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你赖以生存的那个政府,也太腐败了。”
龙琪此言既出,全场寂静。
沉默了一会儿后,陆星双眼一眯,提高了音量,“龙总裁这是怎么说话呢!”
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威胁。
龙琪冷冷地盯着他,“陆局长希望我说什么话呢?你们陆家不是已经在买卖官爵裙带高扬任人惟亲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陆星语塞。原本是他授人以柄。
“你倒是真敢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笑了。
“如果连听真话的勇气都没有,那陆局你也未免也太脆弱了吧。”龙琪淡淡地。
陆星笑了笑,恢复了他的温雅风采,“挺好,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只是想不到龙总裁会这样护着我们那位方队长。那小子可真有福气。”
这话含有别意,龙琪微微一笑,“陆局长不如干脆说我喜欢他,这样,我或许会对你产生一分敬意。”
如此坦白,倒让陆星吃惊了,他是官员,一向讲究皮里阳秋,含糊其词。
“我已经对你产生敬意了。”他说。
“我是真心的。”他又补充。他叹了口气,“以我的地位,我能听到很多的各种款式的好听话,但我听不到真话。”
“谢谢,我就全当你是在夸我。”龙琪微笑。
扈平他们几个都看着她。她表情很坦然。──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心花怒放就让它“放”,自然规律不可抗拒!横刀夺爱也是人做的,妾无夫君无妻,郎情妾意,谁敢管,谁又能管得着。
“然而,我是陆薇的哥哥。”陆星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他不会不管的。
龙琪笑了,她展了展腰,“今天天气真好,花也开得美,如此风光,咱们不如说个轻松点的。陆局,我出个题目你造个句吧。我儿子常玩这个,挺有意思的。”
陆星一时纳闷,不知她为何出此“节目”,便道:“好。”
“他、她、爱、我。就这四个字,你来造个句。”
陆星想了想,“还是你来吧。”──推给她,看她如何处理。
龙琪说:“他爱她。”
“那‘我’呢?”陆星兴奋地嚷嚷道。──龙大老板也终于出错了,四个字造句她丢了一个──“我”字。
龙琪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他爱他的,又干‘你’什么事了。”
陆星笑,苦笑──人家爱人家的,又干他什么事了。他就这样轻易地被龙琪排除出局。心有不甘,想说什么,又实在无话可说,不过是个小孩子玩的游戏,认真不得。
──把庄重的话题隐寓在游戏中,阐明态度却让对方无迹可寻,这也是龙大老板惯用的手法。陆星于无奈中也便见好就收了,笑一笑,“谢谢款待,我吃好了。”
“真的吃好了吗?”龙琪看看表,“陆局长,耽误你的时间了。”她这是在下逐客令。
陆星明白。他笑了笑,“我今天没什么事。”他还就打算作块牛皮糖了。
“很抱歉,我有事!”龙琪很不客气。
“怎么?逐客?真以为我们反贪局管不到你这里吗?。”陆星再次祭出王牌,想看看这位女强人到底有多硬。
“反贪局并不是最高的权力机构。你的头上还有别人,而别的人想保住乌纱帽,得有政绩。你说呢,陆局长。”龙琪端起茶杯,端茶送客。
──我们龙琪集团的兴旺发达就是地方官的政绩。我是富翁我怕谁。世上只有人怕钱,又哪有钱怕人的。
有骨气,陆星欣赏地看着她,好,店大欺客,客大欺店。
想当初龙琪创业之始,未免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但她现在羽毛丰满了,别人开始求她了,她也就有资格不把一些政府官员放在眼里了。但这是在中国,不论是明代的沈万山还是清代的胡雪岩,不都是得依附着政府混日月吗?朝廷一个禁令,任他财雄天下,也得树倒猢狲散。任他人心似铁坚硬,也难敌官法如炉熊熊。
陆星优越而自得地放下一张名片,“有事找我。”
“会的,请你吃饭喝茶。”龙琪并不示弱。今时可不比往日,这是讲法治的现代中国,不是靠人治的封建王朝。
“龙老板,你真的是太骄傲了。如果只是作为一个商人的话……”陆星走出几步,回转身意味深长地说。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我对你太骄傲?”龙琪摇了摇头,微笑,“我这并不是骄傲,这是一个主人对仆人最常规的态度。”
“你──”陆星生气,但说不出话来。
──人民群众当家作主,革命干部是公仆。这是他们政府官员自己也常常挂在嘴边的,所以龙琪这么说,也不算错。可心里总是万分的别扭。
“不要感到别扭,陆局长,你的政府大楼长不出摇钱树,你们这些官员谁也不能自给自足自产自销!”龙琪叹了口气,“所以,你与我,何者为因,何者为果,何者为本,何者为末,又何为舟,何为水,何为贵,何为轻,在《二十四史》中早已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陆局,你以为呢?”
他还能有什么以为。他张口要吃饭,他伸手要穿衣,而这两样,他自己能“拉”出来吗?固然,他是吃政府饭的,但政府的饭又是从哪儿来的?
心理受到重挫的陆局长便脸色铁青着走了。他留下一个长长的冷场。也给大家留下一个疑问──龙琪跟小方是不是真的有点儿那个……
小方在市内转了一个大圈,最后毅然地将车开到红月亮。彪哥看他急匆匆地进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迎了上来。
“借你的书房用一下。”
原来是这事。彪哥将小方带到他那间隐秘的书房,刚张罗着要倒杯水,小方挥挥手,“你去吧,不叫你别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出什么事了?”
“没你的事,去吧。”
彪哥出去带上门。小方拿出那个从“远古大唐”得来的卷宗,一眼就认出这个卷宗已不是安若素给他的那一个,肯定是刚才被汪寒洋掉包了。但里面到底是什么,真的会是游自力从金三角带回来的东西?
他拧开竹筒的顶盖,里边塞着一卷纸,他揪出来一看,竟然全是一张张的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他又被涮了!
憋在胸中的那团愤怒于一刹那之间就如干柴烈火,迅猛燎原,他抓起竹筒使劲地摔在地上,只见竹筒中又掉出一个小纸条,小方没好气捡起来,上面是一串数字,这几个数字小方倒是不陌生,因为这是龙琪的手机号。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小方气急败坏地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机恰恰响了,是龙琪。
“回头你抽个时间咱们碰一下面,另外,把扔在地上的竹筒捡起来,再把原先里边的东西装好。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她好像对小方的心理了解的一清二楚,而她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呢?
而且问题的关键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她还不肯坦诚相告。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二)
汪寒洋看着龙琪,“你这样说他,我是指陆星,会不会……”
“怕什么!”杨小玉接过话头,“让他明白明白到底是谁在养活谁,谁应该看谁的脸色。我最讨厌他们这种人了。牛B什么!”
扈平笑了,汪寒洋则苦笑,“这个……多种花少栽刺还是应该的……”
大家沉默了。
“可是,是谁把陆星请来的?”杨小玉揪住身边一朵盛开着的百合花。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别采花。”龙琪赶忙制止。
这时汪寒洋咽了口唾液,“准确地说,是我──把他找来的。”
杨小玉瞪大双眼,“怎么会是你?”
“我跟陆星是校友,他高我三届,我们比较熟。”汪寒洋说。
“哈,原来如此,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有这样好的师哥,你又何必到我们这里仰人鼻息当个小秘书。”杨小玉冷笑,“只要你师哥肯帮忙,你完全可以自立门户。”
“如果我想自立门户,恐怕用不着他帮忙,我的出身并不比他低。”汪寒洋冷冷地说道。
她这话让杨小玉一愣──陆星是市长的儿子,她的出身比陆星还高,那她的父母又将是何等身份?如果她的出身真的很高贵,那她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其实自从她出现在他们的戏码中杨小玉就有点纳闷,不明白龙琪为什么要让她加入,她仿佛是与整件事毫无瓜葛的人。
杨小玉盯着汪寒洋,“我一直都觉得你很神秘,别的人一进公司都要填一张履历表,你却没有,而且越过很多的程序直接成了老板的行政秘书,你到底是谁?”
“我姓汪,叫汪寒洋,北京大学中文系93届毕业生。”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小玉说。
“我是云南人。”汪寒洋看着杨小玉,眼神中那种高干子弟颐指气使的倨傲不经意就流露出来,“就目前而言,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云南!这个地方好像与某一个人有关。杨小玉不再追问了,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她已经明白了点什么。而且同时也意识到,龙琪的心中不知藏了多少秘密,总让人在关键的时候感到目不暇接。
“你跟陆星是师兄妹,那你一定了解他了?”扈平从另一个角度发问。
“学校是一个世外桃园,一个人的真正的品质很难在那里全面展现。”汪寒洋说,“陆星在大学里是个很好的人。学习成绩很好,又热衷于参加各种活动,平常很愿意帮助同学,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家世好,人又英俊,风度翩翩,文温尔雅,很得女生们的青睐。”
“你也一定很青睐他吧?”杨小玉意味深长地。
但汪寒洋的回答却是否定的,“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
“为什么?”扈平问。
“因为他表现得过于完美。”
“完美也算是不喜欢的理由吗?我第一次听说。”杨小玉有点不信。
乔烟眉看着她,想,小玉这家伙尽管想着作丽春院的老板,关键时候却有点不解风情。她又见汪寒洋对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难以回答,便替她解释道:“太阳光芒万丈,普照万物,自古以来却很少有称诵它的诗句;月亮光线阴柔却引动许多文人墨客吟咏不已。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月亮有阴晴圆缺,引人遐思。所以,没有缺点的人反而让人少了一丝牵挂,也少了几分惦记。是吗,寒洋?”
“是。”汪寒洋感激地看了乔烟眉一眼。
杨小玉哂笑,“你不喜欢他,你却把他找来?”
“是我让寒洋把他找来的。”龙琪说。
“为什么?”
“我要通过他去找一个人。”龙琪说。
“找谁?”扈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当年我们全家在新疆时,陆文辉也就是现在的陆市长,他也在,他是那里的军管会代表。”
“噢?”扈平惊讶。这话可就扯远了。
“14年前,有个从阿尔泰勒来的淘金人来到我们牧区,他身上带着20公斤的黄金。本来我们的牧区一向祥和宁静,可是自从他来以后,牧区便接连二三地死人,血案层出不穷,最后居然连这个人也死了,而他那20公斤的黄金也从此下落不明。”
“噢?你能不能说得仔细一点?”也许是天分所然,乔烟眉总是对命案感兴趣,她真的是有点作侦探的潜质。
“你真是死性不改,专好钻刺他人隐私。”杨小玉撇了撇嘴,挪揄乔烟眉。
“那这事跟陆文辉有什么关系?”扈平则是直奔主题。
“他负责侦破的这个连环命案。”
“案子破了吗?”汪寒洋问。
龙琪摇头,“没破,因为没破,所以留下很多后遗症。尤其是自力,他为人热心,跟那个阿尔泰勒人非常要好。他曾跟我说,那个阿尔泰勒人见过真凶,但,那人并不敢确认,因为他看到的凶手是最不可能作案的人。这样,问题就很明显了──谁会被人认为是最不可能作案的人呢?”
“是破案的人。”乔烟眉一语中的。
“是的。我也这么想。”龙琪满意地点点头。“当时那种政治环境下,人们对政府部门吃官饭的人奉若神明,没人敢怀疑。自力当然也不敢明说,何况后来连阿尔泰勒人也死了,自力则被人指认曾出现在那个阿尔泰勒人殒命的命案现场,他说的话就更没人相信了。真相于是永沉海底。那时的情况非常可怕,大家你怀疑我我怀疑我,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那后来呢?”乔烟眉问。
“时间长了,事情慢慢也就平息了。但那那桩命案始终像个阴影,因为真凶没有伏法,他一定躲在某个地方,一旦有当年的知情人出现,他就会再下杀手。”
“这么说来,那个凶手,他当初杀人的动机是为了黄金,而他现在杀人则纯粹是为了灭口,是吗?”乔烟眉求证道。
“没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现在的他为官多年,积蓄恐怕远不止十万,哪里还能看得上那点黄金,他这次向自力痛下杀手,仅仅是为了灭口。他怕当初那件事万一捅出去对他不利。因为自力也是警察。身份不同往日。”龙琪说。
“噢,这样一来,自力两年前在这里遭到狙击的事就好解释了。”扈平说。
龙琪点头,“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两年前自力一来到这里就被人发现了?是不是有人早就知道他要来,预先布下罗网在等着他?或者说那个人他知道游自力和我的关系,他猜到游自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定会来找我。那么,这里有谁会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一定是故人。故人是谁?”
“所以你怀疑陆文辉?”
“不光怀疑,这个人对我们很危险,他就在我们身边,熟悉我们的情况,就像一条潜伏着的毒蛇,总是伺机而动。而且位高权重,现管着我们。”
“那你说,游自力被出卖是否他也有份参与?”乔烟眉问。
“那倒不至于,他应该没有这个能耐,手还不至于能伸到金三角去。但他懂得借刀杀人。”汪寒洋说。
“这个人是陆文辉吗?”杨小玉问。
龙琪摇头“也不一定是。这里还有一个人,跟当初那件命案能扯上关系。”
“是谁?”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那个人当初在新疆服役,第一起命案发生后,他所在的连队奉命维护我们牧区的治安。黄金案的始末他都知道。这个人转业后进了公安局。”
这下问题严重了。乔烟眉和扈平对视了一眼。
“这人是谁?”
“就是现在的公安局长欧阳明。”
杨小玉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的官声一向很好。”
“陆文辉的官声也很好。也许他俩在杀过人之后日子一直过得很平稳,他们想告别过去,可偏偏这个时候,自力出现了……”龙琪说。
扈平沉默了几秒,“我明白了,你是想在市长和局长之间选一个?”
“是。”龙琪说,“小方是欧阳明的部下,陆星是陆市长的儿子,我们的戏演得如此轰轰烈烈,市长与局长不会没有所动,那,我们就会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新账旧账一起清。”
噢,原来她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