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平道:「在下这便带二公子前去。」顿了一顿,又对杨飞道:「飞扬,你好好歇息,莫要担心。」
杨飞道:「姐夫,若有消息,速速遣人来报。」
慕容平点头应了,便与南宫逸一起离去。
天色渐暗,杨飞焦躁不安,躺在榻上,度日如年,心中拜遍诸天神佛,保佑南宫燕母子平安。
夜色如墨,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飞被刺目的灯火自梦中惊醒,抬头一看,见是喜儿,连忙问道:「小燕子怎么样啦?」
喜儿低声道:「听说燕夫人难产……」
「为何如此?你说!」杨飞心中大惊,忽然紧紧抓住喜儿手腕,力道之大令她不觉尖叫起来。
好不容易将之甩脱,哭丧着脸的喜儿避出老远,大声道:「公子,奴婢怎会知道?」
杨飞道:「你快拿衣服来,扶我去瞧瞧。」
喜儿支吾道:「公子,你病体未愈,不宜走动……」
杨飞大感不耐,喝道:「让你去便去,啰嗦什么?」
喜儿心中委屈,泪水几欲夺眶而出,自柜中取了一套长衫,递到床边,又远远退下。
杨飞想起近来自己病卧榻上,多亏喜儿照顾周全,实在不该对她如此大呼小叫,可要他现在低头认错,却是拉不下脸面,默然半晌,勉强穿了内衣,欲待离榻,却是不支,只好道:「扶我起来。」
喜儿偷偷拭了把泪痕,应了声是。
有喜儿之助,杨飞一个多月来总算离开病榻,可四肢无力,连走路尚需搀扶。
在喜儿的再三央求下,杨飞半信半疑,喝过南宫逸开方所熬之药,便迫不及待的前往南宫燕暂居之处。
天空乌云密布,连半点星光亦无,呼啸的北风将火把吹得忽明忽暗,慕容平诸人正候在门外,听着屋内南宫燕不时传出的凄厉惨叫声,个个神色紧张,焦躁不安。
数名婢女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热水及毛巾,不时进进出出。
杨飞心随南宫燕的叫声阵阵悸动,愈发后悔激怒这个小姑奶奶。
南宫逸只是斜眼瞟了杨飞一下,打鼻孔一哼,也不理他。
白玉霜埋怨道:「飞扬,你重伤未愈,岂可擅动?当心复发。」
杨飞赔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小燕子生产,小弟这做丈夫置身事外,怎么也说不过去。」
慕容平打了个哈哈,道:「此言甚是在理,霜儿你将来生孩子,为夫就算身处阴曹地府,也要出来候着。」
白玉霜又羞又气道:「说着说着,怎么扯到人家头上来了?人家说过一定要替你这死鬼生孩子?」
杨飞哈哈笑道:「姐夫,你话不吉利,快快掌嘴。」
慕容平自嘲道:「飞扬责备得是。」言罢,在四周慕容世家子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果真轻轻搧了自己两记耳光。
白玉霜啐道:「人家还没嫁给他呢,你就叫起姐夫来了,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杨飞一脸冤枉道:「天地良心,小弟久卧病榻,就算想收好处,也无从收起。」
白玉霜道:「难道不是预支的吗?」
「预支?」杨飞怔了一怔,嘿嘿笑道:「就算是预支的,也决计忘不了姐姐你的那一份。」
白玉霜首次听他唤自己姐姐,心中一甜,故意板起俏脸道:「你这不是把我这姐姐卖了,还要帮你点银两吗?」
她说得甚是有趣,众人楞了一下,齐皆捧腹大笑起来。
尤以杨飞笑得前仰后倒,那副恶形恶相,仿似病体瞬时痊愈。
南宫逸神情复杂,瞧着杨飞,心中无限感慨:这小子虽然一无是处,却似有无穷魔力,令他身边之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许是外面的欢声笑语感染了房内的南宫燕,叫声嘎然而止,随之而来是婴儿宏亮的啼哭声。
「生了!」初为人父的杨飞一声欢呼,不知所措的抱住旁边的喜儿,又蹦又跳,面上「老」泪纵横。
「我去瞧瞧!」白玉霜匆匆进房,过了半晌,抱着一个婴儿兴冲冲走了出来,递到杨飞眼前,问道:「你猜是儿子还是女儿?」
杨飞笑道:「难道跟姐姐一样,是个母的?」
白玉霜赏了他一记爆栗,笑骂道:「什么公的母的?好好看看你宝贝儿子。」
杨飞激动万分,搓搓双手,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拉开一瞧,果是男婴,他仔细包好,用手指轻轻逗弄仍不断啼哭的婴儿,皱起眉头道:「为何这般大小,好似小猫小狗一般?」
一直没有出声的南宫逸道:「你儿子早出生了两个多月,当然如此。」
白玉霜笑道:「你就把你儿子当小猫小狗养好了。」
慕容平凑趣道:「咱们这里,就属飞扬你年纪最小,哪知倒是你先做爹?」
「承让承让!」杨飞贼笑道:「姐夫有姐姐相助,一定如虎添翼,不落小弟之后,早得贵子,百子千孙,多子多福。」
慕容平闻他乱七八糟,胡说一通,心中暗暗好笑,点头称是。
白玉霜娇媚的横了慕容平一眼道:「你堂堂宗主,怎的也跟飞扬一般,没大没小的?」
杨飞嘿嘿笑了两声,逗弄半天,那婴儿总算安静下来,他忽对南宫逸道:「小舅子,要不要瞧瞧外甥?」
南宫逸微微一楞,反问道:「你有如此好心?」
杨飞道:「小舅子,虽说你医术不大高明,但怎么说也是个大夫,帮我瞧瞧你外甥是否健康,长大后前程如何?」
南宫逸哼道:「我是大夫,又不是算命先生,如何知道?」言语之间,将婴儿接了过去,瞧了一下,剑眉忽然紧拧道:「刚出生的婴儿不能见风,你们怎的抱出来了?你看他脸色发白……」
杨飞惊道:「你不早说?」
白玉霜一脸愧疚道:「都怪我,快,我进屋给他娘瞧一瞧。」
南宫逸道:「再用温水洗洗,我开副药方,便无大碍了。」
白玉霜松了口气,抱过婴儿,匆匆入房。
杨飞望着她的背影,探首探脑道:「不知小燕子怎么样啦?我去瞧瞧。」
南宫逸道:「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杨飞道:「为何?」
他语声未落,屋内急急奔出一名少女,正是随南宫燕前来的那名婢女,大叫道:「二公子,大事不好了。」
杨飞心中一紧,厉声道:「怎么了?」
南宫逸柔声道:「阿碧,有话好好说。」
那婢女阿碧泣道:「小姐她流了好多血,产婆说照此情形,恐怕,恐怕……」
「我去看看!」南宫逸身形一晃,已然掠了进去,远远留话道:「小子,你留在外面,莫要进来。」
杨飞大吼道:「我是她老公,你凭什么不许我进去?」言罢,推开喜儿,便欲冲入房内。
慕容平将他拦住道:「飞扬,二公子也是为你着想。」
杨飞不屑道:「他会为我着想,除非天塌下来。」
慕容平道:「男子见红不吉利,飞扬,你也不想以后倒楣吧?」
杨飞颓然道:「难道还有这种事?」忽又大声道:「小舅子,你若救不了你妹妹,不如撒泡尿将自己淹死,买块豆腐将自己撞死,喝口水将自己噎死。」
他连说三种荒诞之极的死法,颇是有趣,可此时情形,谁能笑得出来。
等了老半天,南宫逸蓦的一声大吼,凄声道:「燕儿!」
~第四章 兄弟情深~
「公子,你不能进去,公子!」不顾婢女的再三阻拦,半个时辰前尚是废人一个的杨飞此时生龙活虎,如旋风般冲入房内,入目便见南宫逸面若死灰,那木然呆坐,无言以对的凄模惨样,傻瓜也知南宫燕情形不妙,不禁将他骇得魂飞魄散。
房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婢女、产婆和白玉霜不知去向,只余南宫燕平躺榻上,面若素缟,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双唇轻抿,漆黑的秀发散落床头,瞧来无比凄美。
「小燕子,你就这么去了,为夫该怎么办啊?」杨飞扑到她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忽然,他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拉长语调道:「杨飞……」
有鬼?杨飞吓了一跳,四下张望,只觉窗纸之上有无数黑影,好似群魔乱舞,背后寒气森森,犹若地狱门开。
他声嘶音颤道:「小燕子,你在生之时,为夫虽对你多有冒犯,但你也不能这般小鸡肚肠,死了还找为夫算帐吧?」
「死杨飞,臭杨飞,竟敢咒我死了,还骂人家小鸡肚肠?」他耳根一紧,不由自主抬首望去,只见南宫燕似嗔似怒的目光凝望着自己。
「你,你,你没死?」杨飞欣喜若狂,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偷眼去望败家子,早已不知去向,想来是见事情败露,已然逃之夭夭。
南宫燕虚弱无力的道:「你盼着人家死吗?」
杨飞连连摇头,将南宫燕放倒榻上,小心盖好被子,咬牙切齿道:「你好好歇息,为夫还要找人算帐。」他以前曾装死戏弄清风,想不到反过来被南宫逸摆了一道。
南宫燕奇道:「算什么帐?」
杨飞道:「以后再说给你听。」怒气冲冲,起身而去。
他方行两步,差点与人撞个满怀,抬首一看,原是白玉霜,手中还抱着他的宝贝儿子。
白玉霜见他行色匆匆,愕然道:「飞扬,你不在此陪小燕子,想去哪里?」
杨飞气呼呼道:「找败家子算帐。」
「败家子?」白玉霜失声道:「那不是小燕子的……」想起此语不宜宣扬,连忙咽了回去。
这时慕容平行入房来,笑道:「二公子刚刚跟为兄说弟妹母子平安,实在可喜可贺,不过刚刚他为何那般叫喊,实在奇怪奇怪?」
杨飞恨恨道:「那家伙人呢?」
慕容平早将其中情形猜个大半,不动声色道:「二公子说要将此喜讯禀告家人,已然星夜起程,回家去了,他别时留下药方,叮嘱弟妹好好调养,临到下月初八,再来道贺。」
杨飞气得哇哇大叫道:「好家伙,竟然溜之大吉,想逃,没门,我去追他。」语毕,气急败坏的追了出去。
慕容平暗暗好笑,望着白玉霜,明知故问道:「他怎么啦?」
白玉霜摇头道:「我哪里知道?」
她语声未落,远远传来一名婢女尖叫声:「快来人吶,杨公子又晕倒了。」
原来杨飞身子本虚,来回如此折腾,不晕才是怪事。只是那婢女的话肯定令他郁闷不已:晕就晕嘛,为何还要说个又字,好像他弱不禁风似的。
次日,南宫世家又遣了四名婢女,带了些婴儿穿的衣物过来,并捎话说下月初八,慕容平大婚之期,定会举家来贺。
慕容平命人将杨飞客房与隔壁之间的墙壁打通拓宽,让南宫燕搬入,互相也好照应。
许是败家子的汤药见效,没过两日,杨飞伤势大好,他坐拥娇妻,怀抱麟儿,好生得意。
如此等到三月上旬,南宫燕亦能下床走动,陪着杨飞携子在慕容山庄四处游玩。
慕容山庄东倚青山,背靠太湖,占地几达百顷,正所谓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得天独厚,距苏州城不过数十里之遥,交通极为便利,无论水旱两途,半个时辰可抵达。
到了三月初八这天,庄内张灯结彩,粉饰一新,人人披红挂绿,喜气洋洋。前来道贺宾客如云,多达数千。黑白两道,正邪各派,多遣人来贺,其中不乏互结仇怨之徒,不过看在慕容世家的面子上,未曾刺刀见红,大打出手而已。
另外,江南富户,苏淮盐商,苏州大小官员,齐皆到堂,就连浙江三司,也具名投帖,送来贺礼,可见慕容世家面子之大。
最兴师动众的是南宫世家,除少宗主南宫博兄弟二人,连一向足不出户的老祖宗,亦即南宫燕兄妹三人的祖母,也来到慕容世家。
近来南宫世家宗主南宫远宏长年闭关,由长子南宫博主事,不过遇到大事,却由老祖宗作主,故而这老祖宗有如南宫世家的太上皇一般,乃真正的实权人物。
慕容平闻此消息,驾舟十里,出庄相迎,以示隆重之意。
这位老人家的大名,杨飞真是如雷耳,今日见她鹤发童颜,步履轻健,神态和蔼,抱着外孙,与南宫燕言笑正欢,哪里看得出如何厉害?
当然,南宫逸也伴随其中,只是这家伙躲在老祖宗身后,杨飞无法找他算帐,只好隐忍不发。
入了慕容山庄,老祖宗到庄内最为华丽雅致客房暂歇,南宫燕便拉着杨飞前去拜见。
南宫燕一路叮嘱,让杨飞不可失了礼数,若是惹恼老祖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杨飞暗自纳闷:老祖宗只不过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婆,为何人人惧她?
房内还有一座宽敞的客厅,此刻老祖宗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那镶金嵌玉的精钢拐杖拄在地上,似在闭目养神。
「你就是杨飞?」老祖宗双目陡睁,声如洪钟,让杨飞震耳欲聋。
杨飞连忙拜伏在地,垂首恭声道:「正是!」暗忖这老太婆内功厉害,还是小心为上。
过了良久,方闻老祖宗道:「抬起头来说话。」
杨飞跪了半天,双膝已然发麻,闻得此言,暗中大骂:好歹老子也算你这老太婆的孙女婿,干嘛这么不给面子罚老子跪?
他心中虽恼,却是不敢声张,老老实实跪在那里,应声抬首,只见老祖宗锐利的目光望来,如再见李万剑一般,自觉心中所思,无不被其所知,令他不寒而栗。
老祖宗缓缓道:「众多儿孙之中,老身最为疼爱燕儿,她天真浪漫,不谙世事,容易受人蒙骗,你当有自知之明,江湖中人对你风评甚差,老身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令燕儿对你死心塌地,但燕儿既已委身于你,你须好好待她,否则老身第一个不放过你。」
杨飞忙道:「老前辈既将燕儿托付于我,晚辈一定善待于她,此志不渝。」
老祖宗道:「既是如此,你不能让燕儿这般不明不白的从了你,首先你须给燕儿一个名分,待她身子痊愈之后,名正言顺的迎娶她。」
杨飞道:「晚辈一定遵办。」
老祖宗又道:「南宫慕容,并着江湖,慕容平娶媳妇,老身嫁孙女,都是一般的大事,虽然老身不会期待似今日慕容世家这般大的排场,但也希望你到时不要辱没她的身分。」
杨飞为难道:「这个,这个,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老祖宗目光陡寒,反问道:「尽力而为?」
杨飞骇了一跳,忙道:「晚辈一定办到。」
「那就好!」老祖宗轻哼一声,道:「你先下去吧,让燕儿进来。」
「那晚辈先行告退了!」杨飞如释重负,叩首之后,起身离房。
在门外早就候得不耐烦的南宫燕见到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杨飞,将他拉到拐角,问道:「怎么啦?被祖奶奶训斥了吗?」
杨飞摇头道:「没有。」
南宫燕道:「看你这副模样,还说没有?」
杨飞不置可否道:「你祖母让你进去。」
南宫燕笑道:「祖奶奶最喜欢训斥人了,越亲近的人就训斥得越厉害,大哥和二哥就常被她老人家训得狗血淋头,她平时最疼我,你如果未被训斥,那才叫奇怪呢。」
这是什么歪理?杨飞愁眉苦脸道:「可你祖母不仅是训斥,还要为夫风风光光的将你娶入杨家,你也知道为夫现在东躲西藏,身无立锥之地,焉能办成此事?」
南宫燕娇哼道:「你好没志气,以为人家跟着你图的是虚荣吗?」
杨飞道:「你不图,可是你奶奶图,这一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