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舞女仍旧在一旁唧唧喳喳不停说着话,而那些魔法师的脸上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
恩莱科慢慢走到铁砧旁边,看着那欢喜雀跃的小舞女,看着她圆睁着的兴奋的双眼,眼睛里面显露出一种狂热的目光。
而那些魔法师的眼睛里面也有着同样狂热的目光,不过他们最在乎的,显然并不是那两把弯刀。
铁锤一记一记沉重的击打在那两把弯刀之上。
随着四射的火花,弯刀的表面越来越光亮平整,现在已经能够清晰的映照得出人影。
当那两把弯刀被巨大的铁夹子钳住,从铁砧上面取下来的时候,弯刀大致的样子已经显露出来了。
那一弯月牙般的圆弧,刃口很薄。小舞女所修炼的刀法,诡异而又飘忽,因此弯刀被打造得极为轻巧而且极为柔韧。
小舞女从旁边一位魔法师手中拔下一副手套戴在她自己的手上,便一把捞起那把弯刀。
弯刀仍旧有些发烫,不过隔着那厚厚的手套,小丫头显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烫手。
和刚才一样,小舞女信手舞弄起来。
让恩莱科感到奇怪的是,现在看来小舞女的武技轻灵飘逸充满了一种异样的美感,而远不是刚才在酒吧柜台前,那一副诡异而又充满妖气的样子。
“呼,不错,不错,还算合适,很称我的心意,这把刀比那把妖刀要好,没有那种妖异的感觉,连带我出招也变得妖里妖气的难看死了。不过就是前端太重了一点,如果能够再轻一点就好了。”小舞女连连点头说道。
“这没有办法,谁叫你要将刀打制成这种弧度,前头自然就重了,现在已经不能够改变了,除非你愿意将刀扔进炉子里面熔化掉,重新再打造一遍。”旁边一个魔法师摇着头说道。
听到要将弯刀熔化重铸,那个小舞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算了,我只是说说罢了,重点也好,威力更大嘛。习惯之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恩莱科先生,接下来应该怎样做?”魔法师们靠近过来,他们之中的一个问道。
恩莱科吩咐他们将两把弯刀平举着,他自己则用手轻招,让悬浮在火焰顶端的那粒液珠缓缓飘到两把弯刀中间的位置。
突然间,液珠从中间分开,化作一左一右两粒液珠。
两粒液珠向两边分开,并且轻轻点在刀尖之上。
金属液体迅速沿着刀身均匀的铺了开来,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金箔紧紧贴在刀身之上,原本蓝莹莹的刀身之上,立刻泛起了一层金色的流光。
虽然恩莱科还没有将魔力输入到这把武器之中,但是在那一瞬之间,恩莱科知道至少到现在为止,打造的工作并没有失败。
那淡淡的一层浮光是那样熟悉,他曾经在海格埃洛祖先所留下的那张传奇一般的神弓上面,在卡敖奇王国开国英雄所使用的那把神剑之上,看到过同样的景象,古代肯定也是通过同样的方法,制造魔法兵器的。
除了恩莱科以外,其他人同样惊讶于这不停流动变幻着的神奇光辉,特别是那个小舞女,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那两把弯刀抢到手里。
“现在好了,我的事情大致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麻烦各位将魔纹和咒符刻到刀身和握把之中去,反正图纸我已经画给各位了,各位只要照着做,便可以完成这对弯刀的打造,至于什么时候开刃,怎样制作刀柄,这就不是我所熟悉的事情了。”恩莱科说道,他感到相当劳累,同时也感到非常饥饿。
“如果各位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要离开了。”恩莱科并没有得到众人的答复便转过身来打算离开。
“恩莱科先生,这外面一层金属是不是绝对不能够损伤?”一位老者问道。
“不,要不然怎么开刃,但是你们放心好了,用不着为那些损伤而担心,只要等到开完刃刻完魔纹之后,将这两把弯刀再放进火焰之中烧灼,外面那层金属自然会重新匀开。”恩莱科说着向通往外面的楼梯走去。
在他的身后再一次传来叮当叮当的敲打声。
走出帐篷,外面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深夜了。
但是营地之中仍旧热闹非常,无数人影钻动,每一个帐篷之中,都发出嘈杂的喧闹之声。
对于这个地方,恩莱科只认识一座帐篷。
往那座“酒吧”走去,远远便能够看到门口满满站着许多人,看来想要进去并不容易。不过恩莱科的肚子让他无法偷懒。
没有那个小舞女帮忙开道,想要挤进酒吧实在相当困难。恩莱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来到柜台前面。
不过这一次,柜台前面坐满了人,而且这些人显然不愿意给他让出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
恩莱科甚至有些担心,那位光头酒保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这个人。
“你是想要继续吃原来那份食物呢?还是想重新来一份?”那位酒保说道,显然他并没有忘记恩莱科这个人,毕竟像恩莱科这种身分的人物比较容易被人记住。
“原来那份还在吗?”恩莱科倒也懂一点幽默。
“很可惜,不在了。”酒保回答道。
“那么重新给我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这一次光头上菜的速度倒是很快,不过想想也是,已经这么晚,除了他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吃饭。
没有座位恩莱科只能够笔直的站在那里。幸好除了两个碟子之外,还有一个挺大的木盘子。
恩莱科用手托住木盘,虽然木盘子有些油腻,底下粘呼呼的并不好受,虽然一手托着木盘,用另一只手吃饭,确实很不方便,虽然旁边的人挤来挤去,恩莱科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船之上一般,晃晃悠悠很不自在。
不过肚子空空,恩莱科也就不再讲究些什么了。
令他稍稍感到欣慰的是,食物的味道倒是相当不错。
虽然有些冷,但是味道很纯正浓厚,在恩莱科看来,那个厨子的手艺并不比维德斯克那些大餐厅的厨师差多少。
对于食物虽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但是对于那杯酒,恩莱科便不怎么感兴趣了。
他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说一模一样的,至少应该将那杯酒去掉。
将盘子还给光头酒保,恩莱科手中拿着酒杯,他早已经打定主意找个没有人看到的机会将酒全部泼掉。
“先生,你打算将帐记在谁的头上?”那个光头酒保问道。
“记帐?”恩莱科疑惑不解的问道;“这里吃饭还要缴钱吗?”
他的话换来了周围一阵哄笑之声。
“你开玩笑,不交钱随便吃饭,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旁边一个人笑着说道。
“难道,希莱娅小姐也需要替自己吃的东西缴钱?”
恩莱科问道。
“你说得不错。”光头酒保用胳膊肘支撑在柜台之上笑着说道。
“她哪里来的钱?难道是算在她爷爷帐上?”
“长老和头是这里唯一的特殊人物,他们倒是不用花钱,至于希莱娅,她在这里跳舞收入相当不错。”酒保笑着说道。
“跳舞?那么希莱娅仍旧要为自己的生计而跳舞,那么她为什么说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兴趣而来跳舞的呢?而且她不是说,她没有从你那里得到过一分钱吗?”恩莱科疑惑不解得问道。
“当然也是为了兴趣,这倒是一点都没有错,希莱娅用不着担心养不活自己,正如你说的那样,她可以将帐算在她爷爷头上,在我们这里未成年人是由他们的父母付钱。而希莱娅本人又是战士,战士的花销一般由团里支付,她到我们这里来完全是为了兴趣,其实除了希莱娅以外,在这里跳舞的女人全都是为了乐趣,钱不是主要的问题。
“而且我确实没有给过她们一分钱,但是在这里喝酒和吃饭的人,都得为她们的舞蹈而支付报酬,我确实没有给过她们钱,她们一向是自己来拿的,拿多少就凭各自的良心了,不过那个小丫头良心可不怎么样,脸皮更是厚得要命,我情愿她不要来我这里跳舞的。”光头酒保笑着解释道,显然他嘴里说的和他心中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真是难以想象,对了,你刚才说希莱娅是战士,难道你们不是战士吗?”恩莱科问道,在他的印象中盗贼团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战士。
那个光头酒保看了看恩莱科,然后从柜台前面撑起身来,用手在腹部捏了一把,显露出一圈软软的肥肉来。
“你看像我这样的会是战士吗?”说着酒保又指了指柜台前面坐着的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矮个:“这个家伙难道又像是一个战士?”
恩莱科看着他们俩,他心中的疑问更加浓重了。
“我们这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战士,影盗和荒漠中的其他盗贼团不同,我们并不是以抢劫为主,无论是给商人们运货,还是自己经营各种买卖,都能够得到更加丰厚的报酬,所以战士用不着很多,但是我们的战士绝对是最强的,再加上我们拥有魔法师,因此影盗可以让大多数人经营其他的产业,我们之中有些人是商人,有些人是鉴定专家,也有些人手工艺匠人。而我就是一个酒保,是这里最没有出息的一个人。”酒保笑着说道。
“你个死光头,你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一个人了,整个人都肥得冒油,你将这座酒吧让给我来经营,我倒也想尝尝当酒保的滋味。”旁边一个人立刻嚷嚷道。
话题一开,立刻又站出好几个人,那个光头酒保毫不相让,好像在极力捍卫自己的地位一般,但是恩莱科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开开玩笑。
乘着众人乱作一团的时候,恩莱科悄悄将酒泼掉。他转身钻出人群。
站在门口,看着晴朗的星空,恩莱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恩莱科目光所及的地方,到处是欢乐的笑容,甚至连那些舞蹈着的舞女们,她们的脸上也同样洋溢着无尽的笑意。
虽然这些舞女浓妆艳抹,但是恩莱科突然之间,感到她们身上没有丝毫的庸俗,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没有丝毫的做作。
她们并没有取悦于别人,她们确实在取悦自己。
夜色下的营地有着一种别样的宁静。
四处虽然传来阵阵嘈杂的喧闹之声,但是恩莱科却从这一片热烈和喧闹之中,感受到一种人性的平静。
无论是那个嘴角挂着刀疤的长个子,还是那个脑满肠肥就像是一条大肉虫一般的矮胖子,这里的所有人都心情平和。
这里的一切,都让恩莱科想起自己的家乡塞维纳。
不过即便是家乡,生活虽然同样平静,但是也没有这里那种安详的气氛。
在家乡,那些有钱人多多少少仍旧会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但是在这里却绝对看不到这种人的存在。
那个小舞女按照她的身分来说,无疑是这里的小公主,但是她却没有一丝娇生惯养,高高在上的感觉。
除了喜欢动手动脚,这个小丫头要比公主殿下和蔼可亲得多,当然更不能够和那位身分特殊的莱丁王国郡主殿下相提并论。
走出帐篷,恩莱科在营地四周漫步,晚上的营地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周围的草地上纷纷支起帐篷,每一个帐篷最多能够住得下两三个人。
恩莱科心中充满了好奇,他对于一件事情感到很奇怪,难道这里的人们没有家的观念,一座为了睡觉而在晚上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在他看来绝对称不上是家。
那么他们的财产,他们的私人物品又放在哪里呢?难道这里仅仅是一个临时的营地?
恩莱科扬起头看了看月朗星稀的夜空。
他突然之间想到今天晚上,自己睡在哪里?难道就在营地旁边的草地之中,睡上一觉?
恩莱科四处转悠着,打算寻找一块比较干净的空地。
“今天过得怎么样?”突然间从黑暗之中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恩莱科顺着声音仔细观瞧,但是他只能够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人影,背靠着一棵沙杨树正坐在那里。
等到他靠近了一点,就着微弱的月光,这才从那一撇板刷一般的小胡子上,认出说话人的身分。
看清楚那个人影居然是戈尔斯罗,恩莱科第一个反应便是转身走开。毕竟对于他来说,戈尔斯罗是无异于海格埃洛的极其危险的人物。
不过,这样做毕竟不太礼貌,恩莱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最终决定还是和这位影盗首领交谈几句,然后礼貌的告辞走人。
“戈尔斯罗先生,承蒙阁下的款待??”恩莱科还没有说完那番客套话,就被戈尔斯罗打断了话头。
“现在没有其他人,我想,我们之间说话用不着这样累,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当然回答不回答,在于你自己的选择。”戈尔斯罗淡淡的说道。
“在下尽可能满足阁下的意愿。”
虽然戈尔斯罗已经说过不用客套,但是恩莱科仍旧按照自己的习惯,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位影盗首领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想知道你和费妮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虽然有关你们的传闻很多,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戈尔斯罗直截了当的说道。
恩莱科皱了皱眉头,这是最令他头痛的一个问题,同时也是最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和费纳希雅是同学,至少我们曾经在同一位老师的门下学习过。”恩莱科小心翼翼的说道。
戈尔斯罗显然有些误会了,以为恩莱科害怕说出和费妮小姐之间的情侣关系,那样自己便会对他不利。
“你以为我是那种没有肚量的人吗?”戈尔斯罗不以为意的说道。
“不,我说的确实是实话,我和费纳希雅之间并不是如何大家所说的那样,是一对亲密的情侣,费纳希雅之所以从海格埃洛身边逃走,并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真正的原因想必你也应该清楚,发生在海格埃洛家族中的那些事情,你显然是一位知情者。”
恩莱科巧妙的将难题扔给了那个古老的诅咒,反正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诉说清楚。
恩莱科的理由,对于戈尔斯罗来说,倒并不是难以相信。
施加在海格埃洛的家族之上的那个诅咒,戈尔斯罗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并不只是因为,他当年和海格埃洛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密友,更因为,他的血脉中便传承着古代魔法帝国的血脉。
可以说,他和海格埃洛久远之前便已经互相熟悉了,既是宿敌也是宿友。
“难道,你和费妮小姐之间,一点情感都没有?”戈尔斯罗追问道。
恩莱科确实感到很可笑,他甚至差点笑出来,为了平衡自己的心情,以便不至于露出马脚,恩莱科可以让自己想起一些不太有趣的回忆,当然公主殿下和她那位疯狂的姑姑对自己的迫害,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感到痛苦了,简直不堪回首,恩莱科连忙将这些回忆一一跳过。
他想起了那位莫妮纱小姐,想起了那温馨而又悲哀的一幕,恩莱科的神情变得沉重起来。
“费纳希雅始终将我当成一个小弟弟来看待,她一直在照顾我。”恩莱科嘴上说着的是费纳希雅,而心中想着的却是莫妮纱小姐,他确实能够从莫妮纱小姐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一种姐姐看着弟弟的温柔慈祥的目光。
当恩莱科说这些话的时候,戈尔斯罗始终紧紧的盯着恩莱科。恩莱科那神情的变幻,让戈尔斯罗感到疑惑不解。
从充满笑意的神情,变成痛苦和悲伤又变成淡淡的忧郁,这一系列神情的变幻,让戈尔斯罗难以猜测出恩莱科和费妮小姐真实的关系。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番话里面并没有虚假和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