盯莫宇天的强悍耐力。
挥汗如雨的时候，林南甚至隐隐觉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著舒爽热烈的情绪。
……
“林南，你今年多大？” 深夜，莫宇天抱著篮球陪林南往贫民窟的方向走著，虽然汗如雨下，但是神情却很亢奋。
“17。”
“跟我一样大，那你在哪所高中，三个月後的联邦联考打算上哪所学校？”莫宇天倒是丝毫也不在乎林南的冷漠。
“我被退学了。”林南的语声很平稳。他醒过来不久，就渐渐知道了林南在受伤的四个月前已经因为打架斗殴不守校规，被他所在的高中勒令退学。
莫宇天一愣，那英挺的眉宇也微微皱了起来。
他低头，一边走一边没精打采地拍了几下篮球，终於抬头说：“太可惜了。”
“嗯？”林南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这麽好的身体素质，不去顶尖的军校实在太可惜了。”
黯淡的路灯下，莫宇天的神情很诚恳：“我刚才跟你打球，後来就发现你实在是个新手，技术上糟糕的一塌糊涂。但是你的身体素质太强了。背砍其实不单单就靠蛮力，双脚的平衡性，冲撞的节奏感，都非常重要，可是你好像天生就能掌握这种战斗的节奏一般。”
“林南，说实话打到後来我越来越心惊。因为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在最後的时候，你的反应速度，还有爆发力，都好像要比开始的时候要强了一丝。”
莫宇天越说语气越严肃，似乎还在回忆著刚才的场景：“你不要小瞧这微不足道的一丝提高，我们一共打了不到20分锺的篮球，你的身体反应速度就能当场提高。我打了这麽多年篮球，还从来没有见过这麽强悍的身体素质。”
“你要去军校？”林南忽然转换了话题。
“是的。虽然我更喜欢打球，但是我家里都让我去参军立功勋，我爸让我报南州的瓦瑞尔（Warrior）A级军校。”说到这里，莫宇天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是所男子军校，没有MM可以泡，但瓦瑞尔军校是南州唯一的一所A级军校，所以也勉强就这样了。”
“瓦瑞尔挺好。”林南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声，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瞬间闪过了一抹犀利刺眼的光芒。
瓦瑞尔A级军校，这也正是他的目标。
被评为全联邦最铁血最脚踏实地的军校，连名字都起得毫不花俏。
军部三大元帅中最年轻的那一位元帅就是从瓦瑞尔军校毕业的，他对母校的评价就只有简洁的一句话：
Warrior，以战斗之名，正我联邦军威！
这样一所传奇军校，怎麽能不让林南动心。
“什麽？你住在这儿？”莫宇天抓著篮球，目瞪口呆地看著破败脏污的贫民窟，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嗯，我要进去了，再见。”林南丝毫不在意地点头，摆了摆手就打算往里走。
“喂等等，等等！”莫宇天高声喊了一句：“我下次怎麽找你啊？！”
“进来之後，找林家面铺。”
莫宇天就那麽抱著篮球，看著林南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没入了狭窄的贫困胡同里，空余的那只手冲著黑黝黝的胡同口无力地挥了几下。
（六）
三天後，林南再次来到了卓越光脑吧。
这一次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虚拟网上报名参加UFH联邦统一联考，其二就是再上一下Atlantis虚拟站看看风萧萧在不在。毕竟也是名义上的雇主，不能拿了钱就置之不理。
虚拟网上报名参加联考是需要缴纳五百联邦币的手续费的。
然後直接通过虚拟网分发考号和密码，到联考的时候考生就会被分配到离住家较近的一所学校跟其他学生一起参加考试。
整个报名的过程很迅速，林南从网上转了过去五百联邦币，很快地就接收到了自己的考号和密码，至於考场分配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分配。
达成了第一个目的，林南紧接著就用自己Victoire的ID登陆了Atlantis虚拟站。
刚一登陆成功，林南就听到自己的这架光脑不堪重负地发出了连续不断的声音：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这一连串疯狂的系统提示，让光脑吧里为数不多的人全部看向了林南这个方向，眼神的含义暧昧不明。
林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留言箱。
共【138】条留言BY【风萧萧】
粗略地一眼扫过去。
五天前留言的关键词有数个：无耻、奸商、混蛋、不负责。
三天前留言的关键词有数个：我生气、我郁闷、我伤心、我掀桌。
一天前的留言关键词有数个：大神、我错了、跪求、泪流满面以及您是个传说从未被超越……
於是林南熟练地点全选，然後干净利落地──删除。
就在林南刚刚完成这个操作的时候，又是滴的一声系统提示。
风萧萧：大神！！！！！！！！！！
Victoire：……
风萧萧：大神！！！！！！！！你来了！！！！！！！
Victoire：每句话只可以打一个感叹号，否则我下线。
风萧萧：……
风萧萧：我包养你！你不负责！我苦等你！你还凶我！
林南的表情终於情不自禁地抽搐了起来。
过了良久，他终於勉强发过去了一句话。
Victoire：我家里没有光脑，不常上。
风萧萧：呜呜！相思断人肠啊大神！不能因为客观条件就让对方主观上失落，这是不公平的！
Victoire不解风情地：所以你有问题要问麽？
风萧萧：……MD！TMD！俺有问题！
Victoire：嗯。
风萧萧：我要你的视讯号码！
Victoire：没有。
风萧萧：啥？！
【还是】风萧萧：……
【依旧】风萧萧：为毛没有！
林南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平静地写上了几个字。
Victoire：没有钱。
风萧萧：……
【依旧】风萧萧：没光脑！没视讯！没钱！
【还是】风萧萧：……MD！我彻底地包养你！
林南还没说话，就听到了滴的一声系统提示。
【风萧萧】转账5000积分点到您【Victoire】的Atlantis账号。
林南的脑中，缓缓浮现出了六个黑黑的小点。
没错，就是这样的小点儿：……
无论谁都有事出无奈的时候。
林南在风萧萧的纠缠之下，终於还是买了光脑和视讯。
林邵天自从林南失忆後就总是受到惊吓。
这次林南出去後，居然搬回去了一台光脑。林邵天更是呆呆地站在门旁看了很久，踌躇半天也没敢问出口。
儿子脾气变好了，可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又多了些什麽……
有的东西，天生就被标为奢侈品，放在几百层的摩天大商厦里，任来来往往的成功人士挑选。
而还有些东西，从制造出厂就注定被遗弃，即使堆放在路边买一送一的地摊，都只能换来大多数人不屑一顾的一瞥。
林邵天知道自己是後者，他也不希望林南跟自己一样。
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会有这麽一天，他感觉林南跟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
远得……好像是从地面仰望数百层摩天商厦。
“我在网上找了份工作。”
“哎，好，挺好。”林邵天听到林南开口，立刻慌慌张张地点头。
“因为工作需要，对方提供了光脑和视讯。”林南转头看著男人慌乱怯弱的白皙面孔，语声很平稳耐心。
林邵天有些局促地吸了口气，试探著小声问了一句：“所以、所以以後是要工作了麽？”
林南从光脑前站了起来，平静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想去瓦瑞尔A级军校，就在虚拟网上报名参加了UFH联考。所以先赚点钱，以後的学费生活费也不会让你太辛苦。”
林南的报名费是他自己从网上直接赚来的，所以林邵天根本不知道他报名的事情。
离联邦大联考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当然要提前跟对方说清楚。
林邵天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怔在那里良久良久，他终於找回了自己有些颤抖却又软弱的声音：“瓦、瓦瑞尔……那是好学校啊。不、不辛苦的……”
因为刚刚还在煮面的缘故，他身上还围著有些可笑的小粉花围裙。
林邵天低下头看著自己，忽然觉得心里一下子自卑得厉害。
他曾经很爱很爱林南的母亲，最终却还是被抛弃了。
所以心里其实一直很自责。
他同样是那样深切地爱著林南的，可是却从来没能让林南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些年来，他始终沈浸在自己近乎幼稚的思想中。
他以为这辈子，他可以和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就算林南只是个游手好闲、一无是处的小混混，他也根本就不介意。
林邵天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幸福。
因为儿子终於懂得进取了，长大了。
可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惆怅。
那瞬间的感觉，就像是因为无力觅食而栖息在巢中的老鸽子，看著年轻的小鸽子扇动著有力的翅膀飞向朝日。
或许小鸽子有朝一日还是会回来照顾老鸽子，但那种感觉已经不同了。
他们已经被分割到了不同的世界。
一个苍老而灰暗，一个热情又多彩。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犹犹豫豫的唤声：“请、请问……林南是住在这里麽？”
林南往屋外一看，正好看到莫宇天穿著深蓝色的笔挺校服，手里提著个橘红色篮球，迟疑不定地在店面里四处巴望著。
莫宇天是来找林南打球的。
但是那天林南上场只是一时的冲动，对在篮球上发展根本没什麽兴趣。当然也就直接地拒绝了莫宇天的建议。
於是莫宇天就死皮赖脸地以没有吃晚饭为借口，赖在了林家面铺。
林邵天难得看到林南这麽正派的朋友来做客，当然是拿出了店里最昂贵的食材使劲浑身功力做面。
他是温柔又面薄的人，听到莫宇天几句热情地夸赞後，就越发局促不安地进屋了。
莫宇天酒足饭饱之後，非说是在贫民窟里迷了路，死活要林南送他出去。
林南看过的自来熟并不多。
可是短短这麽几天就认识了两个，一是风萧萧，一是莫宇天。
不得不说，际遇的确是种奇妙的东西。
“你为什麽不问我的来意？”莫宇天一路漫不经心地拍打著篮球，忽然开口说了句。
“……”
“你真的不想知道麽？”莫宇天转过头严肃地看著林南纹丝不动的表情，诧异道：“一点都不好奇？”
“你想说就说吧。”林南木然地说。
“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哎。”
“……”林南的脚步不由顿住了一下：“那就别说了。”
“哈哈。”莫宇天一双月牙似的眼眸一下子笑得弯了起来：“其实我今天收到了瓦瑞尔A级军校的提前录取通知书。”
“哦？”林南难得地来了兴致，微微眯起了眼睛。
“嗯。瓦瑞尔每年都会招收500名DA（direct admission）学生。这些学生需要经过申请，然後面试等很多层关卡，之後如果被通过了，就能免试录取。我就是报了瓦瑞尔的机甲系，前一阵子去过一次瓦瑞尔总校体测，还驾驶了一次军用机甲给DA招生部的人把关，之後就被录取了。”
“现在还可以报名DA麽？”
莫宇天转头看著林南有些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激昂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我来其实就是想跟你说DA的事情！现在DA招生还没有结束，你身体素质这麽好，去试一试说不定真的能过关呢？”
“嗯。”林南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想想，机甲系现在可是最热门的大系。机甲是什麽？军部最高端的战士！既能上战场立军功，还能坐在机甲里不用当炮灰。但是这个系对学生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能报上的人反而不多，所以对学生笔试的成绩就会适当放宽。这个机会多好啊？以後我们就能成为一个系的同学了！”
林南的目标，早就直指机甲系。
他上辈子对军部的一切举措都很关注，所以心里也清楚：从机甲系出来的高材生，那以後绝对是海阔天空。
机甲的高机动性，决定了它最高端兵种的地位。
军部三大元帅，五位5星上将，大部分都是从机甲部队升迁上来的。
原因就是，机甲的坚固强悍确保了身先士卒的军官不会轻易沦为炮灰。
而军官拼下来的军功，却是实打实的。
这样打下来的履历无比漂亮，升迁的速度自然就快。
“喂喂喂，别发呆啊，你怎麽想？”莫宇天有些等不及了，在林南眼前挥了挥手。
就在这个时候，林南手腕上刚买的视讯却忽然响了起来。
此时唯一知道这个视讯号码的人，当然就是风萧萧。
林南低头看向视讯的屏幕上的那一条讯息：
大神！！！！！！！
大神！！！！我太激动了大神！！！！我被瓦瑞尔的机甲系提前录取了！！！嗷嗷嗷嗷！！！！
从今以後，请叫我强大而谦虚的联邦机甲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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