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些东西全是见不得光的。”
萧云朝顿时感到一阵轻松,“东西既然已经追回来了,那便没什么要紧的。再者,泰慊同和朝中的大员有些往来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是我也时常拆借些银两。即便这帐目落到皇上手中,事情也还有余地。”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有些不满地埋怨道,“无痕,这点小事你用得着如此紧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吧?”
年嘉诚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侍奉的这位大人还真是大意,他也不等风无痕答话,直截了当地将事实捅了出来。“大人,若是这些帐目只是牵涉到您这边的朝廷官员也就罢了,但事实却是恰好相反。”他不安地瞥了瞥风无痕的眼睛,对于这位殿下的神通广大,他已是有些忌惮,“里边的东西全是牵涉到另一位殿下的!”
萧云朝这才真正变了脸色,泰慊同是他看重的地方大员,怎会背着他和其他皇子勾搭?想到如今监察院的弹劾以及自己的打算,他已是完全乱了方寸,丢卒保车自然没错,但万一这个人还捅出了其他漏子,事情就麻烦了。“嘉诚,此事至关重大,你可要看准了!”萧云朝的声音已是微微有了些颤抖。
“舅舅,我先前已经粗略翻阅了一次,虽然看不懂多少,但好歹还弄清了这一点。这位泰大人分明是脚踏两只船,对于您是阳奉阴违,这些年的所得倒有一多半孝敬了别人。亏得舅舅昨日还在朝上替他申辩了一番,实在是不值得。”风无痕的话里颇有些讥讽,不过隐藏得极好,只有年嘉诚的嘴唇微微抽动,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
萧云朝已是顾不得外甥话里的其他含义,几步冲到年嘉诚面前,狠狠地吼道:“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究竟和谁勾搭?快告诉本官!”不知不觉间,他又是拿出了官腔,此时的萧云朝已经完全恢复了那种傲慢和桀骜的天性。若是泰慊同就在他面前,断然认不出这位平日斯文有礼的吏部尚书。
“是三殿下。”年嘉诚咬牙切齿地答道,“若是帐簿所记是实,他们勾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中间的银钱往来更是数额巨大,统共不下于百万两。”
“这个卑鄙小人,本官绝不会放过他!”萧云朝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不让他连本带利地偿还本官这些年对他的信任,他就是想死也得先活着受罪!”
相比泰慊同的真面目,年嘉诚最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风无痕究竟是从何种渠道获得这种极其机密的物事,这才是问题的中心。现在唯一要确认的便是帐簿是否属实,尽管他已是信了八分,但此事关系重大,断不能轻易处置。“七殿下,恕属下冒昧,您是否可以告知此物从何而来?以泰慊同的谨慎和帐簿的隐秘,绝不会放任此物从手中流失,一定有过追回的举措。”
这人果然没忘了事情的另一方面,风无痕看着一脸认真模样的年嘉诚,不禁叹了口气。“此事就说来话长了,若是真的计较起来,倒是我对不起舅舅了。”他略有删减地将事情经过一一说了出来,不过却隐去了不少关键的东西。饶是如此,萧云朝和年嘉诚也听得目弛神摇,四川离着京城毕竟还远,很多事情他们并不是十分清楚,今次听了风无痕转述的其中种种内情,两人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尽管心下接受了绵英先发制人的手段,但萧云朝还是对此颇有微辞,不过见风无痕同样表现出的不满和歉意,他还是释然了。倘若那东西被泰慊同夺了回去,说不定自己还得一直被蒙蔽着,那发展下去就被动了。如今虽然知道得迟了,但让幕僚们仔细算计一番,说不定还能把风无言一起拖下水。萧云朝可不是大度的人,没道理让别人欺上头来还不反击。
“无痕,虽然那个绵英自作主张,不过看在他还算做了一桩好事,你也就不要怪罪他算了。唉,舅舅平日还自忖识人,却被泰慊同骗了这么多年还不自知,想来真是惭愧。”萧云朝罕有地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平日里你得空就多帮着舅舅一点,想来皇上也不会有什么二话,毕竟都是自家人。”
这句话却是风无痕最期望的,尽管和那两位左右侍郎都交好,但他绝不可能越过萧云朝去经营什么额外的勾当。这位舅舅如此一说,将来自己便可正大光明地出入吏部。想到这里,风无痕的脸上已是不由出现了几许笑意,连忙答应了一声。不过事情还得经过父皇那一关,风无痕很是清楚这一点,一应大事若是不想出纰漏,欺上这一招是使不得的。
年嘉诚却在思索着韦绵英这个人,无论是谁,对于属下这样的擅自行动都会心生不满,而看风无痕的表面也是如此。然而,他看不透这位皇子的真正心思。短短几年便从县令升至知府,中间尽管有着萧云朝的功劳,风无痕的扶持,但就其本身而言,不能不说这个绵英真的有过人之能。只看这次能如此果断地做出抉择,足见将来定不会是小才。堂上两人仍在商议着明天朝上的打算,但年嘉诚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他处,是否应该让人禀报娘娘,让她格外注意一下这另一个儿子的动向呢?
无痕篇 第五卷 党争 第十九章 结盟
宽敞的王府中,三皇子风无言却犹如困在笼中的野兽般暴跳如雷。那群该死的御史,拣着谁弹劾不好,偏偏找了泰慊同作靶子。自己千辛万苦才在萧家的阵营内埋下一颗钉子,却没由头地被他们破坏了。然而,他心下最为担心的还有泰慊同是否把一切料理得干净,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再由着瑜贵妃在父皇耳边吹吹风,一个交接外臣的大帽子扣下来,自己就说什么都躲不过去。
说起来之前和风无候的经历已经够离奇的了,但那只不过是今后的事,比起眼前的急务,那人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乱臣贼子。即便真能助自己成事,也只能永远是黑暗中的影子。要掌控朝政,靠的还是官员,明面上的手段始终都是不能放弃的。
“先生,如今之计,本王究竟该怎么办?”风无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也投在了正在倚着书桌沉思的慕容天方身上。
对于诡诈之道,慕容天方一直并不热衷,因此向来都是由其他幕僚一手操办,但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为这么一件事情劳神。“殿下,若是泰慊同手脚干净,事情便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损失了一个人,但今后也能弥补回来。但倘若他留下了把柄,而且东西落在别人手中,那事情就恐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过对方也不会公然发难,毕竟此事乃是见不得光的,背后的暗箭才是最应该提防的。”
“泰慊同如今已被软禁,什么消息都没有,若是实在没有法子,就只能让他无法开口了!”风无言的脸上现出一丝阴狠的杀气,对他来说,此时的泰慊同已经由起先的臂助变成了祸害。如果他为了脱罪而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还不如灭口来得干净。
慕容天方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很是反感这种动辄谈及性命的驭下手段。然而,风无言现在确实处于劣势,要怪便只能怪那位德贵妃娘娘实在太不争气了,他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殿下,这样恐怕不妥。泰慊同为官多年,不会不留一点后手,若是逼急了他,说不定就算死也会拖一个垫背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叫本王究竟如何是好?”风无言斯文的外衣已经全数退下,此时他就犹如被激怒的野兽般可怕,“如今皇后未立,则无论是立贤还是立长,我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父皇和百官却将目光全集中在那几个小的身上,全然不顾我的声名和能力,你让我如何自处?六部之中,兰家只是占了一个小小的工部尚书,比起别人滔天的势力来,我若不结外援,恐怕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
慕容天方怜悯地看着这个一向只表现出优秀那一面的皇子,心底却是一种深深的失望。身为天之骄子,风无言自幼得到的东西太多,奖赏和赞誉已经让他过于自大了。尽管有着自己的时时提点,但仍不足以让他意识到这一点。至高无上的御座实在是吸引力太大,甚至大过了自己一直灌输给风无言的儒家道理和学识,他甚至弄不清答应这个弟子参赞内务究竟是对是错。
“殿下,还是照您之前的想法去做吧,至于泰慊同那边则看看情况,先把人手准备好再说。”尽管极不情愿,但慕容天方还是只得认可了风无言的建议,“另外,既然四殿下有心和你结盟,即便是与虎谋皮,现在也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了。虽然他一直有荒淫的名声,但天家之中算计最多,也许他有什么隐藏的势力可以助你也不一定。不过殿下一定要警惕些,以免着了他的陷阱。兰家那儿也得让他们更上心些,无论是萧家还是贺家,多年前也只不过是和兰家齐名,如今能一跃左右朝政,除却皇上的扶持,便是因为他们自身经营得更好。”
风无言连连点头,心下宽慰不已,刚才一通火发完之后,他便立刻后悔了。明知慕容天方乃饱学鸿儒还在他面前泄了底,说起来还真是太过鲁莽。“先生,你放心,我绝不至于因为如此小事而轻易倒下。老五是太张狂了,这才得了个囚禁终生的结局。若是事机不对,我宁可先保其身,至于王爵之类的身外之物都可以舍弃,断不会轻易行险。”
慕容天方长长叹了口气,“殿下严重了,依老夫看,应该不会到如此结局。明日朝议之后,你不妨上书让皇上分派差事,你回京后也已经许久了,想必皇上也不会着意闲置你,也该是继续理事的时候了。”
比之自己的兄弟,风无候则要逍遥得多,此时他正悠闲地躺在大厅的靠椅上欣赏着几个美貌歌伎的舞姿,那飘荡的水袖和曼妙的身段无时不刻地发出诱惑。风无候迷醉的眼神中时而现出精光,然而,酒杯遮挡下,无人能看清这位天潢贵胄真正的神色。
周严立在主子的旁边,心不在焉地欣赏着歌舞,心中却在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知道风无候的秉性和处境,但还是搞不懂这位殿下为何不像三皇子风无言那般积极。他总是不停地做出各种筹划,却老是隐在后头,长此以往,即便势力再大,皇帝也绝不会立他为储君。总不成到时凭借势力来一个谋朝篡位吧,周严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敬之,你就是太不懂及时行乐,人生苦短,与其整天板着一张脸,还不如像本王一般好好享受美女和好酒的乐趣才是。”风无候虽然没有回头,但也能想象属下的神情,“政事有那么多兄弟帮着处理,用不着本王时时刻刻盯着,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周严正要再出口劝阻,突见门外一个小厮比划着手势,连忙告罪一声,急匆匆地行出去问一个究竟。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便折了回来,脸色也有些异常,风无候瞥了一眼,随即懒洋洋地吩咐道:“本王现在有要事,你们先散了吧,待本王有空再欣赏各位美人的绝艺!”
众歌伎不由发出一阵娇笑,齐齐偏身行礼然后退去。在王府待久了,她们早摸透了这位殿下的性子,虽然荒淫起来如同普通的纨绔子弟,不过一旦遇着了正事却绝不会耽搁,因此无人敢撒娇弄痴地自讨没趣。
刚才还是人间仙境的厅中只剩下了风无候和周严两人,顿时显得空荡荡的。“怎么,是三哥派人来了么?”风无候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周严称赞道,“三殿下派了一个小厮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亲自交给殿下,因此属下不敢擅专。”
“只不过是一个小厮?”风无候却有些困惑了,脑海中却想起了数天前的场面。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刺杀让他和风无言已经醒觉到了京城中暗藏的另一股势力,那种强大的武力深深震慑了两位天潢贵胄。相比执着于正道的风无言,风无候却对于这些暗地里的勾当极为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真能有身登大宝的那一天,犯不着理会外人的评价,因此他从不在意糟蹋自己的名声。三哥假道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不还是没有博得老头子的赏识么?
“算了,本王亲自去见一次好了。”风无候倒不是嫌小厮地位低微,却是疑惑风无言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下人,按理来说怎么也应该派一个信得过的幕僚来才是,难道他真的这么在意京中的风评?
风无候把周严留在了门外,单独进了小书房,只见一个青衣小帽,容貌清秀的年轻小厮正有些局促地在里边等待着。不过,风无候从他的眉宇间还是能隐约瞧见一点不同,那种隽永和书卷气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奴才叩见四殿下!”那小厮见了正主儿进来,慌忙跪地请安道,双手奉上一封信函。
风无候接过信函,慢条斯理地拆着,却并不吩咐底下那小厮起身。待全部看完后,他方才颇有深意地多打量了他几眼,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你家主子身边伺候什么差事?”
“奴才奉安,在书房伺候笔墨。”小厮低头答道,眼中闪过一丝卑色,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正常。他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仆,又怎能奢望别人用什么好眼色看他。
“看来三哥给本王送了个妙人儿啊!”风无候突然大笑道,突如其来的笑声顿时让本就心怀忐忑的奉安更加惊惶起来,本就是低着的头几乎要碰到了地面。今次的差事是慕容先生荐的,他压根不知道任何底细,因此一直到王府都是惴惴然。
“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奴才了!”风无候霸道地宣布道,“你的主子倒没选错人,信中大大夸奖了一番你的忠心,看来是对你深有把握。如此一来,让你居中联络本王倒是放心了。奉安,老老实实听从本王的每一句吩咐,将来本王定能许你一个前程,你总不会甘心一辈子居于人下吧?”
奉安听得自己被转送他人,先是脸色一暗,但随即便被风无候的话惊呆了,头也仰了起来,竟连谢恩都忘了,只是直呆呆地望着这位口出狂言的殿下。他许久才深深地俯下首去,“多谢殿下栽培,奴才定然恪尽忠诚。”
无痕篇 第五卷 党争 第二十章 朝议
次日的朝议果然如众人所料,鲍华晟承担了大部分压力。由于连玉常等人身在四川未回,因此贺氏一党的人也就抓着这个机会,寻着各色理由质问起监察院来。萧云朝虽然恨不得泰慊同碎尸万段,但毕竟此人名义上还是自己的人,也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落井下石。贺萧两人都弄不清虚实,两党最后跳出来的都是三四品的小官,竟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朝堂上乱舞。
应付这些无足轻重的人,老成持重的鲍华晟还是游刃有余,但他还是言辞谨慎,字字句句都是斟酌了再斟酌,倒叫立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风无痕心生佩服。虽然早就获准参加朝议,但他很少发言,往往是冷眼旁观,除非是父皇要求,否则他都是默默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上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比之当年上书弹劾风无论的时候,鲍华晟真的是不一样了,怪不得父皇能将他倚为臂助,也许将来会用之为新君辅臣也不一定。
尽管贺甫荣和萧云朝都不知道御史们是否拿到了确实证据,但他们心中最深的恐慌却是皇帝的态度,因此不时斜睨御座上至尊的脸色。至于那些跳梁小丑,他们才懒得理会死活,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而已,这等货色投靠过来的多了,现在才是考验这些人忠诚的时候。
终于,鲍华晟还是不耐烦了,他怎么会看不出贺甫荣和萧云朝是借着无足轻重的党羽耗费他的精神,因此脸便阴沉了下来。大殿内地温度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