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之中的赤堇之花,当它飘悠着要往潭壁上靠过来之时,便连忙朝着它吹气,将它吹回潭心。
一名彩衣花精捧着一盅茶水过来,放置在潭侧,并斟好一杯递上去与那青衫少女,说道:“花簪姑娘,你已经在这里三天三夜了,喝盅汤,再去躺着休息一下,这里彩芝会照看着的。”
花簪却摇了摇头,接过茶匆匆喝了一口,又重新将目光聚到了赤堇之花上。“不看着驭麒少爷安全重生,我终是无法放心。就算是躺着,也是无法休息的。彩芝姐姐,求求你,就让我在这里吧。”
彩芝仍然含忧道:“但是任由着花簪姑娘如此劳累,离王殿下若是得知,必定会怪责我们不会待客了。而且坤王殿下也在这边,也会尽心照看离王殿下,花簪姑娘无须担心,尽去歇着吧——”
看到这里,乾王忽将手一回,光晕中的画面也皆收回掌中。“如何,苍囿族长这回可以确信了么?”
苍囿却仍有顾虑。“你们真的会不惜牺牲离王?”
乾王微笑道:“不是牺牲,是放弃。放弃这一位离王,自会有另一位离王诞生。我这么说,可以理解么?”
“好!”喜乐接话道,“你将澹台驭麒的魂魄毁去,我们就助你们攻下皇冉。”
乾王微笑着补充道:“还有日昃族和滋兰狐族。”
闻言,傲烨与静月的脸上均是一变。喜乐快速地扫了他们一眼,又回头对乾王说道:“好!我们答应你!你快将澹台驭麒的魂魄毁去!”
乾王却不紧不慢道:“赤柔族喜欢半途而废,我可不愿意看到陪进了我们的离,又打攻不下皇冉,所以,我要在攻下雁州之后,才会将离的魂魄毁去。”雁州乃是大皇的第一大州,更是举国上下的军事、经济中心,大皇帝国的国都九厥城便设置在雁州与另一大州云州的交界处。攻下了雁州,也就等于攻下了半个大皇帝国,乾王之举无非是为了不让已方因为意外而陷入两陪的境地之中。
苍囿的脸色铁青着,目光却频频往站立在一旁的傲烨望去。傲烨知道他是在询问在自己的意思,毕竟此番涉到的不仅是赤柔一族,还牵涉进了日昃族与滋兰狐族。傲烨沉吟了一下,便道:“好,我们答应你。相信乾王殿下也不致于自食其言。”
乾王微笑道:“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傲烨闻言,点头道:“那我们便一道攻城去吧,速战速决。”说罢,便率先掠身而出,随即狐族的长老静月也掠身而出,紧跟上傲烨的步伐,似乎轻声地说些什么。乾王回过目光来凝视着苍囿,温声说道:“现在鼓缶关已经破了,接下来的,应该是沱路关了。”
这话又似勾起了震王的兴趣,只见他两道俊挺的眉毛一扬,又开始朝着喜乐叫道:“嘿,赤柔皇子,我们比赛还继续么?”
喜乐恨恨地忿出一声道:“现在就开始!”说罢,便提剑抢先飞冲而出。
【二十七章·覆灭】
当喜乐提剑冲至鼓缶关上空之后,前方忽然飘悠悠地浮起一条雪白的人影,衣袍上的八封图案赫然入目,正是炼妖师壑明俊疾。
“该死的炼妖师!”喜乐当下便提剑攻了过去,壑明轻健的身影一个飘浮便躲过了一剑。喜乐反手又一剑将出,倏尔从旁侧伸过一只手来,极其轻巧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喜乐当下一惊。他一剑之出,其气势何止逶延千里,这只手居然可以全然不顾凌利的剑气,轻轻巧巧地伸过来。一惊之下,微一抬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壑明那双纯澈得不见一丝杂滓的紫眸。
喜乐扬了扬眉,正要一声喝出,却忽见壑明身影一动,竟自拉了喜乐往一旁去了。“你想干什么,臭炼妖师,快放开我?!”喜乐一时竟挣不脱他的钳制,当下大声叫喝。壑明却像是仿佛不曾听见一般,只一味地拉了他往鼓缶关上落去,倒是他肩上的小银狐圆了圆嘴巴“嘘”了一声,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他说道:“炼妖师是要帮助你们呢!”
喜乐忿道:“我们不需要炼妖师的帮助!”
小银狐闻言瞪眼哼声道:“要不是父亲和符扬哥哥拜托炼妖师,炼妖师才不会帮助你们呢!你这个人专爱将好意当作恶意,真正是讨厌得很呢!”
喜乐也回瞪道:“你才讨厌呢!身为妖怪,却帮助炼妖师收妖,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叛徒!”
小银狐一听这话,当下就怒了,大叫一声“你胡扯”,便一下子蹦到喜乐脸上,挥舞着银白色的爪子便往他脸上抓去,一边忿然大叫道:“讨厌,你讨厌,讨厌死了!”
“你干什么!滚开,滚开!”喜乐一手被壑明抓着,只能用另一手去挥小银狐。却不想那小狐狸的身体却是灵活得很,他好一阵挥舞,却连一下正中的都没有。直到旁边一个低沉的叫唤“小青,不要无礼”,然后将那一只在他脸上恣意放肆的小狐狸抓开之后,喜乐的脸上已经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伸手摸了摸抓伤处,抬眼看到罪魁祸首被傲烨抱在怀中,还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解气地瞪着他。当下怒道:“傲烨,这小狐狸居然这样对我,快将她摔死!”
小银狐闻言,当下干脆将嘴一扁,蹬着小短腿,放声大哭起来:“炼妖师,父亲,这个坏家伙要摔死小青!真正坏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帮助他!讨厌死了啦!”
壑明道:“小青不会死的。”
傲烨则望着喜乐,正颜道:“喜乐殿下,小青是我的女儿,叫作滋兰九青。”
喜乐的脸色微微一变。滋兰乃是滋兰狐族的族姓,是只有具有狐族皇族血统的氏族才可以使用的姓。这只小银狐姓滋兰,看来母亲定是滋兰皇族。而父亲又是日昃族的首执长老,其地位在赤柔朝来说,已是尊贵至极。喜乐当下便也不复再言,只转过话题质问壑明道:“臭炼妖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壑明淡淡道:“解除赤柔族的封印。”
喜乐的神情似乎闪过一抹惊喜,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冷冷道:“赤柔族的封印,除非是澹台世家的人死光,另外还有什么解除封印的办法?”
“有。”一个平缓的声音从身后的鼓缶关中传来。喜乐闻声回过身去,便见一长者护了一名二十初头的锦衣少年从关内出来。观那长者身着三壁长老之服,出关时又在那少年身上打出防护结界,以免交战的时力量碎片飞溅过来伤害到那少年。喜乐瞧也瞧得出那少年身份特殊,却不知他正是传承了碧魄之力的当朝皇长子天虞符扬。
符扬缓步来至喜乐身前,平望过来的目光是使人在一瞬间神清气宁下来的那种幽静。“就是解除赤柔族施加于澹台一族的诅咒。”
喜乐蹙眉道,“但诅咒是先皇下的,到现在还可以解除吗?”
符扬道:“当初赤柔末帝施下在诅咒之时,只怀着对澹台家的一腔仇恨,却未曾想到,诅咒给澹台家带来灭顶之灾的同时,也给赤柔一族带来了无穷尽的隐患。若是就此让诅咒解除,想来于末帝陛下也是万分情愿的。”
喜乐似乎从符扬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连忙问道:“你有办法解除诅咒?”
符扬点头道:“如果你能够放下对澹台世家的仇恨,并且发自内心地祝福澹台家正在重生的驭麒和正在转世的降麟,再加上四皇灵珠的力量,诅咒就能够解开了。”
喜乐道:“他们将赤柔族封印了五百年,而他们也因为赤柔族的诅咒死过一次,我们一来一往也算扯平了,我还恨他们做什么!”
符扬会意地颔首,道:“那样便好。请皇子殿下随我来。”说罢,他便转身将喜乐引向鼓缶关中,喜乐犹豫了一下,终是启步紧跟了上去。鼓缶关中供守值将领修憩的房中,已经设好了八卦符阵,前后左右四面还设置了护法的烛阵,此时万点烛火明熠生辉,俨然是一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架势。喜乐不禁奇了奇,难道他们一早便料定他会随他们来这里吗?对于喜乐来说,这种被人算计着的感觉真是有够讨厌的。他当下皱眉不悦道:“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会来?!”
符扬温声笑道:“因为我们有四皇灵珠啊。”
喜乐的双目张了张,这时才惊异地发觉这屋中除了他之外,只有包括壑明与符扬在内的四人,连傲烨和那只讨人厌的小狐狸都不曾进得来。
震王远远地望见喜乐被壑明拉入鼓缶关中,颇有些乐滋滋地朝着乾王扬眉道:“乾,看来你的计划出现意外了。我已经预感到即将会有非常有趣的事情发生。”
“是想用四皇灵珠来拯救赤柔一族吗?这怎么可以称之为意外呢?”乾王有些不以为然地笑笑。“若真是动及了四皇灵珠的话,那么拥有碧魄之力的那个人也应该已经知道,事到如今,已经再没有一种力量,可以拯救赤柔族了!”说时,星目半敛,微微地往赤柔族的法坛上望了去。
“要开始了吗?”震王从旁问道。
乾王合目道:“是的。成败便看此了!”缓慢地将右手抬至胸前,摊开手掌,掌心处闪过一片碧绿色的水波,一朵血红色的莲花悄然盛开。“用澹台一族的力量来毁灭赤柔族,这不得不称之为绝顶的好办法,你说是吗,震?”
震王道:“我只知道,这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是当然。”乾王轻轻地说出一声,握拳将碧水红花收入掌心,然后对准赤柔族设置在池州城外的法坛,远远地飞掷了过去。脱掌而出后,碧水化为鸩毒,红莲化作烈火,刹那间便吞没了整个法坛。刹时间,冲天的烈火中,黑点般的人影飞跃而起。见状,震王忽然撇嘴一笑,覆手结印,快速地在法坛上空设下结界,将意欲从大火中逃生的生生地逼了回去。震王将飘拂到身前的金色长发捋回身后,云淡风清地说道:“雪中加霜,似乎也是一件非常让人愉悦的事情的。”
乾王笑道:“的确是的。”
当攻城的赤柔族人们望见法坛上燃烧起的熊熊大火,纷纷往回冲将回来。
“就在这时候了。”乾王轻说出一声,忽覆掌遥对着法坛之上凌空一抓,法坛周围又是一阵沙起石走,随着鸩毒烈火回至乾王手中,重新化作碧水红莲。而法坛之上则已是尸横遍野,一具具尸首皆已是嶙峋的白骨。而乾王手中所擒的红莲却如吸饱了血了水蛭一般,红湛湛得发亮。乾王的嘴角浮起一股若隐若现的笑意:“这叫作先下手为强。”
震王轻笑道:“乾真是老谋深算哪。”
覆手将碧水红莲收入掌中,一双俊如星子的眼眸微微合了合,似乎在搜寻着四皇灵珠的所在。忽然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缓缓张开,回头望向震王轻声笑着说道:“震,可以跟我开个局么?”
震王笑道:“难得乾有此兴致,当然乐意奉陪。”
“好!”乾王轻声笑着,随即身影当空一振,朝着鼓缶关上急扑而去。震王在身后不痛不痒地调侃道,“乾怎的也同那赤柔的小鬼一样,要来占这等便宜!”待远远地传来乾王的一声:“先下手为强。”后,震王无奈地撇嘴一笑,“跟乾的比赛,果然是有趣得很!”说罢,华服当空一扬,倏然一个飘闪,身影便已在数丈开外。
乾王感知到紧接上来的震王,扬唇笑道:“我似乎已经明白到‘笨鸟先飞’这句话的道理了。”话音未落,右手高高扬起,破殇之剑闪着一道血红的光芒,在手中呈现。逆着风,一剑前挥,刹那间,鼓荡的剑气冲跃着鼓缶关而去。冲跃至丈内,砖墙铁门迎刃而分崩离析。一时间,池州城内砖飞瓦散,那一剑,直有将整一池州城一劈为二之势。
震王有做作之嫌地圆了圆嘴巴,说道:“啊哦,乾,这是破殇之剑几成的力量了?”
乾王抚剑笑道:“不到十成吧。”
震王心知肚明地顾自笑了起来,忽而又将俊目微微合了合,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可以少了我?”说着,与乾王相视一笑,翻手在手心处擒出一片闪电,覆手之间,闪电相继降落到池州城中,伴随着一阵阵振聋发聩的轰雷之声,在城内排地式地轰炸开去。
乾王反手又是一剑,由近及远地,只见得沙石扑落落地连成串儿地往天上冲去,恍如飓风过境,只眨眼的时间,包括城墙在内的整个池城竟都被齐齐地削去了半截。“啊哦,这一剑似乎比刚才又强了些许。”震王说着,方要覆手再击出几道雷电,便见得鼓缶关城台上的一处屋顶在方才那一剑的余劲中坍塌下来,几道人影以四角的方位迅速地从坍落的碎石中飞身而出,并且快速地朝这边飞逼过来。
震王收了手,合目道:“看来,重头戏要登场了呢!”
乾王道:“是啊,先下手为强,你认为如何,震?”
震王笑道:“乾的话,自然是没错的。”
乾王露齿一笑,握紧破殇之剑,颀长的身影往前一个冲跃,随即一剑平出,直往迎面而来的四个黑点,毫不留情地挥将过去。
【二十八章·退魔】
破殇之剑,势不可挡,遇魔杀魔,遇神杀神,迎面飞身而来的四人当下催动四皇灵珠,以四皇之力在周身铸起结界护身。携扶着符扬飞身而出的喜乐,感知到碧魄之珠铸就的结界,如清冽的溪水一般地自双臂开始传来,然后迅速地传至了臂膀、翅膀,然后将整个人护在了结界之中,浑身上下顿时如沐春风般地清凉舒适。低头看着脚下的城池,砖瓦翻飞,烈火环绕,而结界之内却仍然是风平浪静的模样。喜乐不禁惊奇地张了张双目:“这就是四皇之珠的力量?”
符扬一眼便已看到被毁灭的赤柔法坛,以及坛上横陈着的累累白骨,有些不忍再睹地撇过眼眸,淡淡道:“这只是碧魄之珠的力量。”
“碧魄之珠?能洞悉天地万事的碧魄之珠?”喜乐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你真的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吗?”
符扬犹豫了半晌,终于说道:“或许是吧。”
“那我们赤柔族——”喜乐本想问的是赤柔族以后会将何去何从,突然又想到自己方才低头之时见得城墙只上隐约横列着大大小小的守城的妖怪的尸骸,却已然未曾见着攻城的赤柔族人的身影。心中一奇之间,下意识地便往赤柔族设于城外的法坛之处望去。当下赫然惊见法坛上竟已是一片焦烟滚滚,不由骇然大惊,便也顾不得其他地连带着符扬一同往法坛上一头冲将过去。
“符扬!”离喜乐最近的朔雅见状,当下大喝一声,便紧随了过去。接着壑明与殷其闻声,也跟了过去。
“哦,终于发觉了吗?”乾王又无关痛痒地笑了笑,双手在身前摊开,掌心处红光闪烁,赫然竟各有一朵碧水红莲分别在左右两手的掌心出现。
震王道:“澹台家的力量加上赤柔族的力量,不知道会是如何一种震撼的效果哪!”
乾王笑道:“很快不就可以知道了吗?”
“是吗?”震王眯着眼朝着法坛上看了一眼,又轻笑道,“乾,你可有在法坛上做了什么手脚?”
乾王颇有些惊奇地扬了扬眉,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忽而又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让艮和坎在这池州城外的土地上施了风水咒而已。”
“哦,原来如此。”
喜乐飞奔到法坛上,随手将符扬往一边一扔,便直冲了过去。还好壑明及时掷出一张灵符化作一片云朵,托着符扬缓慢地降落到地上。不然按喜乐这样半空中将他往下一丢,全然没有法力的符扬怕会摔得后果堪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喜乐大嚷着奔将过去。忽又有一张符过来,拖着长长的如流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