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惊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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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惊澜录-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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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邓烈虹脸上汗水血污粘腻一片,却丝毫不改愤慨激昂之色,跪在地上口沫横飞,“后来大伙来得太快,陈莽荡急切间难以安排尸首,只得将这污水让余独冰来趟。余独冰情急之下便诬肖同知要行刺大帅。哪知道咱们大小姐心细如发,神机妙算,一眼便看出他这点阴谋。”玉盈秀听他满口谀词潮涌,不由脸上发烧,嗔道:“我替你除了余独冰,你老人家少了一个对手,心中必是对我万分感激。”邓烈虹听她言语不善,急忙叩头,口中连道不敢。
  聚义厅中静了一静,何竞我又道:“那七星风云会又是怎地回事,俺答和黑云城主耶律诚翼又有何打算?”
  “这个……七星风云会之事,也只是前几日我才知晓的。这等大事,俺答和黑云城主又如何让小弟知晓,”邓烈虹眼见众人面现怒色,忙又道:“兄弟虽然不知他们居心何在,但觉这两个东西全是狡猾奸诈之辈,亡我中国之心时时不死,咱兄弟却也不得不防!”笑云听他越说越是近乎,这时居然大咧咧的称起“咱兄弟”来,忍不住一脚踢过去,骂道:“论起狡猾奸诈,这两人未必便胜过你,再在这里称兄道弟,老子一刀削去你的耳朵!”
  何竞我又道:“黑云城敢将战书下到严嵩那里,想是自度必胜,他那里有甚能人?”邓烈虹的脸上闪过一丝骇异之色,但随即才将牙一咬,道:“黑云城内却是藏龙卧虎,那刀魔耶律诚翼威名远震,自是不用说了。就说他的儿子、少城主耶律弘,禀赋异人,又如他老爹一般的嗜武如魔,眼下他的刀法已尽得乃父真传。我……我瞧,聚合五岳虽然各有所长,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甚至这人不在任少侠之下!”玉盈秀听了颇不服气,嗔道:“胡言乱语,又在这里替人家大吹法螺!”
  邓烈虹面现委屈之色:“一字虚言,千刀万剐!不过任少侠是百年难遇的英才,这耶律弘也只是和他有得一拼而已,当真动手,谁能比得上刀圣亲传的观澜九势?”眼睛转了转,又道:“抛下这少城主不说,俺答那里还有几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诸位想必不知,眼下的俺答汗那里已经不是黑云城的一家天下了。算得上俺答汗红人的,至少有三家!”
  众人听他说起俺答帐下的诸家势力,都不由凝神细听。邓烈虹眼见众人聚精会神,更是精神大振,道:“黑云城自是先声夺人,势力最稳。除此之外,俺答汗最近两年宠信一个叫斡兀立的萨满巫媪,这老婆子常常装神弄鬼,因与俺答后妃交厚,便恃宠与耶律诚翼明争暗斗。”笑云皱眉道:“什么是萨满?”何竞我微一沉思,道:“萨满教流传于边陲各部,女真、蒙古等部均信其说。萨满预言吉凶,蒙古人往往深信不疑,据说成吉思汗活着的时候,便对一个叫腾格理的萨满言听计从。” 
 
 
 
  
第二十五章、射虎腾驹朔雁边(2)
 
  “何堂主学究天人,当真是无所不知,”邓烈虹脸现崇敬之色,又道:“斡兀立这贼婆娘不单常常算这算那,更练得一身邪功,邪气得紧,据说手下有九个号称‘魔子’的干儿子,便给人称作‘九子鬼母’!除这两家之外,半年之前更有个叫青莲的活佛不知从何而来,这老喇嘛活脱脱的一副菩萨面貌,俺答汗对他奉若神明,一家伙便封他作了国师。青莲法王甚少露面,他有个师弟唤作黄叶上人,此人从法王修练的是密宗神功,自称除了青莲之外,武功天下无敌。这黄叶上人也是一门心思的好武,与黑云城主倒是相交甚密。”
  沈炼石忽然以手击额,叫道:“他说的这两人是青海密教圣手,人称‘青莲黄叶’,据说在青海领袖佛、武两道,地位绝尊,不知怎地却到了俺答那里。”众人听他也如此一说,心内都是紧了一下。叶灵山却道:“邓烈虹,你在这里替俺答大吹法螺,其实这青莲、黄叶、斡兀立什么的,到底有何神通,你从未见过,是不是?”
  邓烈虹给他说中心事,面上一红,正待胡言几句,蒙混过关,何竞我却喝道:“你这厮叛国投敌不说,还残杀我多少聚合堂兄弟,念你这时还算老实,便给你个痛快的吧!”一旁袁青山、辛藏山如狼似虎地扑上,揪起邓烈虹便走。邓烈虹赖在地上号啕大哭,向梅道人嘶声喊叫:“师兄救我,师兄救我呀!”梅道人狠心将头扭向一旁,不去看他。
  “何堂主,”曾淳这时忽然开口道,“念在此人天良未泯,又是梅道长师弟的份上,能否饶他一命?”袁青山怒道:“公子,这人若是天良未泯,那普天之下岂不全是圣人了?”何竞我与曾淳对望一眼,立知他此言必有深意,便道:“邓烈虹虽然为非作歹,到底不是首恶,念在道长面上,便留你几日性命,暂且押入后山,再作计较。”邓烈虹闻言后,面上有一团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一副懊悔伤痛的模样。袁青山上前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了下去。
  再走出聚义厅时,外面已经夜色沉沉了,众人的心也和这夜色一般,沉暗,阴郁。山上遭此剧变不说,纯真率直清水芙蓉一般的唤晴竟也乘风而去了,大伙心中都是说不出的难受,今夜注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何竞我与沈炼石伫立峰头,眼望脚下一片沉暗的群峰,默然无言。良久,何竞我才道:“老哥,明知不可仍要为之,明知奸佞当权,仍要为国奔波,世间何人痴似你我?”沈炼石叹道:“还是那句话,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咱们只是尽心去做而已。好与歹,智与愚,让旁人说去罢。嘿,只可惜唤晴了,这丫头生来就是命苦……”笑云和玉盈秀分别跟在他二人身后,听到这里忍不住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片酸楚的滋味。
  “可惜我晚到一步,这么着让她走了,如何对得起她娘阿娟?”沈炼石说到这里,身子一晃,几乎不能自持,笑云急忙上前扶住,却见他脸上老泪纵横,面上皱纹似乎一下子又多了不少。饶是笑云往日伶牙俐齿,这时候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沈炼石摇了摇头,缓缓坐在地上,又道:“七星风云会咱们必要一去,寻到那陈莽荡,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我也要取他性命!”
  何竞我点头道:“适才我问了公子,他说要放那邓烈虹逃走,然后顺藤摸瓜,找到陈莽荡的下落!”沈炼石双目一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曾淳身心俱伤之下,只怕已难当此任了。还是换一个人去。”
  “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何竞我道:“但黑云城到底怎样,俺答意欲何为,咱们一无所知。便连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咱们也全然不知。若是有个精明强干之人暗中跟随邓烈虹,探出个端详来,实是一步料敌机先的好棋。只是这人一要武功高强,二要心思机敏,倒好叫人为难!”笑云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何堂主又要点将了,却不好开口!”急道:“何堂主,晚辈愿往!”何竞我才笑道:“此事也非贤侄不可!”
  “不成,”玉盈秀螓首连摇,“云哥你的伤还没好,怎地又去冒险?”笑云苦笑道:“我这伤只差调息一个时辰,这时已无大碍了。你不是说我遇事总是奋不顾身么——有分教,杀鸡何用剃须刀,有事末将服其劳——这事我不去谁去!”忽地却将脸一苦,转头对何竞我道,“只是末将终究是有伤在身,一个人难免鸡蛋击石、一个巴掌拍不响,最好有人相助!”眼睛便向玉盈秀瞅去。
  玉盈秀明眸一亮,道:“那我随你去!”何竞我扳脸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山上呆着,哪里也不许去!笑云一人势单力孤,那便让顽石和尚陪他前去!”笑云大张双目,急忙摇头:“不必不必了,还是末将一人去的好!”玉盈秀目现幽怨,翘起樱唇,却不言语了。
  翌日一早,何竞我便将洞中军饷取出,招呼黄克老等旧部进聚义厅收点军饷。
  何竞我道:“俺答两下战书,其意必不在比武,只怕是蠢蠢欲动,又要犯边。还请各位携了军饷即刻离山,回关后精心防范。”各路边军收了这雪中送炭的军饷自是千恩万谢,黄克老等人想起陈莽荡丧心病狂的所作所为,痛怒之下,无不放声痛骂。何竞我又道:“陈莽荡遗在鸣凤山上的千余兵马都是大帅旧部,他们全是受其蒙蔽的大好儿男,也请各家将军带归边关,使英雄有用武之地!”众人轰然称善,当下山上点验军饷,分派兵马,繁忙成了一片。
  直忙到黄昏,数路人马才准备停当,鸣凤山上遗留的千余边军也如愿分如各路兵马之中,山上马嘶人喊,络绎下山。
  何竞我等人送下山去,望着数路边军在满天夕阳下迤逦而去,众人酸痛的心里才升起一点点欣慰,要知边兵亲自取饷回堡,寻常毛贼自然不敢打他们主意,而陆九霄身为朝廷命官,也不敢公然自边兵手中夺取这笔钱财,大帅多时心愿,今日终得一了。一旁的叶灵山忽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这军饷一去,锦衣卫、青蚨帮再也不会再对咱们死缠烂打了。”梅道人却道:“这会子他们也没那个闲心了,阎东来一死,陆九霄此时必然焦头烂额,再加上虎视眈眈的俺答和黑云城,他们哪里顾得上咱们?”
  笑云当晚要便要依计远行,他心下有事,便早早地来到玉盈秀的屋中。却见玉盈秀早已收拾停当,便连她那一身如雪的白衣都换做了一身玄色衣裳。笑云大喜,低声道:“我那泰山大人答允了?”玉盈秀面现娇羞之色,轻声道:“就会胡说,爹知道我易容追踪是把好手,况且我在青蚨帮中,还曾学过蒙古话,他心中早愿我帮你去的,却不便说出。”笑云佯作一脸糊涂之色:“那是为何?”玉盈秀美目流波,玉指在他额头一点,道:“一男一女,结伴同行,哪有这样的道理?”笑云恍然大悟,道:“原来何堂主明着放邓烈虹下山,让他做那盗书的蒋干,暗中又放你下山,做那红拂女。这么说,他老家人已经答应咱们的事情了?”“什么事在任大侠嘴中说来,便有三分的不正经,”玉盈秀口中发嗔,面上却是似笑不笑的神气,“你不做出几件让他欢天喜地的事情来,想也别想!”当下笑云便让她给自己易容打扮。
  片刻之间,任笑云便变成一个面色微黑,满脸胡子的庄稼汉。玉盈秀则将肤色变得黑红黑红,双眉也扫得粗黑,又在纤腰内塞进去两团包裹,变成了一个腰粗面红的农家少女。二人装束停当,对望之下都觉忍俊不禁。笑云正色道:“这下子更象是农家小两口前去赶集。嗯,这一回咱们夫妻出马,刀剑合壁,必然马到成功!”
  夜色一起,二人便来到了关押邓烈虹的石洞之旁。授命看守邓烈虹的两个兵丁早接了号令,在一起低声聊天,说得尽是明日一早便要奉命斩杀邓烈虹给唤晴祭灵的话,听得邓烈虹心惊肉跳。强自忍到深夜,眼见那两个兵丁倚坐一旁,鼾声如雷,邓烈虹不由面现喜色,忽然出手,点了那两个兵丁的穴道,又将身上黑衣褪下,换做那兵丁衣衫,随即悄悄下山。
  山上巡哨弟子早得袁青山布置,变得没精打采,邓烈虹一路畅通无阻、顺顺当当地下了山寨。笑云和玉盈秀也就一路畅通无阻、顺顺当当地跟了下来。
  邓烈虹显是不知有人追踪,这时候死里逃生,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虽然身后的大山黑黝黝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奋力前行。好在他腿上有伤,身后的两个人跟起来也丝毫不觉费劲。
  下鸣凤山后邓烈虹便抄起小路,一直向东,直奔到日头升起,他才到了一处集镇。他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便买了一匹劣马,毫不歇息地乘马东行。任笑云不识得此处路径,嘀咕道:“这厮急急渴渴地要去哪里?”玉盈秀自身上取出地经(古时的地图),草草一看,道:“前面快到阳高了,再往北是阳和卫,他莫不是要从那里出关?”
  果然邓烈虹一入阳高镇便急忙寻了一家客栈,当夜便宿在那里。笑云和玉盈秀不敢离他过近,远远地开了一间房。当夜两人便展开轻功来到他屋外,暗中窥伺。本以为邓烈虹此时已经人困马乏,哪知他进了客房并不老实,没多少时候便命店小二找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娼妓过来。邓二爷边吃酒,边将那娼妓抱在怀中调笑。玉盈秀看了两眼,便觉面红耳赤,悄然转身回屋,只留笑云一人监视。
  过了多时,笑云才赶回屋中,进屋便大叫晦气:“让任大侠巴巴地在他窗外悬了多时,却狗屁也没探听到!”玉盈秀正自卸去满面易容的“佐料”,闻言扑哧一笑:“什么也没听到,却还兴致勃勃地看了这多时候?”
  笑云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乖乖好秀儿,你猜我都看到了什么?”玉盈秀虽然精灵古怪,终究是个女孩家,想到邓烈虹搂着那娼女的模样,登时玉面泛红,掩耳道:“人家不听!你这任大侠又懒又坏,才不会为什么紧急军情巴巴地悬了这么久!”任笑云乖乖地道:“好秀儿既是不愿听,任大侠便不说!”静静地坐在床角,忽地独自嗤嗤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玉盈秀明眸流转,道,“你笑起来的坏样子,不像大侠,却是十足的小泼皮!”任笑云郑重其事地道:“你说得不对!我不是个小泼皮,却是个大泼皮!”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笑死我也!秀儿你若不让我说,只怕该憋死任大泼皮啦。适才你走后不久,邓二爷便气汹汹地将那娼妓压在身下,一边折腾一边咬着牙不住叫嚷,‘你奶奶的沈炼石,你奶奶的何竞我,饶是你们奸似鬼,这时也要喝了邓二爷的洗脚水!喝呀,喝呀!’”玉盈秀也是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灯影摇红之下,她这时已回复本来面目,嫣然一笑,登时百媚横生。任笑云瞧得不禁有些痴了,忽地跳起身来,笑道:“好秀儿笑得这么好看,当真比红拂女美上百倍万倍!这时候咱们‘一男一女,结伴同行’,你是红拂女,我是李世民!”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伸手抱向她的纤腰。
  “我不笑时,就没那红拂女美了么?”玉盈秀一笑避开,道,“任大侠又乱点鸳鸯谱啦,跟红拂女在一起的该是李靖!”笑云道:“那我就做李靖!”玉盈秀道:“你这时弄得满脸胡子,样子倒像虬髯客!”口中娇笑,却已轻巧避开任笑云急渴渴的几个拥抱。二人都不敢大声嘻笑,屋内却已春意盎然。
  第二日邓烈虹仍是赖在屋中不出,却有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给那娼女领着,急急赶来见他。这人倒是对邓烈虹甚是恭敬,先是献上一包银子,又叫来两个娼女,在屋中一起胡闹起来。笑云甚奇,问玉盈秀道:“这狗贼难道不逃命了,只在此胡闹下去了?”玉盈秀沉吟道:“这大胡子想必也是黑云城的眼线,他们不慌不忙,倒像是等一个时机,出关的时机!” 二人均知此时不能掉以轻心,当下玉盈秀又施易容妙技,将二人的装束衣着都换了。笑云成了一个黄脸少年,玉盈秀也改作了男装。
  果然转过天来刚过五更天,邓烈虹便给那大胡子带着急急的出了客栈。笑云和玉盈秀一路跟着,过了阳和卫后,便瞧见从四面八方汇来一道人流,直向一座大城堡涌过去。邓烈虹夹在人流之中,大摇大摆地便出了关。
  笑云和玉盈秀心中暗自称奇,混入人群之中也出了城。随众人向前行了片刻,才瞧见在长城外的一处小山坳中居然有一处集市。天才蒙蒙亮,这里面却是商贾云集,马嘶牛哞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许多耕犁铁器、米豆杂粮分布四处。集市中除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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