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道:「你不图,可是你奶奶图,这一时之间,为夫哪去弄银子?」暗想将白玉霜那柄蝉翼剑偷偷卖了,定可换得不少银两,可是此法能想不能干。
南宫燕眨眨眼睛,笑咪咪道:「我倒有法子,你听也不听?」
杨飞精神一振道:「愿闻其详。」
南宫燕附耳低声道:「我大哥不是给过你一面金牌吗?那是本府的金符信物,你拿到扬州去,随便找家本府的铺子,便可提取不少银子,买地购屋,绰绰有余。」
杨飞惊道:「这怎么成?怎可用你家的银子来娶你,若被人知道了,为夫还不被天下人笑话死?」
南宫燕道:「人家话还没说完呢,那些银两只是暂借,到时还上便是。」
杨飞奇道:「可为夫到时哪来的银两还债?」
南宫燕没好气道:「你以为你老婆就这般不值钱,祖奶奶嫁我当然要置办丰盛的嫁妆,到时咱们将之变卖,不就还上了吗?」
杨飞苦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在用你家的银子。」心想你这小丫头只想现在,不顾将来,连嫁妆都卖了,又无生计,守着个空宅子,难道喝西北风去?
南宫燕嗔道:「人家都是你老婆了,还分什么你啊我的。」
杨飞吶吶道:「可那是你的嫁妆,为夫怎可还未等你娶过来,便打它的主意?」
南宫燕跺足道:「那你还想不想过祖奶奶那关?」
杨飞犹豫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办了?」南宫燕娇媚的横了他一眼道:「人家现在就去见祖奶奶。」
杨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苦笑摇头。
身后忽然传来慕容平爽朗的声音道:「飞扬!」
杨飞连忙回头,见慕容平含笑而来,只道方才密语被他听见,立时惊道:「姐夫,今日大婚,你接待贵宾,不是应该忙得昏天黑地吗?为何有闲暇来此?」
慕容平笑道:「本府现在最大的贵宾便在此处,为兄岂可不来拜见?」顿了一顿,又道:「听你和弟妹在说什么银两和嫁妆?怎么回事?」
杨飞不知他是否听得周全,心念电转间,信口胡诌道:「此次大婚,虽说慕容世家什么都有,可玉霜姐两手空空地嫁给姐夫,我这做兄弟如何说得过去,所以小弟便和小燕子合计,想替玉霜姐置办一份嫁妆,虽然微不足道,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慕容平连忙道:「飞扬,你们的好意,为兄心领了,此事为兄和霜儿已然商议好了,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杨飞说得好听,他穷光蛋一个,哪能为白玉霜办什么嫁妆,就算真想置,也不会如此混帐,拖到现在才说。他闻得此言,佯作犹豫道:「那有劳姐夫了。」
慕容平沉默半晌,有些犹豫道:「今日婚礼,飞扬你还是不宜公然出席为好。」
杨飞微微一愕,随即醒悟道:「小弟现在臭名昭著,本就不想露面,免得给姐夫惹麻烦。」
慕容平道:「谈不上什么麻烦,我们相处这些日子,你的为人,为兄难道不知?只是来宾中有不少是你的仇家,若被他们瞧见,难保不暗生枝节。」
杨飞道:「多谢姐夫关照。」
慕容平摇了摇头,又道:「另外,来宾之中也有你的旧识。」
杨飞精神大振,问道:「是谁?」
慕容平道:「名单在二总管那里,你自己去要来看看。」
杨飞应道:「小弟现在就去。」
他兴冲冲行了两步,忽又闻慕容平喊道:「飞扬。」
杨飞回首问道:「姐夫,还有何事?」
慕容平道:「你和弟妹成亲,为兄也未道贺,本府在苏州有所旧宅权充贺礼,送你作为苏州的落脚之处。」
杨飞推辞道:「此等厚礼,小弟如何敢当?姐夫万万不可。」他颇感尴尬,慕容平想是听见刚才他和南宫燕的谈话,否则怎会平白无故,送所宅子给他?
慕容平笑道:「只是所旧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就不必推辞了。」
杨飞道:「要是玉霜姐得知此事,一定骂死我。」
慕容平道:「此事为兄也早已与霜儿商议过,她说你住苏州,万一与我不和,也好回娘家。」
杨飞哑然失笑道:「既是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容平道:「不用客气。」
杨飞揖手道:「那小弟先行告退了。」
慕容世家有两位总管,职司各有不同,大总管名为慕容廷,乃慕容家的旁系血亲,而二总管名为倪昆,只是祖上与慕容世家稍有些沾亲带故。
这倪二总管年过三旬,乃慕容平的亡父慕容天一手提拔,他年纪轻轻,能以外姓人的身分,出任慕容世家最有权势的职位之一,自有其过人之处,给杨飞的第一印象是他精明过人。
杨飞接过倪昆递过的来宾名单,大致翻了一遍,其中果有不少老熟人,比如华山派四大弟子,明水山庄明孤鸿,南海幻剑派冷恨,梅花山庄梅莲等等,最出他意料之外的是唐芸竟然也来了。
死妖女,老子不找你,你竟然送上门来了,老子不整治整治你,也太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小月了!杨飞正在思忖如何寻唐芸晦气,一名府中知客匆匆奔进,附在倪昆耳畔低语数句,倪昆陡然色变。
杨飞瞧在眼中,不禁问道:「倪总管,有要紧事吗?在下这就告辞。」
倪昆命那知客退下,方道:「并非什么要紧事,只是事出突然,倪某难拿主意。」
杨飞好奇道:「到底是何事,可否告知在下?」
倪昆低声道:「振威镖局也遣人来贺,正在外庄驿站候着。」
杨飞闻言色变道:「是谁?」
倪昆道:「听说是总镖头付无忌的独子,叫……」
杨飞沉声道:「付俊。」
振威镖局白向天护送蝉翼剑北上失镖一事,江湖之中已然传得沸沸扬扬,白玉霜眼下与杨飞一起出现在慕容世家,付无忌诬陷杨飞之事不攻自破,正是贼喊捉贼,真正的元凶是谁,不言而喻。慕容平既娶白玉霜为妻,同振威镖局总镖头付无忌自是势同水火,此番付无忌命白玉霜以前的未婚夫付俊来贺,怕是别有用心。
倪昆道:「付俊以送嫁妆为由前来道贺,以刻下情势,拒之门外,反显得本府没有气度。」
杨飞想不到自己方才随口说说,付俊倒真来送嫁妆了,附和道:「不能拒之门外,那可如何是好?」
倪昆道:「这个倪某不敢作主,只好禀告宗主,让他定夺。」
杨飞略加思索,沉吟道:「付俊本是我表兄,在下知他甚深,不如让在下前去相迎,看他有何图谋。」
倪昆道:「可是宗主吩咐让我等保护公子周全,让公子不可随便露面,若是出庄的话……」
杨飞笑道:「慕容世家易容术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吗?倪总管何不略施小技,替在下改头换面。」
倪昆本身便是易容高手,寻来道具,在杨飞脸上涂涂抹抹,片刻之间,便将他变成一名略显沧桑,壮志受挫的二旬青年,又取一块好似核桃的硬物让杨飞压在舌下,说起话来,果然声线大变,判若两人。
杨飞叹道:「总管神乎其技,在下佩服,在下改日一定向您讨教,到时总管可不要藏私。」
倪昆微笑道:「公子太过奖了,此等雕虫小技,公子想学,倪某自当倾囊相授。」压低声音,又道:「其实宗主的易容术传自老宗主,那才称得上神乎其技,公子若是想学,不如去请教宗主。」
杨飞道:「这种府藏秘技,还不知他肯不肯传授于我,总管既然肯教,在下先向您请教。」
倪昆道:「公子客气了!」
杨飞随那知客来到外庄驿站,陡见风尘仆仆的付俊,心中一时激动,几乎叫出声来。
他凝定心神,清清嗓门,迎将上去,抱拳道:「原来是振威镖局少总镖头,久仰,久仰,不知少总镖头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付俊只觉此人眼神好生熟悉,可声音容貌,又陌生之极,闻言指指驿站外停着的三辆马车,答道:「此次慕容宗主大婚,新夫人又是敝局前任总镖头之女,敝局无以为贺,便送来新夫人昔日用过的日常之物,权充嫁妆。」
杨飞道:「阁下既是一片好意,东西在下代夫人收下,不过我家夫人不想见阁下,也不想让阁下观礼。」
付俊似是早料他有此一说,忙道:「想必新夫人对敝局有何误会,可否让付某见她一面。」
杨飞道:「此事于礼不合,阁下请回吧!」
付俊仍不死心道:「既是如此,不如在下明日前来拜会。」
杨飞正欲婉拒,忽见付俊神情一震,身后白玉霜冷冷的声音响起:「不必了。」
付俊连忙迎上,激动的道:「霜儿,我早知你不会不肯见我。」
杨飞回首望去,却见白玉霜一身霞帔,想必她正在梳妆,闻付俊来此的消息,匆匆赶出,未曾更衣。
杨飞不禁失声问:「玉霜姐,这个时候,你为何出来了?」
白玉霜与付俊擦身而过,来到杨飞身畔,训斥道:「你见到他,不提剑将他赶走,还啰嗦什么?」
杨飞嗫嚅道:「怎么说他也是……」
白玉霜打断道:「跟付家父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付俊表情僵硬的回过头来,苦笑道:「霜儿,你也不至于如此绝情,你找到好的归宿,我这做兄长的是衷心前来道贺,绝无他意。」
白玉霜冷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今日是大喜日子,我不想看见血光,否则你休想生离此地。」
「霜儿……」
付俊见她如此绝情,不禁黯然神伤,正欲再言,忽闻白玉霜尖声道:「不许你这般叫我。」
付俊此次前来,尚抱着一丝希望,见白玉霜如此反应,知道再无言归于好的机会,顿时宛若斗败了的公鸡,颓然道:「慕容夫人,既是如此,那在下告辞了。」他出了驿站,便命随从卸下车上礼物。
「站住!」白玉霜忽然又高声大喝道:「东西也带走,我才不希罕。」
付俊揖手道:「这些东西本就是你的东西,我带来给你……」
白玉霜冷冷道:「这些东西经过你们父子那染满鲜血的双手,早已脏了,你若不想带走,大可扔到太湖里面。」
这双手染满鲜血?付俊双手摊开,怔视半晌,忽然以自嘲的语气道:「那还不闹出人命,小丝,下来吧。」
「是!」自最后那辆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女子,正是白玉霜原来的贴身婢女小丝。
杨飞劝阻道:「玉霜姐,俊哥也是一片好心,不如收下吧。」暗忖白玉霜本就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女子,为何一见到付俊,便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小丝望着白玉霜,神情激动之极,扑入她怀中,啜泣道:「小姐,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白玉霜跟她相处数载,姊妹情深,不忍推拒,柔声安慰道:「咱们这不是重聚了吗?」
小丝哭了半晌,忽压低声音问:「小姐,你为何突然就嫁给别人了?」
白玉霜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与你说。」头也不回,对付俊冷冷道:「东西都留下,你走吧。」
付俊大喜道:「多谢霜……」见白玉霜脸色一寒,后面那个「儿」字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慕容夫人。」说完,还亲手帮忙去卸东西。
白玉霜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向小丝道:「小丝,咱们回庄吧。」
小丝迟疑道:「那俊少爷他……」
白玉霜道:「不用管他。」言罢,径自行向庄内。
「俊少爷,奴婢走了。」小丝向付俊福了一礼,快步追上白玉霜。
付俊并未应语,只是行动之间,变得缓慢沉重起来。
他与白玉霜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到得谈婚论嫁之时,却生剧变,难处一起,也难怪他们如此古怪?
杨飞心生不忍,对那知客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前来帮忙,将东西都搬入府中。」
那知客恭声应是,匆匆奔入庄内。
杨飞高声道:「俊哥,玉霜姐回庄了,你歇一会吧。」
付俊身形凝住,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回头勉强笑道:「飞扬,想不到真是你。」
杨飞老脸微红,幸好他易过容,旁人难以察觉,垂首讪讪道:「小弟现在仇家不少,不便露面,只好如此。」
付俊道:「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安心了。」又匆匆自车厢内取了一个瓷坛,郑而重之递到杨飞手中,道:「此乃幸小月的骨灰,此次正好带来交给你。」
「多谢俊哥,小弟代她谢谢你了!」杨飞谨慎接过,无比感伤道:「她是代我而死,我自会觅处风水宝地,将她安葬。」
付俊一脸茫然,声音消沉道:「好人总难长命百岁,坏人反而四处横行!」
杨飞闻言愕然,怔了一怔,忽低声问:「俊哥,上次在长安,是你助我和玉霜姐逃走的吗?」
付俊反问道:「霜儿跟你说了吗?」
杨飞摇头道:「若只有玉霜姐,连长安城都难逃出,思来想去,除了俊哥,恐怕别无他人。」
付俊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咱们以后是冤家对头,将来兵戎相见之时,你也不用因此而对我手下留情。」
杨飞想不到他说出这般话来,呆呆望着他,半晌忽道:「俊哥,你变了许多。」
付俊应道:「你也变了不少。」
二人相视苦笑,言语之间,那些随从已将车厢卸空,而那知客正领着数人将满地的礼物搬入府中,一眼望去,果如付俊所言,多是白玉霜的东西,其中不少杨飞曾在振威镖局见过。
付俊忽道:「我也该走了。」
杨飞想起此番一别,恐怕再也做不成兄弟,不禁鼻头一酸,哽咽道:「俊哥……」
付俊舒臂将他紧紧拥了一下,随即松开道:「来生咱们一定要做亲生兄弟。」
杨飞连忙应道:「一言为定,俊哥可不要食言。」
付俊道:「来,击掌为誓。」
「杨飞,杨飞!」这时南宫燕一路小跑,娇喘吁吁的奔了过来,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她四下张望,却寻不到丈夫的影子。
「俊哥,你稍候片刻!」杨飞转身迎上,向南宫燕埋怨道:「不是让你待在庄内,不许外出吗?外面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南宫燕连连避让,奇道:「你是何人?本小姐好像从未见过你。」
杨飞这才想起自己已然面目全非,忙将舌下所含之物吐出,笑道:「连老公都认不出来了。」
南宫燕听出他的声音,俏脸一红,哼道:「原来是你这死鬼,干嘛扮成这副模样,差点害得人家认不出来,咦,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美目盯着杨飞手中忘了放下的骨灰坛,煞是好奇。
杨飞道:「这个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妙,免得吓着。」
南宫燕啐道:「人家偏想知道。」
「那待会再跟你说,先随我见过我表哥。」杨飞将骨灰坛小心放好,拉着南宫燕来到付俊面前道:「这是我表哥付俊。」
南宫燕盈盈施了一礼,道:「燕儿见过表哥。」
付俊连忙回礼道:「飞扬,这位便是那位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吗?果然是品貌双全,端庄有礼的大家闺秀。」
南宫燕道:「表兄过奖了,燕儿如何敢当。」她虽在谦虚,却眉飞色舞的横了杨飞一眼。
杨飞调侃道:「俊哥就别夸这小丫头了,你瞧她,被你赞了一句,尾巴都翘到天上了。」心忖这娇娇女小姐何来端庄?哪里有礼?
南宫燕辩解道:「你瞎说,谁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