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敌人便撤去了,当然除了死去的那一大半……
“我给你建一座相同的房子!相同的花园和花精灵!好不好?”德卡斯几近哀求的语气似乎得不到任何回应,坐在暗室内的叆鴜只是冷冷地盯着高高的墙角内唯一的小窗。
“答应我,答应我你就可以出来了!”他怎么忍心见她被关在无法使用任何神力的暗室内这么多天?可大祭祀耐戈的建议并无不合理之处,连艾休斯也无话可说,只是天天都来陪着女儿坐会儿,哪怕面对的只是沉默。
“叆鴜,别折磨你自己了!”
德卡斯的自言自语天天上演,他比不过父亲那样沉得住气,这样对着她不说话会让他疯掉。
梵魄莉亚也会天天来暗室,只是待在门外,从不让叆鴜知道。她怕她恨她,怕她见到她会激动,会出言不逊。因为很多事在梵魄莉亚的心中是清楚的,而别人却从不晓得。她自知对不起这孩子,所以从不给自己机会跌入更深的内疚中。
“王妃?”雷特很少莽撞到不经通报便硬闯圣灵宫,可这次他却利用自己这张熟面孔节约了进出的时间。只不过惊吓到正暗自垂泪的梵魄莉亚,让他很不好意思。
“啊,雷特!”她甚至不太在乎还挂在脸上的泪珠,像是见到救星了一样迎向他,“你来的正好,啊……,前线的情况可好?”
“呵~,王妃不必挂心,也不用这样例行公事吧。”他直接道:“有什么事找我,您不妨直说。”
“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只是你不是我们圣灵一族的人,我本不该在这些事情上麻烦你的。”梵魄莉亚擦去泪痕,顿了一顿道:“你可还记得紫焰的女儿叆鴜?”
“记得。”他没犹豫。
“她回来了!失踪了二十几年啊,如今终于回来了。”
“恭喜!只是不知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其实雷特有些心急,总说这些他早已经知道的事,到底叆鴜现在如何,却一个字也没打听到。
“她是被她父亲和德卡斯在她昏迷时强制带回来的。她还恨着我们,认为是我们这些人杀了她母亲。所以一醒来就拼命一样的要离开,我们没有办法,就关她在暗室中。已经快一个月了,德卡斯天天劝她,可她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再这样下去,我怕她会支持不住……”
雷特阴着一张脸,低沉的嗓音问道:“那您想我怎样?”
“我前些天突然想起,在她小的时候,似乎除了她的母亲就只亲近过你,也许现在她还是会听你的话,答应留在这里。”梵魄莉亚误会雷特的神情是不愿帮忙的表现,可她哪里肯就此放弃?继续道:“所以拜托你一定试试去劝服她,只要她答应下来,便可以离开暗室了。”
“是谁提议关她在那里?”
“耐戈的建议,大家也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答应。”梵魄莉亚颓然道,又抬眼望向雷特,“你愿意帮忙吗?”
雷特轻轻叹了口气,“我只能试试看,只是之前我见过她,但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您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梵魄莉亚无奈地点点头,带他往暗室的方向走去。
…………
“你自己去吧,我从不过去看她的。”暗室就在眼前,她停了脚步,让雷特自己前往。
暗室的门是空的,却布下了厚重的极界,让人无法穿透。整个暗室只有那一扇在白天也透不进多少光的小窗,而现在的满月却对她很是眷恋,银色的月光形成光束穿入,叆鴜便坐在仅有的光亮中,低头摆弄着衣角,长发垂下,看不到脸。
门外摆放着一座藤椅,似乎是德卡斯日日游说叆鴜时歇脚的地方,雷特走过去,很自然地坐下。
她知道有人来了,却不抬头也不说话。
“我刚从休葛洛那里过来,他不在,我便偷了他的梅子。不知道为什么,他那里总会有梅子,我猜应该是为婵卜拉准备的。”雷特从怀中掏出一个漂亮的小纸包,弹了一个响指,界结消失了。他伸出手托着梅子,赌定一般,等着她自己过来取……
第六卷 淡梦 第九章 信任
如果他所做的行为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那么只能说明他没有比别人更多的优势来取得她的信任,即便他坐在这里口若悬河地游说她一整晚,恐怕也不会起到任何成效。所以,他需要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如果是敌人,那么他必须在她试图逃走之前封住界结,之后尽早离开,以免让事情变得更糟;如果他还算得上是个非敌非友的人,他也愿意尽力一试,让自己成为接近朋友的角色;如果还有一种最好的情况发生,那便是她还多少记得他一点,不一定是面貌和声音,哪怕只是一点模糊的印象。
他在赌,赌得很投入。就让那包梅子托在掌中,一个字也没再多说,可心中却急切地盼望着能得到最好的一种结果。
抬起头望向坐在门外的男子,没有界结的阻隔,尽管暗中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却可以欣赏到他好看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的剪影。
“你要放我出去吗?”太多天没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显得沙哑。
“……我不是圣灵族族人,也许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她竟肯轻易地开口说话,让雷特有些欣喜,站起身轻轻迈步进入了暗室。
“我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见他靠近,她并没有躲避,反而抬起头来看着他,熟悉的身形和声音让她没来由地亲切。“所以你会让我离开。”
轻叹了一声,雷特俯身半跪在她面前,让彼此的眼睛不必过于疲劳的俯视和仰视,尽管她根本看不到阴影中的他,“他们只是想你留在这里安心生活,可你不同意,关你在这里便成了不得已。我想,这些日子以来,你父亲也不会好过。”把装梅子的纸包放进她的手中,“真的那么想走吗?”
“他不是我父亲!你又是谁?”他的声音多好听啊,陪伴了她二十几年的声音,太相似了!
“我……叫雷特,”他无奈地笑,“你不记得我了吧。”
她随了他的心意,摇摇头,“我看不清你的脸,但看清了也不会认得的。”在她心中,除了与她痛苦的仇恨相关的,再没有让她感到熟悉的人存在了。
“是的,我们一个月前才见过面,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你忘记我了。”雷特从纸包里翻出一颗大大的梅子自然地送到她嘴边,“可是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梅子,尽管只有那么一次,但你真的很开心。”
梅子入口即融,甜丝丝的味道顺着舌头滑下,让她全身轻松。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让她慢慢伸出手向他的领口探去,见他不躲,便摸了摸他的颈项和下面一点的胸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显然她并不觉得身为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多么的不适宜。
“找什么?”月光下,她的表情迷惑又纯真。从来不会允许一个女子的手对自己身体如此放肆的雷特,却无法拒绝她的碰触。
“不知道,”她坦荡荡的神情让雷特欲哭无泪,“我在想你是谁。”
“方式很奇特。”他不得不承认。
“我只是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却不代表我忘尽了你的全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她顿了顿,“妈妈死了,死的那天发生过什么,我几乎不记得。醒来后,只知道妈妈不在了,是艾休斯杀了她。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
她贴近雷特的脸,又向下到他的颈窝处,轻轻用指尖滑着他的锁骨,是他吧……
想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当天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忘却了。还来不及的浮起同情,目前的情形已经让雷特不知所措了。七岁之前的她不懂世事,之后二十多年里又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公界,要她如何明白男女之别?恐怕有些难度。可雷特从小在这方面的科普教育就很充分,像她这样的行为大胆却不自知,让他忍不住抓住她不停在自己身上游移的小手,避免进一步的尴尬,“只是什么?”
“只是我好像还记得这里,”她指着他的胸膛,真的确定了。“还有你的声音。我一定很喜欢你,天天都会梦见你。”
她已然长大,却不知这种话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是多么的暧昧,他意识到,如果不是面前的叆鴜傻傻地坦白着“心声”,他一定会被这类充满爱慕的酸话恶心上一个月吃不下饭(据最近二十年来的经验)。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下巴直接掉落地面,而僵直的身体也好久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心中莫明的牵动要不要被忽略,一时让他难下决心。
“呵呵。”他干笑了两声,“你天天梦见我还不认识我?”
“我只梦见你的声音,和你这里。”说着又用手戳戳他的颈窝。
“那你就能确定是我了?”
“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幻觉,只是太难过了,就凭空幻想出一个人来给自己安慰。但是我现在确定那个人一定就是你!你也说过你认识我的对吧?”
她急切地盼望着雷特快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个让她“魂牵梦系”了二十几年的一部分身体的主人。
他似乎可以理解她的这份急切,但却没有继续她的话题。“你母亲的死我很难过,可我们两个进房门时,只看到你父亲悲伤欲绝地抱着你的母亲,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你父亲杀了她。可你却这样认定,并扬言要杀他。直到你亲手揭开了你体内圣灵一族的封印,才支持不住昏了过去。”扬起手轻轻抚过她光洁的额头,不知道那道被发簪滑过的痕迹是不是还存在着。不愿再回忆,他简要地重复着当天的情景,很欣慰她能听得如此平静。
“所以那天你在我身边对吧。”她很满意这答案,根本不理会他为艾休斯的开脱,又把手伸向他的领口,“你这里当时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现在怎么不见了?”
“还有别的?”雷特一脸茫然。
“难道没有?”叆鴜的心不禁一沉,怎么会没有?收回的手向自己的领口摸去,难道我还是搞错了?
迟疑了一刻,他突然轻笑,进而又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干脆向后一仰,坐在了地上。
“你笑什么?”
“笑你的劣根性!”手臂垂放在膝盖上挥了挥,“你才七岁,竟然很识货地偷了我非常珍贵的东西。”
“很珍贵吗?”叆鴜忍不住开心地漾出一抹笑意,“是你送给我的不是吗?怎么叫偷呢?”明明醒来之后就在自己手中了,不是送的才怪。
“对,不是偷,是抢。”雷特抠着字眼纠正,“你个小丫头倒下去之前硬是死死地抓住我的圣战神族的宝石挂坠,正好族人传来消息,要我速速回去前线,于是我只好把它先寄放在你手中了,等我回来找你时,你已经畏罪潜逃了!”
“嘿嘿!”她突然笑得很诡异,护住自己的领口大声宣布:“我的我的!现在已经是我的了!还有你,哎?你叫什么来的?”
举手向苍天,他颓然道:“雷特……”
“雷特!从现在开始你也是我的了!”说着便扑了过去,把他撞了个七荤八素、四脚朝天。
“啊?!”什么事!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我是无辜的!”
“怎么了?”她收了笑脸坐起身,莫名其妙地看他,“有什么不对?”
“可是……我不是一件东西吧。”她笑起来很可爱呢,比起一张冰冷冷的脸要美好多。一阵悬晕过后,雷特摊了摊手,做了个鬼脸。
“这些都不重要!”第一次有了除愤怒、悲伤、思念之外的感觉,是开心吧。扭过头发现暗室门口还是空荡荡的一片,“雷特!我得离开这里,你也要和我一起的!”
雷特心里突然一沉,脸都黑了(如果叆鴜能看得见的话)。他的出现令她开心,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他还没忘记他的任务:说服她留在圣灵宫。
“走啦,趁天黑没有人在这里!”她把梅子塞进怀里,不耐烦地拉扯着他的衣袖。
被她扯到门外,雷特无奈地抓住她的手,“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
“我还没那么大本事报仇,可并不代表就该和仇人住在一起。”叆鴜冷冷道,开始对眼前人有所觉悟,借着月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就是那天与德卡斯闯入她的小花园,并被自己设下的界结伤到手臂的男人。
“你就这么肯定艾休斯是杀害你母亲的真凶吗?”雷特靠在树干上,为她此时的神情感到心寒。
“你是他们派来骗我的吗?你就是那个和德卡斯在一起的人!”她彻底失望了,他为什么会和德卡斯在一起?就算他不是圣灵族的,如今也已经被玷污了吧。
“我没有骗你!”见到她眼中的一片晶莹,顿时一股无力感从双脚向上蔓延。“我和德卡斯从小就是朋友,而且他是你哥哥,你怎么也不该把你母亲的意外迁怒于他是不是?”
“意外?!是蓄谋已久的意外!”为什么!她第一个不讨厌的人,最后竟还是属于他们圣灵族的!
“不是这样的,叆鴜!你不该被你小时候的错误判断断送了你这一生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一定要不停折磨着自己,不肯放过吗?”
他眼中的诚恳她该相信吗?她好怕,怕他的所为只是个骗局,如果她不顾一切接受,将来会不会承受被欺骗的悲惨结果?一步步后退着,不能,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付出的了,包括信任。
“是他们让你这么说的!”
“没人让他这么说,我也根本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我对我这个朋友并不是真的了解的。”德卡斯阴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也许久到雷特接近暗室前。而刚刚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了他的意料,并且让他心情极其不爽。任他说干了一张嘴,冷了一个月的脸不肯回应他半个字的叆鴜竟然在见到雷特后表现得如此兴奋,不得不让他有种挫败的感觉。“谁让你放她出来的?堂堂圣战王,你不好好在前线对付魔族,竟然跑来管我们圣灵神族的家事!”
“你吃什么了这么冲!”没发现德卡斯会在这里,倒是他的疏忽,可这家伙也没必要上来就狂轰乱炸的吧,有病!
“看你不务正业!作为朋友,我提点你!怎么了?不应该么?”哼!说什么懒得管叆鴜的事情,现在居然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溜来见她!真是可恶!
“切~,你少来了,是不是哪里痒,需要被修理呢?”
叆鴜站在中间,十分轻易地,便感觉到二人一触即发的危机,那绝不是演戏来给她看的。她下意识靠近雷特,就算要离开,她也希望能弄清事情的真面目再走。
德卡斯强压着怒火,目光中刻意忽略掉雷特,“叆鴜,你的花园和木屋我都为你盖好了,留下好么?别再说要离开了。”
这口气是充满了期待和担忧的烦躁的,雷特转过身长吁了口气,原来德卡斯真的爱上了与自己不共戴天的妹妹,难怪他刚才的所作所为会激怒他了。
“我没答应过要这些东西。”回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对德卡斯开口。
“可你也没有拒绝过对么?至少你该去看看,它并不在圣灵宫内,你会很喜欢的。”
“如果我看过之后不喜欢呢?”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努力,直到你喜欢为止。”本不该在雷特面前这么掉价的,可他没办法,认了!
“如果我不喜欢,你们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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