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正事上,萧氏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无痕,还是你知机晓,事,你舅舅行事也太不知轻重了!皇上如今是看在本宫面子上不便加罪,若是换了别人,还不当场发作了?泰慊同一死,他的嫌疑最重,不好好上书辩解谢罪,反倒告病在家,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哼,平白无故地让亲者痛,仇者快,他还真是好大的气度!”萧氏一肚子气发作出来,言语中顿时刻薄无比,要不是她自重身份,恐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母妃息怒,舅舅应该是已是气不忿而已,有人劝劝就会回心转意。”尽管自己都不太相信,风无痕还是勉强出言宽慰道,随即便探听起父皇的心意来。谁料萧氏心烦的也是这一点,往日皇帝就算有什么军国大事羁绊,也时常驾幸凌波宫,今次竟是连着数天没来过一次。眼见着后宫嫔妃中流言四起,怎不叫一向君恩深重的萧氏心急如焚?
即便是风无痕本已经认定父皇是各拿了贺萧两家一名官员做法震慑百官,此时此刻,他也有些乱了方寸。萧家的势力能遍布朝野,靠得就是自己母亲的玲珑手腕和千般风情,萧云朝不过是硬被推到位子上的,论起影响来远远不及萧氏。倘若母亲一夕失宠,风无痕几乎不可想象那种凄凉地后果。
思量再三,再佐之以府中几人的分析,风无痕还是只能把他的判断道出,即使再没有把握,他也必须稳住母亲,毕竟自己才刚起步,无论人手或是地盘都极为有限。“母妃,父皇绝不会因为泰慊同地死而怪罪萧家,但舅舅最近的作为实在令人失望,若是不能及时令其振作,恐怕就要弄假成真了。”
风无痕将身子靠近了些,又低声对母亲禀道,“父皇本意应该是整治一番如今朝廷官员中愈演愈烈的贪贿之风,顺便警告一下贺萧两党不要忽视帝王权威。但现在情势突变,父皇已是有骑虎难下之势,若是不能及时挽回,恐怕就要趁了别人的心了。”
萧氏听出了儿子地话外之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凝重了起来,泰慊同的死决计不是哥哥所为,这一点她分外肯定。以萧云朝的个性,想的是录皮煎骨更多一些,至于灭口却是绝不至于,毕竟泰慊同只是外围官员,知道的内情并不多,犯不着为了一个区区布政使而失了皇帝宠信。能干出这种天衣无缝的勾当,还顺理成章地栽赃嫁祸的,便只有三皇子风无言了。
“如今就算将事情摊开了,对我们这边也没什么好处。”冷静下来的萧氏自然不会做出那种自暴其短的蠢事,“都是你舅舅事机不密才会闹出现在的局面,只要不被他人所乘就好。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适时也应当给那位自命不凡的家伙一点教训,免得他以为我萧氏一族只会忍气吞声!”萧氏的眸子中射出一点寒光,显然已是动了真怒,“贺家想坐享其成,本宫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愿,无痕,你想个法子让孙雍也也遭点劫难,注意别弄出人命来。要一个死人自然容易,但在皇上眼皮底下闹出点事情来才是真正的风波。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贺家该如何应对!横竖已经乱了,再添上一把火也无不可!”
风无痕心中一寒,连忙答应了下来,母亲这时候的狠辣表现顿时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遭遇。想来那些与她做对的妃嫔,一定得有在后宫凄惨度日的准备才是,德贵妃兰氏恐怕是得遭殃了。既然事情都商议得清楚明白,风无痕也就不想在凌波宫久留,略略又闲聊了两句便告辞退去。
“柔萍,本宫当年是否真的太过分了些?”萧氏见儿子已经离去,突然问了侍立身侧的心腹婢女一句。“若是本宫从小就栽培无痕,也许今日就不必这么操心了。”
柔萍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讪讪地答了一句,“七殿下也是娘娘的骨肉,如今您疼他爱他也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无力,但天家之事岂是她这种下人能够胡言乱语的,因此只得敷衍过去。
“是吗?倘若本宫将他也捧在手心里,恐怕如今又是一个不识大局的无惜。”萧氏冷冷甩出一句话,“无痕能有今天全是凭了心底的一股气,本宫能从他眉宇间看出来那种野心和企盼,他这种人是不可能用亲情圈住的。”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现如今皇上对他还算信任,将来也许会委以辅臣之任,因此他也绝离不了萧家,这才是他真正敬本宫这个母亲的理由。”
风无痕自然不知道母亲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此时正急匆匆赶往萧府。虽然几次求见都被挡在了外头,但今天却是再也顾不得了。他让冥绝前头开路,自己跟在后头径直往里边闯。那些小厮家丁碍着风无痕皇子的身份,又都知道他是萧云朝的外甥,因此只是略略阻拦一番便只得无奈放行,更何况冥绝这个大冰块在前面作先锋。不到一盏茶功夫,风无痕便面色铁青地站在了舅舅跟前。
尽管心下懊恼外甥的妄为,但萧云朝还是不得不定下心来听风无痕把话说完。这几天他一个人躲在房中,除了送饭的小厮,竟是谁都不见,就连府中的几个幕僚也全吃了闭门羹,颇有铁了心的意味。然而,只有萧云朝自己知道有多么惶恐,只是怕别人乱了自己心志而已。说起来他好久没有这样独处了。
然而,听风无痕转述完妹子的话之后,萧云朝这才如梦初醒,自己的权势地位都是妹妹在宫里挣来的,一旦涟漪有什么差池,自己就真的完了。他也顾不得使小性子,如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就差没催风无痕赶紧行动了。
与萧云朝这个舅舅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风无痕已是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有的时候不必理会他奇怪的脾气,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反而更佳。想来母亲派来的人也是不敢得罪这位国舅爷,只得悻悻而归,自己先前则是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而已。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议定,那便应该尽早通知四川那边,还得安排一下人手。只有像先前风无言那般做得了无痕迹,才有可能成功激起另一阵风波。
无痕篇 第五卷 党争 第二十六章 开导
由于泰慊同已死,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皇帝当即下旨将孙雍押送京城,暂由四川布政使胡南景署理巡抚一职,四川总督郝渊盛降一级留任。萧云朝的重返朝廷让萧氏一党的众官都松了一口气,而皇帝没有继续追究泰慊同的死因更是让贺甫荣那边的人颇有微辞。然而,谁都知道,选择这种时候撕破脸是最不理智的行为,因此都默默忍了下来。
至于三皇子风无言则是最无可奈何的一个,先前对泰慊同下手的正是他派出的人。事后钱鬼这个厨子为了避嫌,仍旧若无其事地呆在泰府,直到刘氏在泰慊同死后将其遣出。虽然也想杀人灭口,但思量再三,风无言的那个心腹最终还是没有动手,而是吩咐郝渊盛将这家人秘密监视了起来,准备等风头过后再作打算,毕竟这个时候选择灭口并不明智。
谁都没有想到,风无言在暗地里的动作居然如此嚣张有效,四川总督郝渊盛早在泰慊同之前就已经是他的人,只不过一直韬光养晦,因此很少派上用场。此次,这位总督大人趁着泰慊同临死而趁机卖好,果然成功取得了他最担心的一些东西。至于刘氏及其子女,风无言倒没有斩草除根的心思,动作太大容易招人疑忌,更何况慕容天方一直教导他行事要正,他也不愿意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左凡琛到京城也已经三天了,鉴于那种紧张的局势,他也不敢随意出门。甚至连贺府也只是投了一张帖子。皇帝本就忌讳结党过盛,贺萧两家的势力日涨虽是有这位至尊放纵地关系,但自己一个小小地方官还是谨慎行事的好。然而。在大舅子金襄才家中没有找到儿子左晋焕却让他头痛万分,交谈之中。他方才知道儿子嫌气闷,早就搬了出去。
听那位古板岳父的意思,自家儿子到后来竟是连一个照面都没有,只是三天两头吩咐人送来一点东西。大概是不知父亲已经抵达京城地消息,左晋焕至今还没见过父亲的面。
不过。左晋焕能得中二甲传胪,左凡琛地岳父金祈北和大舅子金襄才还是相当高兴的,言谈间颇有欣慰之意,连带着左凡琛也忘了这些天的不快而展颜微笑。两边正在感慨之际,一个家人急匆匆地奔来报道:
“启禀老太爷,老爷,姑老爷,表少爷回来了!”
年近古稀的金祈北忙不迭地吩咐道:“这还要通报什么,快去请他进来,没看这边都等急了么?”他使劲一敲自己的拐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下人本是想借机卖乖,谁料老太爷气性不好,当头便发作下来。
只得讪讪地答应了一声,一路小跑领人去了。说来也巧,左晋焕想到多日没到舅舅家请安,又被风无痕教训过不能失礼。这才有些不情愿地上门拜访。进了大门才知道父亲也在这儿,心下便有些慌了神。毕竟多年地经历让他实在是怕了那个严厉的父亲,幸好今次自己进京没有犯什么大错,一顿责骂怕是可以逃过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又正了正衣冠,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见过父亲!”左晋焕进了大厅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畏缩,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一礼。左凡琛冷哼了一声,“怎么不见过你的外公和舅舅?敢情得了功名便无法无天,连礼数都不懂了么?”
左晋焕不禁额头冒汗,赶紧又向外公和舅舅行礼问安。两位娘家的人却没左凡琛这么矫情,见了宝贝的外孙,金祈北虽然古板,但还是欣慰不已,不由责怪起女婿来。“凡骡,晋焕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小事用得着你这么教训?他不过是见到你被吓怕了,平日礼数可是从来不缺。好好一个孩子,在你手里调教得这幅畏缩的样子,将来如何为官?”
老人的声音又提高了些,“孩子是得教导没错,但也不能像你这幅老是死板着脸的样子,你看看人家七殿下,不过几句话就将晋焕带到了正路上,这才是大气,是见识。二甲传驴岂是容易地事情,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年也只不过考了个二甲第二十四名而已。”金祈北的眉头也似舒展了开来,“总而言之,晋焕还没分派官职,但毕竟已是要做官的人,你地教导便得循着为官之道,不可再拘泥于平日的形式。”
对于岳父的话,左凡琛向来是言听计从,金祈北虽然已经致休,但当年曾经官至东阁大学士,对于朝廷局势往往能一针见血。除此之外,老人的识人之明也是朝野皆知地,否则也不会将宝贝女儿嫁给左凡琛,须知他当
初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虽然官至从二品,毕竟离着朝廷中枢还远。但老爷子至今仍不后悔,因此见了外孙高中才如此得意。
“岳父大人所说甚是,我平日教导儿子确实太过了些。”左凡琛脸上也有几分尴尬之色,自己的儿子要靠别人点化,说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幸左晋焕还算争气,家中老母本来最近身体不佳,被这个喜讯一冲,居然身子也康健了,若非碍着到京城路途遥远,恐怕也得一起跟了来。
“晋焕,为父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踏入宦途,因此一向在这方面提点甚少。“左凡琛似乎有些感触,眉宇间甚至有几许落寞掺杂在其中,“你刚刚殿试得中,还不清楚仕途险恶之处,因此将来更要万分谨慎。我这个作父亲的虽然不是什么朝廷重臣,地盘也就是江苏那一块,但凯觎这个位子的人也不少,你若是懂事,就好生收敛一下性情,别让他人钻了空子。“左晋焕暗地里撇撇嘴,显然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实在是太小看他了。这些天在京城,来往于海府和勤郡王府之中,虽然对有些大局的东西还是懵懂,但并不代表他丝毫不知道仕途险恶。风无痕仿佛是不经意间已经对他透露了泰慊同见罪的经过,甚至还让郭汉谨这位新近归来的宦海老人循循善诱地对他解说了不少经验之谈,因此若是论道理,他懂得着实不少。但在父亲跟前,左晋焕还是不敢顶嘴,毕竟左凡壤积威仍在,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而已。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左凡琛哪还会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只得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儿子已经接近羽翼丰满,但还是不期望他在官场上像自己一样投靠任何一党。他品级还低,待到新君登基时再作打算就要稳妥得多了。
横竖厅里没有外人,一应仆役也全都退下了,左凡琛也就准备再好好敲打几句。
“晋焕,我知道你对七殿下心存感激,不过如今情势复杂,他又是萧大人的外甥,你夹杂在其中,为父的立场就很尴尬了。”左凡琛竭力让自己的话显得平和一些,而不是仗着父亲的身份咄咄逼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和七殿下有太深的瓜葛,贺大人已经和我暗示过多次,显然已经十分不满,若是开罪了他,你将来的宦途也并不好走。你和七殿下只要维持着面上的交情也就足够了,时时到勤郡王府徘徊,换作皇上也会心生疑忌,对你的前程也不利。”
左晋焕见外公和舅舅也露出了认同的神色,本就不满的情绪便再也忍不住了。“父亲,您说的话虽然有理,但如今朝中局势已经如此,不附贺家,便随萧家,要不就是和其他一些朝廷重臣交好。我刚刚入仕,只可能得一个六七品的小官,若要按部就班地升迁要等到什么时候?父亲已是贺氏一党中的人,贺大人也断不会忽视朝野的清议而破格提拔我,更何况吏部还掌握在萧大人手里!与其慢慢地磨资格,还不如让我试一试自己是否真有资格得权贵青睐。”
“七殿下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并不想父亲因为这一层关系而为难,但我自己的仕途,我自己可以作主!”最后这句话让左凡琛悚然动容,看着儿子自信而焕发光彩的神情,他第一次感到,这个一向顽劣而桀骜的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虽然任性的脾气还没隐去,但至少他已经站在自己的角度开始考虑这些问题,身为父亲足可为之骄傲。
一向在这种场合三缄其口的金襄才终于发话了,尽管他在朝中的官职并不显眼,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但父亲余荫仍在,交游又广“对于朝局,他的认识并不肤浅。“姐夫,晋焕这孩子的话也有道理,依我之见,大可不必拘泥与父子同道这一条。贺大人若是问起,你不妨直说,如果他连这一点雅量都没有,那就证明他的心眼太小。父子同朝为官,却各执不同观点的多了去了,同室操戈的也不少见。只要你们父子和睦,晋焕能有出息,你也还在鼎盛之年,不愁没有大展宏图的机会。“左凡琛惊讶地望着座上的老少两位金氏的当家人,脸上掠过一丝明悟。儿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恐怕是拉不回来了。朝廷的党争一时之间不会有结果,自己就坐观其变好了,到时若是真的有大变化,说不得就要做一次对不起人的事情了。
无痕篇 第五卷 党争 第二十七章 报复
孙雍押送进京的过程可没有那么顺利,在路上,这位号称博学的学政大人死活不肯披枷带锁,甚至不惜以死要挟,颇有一点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倨傲。也难怪他的态度嚣张,一直被软禁府中的他并不知道京城有怎样的风波,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凭着自己与海家和贺家的关系,没道理就因为小小的贪贿而落马。
负责押送的兵卒不敢造次,正好连玉常等三位御史也要回京面圣,因此郝渊盛派出的人在请示了他们之后,单独为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