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道:「方才老哥我趁你出去之时,将剩下的那些金银珠宝换了这些银子,虽说少了一些,你也收下吧。」
杨飞老脸一红,吶吶道:「老哥,你这么做不是摆明让我贪污么?」
王掌柜笑道:「那些富户将银子捐给你,其中意思谁不晓得,你也不必推拒了,再说你真跟那姚大人去了太原,只怕少不得要花银子打点打点,这些为官之道老哥倒是懂的。」
杨飞不再推辞,将银票纳入怀中,方道:「如此便多谢老哥了。」
王掌柜道:「你切记不可得罪那姚大人,若他一时着恼,那可前功尽弃,快回去吧,莫要让他久等了。」
杨飞点点头道:「老哥保重了。」
王掌柜微笑道:「你也要珍重,老哥祝你官运亨通。」
杨飞苦笑道:「我可没想要当官。」言罢,一揖手,转身回到县衙。
杨飞到了后厅,想起一事,忙道:「大人昨夜兼程自太原赶来,想必还未用晚膳,不如让小人为大人接风洗尘。」
姚昭武摇头道:「临汾刚刚遭劫,本官此去岂非落个扰民之罪,你还是吩咐厨下随便弄几样小菜即可。」
杨飞哪敢逆他之意,连连点头道:「大人爱民如子,小人差点让大人犯此大罪,小人这便让人去做。」退了之后,心中却自犯愁,这县衙中除了几个衙役,厨房哪会有人作菜,想了半天,一拍脑门,大叫自己为何如此之笨?
叫来一名衙役道:「你去找间酒楼做些酒菜来,记得不可太贵,但要可口,速速送来,姚大人要用膳。」
那衙役见杨飞在姚昭武面前如此吃得开,哪还不乖乖听话,连声应是,慌忙弄酒菜去也。
杨飞再回后厅之时,见姚昭武仍慢条斯理的在那品茶,忙展颜笑道:「大人,小菜立马便到,请稍候片刻。」
姚昭武微笑道:「你见过那朱阳,可知他是怎样一个人物?」
杨飞略一沉吟道:「小人只与那朱阳有过一面之缘,还过了三招,不瞒大人,小人不是他对手。」他非但不是朱阳对手,连那三招也应付得勉勉强强。
姚昭武沉思良久方道:「朱阳武功虽了得,却只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据探子回报,他有一个姘头叫姜依萍,人称『毒娘子』,为人极工心计,官军数年久攻不下有她大半功劳。」
杨飞不以为然道:「那毒娘子再厉害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大人此次亲自出马,不管什么朱阳,还是姜依萍,还不手到擒来。」
姚昭武此次亲征,确有此意,闻言不觉微露笑意道:「那依你想法,应当如何才能拿下这伙山贼?」
「这个……」杨飞心道此事应由你来想,怎么落在我的头上,不过若真能一举拿下朱阳,便可为香儿报仇,他苦思半晌,方道:「若是能先除去那毒娘子,再对付朱阳便容易得多。」
姚昭武笑道:「这也是本官想法,你可有法子除去那毒娘子。」
杨飞见姚昭武神色间似有一丝诡笑,心中掠过一个念头,骇然道:「大人不会是让小人去刺杀那姜依萍吧。」
姚昭武颔首道:「本官正有此意,那毒娘子擅使毒药,身手不高,以你的武功,对付朱阳力有不逮,去杀毒娘子却绰绰有余。」
杨飞吶吶道:「可是那些山贼都见过小人,只怕小人还没见到那毒娘子,便即一命呜呼,再也不能回来见大人了。」
「这倒说的也是。」姚昭武顿了一顿,又道:「此事容后再议。」
杨飞心中石头落地,暗道等到容后之后,自己早已逃之夭夭了。
「大人,千万不可让这小子去这伙山贼那。」张涯此时方至,高声道:「他本是一名死囚,与那朱阳乃一丘之貉。」
姚昭武眼中寒光大盛,厉声道:「你说什么?」
张涯虽不知杨飞给姚昭武灌过什么迷魂汤,见此情形,心中大叫不妙,骇得向后连退两步方道:「姚大人,梅云飞本是一名死囚,潘知县早已落案,他已认罪伏诛,大人切不可信他。」潘知县便是那临汾知县。
姚昭武冷哼道:「你可有证据?」
张涯见姚昭武面色不善,心中大骇道:「梅,梅,梅云飞都已认供。」
姚昭武反问道:「案卷呢?」
昨晚朱阳来前,已派人暗中放火,将县衙烧去一半,那些案卷早已不存,至于送交刑部的那份也是捏造,此刻张涯哪里去弄,只能支吾以对道:「这个……」
「此事梅云飞已对我明言。」姚昭武又哼了一声,方道:「他所犯之事都是潘知县诬陷,你还敢来对我胡说八道。」
张涯高声道:「大人怎可听他片面之词。」
姚昭武道:「你道本官不知潘知县所做之事,他平日贪赃枉法,胡作非为,布政司大人早已有意将他落罪,此刻竟敢诬陷好人,昨晚又临阵脱逃,本官便先行免去他头顶乌纱,再行上报吏部。」
杨飞闻得那狗屁知县有难,大喜之下,恨不能抱住姚昭武亲上一口。
张涯心知今日姚昭武帮定杨飞,身上冷汗直冒,许久方道:「大人既是不信小人所言,小人便即告辞了。」
「你还想走,来人啊。」姚昭武大声高呼道:「将张涯与我拿下。」自一旁行出两名亲兵,二人极快用绳索缚住张涯,手脚俐索,显是绑人绑得惯了。
张涯惨呼道:「小人所犯何罪,大人为何如此?」
姚昭武冷哼道:「你平素帮潘知县鱼肉百姓,见了山贼又不战而逃,依大明律例当斩,将人犯张涯押入死牢,来日临汾新知县上任,交由他处决。」
杨飞心中偷笑,本欲出言讽刺两句,但见得张涯满目恨意,又生生咽了回去。
在张涯一阵「冤枉」声中,那两个亲兵将他带了下去。
用过晚膳,杨飞见姚昭武仍毫无倦容,只得陪他干坐。
姚昭武踱着方步在厅里走来走去,神色焦躁不安,杨飞见他一言不发,也不好开口相询。
过了良久,一名亲兵手持一物匆匆奔来行了一礼道:「大人,探子密报来了。」
「快拿来。」姚昭武伸手接过,展开细瞧。
杨飞知此乃军事机密,他不想再惹麻烦,施了一礼,恭声道:「大人既有要事,小人就先行告辞了。」
「不必了。」姚昭武挥手示意那亲兵退下方道:「你现在算是我的心腹,不用避嫌。」
杨飞闻言大奇,暗忖我与你不过相识短短两个时辰,怎么便成了你的心腹了,但姚昭武如此看得起他,他心中极是喜欢,忙道:「大人抬爱,小人不胜荣幸。」
姚昭武忽然道:「据探子回报,那朱阳昨晚离开临汾却并未返回吕梁,反向北行军,此刻已到霍州。」
杨飞哪知霍州在何处,又不知姚昭武此言何意,只得道:「那朱阳怕大人去捣他的老巢,自然躲得远远的。」
姚昭武取来一张行军图,颇有耐心的指点杨飞道:「这是临汾,这是霍州,二者相距不过二百余里,霍州城较临汾还小,以他手下两千人马拿下自是不成问题。」
杨飞奇道:「小的不是听说他手下只有一千山贼吗,为何又成了两千了?」
姚昭武叹了口气道:「边关连年战火,人困马乏,士卒疲惫,逃兵不少,他们不敢返回原籍,便落草为寇,朱阳手下不少便是逃卒。」
杨飞哪知这些朝廷密事,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
「好一招围魏救赵。」姚昭武忽击掌赞道:「毒娘子心知本官此来志在必得,她若回老巢,必被本官一举击破,便来这么一招围魏救赵之计。」
杨飞道:「难道我们真要遂她所愿前去相救?」他言语间亦不觉将自己当成姚昭武心腹。
姚昭武道:「我若是不去增援,毒娘子便索性一直向北。」他食指在地图上向北挪去,指着一处,杨飞自是认得其上所标,骇然道:「太原。」
姚昭武颔首道:「不错,太原,时下鞑靼兵犯兰州,大同形势危急,太原本驻军四万,已有三万驰援大同,只留下一万守军。而此次本官为求一举歼灭朱阳,带来八千人马,太原此刻只有两千守军,和朱阳堪堪相敌,可太原距霍州仅三百多里,快马半日即到,毒娘子若使奇计,太原守将猝不及防,只怕太原不保。」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篇,喝了一口茶又道:「太原若是失守,不但本官乌纱难保,人头亦会落地,更糟的是此事若传至边关,军心浮动,必会影响士气,那时更危及我大明江山,毒娘子知我会思及此点,不怕我不去增援。」
杨飞这才明白形势危急,又问道:「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我们便来一招将计就计。」姚昭武紧锁愁眉,忽而一展,高声道:「来人啊!」
一名亲兵匆匆行入道:「大人有何吩咐?」
姚昭武道:「传令下去,大军起寨赶回太原。」
那亲兵闻得此言,不觉愕然,心想难道一大群人匆匆而来,便这么匆匆而归,他不敢多问,应诺一声,便即退去。
杨飞骑着被王掌柜涂得乌黑的黄骠马,身着一套匆匆赶制的铠甲,伴在姚昭武身畔,倒真成他的心腹。
杨飞身怀重金,但见得连绵数里,手持火把的夜行大军亲呼后拥,他生平哪有这般威风,虽是狐假虎威,心中亦不禁得意至极。
「总兵大人,」两名千户自后军驭马匆匆驰来,恭禀道:「军中锱重太多,夜行不易,望大人示下。」
姚昭武略加沉吟道:「既是如此,你二人与李千户、方千户领四千步兵在后缓缓而行,本官率四千骑兵轻装简从北上太原。」那两名千户闻言领命而去。
姚昭武又对杨飞道:「你随我一起。」言罢,快马前驰。
杨飞大喝一声,一挥马鞭,意气风发的随他奔去。骑兵大军只用一个时辰便赶到霍州。
姚昭武手中马鞭直指前方十里外的城池,低声道:「前面便是霍州。」他身畔跟着三个千户及杨飞,此语却是对杨飞所说。
杨飞见前面些微火光,哪辨得出是座城池,只得含含糊糊的点点头。
姚昭武面现忧色道:「不知朱阳是否攻下霍州,探子可有消息回来。」
一名千户恭恭敬敬的回道:「没有,大人。」
杨飞心中一动,忽道:「大人是如何得知朱阳北上而非回吕梁山老巢。」
一名千户颇为不耐道:「朝廷在贼军中伏有密探,何况沿途都有朝廷探子,我军怎会不知贼匪行踪。」他见杨飞不过一名小卒,反能与他们一起商议军事,心中早极不舒服。
杨飞见得此景,哪敢多言,接下之言便生生咽了回去。
姚昭武见杨飞欲言又止,微笑道:「云飞有话快说。」
这还是杨飞首次被人唤作「云飞」,他初时尚自一愕,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满怀感激道:「各位大人,云飞以为,以毒娘子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我们会在她的军中卧有密探,若她将计就计放些假消息给我们……」
姚昭武颔首道:「云飞此言极是有理。」
杨飞又道:「云飞在临汾见到朱阳时他手下只有数百人马,云飞以为到霍州的只有这么数百人马,朱阳其他人马必未到此。」
姚昭武脸色大变道:「难道是调虎离山。」
一名亲兵匆匆行来,禀道:「大人,霍州并未失守。」
姚昭武喃喃道:「想不到我姚昭武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中敌之计。」
方才那名千户道:「大人切不可如此灰心丧气,我们并无任何损失。」
姚昭武点头道:「我们并无损失,只是大家人困马乏,便在霍州城休息一夜,待得明日再去寻找敌人。」
杨飞忍不住道:「大人忘了后面那四千步兵。」
姚昭武闻得杨飞之言,立时想通关节,脸色惨白道:「你是说他们会被贼军偷袭?」
杨飞点头道:「他们只道敌人远在霍州,必无防备,虽是以多对少,却必败无疑。」
「如此说来。」姚昭武茫然道:「他们此刻已然大败而归。」
杨飞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不忍道:「其实方才之言都是云飞依理揣测,定有思虑不周之处,大人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姚昭武轻叹一声道:「这等计策连你也想得到,那毒娘子怎会不知?」
杨飞闻言心道那毒娘子未必有我聪明。
姚昭武又道:「云飞,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他此刻心绪大乱,已是毫无主见,心知若是照自己所思行军布阵必坠入那毒娘子算计之中,还不如让杨飞来出主意。
杨飞见众人满脸期盼的望着自己,比在临汾被人捧作英雄更是得意,眼前之人可非那些平民百姓,而是堂堂朝廷将领,却没想到会听从自己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的主意,轻咳一声,方道:「云飞以为,我们若是回马救援那四千步兵,必因人困马乏,士气低落,招致更大惨败,而我们若是按兵不动,即便折损一半,敌人毫无损伤,我军实力亦在敌人两倍以上,即便对上亦是当赢之局,故云飞以为我们当固守为上,待大军休整之后,再以迅猛之势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姚昭武叹了口气道:「云飞所言极是,你们便这么办吧,传令下去,大军在霍州城休息一日,待得明日再去寻找敌人。」他前面已发过此令,此刻只是再说一遍而已。
众人齐声轰然应诺,下去各自传令安营扎寨。
杨飞在军营中总算睡了一场好觉,第二日清晨起床洗漱后径自来到帅营之中。姚昭武正在大发脾气,原因是那四千步兵果如杨飞所言,大败而回,四千人只剩千余人,帐内跪着两名千户,另两个亦已阵亡,粮草锱重尽数失去,幸好这次是在境内打仗,不必担心粮草之事。
姚昭武见了杨飞,苦笑道:「云飞,你昨日所言果真应验了。」
杨飞道:「都怪云飞这张乌鸦嘴,连累两位千户大人了。」
姚昭武道:「都是本官太过迂腐,方致此败,你们两个起来,回去戴罪立功。」
「是,大人。」那两名千户颇为感激的望了杨飞一眼,退了下去。
姚昭武又道:「云飞,你认为我们以后该当如何行事?」
杨飞沉吟道:「此刻我们进退两难,进则怕中毒娘子奸计,退则是示敌以弱,遂她所愿。霍州北上太原不过半日脚程,南下临汾亦不要一个时辰,进可攻,退可守,故我们最好莫过于暂且固守霍州,待得查清敌人真正所在之处,再行出兵不迟。」
姚昭武有些迟疑道:「若朱阳当真带兵去攻太原,我们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杨飞道:「霍州距太原仅四百余里,朱阳即使倾力去攻太原,亦非一日之功,那时再去增援不迟。」
姚昭武点点头,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就这么办吧?」
杨飞见他采纳自己建议,欣然退下,心中得意至极,自觉再世诸葛亦不过如此。
这一日姚昭武忙着将大军重新编制,杨飞闲之无事,只得向几名千户请教一些行军打仗之事,只觉大是无趣,如此在军营渡过极为难熬的一天,总算在第二日传来朱阳的消息,探子回报他已至祈州。
姚昭武神色一凛道:「祈州离太原不到二百里,他们离得愈来愈近了。」
杨飞神色轻松道:「云飞以为他们绝非敌人主力,即使让他们攻至太原城下,他们孤军深入,也无力攻下,若强行再攻,必遭全军覆没之局。」
姚昭武道:「若是万一太原有失,本官这罪名……」
杨飞见他心有疑虑,便道:「不如遣一千援军去祈州,大人留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