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兰心道:“我也去!”
童无畏皱眉,“你背完那一百零七卷秘笈了?”
吴兰心嫣然笑道:“背完背不完有什么要紧?以后我如果想看,你们好意思不借吗?”她挽住童自珍的胳膊摇晃,“好嘛好嘛,带我去吧,你哥哥们都在为复仇的事奔忙,分出一个人照顾你就少了一份力量,你说是不是?”
童自珍叹了口气,他虽然给自己立下了“绝不对吴兰心心软”的规矩,但坚持这个规矩却不容易。
吴兰心一听到童自珍无奈的叹息就知道自己赢了,心中刚一喜,耳听童无畏道:“不行!千里之遥,孤男寡女多不方便。”
吴兰心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谁说我们是孤男寡女!小健小康不是人?再说自珍都愿意了,你管得着吗?”
童无畏回瞪他一眼,把童自珍拉到一边,“有她跟着你真放心?”
童自珍默然片刻道:“但有她跟着我就会有好心情,怕只怕活得太高兴,到我死的时候会不甘心。”
童无畏不满地道:“别说这种丧气话。你以前从不让我们几个哥哥接近你,为什么唯独对她这么好?”
童自珍这次默然更久,“因为我知道她是个无情的人,如果我死了她也不会为我伤心。”
童无畏望着他惆怅的脸色,悠悠叹息,忍住一句话没有开口:吴兰心的无情既然让你放心,但你为何又若有所失呢?
月下腾杀机
“赵相岩,男,五十六岁,出身不详。二十岁单人孤刀搏杀凌云三雄,慑服罗霄山脉三十余股山匪;二十五岁得红袖宝刀,在泰山英雄会上技压群雄,与薛衣圣、童陛、李敬宏并称天下四大高手;同年在罗霄山千翠峰建九鼎城,三年才建成,自此开宗立派,自号‘九鼎候’。为人风流成性,姬妾无数,四十岁时不知为何封城隐退。”童无畏吹了声口哨,把手中简历扔在桌子上,“老子风流儿花心,如果我是苏云淡,决不把女儿嫁给他儿子!”
童烈手里也拿着份简历,“苏云淡,字仰山,号起川,又号玉尘。出身世家,祖上两代官宦,三代经商。他自小聪明过人,性豪爽、慕游侠,武功博采众家,自成一派。二十七岁时娶薛衣圣之妹薛衣香为妻,现年四十四岁,仅有一女,闺名‘轻君’。”
他们此刻已非在洛阳守朴农庄,而是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坐在一般精美豪华的画舫中。湖上这样的画舫还有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舟楫,人们关注的目光全投在湖心处一艘超大的画舫上。这艘画舫比湖面上最大的画舫还要大一倍,船上挂满红灯,每盏灯上都有“至宝楼”三个字。
童无畏望着舫上红灯和红灯上的字,叹道:“至宝楼这十几年收罗了不少武林高手,隐然已成为四大奇门之外的第五大势力,如果再和九鼎候结了亲,形势堪虑。”
童烈道:“武林大势自有那些名门大派、世家名宿去操心,咱们何必多管闲事?”
童无畏道:“不然。德立财团和至宝楼都是做生意的,许多买卖都有抵触,只不过咱们在中原,他们在江南,还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罢了,但随着两方势力不断扩张,冲突在所难免,尤其咱们的扩张速度太快,一定也引起了至宝楼的警戒。”
童烈道:“咱们有七个人,苏云淡只有他一个,发展速度当然比不上咱们了。”
童冷道:“三哥莫非是想破坏这门亲事?”
坐在另一侧船舷边、一直没开口的童归尘忽然道:“你们看那条小船。”童无畏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一叶小舟远远飘来。
此时明月东升,挂在深蓝的天际,这只小舟仿佛是从月亮里飘出来的,舟上只有一个白衣女子,正倚在船头用手轻拔湖水,低头唱着:“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韵律婉转悠扬,令人荡气回肠。漆黑的长发直直地披下,好象给她加了件黑缎披风,更衬得她白衣胜雪、肌肤如玉。
明月清风,湖波浩荡,一叶孤舟上一个白衣少女依偎在船头……这是怎样一幅美丽的画面?又是怎样一种优美的意境?
不仅童氏兄弟看呆了,甚至连至宝楼的画舫也被惊动,一个执戈武士走出船舱,朗声道:“九鼎城主请姑娘上船一叙!”那小舟无人操纵,白衣女子也没有划桨,却忽然笔直地向画舫飘过去。
童氏兄弟都不禁动容,这个女子能以内力控船,武功之高世上少有。
小舟到了画舫下,白衣女子立起身来,自下而上,看了那武士一眼。
那般幽艳动人的眼睛!那般比酒还醉人眼神!
执戈武士只觉得身心都一荡,就象站在吊桥上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虽然没跌坐在甲板上,手里的金戈却拿捏不住,落入湖中。白衣女子脚尖一点,轻盈地跃上画舫,淡淡一笑,“九鼎候的手下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吗?”
童归尘神色一动,“这女子声音好熟……是那个在醉馨楼助咱们击退李玉庭的人!”
童无畏道:“她见九鼎候恐怕不是善意。”
童烈道:“她对咱们有援手之德,不可不报。”
童无畏道:“让船慢慢靠过去,如果她形势危急,咱们就出手!”
这时至宝楼的画舫中又走出一人,拱手笑道:“愚奴失态,让姑娘见笑了。”
白衣女子卓立船头,冰轮般的圆月正在她身后,她的白衣与长发随风而舞,犹如月中一抹飘忽流离的色影、一道光照湖波的飞艳。
几乎所有的人都陶醉在她的风采里,童氏兄弟却看着拱手长笑的人。隔着十来丈的湖水,童氏兄弟仍觉得有种英雄霸气惊涛般扑面而来!夜风吹拂,那人的须发与风共舞,莽莽之气逼人心魄!
童无畏喃喃道:“好一个九鼎候!”
白衣女子一步步走向九鼎候,微笑道:“贱妾久慕候爷大名,冒昧求见,请候爷见谅。”
以九鼎候阅人之多也被她笑得有些神魂荡漾,“得姑娘这般绝世美女的垂青,本候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这时白衣女子走得离他已经不足两尺,猛地脸色一沉,一抹淡淡的刀光破袖而出,直扎九鼎候的小腹!
九鼎候猝不及防,紧急中侧身一躲,刀身擦着他的肚皮划过去,在他小腹上割出一道寸许深的口子,鲜血立刻流了出来。九鼎候大吼一声,左手斜劈下去,手中红光一闪,“叮”地一声,白衣女子的刀断为两截。
白衣女子丢掉断刀,又从袖中抽出把刀向九鼎候刺来。刀光象淡烟,象远山的睛岚,带着无穷的缠绵与依恋。似柳絮被风吹开,将散而未散;似月亮徘徊天际,欲坠而非坠;似情人离别,想走又不忍走。
这么美、这么忧愁的刀光,加上执刀的又是这么美、这么飘逸的女子,旁观的人们纵然未饮,也觉醉了。
九鼎候挥刀迎上,他的刀是深红色的,象盛开的玫瑰花瓣,刀光之缥缈流离与白衣女子这一刀如出一辙。旁观的人只听见一连串密如繁珠的交击声,白衣女子刀似轻烟、身如飘风,疾退数尺站到船稍头,手中的刀忽然成无数碎片散落。
虽然只有一招,但白衣女子与九鼎候都不知劈出了多少刀,她的刀在这一招中被红袖宝刀切成了无数片,直到现在才落下来。她扔开手中的刀柄,又拿出一把刀,别人都看直了眼,不知她身上还藏着多少把刀。
九鼎候喝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这招‘多情伤别离’?”
白衣女子悠悠然道:“你从何处学得,我就从何处学来。”
她的脸庞清丽如姣娟明月,手中刀光淡淡如月畔烟云,在湖上凄迷的水雾中如洛神仙妃,九鼎候眼里忽然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你……你是轻梦,你还活着?”
白衣女子眼里的杀气更森寒,刀锋轻颤,忽然流泻出一种清婉流丽的光华,宛如蓝天上飘过的一缕流云,春风里绽放的一朵鲜花。刀光飘忽流离,如诗如梦,如一曲婉转的歌。
湖上旁观的人们即使从没见过这招的,也猜出这一定是红袖刀法的第二招:相逢疑似梦。
这是诗中的梦?还是梦中的诗?
九鼎候也用这一招来反击,“红袖刀法”已是当今武术的顶峰,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办法闪躲抵挡。
刀光映月,人影纵横,刀锋相击,白衣女子的第三把刀又断成数截。九鼎候疾退数尺,只觉胸前冷飕飕的,低头一看,胸前的衣衫被割开好几道口子,布条随风舞动。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赵相岩,萧氏秘技的要诀我母亲并没全告诉你。总有一天,我母亲给你的这把红袖刀也保不住你的命!”翻身跃入湖中。
九鼎候又惊怒又羞惭又骇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云淡走到他身边,“赵兄,我已经派人下水守着,她跑不了。”
九鼎候缓缓摇头,“不,不用了,由她去吧。”
苏云淡注意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她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仇?”
九鼎候默然良久,“她是我女儿。”
苏云淡吃了一惊,“既然是令爱,为何对你如此痛恨?”
九鼎候仰首望天,“轻梦的母亲萧飞花是百余年前名震天下的雾灵宫主萧独飞的后人,她不仅把祖传的宝刀送给我,还把萧氏的两招绝世刀法传给了我,我却改不了多情的性子,总是惹她伤心。十六年前她一病不起,我封城隐退,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她。轻梦是飞花和我的女儿,一直不原谅我的花心,在飞花病逝后的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苏云淡惊讶不已,百年前萧独飞与毕连天并称“南侠北邪”,纵横天下。毕连天与其妻秋晓云合创了两招剑法,被誉为“剑中之绝”。后来秋晓云女侠把第一招“临风轻举”传给了东方世家,成就了东方世家百年不坠的声名。萧独飞与他们夫妇齐名,创出的刀法想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时一个穿着干净体面的人走来,在苏云淡耳边低语几句,苏云淡还没开口,九鼎候已道:“她走了?”
那人急忙施礼,有点儿尴尬地道:“是,我派下去十个人,水里功夫都是一流的,却三死七伤,被她逃走了。”
九鼎候大笑,“不愧是我赵相岩的女儿,很好!很好!”猛地笑声一停,又发起愣来。
苏云淡向那人投去一个询问的眼色,那人微微颔首,苏云淡挥挥手,那人躬身退下。
童天赐也在洞庭湖上,他坐在舟篷内,轻舟夹杂在各式各样的船只中,一点儿也不起眼,因此连他四个弟弟都没发现他。白衣女子行刺未遂、入水逃走时他划船向东,往君山而去。从湖心到君山不是太远,白衣女子的船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说不定也会朝那个方向游回去。
他的父母在此遇难,十七年间他常常到此祭奠,对洞庭湖一带水域十分熟悉。他的船快到君山岸边时,忽见一处茂密的芦苇丛中有个白影落入水中,急忙把船划过去,见一人分开及人高的芦苇走出来。双方一打照面,都愣住了,从芦苇里出来的竟是童忧!
童天赐诧异地问:“二弟?你在这儿干什么?”
童忧勉强笑笑,“随便转转,不小心转到这儿来。大哥你呢?”
童天赐愣了愣,也勉强一笑,“我也是随便转转。”
童忧跃上他的小船,“这地方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童天赐依言划开,两人一时间都沉默无语。童天赐默然片刻后道:“你认识那个行刺九鼎候的女子,你先前你和她在一块儿,见有人来她就潜进水里,所以你要支开我,不让我在那儿停留。”
他不是在问童忧,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童忧也不否认,“她和九鼎候的恩怨绝不会牵连上童门的。”
童天赐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了解?”
童忧道:“但童门已经有了倚天岛这个大敌,不能再开罪九鼎城了。”
童天赐放下桨,握住他的手,“你是我的好兄弟,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一定支持到底!”
童忧展开笑颜,“好,如果我需要帮助,一定告诉你。”
他含愁时如梦如幻,笑起来却如神光离合,童天赐心弦颤动,忽然有些害怕和他在一起。只听童忧问道:“大哥,你一路南下,有没有找到合意的姑娘?”
童天赐想起第一眼看到白衣女子时感到的惊艳,不禁苦笑一声,“我只是惊鸿一瞥,心有所动罢了。”
童忧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哦?是哪家的姑娘有福气被大哥看上?”
童天赐还是苦笑,他能说就是那个白衣姑娘吗?他不想让童忧心里有任何疙瘩,“这事以后再说吧,先说你打算怎么办?还继续帮她刺杀九鼎候?”
童忧抽回自己的手,淡然道:“这事也等以后再说吧。”
两人之间又回复之间的尴尬沉默。忽然岸上有一行人打着灯笼走过来,喝问:“什么人深更半夜在此流连?”
童忧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洞庭湖又不是你家的私产,我们就算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你也管不着!”
说话间那一行人已经走到岸边,在灯火的照耀下把他们兄弟二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一个象贵公子一个象流浪汉,深夜里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共处于一个小舟中,怎么看怎么可疑。前方领队的人道:“在下是至宝楼属下,二位是何时到此?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了?”
童忧道:“关你什么事?”
那人冷笑道:“今夜有人大胆行刺九鼎城主,刺客往这个方向逃来,两位最好老实回答。”语气里充满威吓。
童天赐见这些人末尾有两个穿水靠的,想必是从水下跟踪那个白衣女子而来,耳听童忧怒道:“苏云淡是什么东西?就算薛衣圣亲来我也不怕他!”童天赐暗叫糟糕,二弟一向性情温和,今夜却脾气阴晴不定,看来这场架是免不了了。
谁知那个小头目见童忧的口气如此之大,反而被唬住了,改颜相向,拱手陪笑道:“小的也是受上命差遣,不得已而为之,请两位公子见谅。”他变脸儿变得这么快,倒教童忧发不出脾气来,小头目又道:“今夜湖上的武林英雄们都被敝上请至君山别院素芳园去了,二位若枉驾一顾,敝上一定会竭诚以待。”
童天赐略一沉吟,知道这些人对他和童忧已经起疑,如果软请不成多半就要来硬的了,而他和童忧已经和这些人照了面,除非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以后才不会有麻烦!
他心中杀机刚起,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呼,转眼一望,见末尾那两个穿水靠的人仰天倒下,两支长箭分别贯穿他们的胸膛。因为他们是同时中箭,所以惨呼只有一声。
众人正惊愕间,暗处又有三支长箭破空而来,射倒三人。
箭来得如此疾劲,大家谁也来不及救援,但是都看清了箭来的方向,那个小头目振臂一挥,余下人的一齐扑杀过去,但刚扑到中途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纷纷坠地。
童忧脚尖一点,从船中跃到岸上,童天赐怕他有个闪失,急忙跟上。
那些朝箭来的方向扑去的人都仰面而死,咽喉被利器割开一道伤口,鲜血汩然,显然是被人迎面下手,一招毙命。如果说这些人都死于一个人的手下,那这个人的武功远在他们兄弟二人之上!童天赐心中凛然,下意识地伸手护住童忧,猛听到身侧有草叶微微磨擦的声音,立刻拉着童忧斜退出一丈多远,身形如风中飘叶,孤舟帆影,优美至极。一个女音喝彩道:“好身法!”
童天赐定睛一看,见一个瘦高的女子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衣裳立在芦苇间,头发也用同色的布巾包住,在黑暗中与芦苇溶成一片。女子的相貌十分美丽,对着童天赐笑道:“好俊的功夫、好俊的人品,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她本应属于那种清瘦高雅的美女,但笑起来却眼波流荡,妖媚之气尽露,把她的外表特色全都破坏无遗。童天赐皱了下眉,童忧已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
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