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上自己的金质腰牌之后,陈令诚立刻感到了那几个士卒的恭敬态度。如今的京城之中,往昔的权臣早已没了平日的威势,反倒是那些和风无惜来往频繁的官员更为吃香。当然,众官之中,倘若能得皇后萧氏惠赐一枚腰牌,则更是平添几分身价。几个军士都是步军统领衙门中的人,早已从上司口中领教了所有禁忌,自然不会忽略这枚腰牌的含义。
余莘启一见来人的模样便愣了,他虽然和沈如海交往不多,但总还是知道此人颇得皇后萧氏的欢心。此时此刻,这个太医院医正大驾光临他的府邸,一定是领了皇后的懿旨,想到这里,他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只是寒暄了两句,陈令诚便示意余莘启摒退一众下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怀中密旨。“余大人,皇后娘娘念你一直勤劳王事,忠心耿耿,所以才把一件大事交托给你操办,你可万万不要自误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郑重地起身捧起那密旨,“奉皇后懿旨,着余莘启按密旨所言行事,不得怠慢!”
余莘启慌忙跪地叩首,这才接过了那卷薄薄的纸片,额上已是沁出了冷汗。待到展开一看,他更是完全愣了,脸上满是茫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双手竟是微微颤抖。“沈大人,娘娘密旨上所言过于惊人,究竟……”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只看近几日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嚣张跋扈的模样,谁会想到皇后萧氏会突然拿九门提督张乾开刀?
“余大人,不必多言,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是如此,你到底是遵从还是抗旨?”陈令诚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冷肃,“本官只是传旨之人,到时自有人协助于你。当然,若是你执意抗旨不遵,本官也只有回复皇后娘娘,请她另择良臣,但余大人的大好前程……”
余莘启立刻慌了,连忙起身应承道:“下官哪敢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先前不过是有些许疑虑而已,还请沈大人替下官遮掩一二。”他大约是想起了这桩任务的艰难,又咬咬牙开口道,“只是,沈大人应该知道,下官虽然是兵部堂官,却并无兵马调派的实权。而九门提督张乾却着实掌握了京城的所有防卫兵力,彼此相差悬殊。若是没有贵人相助,恐怕下官会坏了娘娘的大计。”尽管事成之后功劳少不了,但余莘启还是不得不将心中顾虑吐出,他可不愿意去送死。
“余大人放心,既然皇后娘娘下了懿旨,那自然会有人襄助。”陈令诚高深莫测地道,“下官会随同你一起去宣旨,到时瞅准时机将他们全部拿下即可。”陈令诚并没有透露步军统领衙门还有其他内应,对于余莘启这样的人,只有事到临头让他品味出双方的实力对比,才能真正让他心悦诚服。
张乾好容易才抽出一点空闲的时间,这才有空在后衙散散心,打了一套太极拳。一整个套路打完之后,他已是感到额头微微发汗,当下便直起身来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脸上满是自得的笑意。他这个九门提督虽然看似权大势大,但却是始终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凡事都得小心谨慎,从不敢私自串连。就是宁郡王风无惜,他也是在前年的时候才攀上关系,当初皇帝议立太子时,他失望了好一阵,后来才恍过神来。与其让一个新人接替自己,还不如赌一赌运气,若是能顺利地将风无惜推上皇位,那他无疑是擎天保驾的第一功臣。
无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五章 擒王
乍听得兵部尚书余莘启来访,张乾顿时觉得一阵荒谬。虽然兵马调动隶属兵部,但谁都知道,余萃启和自己向来没有任何关系,平日也最多不过是点头的交情。他没有派多少军士看住兵部衙门,只不过是因为对余莘启此人根本就没有大费力气的必要。此时,这个没有几分实权的兵部堂官骤然来访,究竟是所为何事?
话虽如此,张乾还是吩咐亲兵引他进来,自己却并未出去迎接。彼此品级相差不大,他也就没必要闹那个虚礼。再者,张乾心底仍然有一种出身世家大族的矜持,因此对于余莘启这个寒门出生的大员,他并没有几分实在的尊重。
“张大人,你这衙门可是着实难进,下官一连经过了几重盘查才到了此地,真真是龙潭虎穴啊!”余莘启一进门便见到张乾一脸倨傲地立在那里,眼神锐利得仿佛在审问犯人,因此言语也就不再客气,“若非下官身具要务,也不敢随意登门,免得自讨没趣。”
对方的冷嘲热讽张乾又怎会听不出来,当下就冷笑道:“余大人,你这话说得未免尖酸了些。同是朝廷官员,下官也是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些许盘查就如此挂齿,你未必肚量太小了些吧?”他才不相信余莘启会有什么大事,因此脸上的讥诮之意愈发浓了,“不知余大人有什么事要带挈下官的?”
余莘启强自抑制心头的怒意,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下官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犒赏步军统领衙门地上下军士。不知这个理由是否能让张大人满意?”
这句话不由让张乾大愕,他怎么都没想到余莘启居然能得到皇后萧氏的青睐。须知他虽然和宁郡王风无惜交好,但在喜怒难测的萧氏面前。他根本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无足轻重地余莘启骤得如此好运,他又怎能不心生嫉妒?然而。天生的谨慎究竟占据了上风,他满是怀疑地问道:“余大人,非是本官多疑,不知可否请出皇后懿旨一观?”
余莘启微微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一卷物事。抖手在张乾面前展开,却又立刻迅疾无伦地收了回去。尽管张乾看得不甚清楚,但上头盖着地玉玺和皇后小玺却还是看清了,脸色立刻大变。此时此刻,他终于信了眼前人的话,讶异和不服已是全然充满了心头。也不知余莘启究竟是怎么攀上了皇后萧氏这尊大靠山,但是,张乾自己却必须弥补起初不恭的态度带来的影响了。
“呵呵,恭喜余大人得蒙重用!”张乾立刻改换了一张笑脸,态度也殷勤了起来。“之前冒昧之处还请余大人海涵,下官这个人性子就是如此,也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虽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他还是把言语说得万分宛转妥帖,“余大人,不知娘娘所谓犒赏之意,是否恩泽步军统领衙门上下所有将领?如若真是如此。下官立刻下令召集他们前来。”
余莘启虽然极为不屑张乾的做作,但他等地就是这句话,当下就笑容可掬地应道:“不知者不罪,张大人勤劳王事,刚才那些盘问之举自然是应当的。”他略略顿了一顿,又点头继续道,“皇后娘娘念步军统领衙门上下人等在朝局动荡之时,始终忠心耿耿地站在皇上这一边,所以令下官代为犒赏,恩泽遍布所有将校。张大人不妨让他们将事务交与副手,然后召集他们到这边来,下官也好论功行赏。”
他说完之后,便侧身示意张乾朝外边看。只见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守着一大堆各色箱子,其中还有贴着御用标示的酒坛。“这都是娘娘惠赐的,请张大人务必把讯息传到。“他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如今皇后娘娘说话的分量他们应该很清楚,想必不会傻到拒绝这份好意吧?”
余莘启的这些话虽然不甚张扬,但张乾还是省到了皇后萧氏的用心,不就是借机笼络这些京城最具兵权的将领么?不过,他当然不敢有二话,萧氏的手段他是见识过地,忽冷忽热,永远令人琢磨不透,更不用提背后还有萧家这个靠山。他这些时日虽然照着风无惜的吩咐封锁了各权臣的府邸,但一旦这位宁郡王登基,要倚靠地还是这些臣子,而自己得罪的人就多了,难保没有人暗中图谋报复。为今之计,他只有牢牢靠住萧氏这个后台,如此一来,就再也没人敢动他了。
因此,他满口应承之后,便遣了心腹亲兵前往召集属下各将佐。不到半个时辰,数十位身穿武官服色的将佐都匆匆赶了过来,最大的已经官至副将,至不济地也有一个千总的官职在身,统共竟是挤满了大半个后衙。皇后萧氏的犒赏,谁品不出其中滋味,又哪敢轻易推脱?于是乎,斛筹交错,吆五喝六,在上头两位大员殷勤劝酒的鼓动下,他们都灌下了一肚子黄汤。
所谓御酒不外乎贵州茅台之类的顶级货色,这些将佐平日虽然也是油水颇丰,但也置办不起这样丰盛的酒席,因此大块朵颐之余也不忘称道皇后仁德。尽管心怀鬼胎的不在少数,但众人的心思都放在了下头那些黑木箱子上,各自揣测着里头的物事。
酒过三旬,陈令诚又扮作沈如海匆匆赶了过来,这不免打消了张乾最后一点疑虑。他是清楚沈如海身份的人,知道皇后萧氏对此人相当信任。太医院一众太医之中,就属此人知道的最多,所以张乾一见他来,原本还悬着几分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地。
“沈大人来得正好,今日余大人奉懿旨前来犒赏步军统领衙门的将佐,大家正用得高兴呢!”他笑吟吟地起身招呼道,“沈大人想必是刚,刚从皇后娘娘那边过来,不知娘娘还有何旨意?”他故意多问那么一句,随即便打量着余莘启的反应,想要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老谋深算的陈令诚又岂会不明白对方的用意,当下就捋着胡须笑道:“若非皇后娘娘的提点,今日的热闹下官恐怕就凑不成了。”他随手从伺候的小厮那里取过一个酒杯,斟满了美酒之后便挨着桌子劝了过去,嘴里蹦着各色各样的说辞。那些武将哪里有这等心机,被奉承话转得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愈喝愈多。
陈令诚临到主席时,这才换了神秘兮兮的表情。“张大人,今次你可是露脸了。皇上重病之后,皇后娘娘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大手笔,足可见对你的重视。将来升迁之日,你可不要忘了下官这个小小的医正啊?”他低声道,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一旁的余萃启。
“那是自然。”张乾喜不自胜地答应道。话音刚落,却见一旁的余莘启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对底下的将佐说:“各位,今日本官奉娘娘懿旨前来劳军,不外乎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天来的辛劳。所以,欢宴之后,娘娘还另有厚赏。”他突然击掌三下,只见一群太监模样的人立刻抬上了几个黑木箱子。
刚才还在欢宴的众人立刻静了下来,眼中都现出了几缕贪婪的神采。也难怪他们这幅做派,先前风无惜在张乾身上下了大功夫,银票珠宝不知送了多少,而他们这些下属不过是稍微沾了一点光而已。若是那些黑木箱子里装的全是黄白之物,那他们就算没有白白卖命一回。须知皇家名正言顺的赏赐之物远胜于那些私人贿赂的银票,不但可以光宗耀祖,今后还多了一个压箱子的本钱。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个箱子上的时候,陈令诚就对那群刻意遮掩住眼神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立刻便两两站在了箱子旁边,猛地一掀盖子,顿时,一阵耀目的黄白之色晃花了人们的眼睛,仅存的疑虑也随即打消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箱子中飞快地窜出了一股轻烟,仅仅几息的功夫便笼罩了后衙,转瞬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见刚才还精神熠熠的一众将佐都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而张乾的脸上犹自带着震惊之色,显然尚未从那变故中清醒过来。
“这……”他瞪大了眼睛,好容易才迸出一个字,却被身旁的陈令诚一指制住了周身大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时,下头的那一群太监便立刻动作了起来,从箱底取出麻绳等物事,一个个把众将佐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不忘塞上一团破布。前衙早就被张乾的副将程玉溪控制了起来,因此并不虞有人走漏风声。
余莘启见大局已定,方才得意地立起身来,自信满满地开口道:
“张大人,对不住了,本官奉皇后娘娘懿旨,拿下步军统领衙门上下所有叛逆。从现在开始,由你的副将程大人代行提督之职。”看着张乾的脸色瞬间变为惨白,他觉得分外解气,又火上浇油地道,“张大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无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六章 百官
京中复杂多变的局势让风寰宇也觉得力不从心,他从来没有发觉,这件事情会这样充满变数,不可琢磨。他的眼线虽多,风无凛的暗势力再强,要接触到那些完全被软禁的官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费尽心机和那些朝臣接触,他就不由心中佩服,此时此刻,萧氏的这种手段无疑是阻止心怀鬼胎人物的最好方法。可是,这种枷锁落到他头上的滋味就不那么美妙了。街头充斥的暗探和那些明里暗里的军士,让他几乎有寸步难行的感觉。
“再这么下去非得成为瞎子聋子不可!”风寰宇脸色阴沉地道,“无凛,你还能再出入宫廷一次么?”
风无凛无奈地摇了摇头,“父王,如今宫廷戒备更为森严,而且换班的时间时常是萧氏一道旨意便作更改,不似前几日那么容易了。再者,今日风无惜进宫后似乎就未曾出来,依我看来,恐怕明日就要分出胜负了。萧氏以皇后之尊,只要来一道矫诏,指不定就能得偿心愿。她频频召见各大元老重臣,应该已经下了很大的游说功夫,再加上萧氏一族原来的庞大势力,变天之举怕是迫在眉睫。”
风寰宇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儿子的言下之意他也很清楚,此时贸然发动,极有可能带来没顶之灾。然而,赌注虽然巨大,所得也很有可能异常丰厚,须知这一次摆在面前的可是御座!只要能扶持一个傀儡上台,那他风寰宇就能重新呼风唤雨,让当年那些背弃他的人好看!
不过。他最为气苦的就是没有军方地支持,暗势力再雄厚,染指军中始终是一句空话。皇帝大约是吸取了以前的教训。对于驻防京城附近的每一处都安插了亲信。就算是九门提督张乾这一类见风使舵地小人,支持的也是宁郡王风无惜这样有名分地皇子。决计不会轻易倒戈。
“唉,多年的苦心经营,却始终无法掌握朝廷军马,实在可叹。”
风寰宇的脸上不由现出了沮丧之色,他不是没动过各省驻军的脑筋。无奈各省将军提督非奉旨不得擅动军马,即便是出兵也只是在本省境内,对大局一点作用都没有。而驻扎京畿的军马则是分属步军统领衙门、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他安插进去地人虽然有,但最多不过是官至千总游击,上到参将副将的一个都没有。这些京畿军马乃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主将要职多是勋贵子弟,他竟是寻不出任何办法。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风无凛立刻两步闪到门口,尽管知道来往此地的都是父亲的心腹。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来人正是天一,只见他在门槛前恭敬地跪地禀道:“启禀主上,皇后已经下了懿旨。明日召百官在太和殿议事。”
风寰宇和风无凛无不心中一震,他们都明白此前猜测属实,因此脸色格外凝重。风寰宇吩咐天一再去打探消息后,便背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风无凛默默注视着父亲。知道他就要作出最后的决断了。
“无凛,你明日把我这些年来积攒下的心腹死士都带出去,不要留在城里。”风寰宇终于下了决心,“这一次机会难得,我一定要试一试。即便不成,最多将来再重新开始就是。”他说着便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微笑,“那些老王爷虽然早已没了实权,但毕竟都是皇族中的老一辈,只有他们可以置疑遗诏的真实。另外,萧氏明日要说地无非就是皇帝重病驾崩,可是,若有人站出来置疑皇帝的死因,那又如何?”
风无凛不由噤若寒蝉,父亲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