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吹过,梁芳打了个哆嗦,正欲关窗,忽觉房中多出一人。
「梅云飞?」梁芳先是一惊,随即换上笑脸道:「事情办成了吗?」
杨飞将血迹斑斑的蝉翼剑拍在桌上,冷冷道:「事已办成,解药拿来。」他决定先诳到解药再逃之夭夭,姚昭武之事,再图后计。
「为何东宫没有动静?」
「公公何不派人去东宫查探?」
「再等片刻,若太子遇刺,本公的人便会来报。」
「好,我在这候着!」杨飞坐在那里,似在闭目养神,其实心中紧张得要命。
过了片刻,一名厂卫匆匆来报:「禀厂公,东宫太子遇刺。」
梁芳回首看看椅中,杨飞已然消失不见,佯惊道:「竟有此事?抓到刺客没有?太子可有贵恙?」
那厂卫道:「据东宫侍卫讲,太子殿下身负重伤,性命堪虞,刺客亦未抓到。」
梁芳沉吟一下,道:「你们调齐人手,速速捉拿刺客,本公去见皇上。」
那厂卫领命而去。
藏在帘后的杨飞听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只是划伤朱佑樘右臂,怎么落成重伤了?难道自己如此厉害,已可伤人于无形?他垂首看看蝉翼剑,那些血迹竟然不褪,似乎缓缓往剑身渗去。
梁芳大声道:「梅云飞,此乃解药,你用本宫给你的腰牌带你妻子出宫,当可通行无阻,出宫之后本公自会放了你岳父,以后你们远走天涯,莫要露面。」
杨飞顾不得再看蝉翼剑,现身接过解药,面露疑色道:「这真是解药吗?」
「本公怎会骗你?你妻子吃了若不管用,你可再来。」
杨飞哼了一声,悄然离去。
许是闻到刺客的消息,皇宫守卫已然森严许多,杨飞索性换上太监服,谎称为万贵妃抓药,大摇大摆的前往御药房。
他不知梅云清二女是否已出宫,只好来找夜宿御药房的南宫逸。
南宫逸已然入睡,问明来意,愕道:「云清并未来找我。」
杨飞沉思道:「那她们会去何处?哎哟,不好!」脸色大变,人已无影无踪。
「到底如何回事?」南宫逸苦笑不已。
他刚刚关上房门,意欲寻个脱身的法子。一名太监又来敲门:「太子遇刺,皇上下令所有御医进东宫诊治。」
这下南宫逸便是想溜也溜不掉了。
杨飞回到住处,梅云清果然还在。
杨飞先将解药和水让姚柳青服下,这才问道:「云清,你为何还在此处?」
梅云清苦笑道:「此处被宫内高手重重包围,若是带上姚小姐,恐怕插翅难飞,难道你进来时一点都没察觉吗?只怕等咱们一出来,便被人用箭射成马蜂窝。」
杨飞进来得匆忙,何曾察觉此节,自窗缝望去,只见四周屋檐阴暗处果真伏有不少黑影,立时大惊道:「那该如何是好?他们可曾发现你?」
梅云清摇了摇头,反问道:「我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太子真的被你杀了吗?」
杨飞神色凝重,将事情经过略略说了一遍,连梅云清亦听得糊涂起来,瞧着色泽鲜红的蝉翼剑,奇道:「怎会这样?」
杨飞瞧着姚柳青,轻叹道:「希望梁芳并未骗我,云清,累你至此,我……」
「不要说了!」梅云清嫣然一笑,伸出玉手,将他嘴唇轻轻按住。
房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房内反而柔情蜜意,温馨无比。
突然一个公鸭嗓子喝道:「厂公有令,刺客在此,格杀勿论。」
一阵箭矢破空声传来,梅云清低声道:「小心!」
杨飞暗骂梁芳不守信义,匆匆抱起姚柳青,在地上打了个滚,险之又险的避过利箭,将木桌踢倒,藏到后面。
幸好这皇宫的房屋多是土石所筑,箭矢难透,只能自窗格射入,而且那些侍卫又不敢用火箭,否则足够杨飞三人喝一壶的。
饶是如此,并不宽敞的房内已被射成刺猬一般,杨飞抱着姚柳青左右闪躲冷箭,狼狈不堪。
箭雨稍疏,梅云清低声道:「不如我先出去,引开他们。」
杨飞断然否决道:「不行,要引也须我去引,你带青青伺机突出。」
梅云清犹豫道:「可是……」她对杨飞那时高时低的武功实在不放心得很。
杨飞微笑道:「你不是希望你未来的老公乃天下第一人吗?若连这区区阵仗都应付不了,哪有资格让你嫁给我?」
梅云清芳心轻颤,哽咽道:「你……」
杨飞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活着见你。」
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姚柳青忽然有了动静,显是解药有效。
姚柳青在杨飞怀中咳了几下,幽幽醒转,见自己伏在杨飞怀中,又羞又喜道:「梅大哥,怎会是你?我们现在何处?」
「此时不是说话之机,你毒势未清,先休息一会。」
姚柳青应了一声,乖乖闭上美目。
梅云清把了把她的脉门,喜道:「看来解药是真的。」
杨飞一脸欣慰道:「我现在就去引开敌人。」
「梅大哥,你说什么?」姚柳青美目瞪圆,满脸急色。
此时箭雨已然停下,杨飞并未作答,微微一笑,他匆匆脱去太监服,蒙上黑巾,将榻上的棉被捆作一团,缚在背上,然后一声大喝,破门而出。
这时恰好有两名大内高手小心翼翼的连袂冲入,与杨飞迎个正着,甫一照面,便被他用强大的气劲震飞开去。
杨飞缓了口气,陡地加速,眨眼已至包围圈外。
「放箭!」一蓬箭雨衔屋射去,杨飞身形稍稍一缓,随即消失不见。
负责指挥一干厂卫的太监韦兴是梁芳的心腹,他来捉刺客,原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到嘴的鸭子给飞了,哪还不气急败坏,大声喊道:「刺客带着同伙逃了,大伙快追。」
眨眼之间,偌大的阵仗撤得一乾二净,只留几名厂卫负责清理场地。
区区几人当然难不倒梅云清,逃出险地,取了宫女服,变作两名姿色平庸的宫女,悄悄向宫门行去。
方才那蓬箭雨足有上百枝,一齐射向杨飞,声势何等惊人,杨飞左闪右避,仍有十多枝射中目标,其中多数也被他隔着棉被震落,唯余两枝透过厚厚的「龟盖」,狠狠钉在他的后背之上,还好后劲不足,仅仅入肉半分。
杨飞意欲引开追兵,也顾不得拔箭,一路飞掠,专捡人多之处来走,碰到那些侍卫多伤而不杀,震飞了事,如此逃了半晌,忽然身形一滞,真气竟然不能凝聚。
杨飞大惊失色,又觉背部伤处又痒又麻,毫无痛感,哪还不知箭上淬有剧毒。
他刚刚喘了口气,追兵又至,前面也有侍卫围堵,心知若再不找个地方藏起来驱毒,今晚这条小命恐怕就真的要见阎王了。
杨飞强凝真气,窥准远方一座比较矮小的宫殿,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待人追来,悄然隐去身形,轻而易举的甩脱追兵,潜了进去。
这座宫殿颇为偏僻,不过门口仍站有几名侍卫,杨飞自然不会放在眼中,找了个入口溜了进去,在殿内的主梁上做起了梁上君子。
杨飞轻轻解下棉被,那两枝毒箭恰好在他双手难及之处,一时无计可施,摸着箭簇欲待取下,箭头倒钩拽着大片皮肉,痛彻心肺,不禁呻吟出声。
梁下一名年轻少女声音喝道:「是什么人?」
杨飞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可剧痛之下,哪想得起来,捂紧嘴巴,不敢再出声响。
殿内火光忽现,一名宫装少女持着油灯行近,问道:「公主,发生何事?」
先前那名少女,亦即公主,稍稍犹豫,道:「没事,许是我听错了。」
宫装少女道:「现在宫里在闹刺客,会不会刺客溜进来了?」
杨飞闻得此言,暗暗叫苦,若是二女叫人进来搜查一番,以他现在的情形,恐怕插翅难逃。
那公主喝道:「玲儿,不许瞎说,快去睡吧。」
宫装少女玲儿嘻嘻笑道:「都快天亮了,还睡什么?公主要是睡不着,玲儿就陪公主说说话。」
杨飞大叹倒楣,他还想换个地方,看来泡汤了。
那公主忽问:「珑儿呢?」
「她还在睡呢,估计一时半会起不来。」
「她真是好福气,这么吵都睡得着。」公主叹道:「这刺客不知要抓到什么时候?闹得人不得安生。」
玲儿?珑儿?杨飞心想这两个名字好似在哪听过,好奇之下,探首望去,惊得啊的一声,自梁上跌落,不偏不倚,悄好落到榻上。
原来那个公主正是朱寰豪的妹妹朱铃芷。
二女正在说话,忽然有个黑衣蒙面,背插利箭,贼眉鼠眼的男子从天而降,立时齐声尖叫,抱作一团。
杨飞暗叹吾命休矣,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忍住剧痛,扯下黑巾,强颜笑道:「铃芷姑娘,是在下。」此时此刻,也只有期盼朱铃芷念及自己救命之恩,手下留情了。
朱铃芷早对杨飞暗生情愫,幽居深宫,虽说谈不上朝思夜想,倒也是偶尔念及,陡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按下抓刺客的念头,细辨杨飞老脸,又惊又喜道:「杨大哥,怎会是你?」
玲儿拦在朱铃芷身前,惊叫道:「公主,你认识他吗?」心想难道公主在宫外认得什么情郎?还冒着生命危险,追到宫里来了?自己日夜相伴,怎么不知道?
朱铃芷低声道:「就是在石家庄遇到的那位杨飞公子。」
「可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刺客,咱们不是该叫侍卫将他抓起来。」
杨飞见朱铃芷没有叫喊,心神本松,闻得此言,咬牙忍痛,急急道:「你们放心,在下决计不会伤害你们的。」
朱铃芷叱道:「玲儿,杨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咱们岂可恩将仇报,快去弄些金创药来,我帮杨公子将背上的箭矢取下。」
玲儿苦着脸道:「咱们不叫侍卫抓他已是仁至义尽,为何还要帮他治伤?这深更半夜的,哪里去寻金创药?」
「那你先去打盆热水,再准备一些包扎伤口的软布。」
玲儿领命而去。
杨飞终于暗暗叹了口气,朱铃芷并非暗藏心机之人,若要找人抓他,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朱铃芷搀住杨飞,柔声道:「杨大哥,你俯身躺好,铃芷好为你取箭。」
「多谢铃芷姑娘!」杨飞左臂被朱铃芷搂住,只觉口干舌燥,欲火大盛,好不容易俯身而卧,侧首望向朱铃芷,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朱铃芷仅着亵衣,四肢全裸,酥胸半露,缎子般的肌肤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光华,要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朱铃芷这时方知不妥,低头一看,啊的一声,霞烧双颊,双臂抱胸,羞声道:「杨大哥,你闭上双目。」
杨飞老脸一红,连忙闭上色眼。
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传来,只闻朱铃芷道:「杨大哥,可以了。」
杨飞睁眼瞧去,朱铃芷果已穿好外衣,心中稍感遗憾,讪讪道:「铃芷姑娘,方才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朱铃芷红着脸道:「不关杨大哥的事,是铃芷自己不小心。」
杨飞取出蝉翼剑,递给朱铃芷道:「铃芷姑娘,劳烦你先用此剑将我背上的箭簇斩断。」那两根长箭迎风招展,不住晃动,勾起一阵阵的痛楚,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朱铃芷犹豫一下,接过蝉翼剑,有些胆怯的握住箭簇,不觉颤动了一下。
杨飞闷哼一声,额头直冒冷汗。
杨飞等了半天,见朱铃芷仍无动静,不觉低吼道:「快斩。」再被她摇两下,自己这条小命多半给摇没了。
「对不起!」朱铃芷珠泪泉涌,紧闭美目,挥下蝉翼剑。
这一剑倒是奇准无比,两根利箭齐根而断,只余两寸箭头,杨飞全身大汗淋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半天,杨飞望向朱铃芷,只见她哭得好似泪人一般,心中大奇,暗道痛的是我,你哭什么?
「公主,谁惹你生气啦?」这时刚刚睡醒,双目尚未睁开的珑儿走到近处,忽然瞧见朱铃芷手中的蝉翼剑,顿时大惊道:「公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朱铃芷破涕为笑道:「谁想不开了?」
「那你拿剑干什么?」劈手抢下蝉翼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
「啊!」杨飞一声惨叫,声传千里。
原来珑儿那一屁股恰好坐在他背上,双箭入肉再进半分。
珑儿摸着被扎痛的香臀跳起,尖叫道:「什么东西?」蝉翼剑一阵乱挥,在杨飞屁股上划出两道伤口。
杨飞再也忍不住,痛昏过去。
「珑儿,你在干什么?」朱铃芷抢下蝉翼剑,厉声道:「床上是杨飞公子,不得惊动外面的侍卫。」
杨公子?珑儿捂住小嘴,偷偷瞧了杨飞一眼,顿时认了出来,她当初对杨飞可是印象深刻。
珑儿低声道:「公主,他是刺客吗?」
「咚咚咚!」房外响起敲门声,只闻有人道:「公主殿下,卑职听到房内有男子惨叫之声,不知发生何事?」
朱铃芷使了个眼色,珑儿喝叱道:「大胆,敢说公主房中藏着男人,该当何罪?」
「卑职不敢,只是今日宫中闹刺客,卑职唯恐有刺客闯入公主寝宫,伤了公主金枝玉叶之体,姑娘可否让卑职派名太监进殿查看一下。」
「方才是我看到一只臭虫,一时失态,并无刺客,公主尚在安睡,你是不是想惊了公主鸾驾?」
那人仍道:「卑职职责所在,请姑娘不要让卑职为难。」
此时朱铃芷已然上榻,盖上锦被,将杨飞藏在被中。
珑儿收好断箭和蝉翼剑,放下帘帐,看看没有破绽,开了殿门,扠着柳腰道:「要看快看,别惊动了公主。」
那人只是锦衣卫一名千户,官轻职微,连连赔笑,让身后太监进房察看。
那太监不敢惊扰朱铃芷「安睡」,只在房内略略一瞧,回禀道:「房内并无刺客,只是不知为何有一股血腥之气。」
「血腥之气?」那千户脸色一变,便欲撞入。
「干什么?」珑儿拦在门口,喝道:「公主闺居,岂是你们这些大男人所能擅闯?」
那千户道:「梁公公有令,不可放过半点蛛丝马迹,以免让刺客有机可乘,房中既有血腥之气,说不得是刺客藏在房中,姑娘请速速让开。」心想为了升官发财,也只好冒险一搜了。
珑儿气呼呼道:「要是找不出刺客,到时梁公公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那千户再三犹豫,仍决定入房搜拿刺客。不过他再怎么搜,也不敢跑到公主床上来搜,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他隔帘望着榻上的朱铃芷,仍不死心,犹豫不去。
「珑儿,怎么回事?为何有侍卫跑到本公主的房里来了?」朱铃芷适时醒来,诧声惊问。
珑儿娇哼道:「公主,这个狗侍卫,不把咱们宁王府放在眼里,非说房里有刺客,要进来搜查。」
朱铃芷道:「小小一个侍卫,有这么大胆?」
「那倒不是,听说他是奉了梁公公之令。」
朱铃芷怒道:「梁公公?什么梁公公?竟敢欺负到本公主头上,今日本公主定要禀告皇上,治治那个梁公公。」
二女一唱一和,那千户大骇,跪下连连磕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朱铃芷不过宁王府的一名郡主,承蒙当今皇帝收为义女,封为宁平公主,实对朝廷有重大干系,连梁芳也开罪不起,若真追查下来,梁芳多半会拿他当替死鬼。再说朱铃芷堂堂大明公主,焉会同刺客扯上干系?
朱铃芷喝道:「还不快滚,别让本公主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