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如一愣;低头想了想道:“少爷说的是有些道理;但世人写作皆是如此啊。”
楚铮哼了一声:“所谓文以载道;只要将想要说的表示出来;又何必拘于一格;不如天马行空;任意畅我所言;书我所思;岂不快哉。”
柳轻如被楚铮所言惊呆了:“若一篇文章没了格式约束;那又怎么个写法。”
楚铮笑道:“什么怎么写法;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
柳轻如摇摇头;仍觉得无法接受。
美人在前;楚铮心里一激动;想起当年所读的那所大学离赤壁不远;倒也曾去玩过几次;对苏轼那首震古铄今的《念奴娇 赤壁怀古》倒还有些记忆;索性拿起笔道:“那你看我写一篇;”冲那两小丫头喝道:“拿纸来。”
转头又对柳轻如煞有介是地吹道:“当日少爷我在长江边;看着涛涛江水;突然想起当年三国周郎于赤壁大破曹操水师;顿时豪气大发;只觉得那四对四、六对六的骈文根本无法表达我所思;索性畅开胸怀;天地任我所书。”
说完;铺开纸写道:
大江东去;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
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写了一半;楚铮将笔一扔;笑道:“轻如姐你看如何;可少爷我仍觉得意犹未尽;来日故地重游时再补上。”后面一段楚铮是怎么也不会写的;什么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又谈什么人生如梦;写出来非露马脚不可。
但柳轻如已经被半阙词给震撼了;喃喃地说道:“对仗不工;平仄欠缺;但天马行空……天地任我书……”
南齐文风原本就比北赵开放;写文多用六对六;极少用四对四;可柳轻如还是觉得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文字却表达出了骈文永远也表达不了的意境。
良久;柳轻如才叹道:“少爷;如果这半篇文章流传出去能为人接受的话;您将开文坛一代先河;成为一代宗师。”
楚铮激动得差点儿热泪盈眶;不容易啊;这么多年总算有个知己了。
看着桌上的那些书;楚铮满怀期冀地说道:“那这么书就不用看了吧。”
柳轻如眼中露出一丝狡黠之色;道:“奴家刚刚说的是‘如果’;可依奴家看即使流传出去;为世人接受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少爷还是将这些书看完吧;奴家也好向夫人交差。”
楚铮大怒;一拍桌子;一声巨响;桌上竟给他捶了个大洞。楚铮浑然不觉;冲柳轻如吼道:“你玩我?”
柳轻如惊骇地看着桌子;想不到眼前这孩子竟有如此神力。
紫娟和翠苓也躲在一旁;吓得身子簌簌发抖。
柳轻如很快就镇定下来;道:“奴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少爷既然有如此能耐;大可以将奴家击晕;自然可以不必读书了。”
楚铮气极;指着柳轻如道:“你不要忘了;是少爷我将你这青楼女子从歌妓营里带了出来;不然你还不知道被送到哪户破烂人家。如今倒好;你威风起来了。”
第七章 针锋相对(4)
柳轻如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下颔微扬;道:“不劳少爷提醒;小女子时刻记着。”
楚铮长这么大;除父母外还没有人敢忤他意;眼前这倔强女子却再三顶撞他;楚铮怒极;挥拳欲打。
紫娟和翠苓一声尖叫;扑过来护在柳轻如身前;死死地盯着楚铮。
四人就这这么对峙着。
楚铮逐渐清醒过来;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一身冷汗;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啊;难道在这世上待久了;自己真成了仗势欺人的小霸王了?前世待人和气、乐于助人的他如今真的全变了?
良久;楚铮低下头说道:“对不起。”
柳轻如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楚铮坐到椅子上;垂头丧气得说道:“对不起;轻如姐;我刚刚太过分了;不该如此对待你们。”
柳轻如三人愣了;没想到身为主子的楚铮竟然会向她们致歉。要知道在这时代奴婢是最没有地位;特别是在楚氏这样的豪门中;可以对奴婢任意生杀予夺;官府也绝不理会。
柳轻如最先恢复过来;道:“少爷客气了;您是主人;怎么惩处下人都是应该的。”
楚铮摇头道:“什么主人下人的;哪个不是父母所养;我只不过是投胎投得好一些而已。”然后对着紫娟说道:“把那些书拿过吧;我来看看。”
楚铮对这些文章天生就有些逆反心理;看了一会儿就实在读不下去了;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柳轻如;却发现她手托下颔;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楚铮奇道:“你看我做甚?”
柳轻如脸一红:“奴家是奉夫人之命;督促公子读书。”
楚铮笑道:“那为什么总看本公子脸?”
柳轻如啐道:“乱嚼舌头。”又觉得此话说得有些无礼;忙低下头去看书。
楚铮合上书道:“轻如姐;这本书我看完了;总该让我歇息一会儿吧。我去外面溜达一圈;即刻回来。”
柳轻如惊道:“这书你才看几页;怎么就……”却阻拦不及;眼睁睁看他远去了。
上京楚府实在太大;楚铮转了几圈;竟然迷路了。
楚铮有些心焦;再不回去;恐怕柳轻如要着急了。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楚铮一喜;心想正好可以找人问路。
拐了几个弯;只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个少年坐在石凳上脸有怒色;一旁众人正纷纷劝解。
见到楚铮过来;众人都有些惊讶。楚铮急着回去;无暇细想;走上前去问道:“诸位大哥;请问往东院该怎么走?”
众人一听“东院”二字;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原本坐着的那少年站了起来;分开众人盯着楚铮道:“你是住在东院的;住哪个别院?”
楚铮挠挠头:“好像叫踏青院吧。”
众人轰的一声;一人对那少年说道:“这小子住的就是大哥你的院子。”
那少年双目喷火;道:“你就是楚名棠那匹夫的儿子?”
这少年就是楚亭棠的长子楚慎平;楚亭棠远赴幽州上任;不想家人跟着去受苦;便将几个子女仍留在上京楚府。楚名棠到京城后;楚天放命原本住在东院的楚亭棠一家挪到西院;楚慎平对此愤愤不平;几个兄弟纷纷来安慰他;却不想楚铮愣头愣脑地闯了过来。
楚铮听他侮辱父亲;脸一沉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辱骂家父。”
楚慎平傲然道:“我骂他又怎样;这个乡野匹夫……”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黑;被楚铮一拳打得飞了出去。
楚铮拍拍手;眼前这人又不是柳轻如这样的大美人;他才不会心慈手软。
楚慎平捂着脸;冲众人喊道:“还看什么啊;给我打;往死里打。”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围着楚铮拳打脚踢。楚铮从未与这么多人打斗过;有些手忙脚乱;免不了挨了几下;但很快就凝气定神;见招拆招;基本上是一拳一个;不一会儿地上就倒了一大片;楚铮下手又重;顿时场内一片哀嚎声。
楚慎平在一旁看得又惊又怒;突然看见身边还有一人在束手旁观;急道:“陈先生;快去帮忙啊。”
那陈先生名曰陈振钟;是楚亭棠多年的门客;武功了得。听了楚慎平的话苦笑一下;自己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之人;怎可与一群少年围攻一个小孩子。他见楚铮出手虽重;但很注意分寸;场内并无人受伤;便故作迟疑;等楚铮将所有人击倒在地后才慢慢步入场内。
楚铮有些吃惊;此人身形凝重;走过来时足下片尘不起;显然是个高手;不由得暗暗凝神戒备。
第七章 针锋相对(5)
陈先生并不急于出手;问道:“你可是楚太尉家公子?”
楚铮点点头。
楚慎平在后边怒道:“陈先生你和他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快出手啊。”
陈振钟有些为难;他在上京楚府多年;对楚府的近况也了解不少;知道面前这小孩绝对惹不起;但身后的楚慎平他也不想得罪;便冲楚铮一眨眼;抱拳道:“公子武功不凡;在下陈振钟想向公子讨教一番。”
楚铮心领神会;也学着抱拳道:“在下楚铮;请指教。”说罢便一拳击出。
陈振钟出手去挡;却觉手臂一麻;差点儿没接下这拳;忍不住大吃一惊;眼前这小孩功力竟如此之深;再不敢大意;全力抢攻。
楚铮顿时觉得压力沉重无比;他武功毕竟尚未大成;实战经验又奇缺;只得全力防守。
过了好一会儿;楚铮才渐渐稳住阵脚;但仍处在下风。他所使的龙象四式说到底还是以力服人的功夫;精妙之处就在于能够用最短的时间聚集最大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击向对手;但陈振钟内力胜他不止一筹;几回合下来摸清楚铮的路数后;这种大巧若拙的武功便没了用武之地。楚铮一咬牙;终于决定使出“幻天掌”。
陈振钟见楚铮原本大开大阖的武功突然变得奇诡无比;措手不及之下被逼得连连后退。
暗中一人看得心花怒放;喃喃道:“臭小子碰壁了吧;知道师父武功的好处了吧。”
此人正是吴安然。柳轻如见楚铮一去不回;有些急了;便跑到住在附近的吴安然处跟他说了。吴安然也不敢大意;连忙出来寻找;正好看到楚铮与陈振钟两人在动手。
陈振钟毕竟经验老到;楚铮的“幻天掌”又只学了半吊子;很快又陷入下风。
吴安然又看了会儿;觉得楚铮已被教训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恐怕有危险了;腾身而起;左掌拍开陈振钟;右手用“大搜魂手”抓住楚铮后颈;借力退回原处。
楚铮并不惊慌;吴安然手刚搭上他后颈;他便知道是师父来了;小时候刚习武时;吴安然最喜欢用这招抓他。
陈振钟被吴安然一掌拍得头晕眼花;心中大怒;正准备扑上去动手;可定神一看;不由得颤声道:“魔秀士?”
吴安然一怔:“你认识我?”
陈振钟咬紧牙关并不说话。当年他游历到南齐时亲眼见识过吴安然将五六个与他功力相仿的人一一击毙;手段之残忍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吴安然也不与他计较;眼前这人认识他又如何。反正楚名棠也知道他是魔门中人;当朝太尉想收留个把人谁敢说句屁话;何况他跟这楚府的老主人还颇有渊源。
“阁下也算是个高手了;怎么也和一群孩子胡闹;但见你还尚知分寸;此事就算了。”
说完;吴安然带着楚铮扬长而去。
吴安然带楚铮回到东院;吩咐几个下人去探听一下方才被楚铮打的是何人。当得知是楚府宗主的长孙时;吴安然觉得此事有些麻烦;等楚名棠夫妇一回到东院;便带着楚铮向二人禀报了今日所发生之事。
楚名棠听了有些生气;楚夫人却满不在乎;打架是楚亭棠的那儿子先挑起的;如果不是楚铮还有些自保能力;被打的就是自己儿子了。何况楚名棠对于上京楚府来说毕竟还是个外来人;虽没人敢对太尉大人怎样;但自己的子女恐怕难免暗中受欺负。
楚夫人等楚名棠走后;笑眯眯地对楚铮说道:“铮儿;今天既然打了;那仇也已经结下了。你们兄弟三个为娘倒并不担心;但担心的是你两个姐姐以后会不会被他们欺负。你既然有这本事;那就见他们一次打一次;他们对你无礼你要打;他们对你有礼就逼他们无礼然后再打。总之要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连我们家的下人也不敢随意欺负。”
楚铮直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去找他们再痛殴一顿。
柳轻如三女则觉得不可思议;哪有母亲这么教儿子的。
但楚名棠是找楚天放去致歉的;毕竟楚铮打的是他的长孙;怎么也要表示一下。
楚名棠进了门;只见一个少年满脸乌青;正在向楚天放哭诉;想必便是那楚慎平了。楚名棠暗中好笑;铮儿下手还挺狠的。
楚名棠向楚天放行礼道:“名棠见过大伯。”
楚天放摆摆手;示意那楚慎平出去。楚慎平心有不甘;但不得不从;临走时怨毒地盯了楚名棠一眼。
第七章 针锋相对(6)
楚名棠见那少年出去;正想开口;楚天放说道:“名棠你是为几个孩子打架的事来的吧;小孩子之间的事理他做甚。刚刚老夫对慎平说了;打架打输了那是你没能耐;跑到这儿来哭什么;听说还是十几人打一个;真是丢人。”
楚名棠一呆;没想到楚天放竟如此大度。
楚天放叹了口气道:“慎平这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和他爹一样了;平日只知仗势欺人;如今亭棠不在这里;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次给他个教训也未必是坏事。”
楚天放起身踱了几步;道:“名棠你来的正好;老夫正想跟你谈谈。你回去没多久又来了;想必还未用膳吧;正好陪老夫喝两杯。”
两人就坐;楚天放等下人出去后;举杯道:“名棠;本来老夫应该以家宴来请你;可想想还是等你见过皇上以后吧;趁那几个老家伙都在;还有些家族新任的执事;一起痛快喝一场。”
楚名棠笑道:“大伯说的是。”
酒过三巡;楚天放老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叹道:“人老了;酒量也不行了。”突然话锋一转突然道:“名棠对老夫仍有些猜忌吧?”
楚名棠一惊;笑道:“大伯何出此言?名棠向来对大伯十分敬重……”
楚天放摇头道:“名棠你不必争辩;你若对老夫没有猜忌;那你也就不是楚名棠了;也不会是楚太尉了。”又倒了杯酒;敬向楚名棠:“此地就你我二人;何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楚名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举杯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楚名棠将杯放下;道:“既然大伯如此说了;名棠想问一事。”
“请讲。”
“为何名棠此次接替宗主如此匆忙;事先更是对此一无所知;还有……”楚名棠把玩着酒杯;缓缓说道:“名棠的意思;大伯应该清楚的。”
楚天放笑道:“老夫当然明白;当年老夫接任宗主之位时;不但楚氏一族来了有三千人;京中的大臣们也差不多都到了;连先帝也驾临楚府;亲自将世袭逍遥侯的铁卷赐予老夫;那一夜;楚府人山人海;几乎将京城的酒水都喝光了。而名棠你此次接任冷泠清清;自然心中会有所不满。”
楚名棠脸一红;道:“小侄只是认为至少应通知在京各大世家和皇上才是。”
楚天放突然哼了一声;道:“通知他们;除了王家;其余的能来多少?名棠;你心机深沉;精明能干;但毕竟已离开京城已有十几年;对京中之事不甚了解。你以为我们楚家还是如当年那般风光吗;如今皇上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楚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楚名棠疑道:“皇上对楚家向来忌讳这个名棠倒是清楚;史上权臣世家哪个不为皇上所忌;可说到除之而后快;大伯;这还不至于吧。”
楚天放冷笑道:“不至于?如果不至于的话;老夫怎会把宗主之位传于你而不是亭棠;亭棠虽然能力平平;但做个太平宗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以为老夫真的那么无私吗;笑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夫只是在怕亭棠无力应对楚氏一族日后局势。名棠;不要以为坐上宗主位子就万事大吉了;肩上的担子比老夫当年重多了。你还记得当年董家吗?”
楚名棠心中一凛。
楚天放仰天叹道:“我大赵国开国九大世家楚、王、方、董、萧、程、黄、谢、林;其中黄、谢、林三家早在开国初便已被诛;其余六家在太宗末年把持着朝廷九成以上政务;可以说太宗之后的两位先帝不过是空架子而已。其中就以董家势力最大;在武帝初年更是达到颠峰;飞扬跋扈;将我楚、王、萧三家排挤出京城;留在京城的程家则以董家马首是瞻;两家共有两位相国、四位尚书;其他大小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几乎将武帝逼得退位。武帝为了铲除董家;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