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花语轻轻闭上美目,右手一轻,她自知白绫已被斩断,心中暗叹,散去上纵直气,反手抱住杨飞,趁着生命的最后一刻与情郎热吻起来。
「杨飞,苏姐姐!」南宫燕持着剑痕好不容易杀至崖边,已是伤痕累累,探首望去,哪还看得到二人的影子,她心如刀割,回首狠狠瞪了付无忌一眼,银牙一咬,抱着剑痕跳了下去。
芳魂已逝,人影已杳,付无忌瞧着手中的蝉翼剑怔立半晌,忽闻身后一名黑衣人沉声道:「这孩子就是杨飞吗?」
付无忌点点头,倒转蝉翼剑,递到那人手中道:「此剑劳烦大哥带回去。」
黑衣人稍觉愕然道:「那你呢?」
付无忌面无表情道:「小弟还得返回长安打理振威镖局。」
黑衣人道:「你已达成目的,为何还不回去?小小一个振威镖局还值得你留恋吗?」
付无忌摇头道:「我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还不能回去,何况…」下面的话他并未道出,他的眼神却热切起来,二十多年的光阴,他从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变成年已不惑的父亲,他的家已不是蜀中的那个家,而是有着他妻儿的振威镖局。
黑衣人似乎不解其中之意,怔了一怔,叹了口气道:「好吧!为兄先回去了,你好自珍重!」
付无忌望了他手中蝉翼剑一眼,点了点头,黑衣人挥了下手,片刻间一干黑衣人走得干干净净,只余付无忌孤寂的身影遥望崖底。
不知过了多久,付无忌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正欲离去,却闻远远传来马蹄之声,他心中一动,呻吟一声,倒在地上。
半晌,来骑已近,马上却有两人,一男一女,付无忌竟然都认得,女的是梅兰,男的是钟敏,不知为何,二人并未乔装。
付无忌面色惨白,满身血污,气息奄奄,倒在尸丛之中,见梅兰一脸惊色,下马探望,陡然叫道:「妖女,都是你!」
梅兰莫名其妙道:「付镖头,我是梅兰啊!你不认得我了?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副惨状?白总镖头呢?」
除了几具死状恐怖的死尸外,她已一一看过,并无白向天的踪迹,只是那道长长的裂痕,好似利剑所致,可天下有谁人武功如此了得。
付无忌双目噙泪,喃喃道:「师兄坠落悬崖了!」忽然似回光返照般,跳将起来,指着梅兰颤声道:「要不是你这妖女勾引杨飞,指使于他,他会背叛师门,引着敌人前来劫镖,残杀同门?」
「什么?劫镖?残杀同门?」梅兰芳心大乱,急急道:「杨飞来过这?那他的人呢?」
付无忌跌跌撞撞的拾起地上一把断剑,指着梅兰,恨恨道:「那小贼已被我师兄杀了,尸首也被我抛下悬崖了。」
梅兰脑中「嗡」的一声,喃喃道:「杨飞死了,杨飞死了!」
付无忌瞥了马上的钟敏一眼,他还不知钟敏武功尽废,心有忌惮,冷哼道:「妖女,今日饶你一命,改日再找你算帐。」言罢,抱着地上一名振威镖局弟子的尸首痛哭起来。
梅兰怔立半晌,失魂落魄上得马去,由着钟敏驭马,飞驰而去。
待其去远,付无忌方抬起头来,老脸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短短半个月工夫,振威镖局所保之镖蝉翼剑在太行山被劫一事便已传遍江湖,振威镖局一行除付无忌侥幸逃得一命外全军覆没,至于究竟是何人劫镖说法不一,有人说是黑道第一高手厉方邪,有人说是太行群盗,还有人说是…
直至付无忌宣告江湖,众皆哗然。劫镖人乃梅花山庄及天香宫,她们勾结振威镖局受美色所迷的叛徒杨飞,里应外合,将镖劫走,而杨飞也被白向天一掌震毙,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这个说法疑点虽多,不过既是杨飞的亲叔叔,亦即振威镖局新任总镖头付无忌当面释清,照理应无虚言,振威镖局上下更是信誓旦旦,跟梅花山庄誓不两立。
还好此镖的镖主已亡,无人索讨,否则光这趟镖的损失便是十个振威镖局也赔之不起。
这些日子武林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梅花山庄了,由于此次劫镖的两大疑犯中,天香宫地处天山,天山连绵千里,无人知道天香宫到底在什么地方,何况还有个传闻武功深不可测的天香宫宫主苏水盈;而梅花山庄所在一问便知,梅花山庄庄主天下第一美女梅云清的武功恐怕没有她的容貌那般厉害,两下取舍傻瓜也知道要去找梅花山庄的麻烦,即使抢不到东西,去瞧瞧天下第一美女也不枉此生,何况梅花山庄是名门正派,被她们捉住也不至于送了小命。
连日来上梅花山庄的武林人数不下数百,有些交情投帖拜访,没交情的暗暗潜入,更有甚者准备联合起来攻入梅花山庄,不仅抢了东西,还可掳到天下第一美女,人物两得,不过这个念头打算一下可以,真的实行起来只怕会犯武林公怒,毕竟历代梅花山庄庄主连任天下第一美女,交情广布天下,而且梅花山庄是名门正派,一旦遭此大劫,那些名门正派因为道义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来者全是前两种人,而梅花山庄庄门前的那片梅林成了他们最大的阻碍,那片梅林依五行八卦,生死相克之理所建,一入林内,便若进了迷宫,大多直着进,横着出,闯入庄门者寥寥无几。
就是这几个也被梅花山庄中人轻而易举一一打发,被人客客气气的请了出来,连天下第下一美女的面也未瞧上一眼。
更多的是那些明知夺剑无望,偏偏滞留不走,凑热闹的家伙,天天在庄外喊着要见天下第一美女,还有好事者弄来锣鼓大敲大闹,让人不得安宁。
「烦死了,烦死了!」喊烦的不是梅云清,而是她身畔的一名秀丽少女,名叫梅莲,与梅兰同属梅云清的两名贴身侍婢之一,虽然庄外那些人弄的声音传入庄内已是微不可闻,可任谁想到外面有这么一帮家伙也不会舒服。
梅云清痴痴的瞧着窗外,虚虚应道:「我都没说烦,小莲你烦什么?」
梅莲嘟着嘴道:「小姐,外面那帮家伙整天吵吵闹闹的,还不烦啊?」
梅云清回过头来,微笑道:「你有什么办法把他们弄走?」
梅莲贼贼笑道:「这个好办,让小莲到庄外水源放些毒药,将他们都毒死算了。」
「胡闹!」梅云清娇脸一沉,叱道:「那岂非与天下人为敌?」
梅莲苦起俏脸道:「那小姐你说该怎么办?」
梅云清道:「只要弄清楚为何振威镖局的付无忌要将此事栽到咱们头上,再将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便成了!」
「小姐!」梅莲白眼一翻,靠在梅云清身上有气无力道:「能这样就好了,我们现在被困在庄子里面,出去一下都不行,再说了,那个付无忌既然敢把这个黑锅让我们背,就不怕被揭穿,他是现场唯一的活口,他说了我们干的,别人当然认为是我们干的。」
梅云清将她扳过身子,着她老老实实坐好,这才道:「所以我们现在只有静观其变,外面那些人要闹就让他们闹吧!他们还不会一把火把梅林烧了。」
梅莲柳眉一竖,高声道:「烧梅林,他们敢,不怕本姑娘把他们手给剁了。」忽思起一事,压低声音道:「小姐,会不会是那付无忌私吞了蝉翼剑,把罪名嫁祸到咱们头上。」她这一突发奇想,倒八九不离十。
「这个念头我也想过!」梅云清颇为赞许的瞧着梅莲道:「只是付无忌私吞了蝉翼剑的话,那白向天难道不闻不问?」
梅莲争辩道:「说不定白向天就是察觉到了才被付无忌推下悬崖的!」
梅云清道:「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振威镖局的其他人也死得干净净啊?」
梅莲道:「一定也是付无忌杀的!」
梅云清道:「这些人不少是他的徒弟,还有杨飞还是他的侄儿,付无忌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杀死这么多他亲近的人设这个陷阱?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付无忌一向视杨飞如若亲子!」
「这个…」梅莲忽转过话题道:「小姐,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杨飞?」
梅云清神色一黯道:「不要再提那个人了!」害得她还不够,活着让她伤心,死了更让她不得安宁。
「好,不提,不提!」梅莲忿忿道:「怪都怪那个付无忌,什么人不好赖,全赖到我们头上,要是哪一天本姑娘火大了,本姑娘一定…」她话未说完,梅云清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后来之言只得生生咽了下去。
梅云清叱道:「一个姑娘家却没个样子,将来如何嫁得出去?」
「哟,小姐,你都快成我娘了!」见梅云清满脸怒色,梅莲吐吐可爱的小舌头,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小莲要一辈子服侍小姐,永远不嫁人!」她的身世同梅兰不同,她双亲皆是梅花山庄下属,生了一个女儿,便送入庄内培养。
梅云清不由「噗哧」一笑,旋即沉脸道:「装模作样!」
梅莲情知梅云清并未生气,厚着脸皮央求道:「小姐,那个杨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梅云清怔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是不是想嫁给他?」
「小姐说到哪去了?」梅莲俏脸一红道:「人家是想看看小姐的未婚夫是何等人物啊?」
梅云清叹了口气道:「他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找个地方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的那种。」
梅莲奇道:「那小姐你看上他什么了?」
「因为…」梅云清沉吟了一下,方道:「因为他是一个无赖!」
梅莲失声道:「无赖?」这个杨飞到有趣得紧啊!
梅云清勾起思绪,幽幽叹了口气,不再答她。
许久,只闻得一阵叮当之声,窗口飞来一只通体洁白的信鸽,梅莲一声欢呼,解去信鸽腿上所缚密函,放走鸽子,本欲打开密函,想了一想,还是交给了梅云清。
梅云清打开瞧了一眼,娇躯一颤,险些坐立不稳,还好梅莲见机得快,将她扶住。
梅莲这才敢去瞧密函,却见上面写着:查实,落崖,必死。
她想了一下已知其中之意,说得不就是那个杨飞吗?小姐表面装作对那个杨飞漠不关心,内里却派人暗暗调查。
梅云清只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一股大力撕成两半,痛苦难受之极,里面好像有两个声音在互相交战。
「你不是很讨厌那家伙吗?」
「我虽然讨厌他,可没想他死啊!」
「他一死你不就不用嫁给他了!」
「我没说我不想嫁给他!」
「那你是爱上他了?」
「谁说的?」
「小姐,小姐!」梅莲见梅云清面色阴晴不定,颇为担心的喊了两声。
梅云清回过神来,凝定心神,强颜笑道:「有什么事?」
梅莲满脸关切之色道:「小姐你没事吧?」
梅云清摇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言罢,不觉回复原来的那个姿势,又抬首痴痴的望向窗外。
梅莲心知她思念情起,不好多言,静静的伺立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梅云清秀丽的脸廓布满泪痕,喃喃自语道:「你在哪?」
~第七章 劫后余生~
杨飞醒了过来,却见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身上粘糊糊的,动弹不得。
他心想完了,他必定是到了阴曹地府,准备去见阎王判官,不知道苏花语,白向天怎么样了?还有南宫燕逃走了没有?
杨飞挣扎一下,忽觉有只手紧紧抓着自己右脚足踝,他吓了一跳,为何做鬼还有东西缠着自己,难不成下了十八层地狱?他奋力一踏,总算将那只鬼手甩开,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忽然缓缓向下陷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
杨飞回过神来,只觉得周身疼痛欲裂,心知自己绝对不在地府之中,换句话说就是他还未死。
杨飞感觉自己愈陷愈深,双手摸了几下,满手皆是污泥,心中立时猜到自己必是陷在一片沼泽之中。
他不惊反喜,调匀内息,奋力向外爬去,口中还不忘焦急的唤道:「师父,师父!」叫的自然是苏花语,没办法,谁让他叫师父叫习惯了,想改也改不了。
他爬了几下,虽然爬不出来,倒也没再往下陷去,就这么横趴在污泥之上,轻轻喘着气,这个可比游水困难多了。
就这么趴着不知过了多久,杨飞耳边传来苏花语有些颤抖的声音:「杨飞,你活着?」
他大喜过望,急忙回应道:「师父,我在沼泽里面,快来帮我!」他激动之下,气息稍浊,又往下陷去。
苏花语高声道:「你待着别动,等我来救你。」
杨飞又是高兴又是惭愧,高兴的是自己小命终能得保,惭愧的是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每次落危都要心爱的女子来救,让人看轻。
过了片刻,杨飞只见一道黑影凌空掠来,他连忙振臂高呼道:「师父,我在这,啊!」咕噜吞了一口淤泥,腐臭之气破口而入。
苏花语双足在潭上轻点,右手一引,一股无形之力将杨飞带得飞了起来,她顾不得周身污秽,抱住杨飞向沼泽外面掠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这片沼泽仅有百丈方圆,幸好二人刚好摔在上面,皆之苏花语轻功了得,从这万丈悬崖上摔将下来,早就摔得粉身碎骨,哪有命在。
二人劫后重逢,恍如隔世,又惊又喜的抱在一起,苏花语武功虽高,到底是女儿家,不觉伏在杨飞怀中轻轻哭了起来,总算让杨飞体会到做男人的滋味。
许久,杨飞摸了一把苏花语脸上的污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惜天色太暗,瞧不见她的模样,一定有趣得紧。
苏花语粉拳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两下,嗔道:「人家这个样子,你还笑!」
杨飞忽然「哎哟」一声,伏下身去。
苏花语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她那两拳毫无力道,哪伤得了人。
杨飞苦笑道:「你打到我伤处了!」
苏花语歉然道:「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我们先找个地方洗去污泥,然后我再帮你疗伤。」
「洗澡?」杨飞大难不死,闻得此言,立时来了精神,眉开眼笑道:「好师父,咱们一起洗鸳鸯浴吧?」
「鸳鸯浴?」苏花语怔了一下,方才会过意来,啐骂道:「色鬼,谁跟你一起洗,早知道让你被淤泥活埋算了。」
杨飞涎着脸笑道:「好师父舍得让徒儿淹死么?」
苏花语板起泥脸道:「没个正经,我可是你师父。」
言罢,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说说笑笑,携手小心的朝与沼泽相反方向行去,还未走得几步,杨飞踢到一物,极是沉重,他重伤未愈,脚步虚浮,「哎哟」一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还好苏花语眼明手快,将他扶住。
杨飞抱着脚喊了半天痛,咒骂了几句,摸索着将那物事拾了起来,天色实在太暗,看不清到底是何物,只觉好像是把兵器,他正想拿把兵器有何用,却闻苏花语沉声道:「这是我的剑痕!」
苏花语点了点头,接过剑痕,轻轻叹了口气。
「剑痕?那不是你的兵器?」杨飞言及此处,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大变道:「它不是在小燕子身上吗?」
当时情形,不知好歹的南宫燕决计不会再藏下去,付无忌怕是不会放过她,剑痕既在此处,那岂非大大不妙?
「小燕子!」杨飞仰天一声厉喝,思起南宫燕凶多吉少,立时心如刀割,哪有心情去洗什么鸳鸯浴,回头又往沼泽奔去。
苏花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