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慢慢想着,“若没有蓉儿,傻郭靖他不可能学到降龙十八掌,也得不到九阴真经,更成不了天下第一高手。对不对?”
陆文辉这时笑了,继续给女儿以启发,“其实所谓的好运气,是你身边的人给你的。黄蓉就是一个能给郭靖带来好运气的人。”
“可是这对我有什么意义?”陆薇问。
“黄蓉为什么能给郭靖带来好运气?除了她自己聪明,还因为她爹是黄药师;穆念慈就不行了,她没有家世根基,没有人撑腰。所以命苦。”
“噢?!”陆薇在慢慢开窍。她有慧根。她的父亲哥哥皆聪明绝顶。
见女儿已经开始学会动脑筋,陆文辉再点拨,“还有周芷若,她天生就阴险吗?她要跟赵敏一样是蒙古郡主,身份高贵,她还用去动用心思想着怎么坐稳那峨眉掌门吗?”
陆薇沉思,跟着父亲老辣的思维在纷繁世事中沉浮。
──任盈盈,父亲乃魔教主任我行,自己被奉为圣姑,这等身份自然是明里暗里给令狐冲带来不少好处。苗若兰,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的女儿,身份自然不俗,所以任凭袁紫衣程灵素折腾半天,终不敌她的宛转一笑。小龙女是顶不济的,但她是杨过涉世之初最坚强的庇护,还教了他三招两式,成为他江湖扬名立万的基础。霍青桐香香公主,回疆部落族长的女儿,因为她俩,陈家洛才得以在回疆立足……
金庸老爷子挺会盘算,给他的男主人公挑老婆,一个个非富即贵,旺夫相十足。
“乖女儿,想通了吗?”作父亲的问。
陆薇沉默着,进行着她从琼瑶到金庸的转变。
──
一般人只看到了郭靖黄蓉在一起的美好,却想不到黄蓉的身份背景为这场感情所起的铺垫。其实在这个俗世中,任何一场貌似纯洁的爱情背后必有一番锱铢必较的暗战。
所以,作为一个女人,想要爱情美满,光有个人魅力,是远远不够的。
“知道潘金莲吧,这个女人其实很无辜,想想如果她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女儿,她会落到那个下场吗?”父亲又为女儿的成长加了一把火。
陆薇叹了口气。为某种纯真的不再回来。
唉,原来人世间就是这样的。真叫人寒心,是吧?
“可是,小方……”
这时,她仍然不愿意把自己的感情与这个俗世接轨。爱,不是圣洁的吗?
陆文辉语重心长地,“尘世尘世,顾名思义,就不是干净的地方。所以,任何一种感情的滋生,都有利益如影随形。比如积谷防饥,养儿防老。”
──其实这句话,才是真正地扎到了重穴上。防饥防老,利益在先;积谷养儿,感情断后。这倒是符合马克思的物质第一意识第二。
陆薇听着,心灵上受了极大的震动,她看着父亲,觉得他好陌生。
“那您养我和哥哥……”
陆文辉摇了摇头,“孩子,我对你们兄妹最大的爱,就是把世界的真相告诉你们,然后你们用自己的智慧去面对。”
陆薇沉默了很久,真相是残酷的。掩藏真相则更残酷。──没人告诉你狼吃人,你就不懂得避开它,更不会想法子去对付它。
愚民只能造就弱智。整体弱智只能是落后。
父亲是对的。──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社会本身就是含污纳垢之地。所以,洁者易污,明灯易灭。
“那,我跟小方……”无论如何,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陆文辉想了想,背着手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字斟句酌地,“不要把男人想得太好,什么伟大、坚强、高贵……其实都与男人无缘。女人不要崇拜男人。”
“为什么?”这句话无疑又打破陆薇心中的一尊神像。──但凡女人,总会对男人有几分崇拜。
陆文辉笑了笑,苦笑,“做一个中国男人是最辛苦的。你没读过史书,中华上下五千年,多一半的时间是处在战乱和饥饿之中,严惩缺乏人生与财产安全保障。每个人都心理脆弱,感觉彷徨无依。所以,谁都渴望能有个依靠。男人更甚,因为他们需要去面对整个世界,女人则只要面对一个男人。所以有句话叫:良臣择良木而栖。何为良木?说穿了,老丈人就是最好的一根。所以,也就有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就是说,虽然跃上龙门,但也要裙带提携,得来的富贵才更牢靠呀!”
这番话,让陆薇头晕目眩。她毕竟是少女情怀,总把她恋人往英雄大侠那个方向靠。
陆文辉看着女儿的表情,知道她在过最后一关,“看看外国的童话,是《灰姑娘》,穷女人嫁王子;咱们的戏剧,是《铡美案》,男人傍粗腿。这就很说明问题。不管中国的大男人们如何的撇清,在潜意识里,总有着一个金榜提名做驸马的‘美好理想’。这不怪男人,在一个险恶的僧多粥少环境里,为了安身立命而钻营、巴结、奉迎、吮痈舔痔、捧臀掇屁……这很无奈很辛苦,不如找一个好丈人,可以少掉十年二十年的奋斗!!”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都说女人喜欢‘傍’,其实男人更喜欢,傍上司、傍当权者、傍有钱人。一‘傍’生利。这世界,人人逐利而为,从未停止。”
“那……那你呢,爸爸??”
“你爸爸我也一样。好孩子,我们生的地方不对,自古以来我们就缺乏一种平权意识,讲的是高低贵贱,讲的是身份,自食其力的人反而受不到尊重。没权没钱,你连人也不是!社会只给了人一个选择──向上爬。这个‘爬’字,道尽了男人的辛酸。想想,什么东西才爬?强权的世界,人在退化……”
陆文辉感叹着,在女儿面前他直言不讳。作为一个官员,他可以在外面愚民,但不可以在家里愚子。那是危险的。──有些白痴不是天生的,而是教育缺乏棱角。
“然而,大丈夫不是讲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吗?如果小方他抵不过诱惑,那他算什么男人?”陆薇在做着最后的争辫。
父亲这时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头,“中国人最喜欢喊口号,越是做不到的,越要喊。嗓门大者内中必虚。女儿,想想,这世上有谁能抵得过诱惑?嗯?”
是啊,这世上有谁能抵得过诱惑?
如果亚当和夏娃能抵得住诱惑,他们现在还是大龄未婚男女。这个世界也将一片荒凉。
人类就是在诱惑中兹生的。
“不要责怪抵不住诱惑的人,有时候,对别人‘抵不住诱惑’的愤慨,恰恰是因为自己就很抵不住。或者更惨,因为已经没有人来拿什么诱惑你了。”父亲为女儿这么解释。
──攀龙附凤为什么成了贬义?因为大部分人攀附不上。
所以,能被人诱惑,也是自身价值的一种证明。
而她的小方,是一个绝对值得去诱惑的人。是的,父亲说得对。别人没有的,她有。别人给不起的,她给得起。她很幸运,不是吗?
这一点,陆薇始终都没有看错。
“小方是个不错的年青人,你的眼光很好。女儿,幸福女人的幸福,多半由男人决定。前半生父亲给,后半生丈夫给。而一个好丈夫,是要你自己来栽培的。像黄蓉栽培郭靖一样。不遗余力。不舍本,则不生利。”
“那要是白忙一场怎么办?”
“放心吧,小方他不会离开你的。”父亲给女儿吃定心丸。
可是这一句,父亲却错了。
他一生算无遗策,这次却把真情没有加进去。对于有的人,真心的驿动犹如兔子鼻尖上的胡萝卜,没有了会死。
小方就是这种人。
所以,他终究是脱轨了。
陆薇没有控制住他,但,绕了个圈后,他居然又回来了。
陆薇坐在黄昏的客厅中沉思。夜幕慢慢降临……
父亲不在,哥哥不在,他们通常就这样,她已经习惯了的,但今天不一样,她很想找个人聊聊,很想。
夜色一点点沉了下来,黑得如墨。星星也不知哪儿去了。寂寞如水。
陆薇对小方的思念亦如水,他去哪儿了,他现在难道不应该陪在她身边吗?可他却去找龙琪了,他跟哥哥说话时他听到的。
龙琪是一个女强人,有钱,漂亮,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如此一来,陆薇坐不住了,她有的,龙琪有,她没有的,龙琪也有。她已经落在下风,虽然小方要跟她结婚,但毕竟只是“要”,而没有尘埃落定。所以,她不能一个人傻傻地待在如水的寂寞中,她觉得自己应该浮出水面,不论如何,她都是小方的未婚妻,她有必要让龙琪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她跳起来穿好外衣不顾小保姆喊叫出门拦了辆出租就赶到龙琪大酒店。
很显然,这座酒店很气派,很有品位,服务生很光鲜明媚,而且态度好极了。他们彬彬有礼,但陆薇总感觉他们的彬彬有礼中藏着一种傲慢。凭什么?店大可以欺客?
“我要找……”她直截了当地提出她的要求。她要见她的未婚夫。
然而,服务生回来说:“对不起,我们对客人资料是完全保密的,除非他在总台留下话,否则,我们不能告诉你方队长现在在哪里。如果你急着要找,可以打电话跟他联系。”
服务生还把她带到电话旁。态度非常的和气优雅,结果却是坚硬冷酷。
他们不让我找到小方,而他确实在这里。陆薇心里这时涌起一种不祥,是不是他跟龙琪正在一起……
“我不打电话,我就要找他。”陆薇坚持。
“您是陆小姐?”何苏琳出现了。她是公关大使,她最欢迎的就是胡搅蛮缠的客人,因为龙琪给她说过:从最不满意的客户身上可以学到的最多。挑货的才是买货的,对方挑,我们改,一直改到满意为止。这样,不论什么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她微笑着,人很美,很年轻,像一块清润的玉石。
陆薇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这里的女人都这么美吗?
小方听到汪寒洋说陆薇来了,心里一紧。
本来,上官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我去看看”之类,她是小方的手下,她的出现,至少可以给陆薇一个“小方正在工作中……”的感觉。但她这一刻却保持了沉默。
本来,杨小玉也应该说点什么的,偏偏绕舌的她这时也保持了沉默。
本来不该沉默的这两者的沉默,加重了气氛的尴尬与紧张。汪寒洋只好开口了。
“方队,要不我去看看。当然,你可以选择自己去。”她总是留有余地。
小方为难了几秒后,“咱们一起去。”
“请问是陆小姐吗?”何苏琳再一次问。她本来已经回家了,因为接到汪寒洋的电话,所以匆匆赶来,正好遇上,“我能幸运地为您做点什么吗?”
仪态与笑容是无可挑剔的,措辞也是温婉谦恭的。傲慢,却在这之后不远的地方站着。
陆薇再次重复了她的要求。
“对不起,除非方队长他本人在总台留下话,作为酒店,我们一定得保护顾客的隐私。其实,您可以给他打电话。”
何苏琳的话在陆薇听来并无新意,而且更刺伤了她。她不想打电话吗,她打了,关机。这更让她焦灼。──他到底跟龙琪在做什么?
“我不管,我现在一定要见到他!”陆薇的小姐脾气上来了。
何苏琳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只见龙琪从大厅那一边过来,她刚从美容厅出来,准备上楼,陆薇也看到她了,颀长的身材,冷峻的气质,一双大眼视出灼灼华光,顾盼之间,凛然生威。
“她、她、她是谁?”她的声音颤抖了。因为她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在文室卧室里出现的女人。
──她说:“这幢房子是我买的,你睡的这张床也是我买的,而你身边的男人,是,我的丈夫。”
神情冷漠而傲慢。
何苏琳的微笑道:“她就是我们的总裁龙琪,龙总。”
什么?她就是龙琪,那,那天那个男人就是文室,文室是她的丈夫!她丈夫死了!!
天哪!什么叫无巧不成书?陆薇的脸色苍白如雪。
“你们总裁的丈夫是死了吗?”她问。
“这很不幸。”何苏琳先叹息了一声,才又接着说,“这个不幸发生在这个月1号。”
这个月1号就是11月1日!陆薇想必对这个日子刻骨铭心,她脸更白了。
“陆小姐,请问……”何苏琳见陆薇神情不对。
“我明白了。”陆薇看着愈走愈近的龙琪,掉头匆匆而去。她身后,是何苏琳略显诧异的双眼。
陆薇刚从大门口消失,电梯开了,小方与汪寒洋走出来,迎面撞到龙琪。
“你从哪儿来?你有没有……”小方着急地攥住龙琪的胳膊。他是怕陆薇跟龙琪碰面,她俩一见,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有没有什么?”龙琪奇怪地问。
小方说不出口了。
“到底怎么了?”龙琪凝眉。
“小方队长是想问你,有没有撞到陆薇。”汪寒洋替小方回答。
“陆薇来了吗?”龙琪笑了。顺便轻轻地拂开小方的手。
“你没见她?”小方这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龙琪摇头,末了,她奇怪地,“咦,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下午她以为小方走了呢。
“我留下的,我们搓了几圈麻将。”汪寒洋忙说。
“是吗?”龙琪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输赢如何?”
“还没分出胜负。”又是汪寒洋说。
“那继续玩吧。”龙琪走进电梯。陆薇来与不来,好像与她全无关系。其实也就没什么关系。她的酒店开门迎客,谁来不是来。
“我们快去找陆薇吧。”汪寒洋拉着小方。
“不用了,我想陆薇已经走了。”
“为什么?”汪寒洋纳闷了。
──因为她遇上了龙琪。更因为11月1日晚上,她们已经遭遇过了。小方想。
“那给她打个电话,说不定她找你有什么事。”
也只有这样,小方摸摸口袋,他的手机不知拉哪儿了。汪寒洋忙把自己的给他。小方摁了几下,这手机跟自己用过的菜单不一样,这时,一个熟悉的号码给摁出来了,是陆星卧室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除了几个特别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
噢?这可奇了怪了。他抬起头,汪寒洋已经走开了,人家跟女朋友通话,最好回避。她是这么想的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杨小玉和上官文华。
“警官女士,诈骗罪一般判几年?”杨小玉问。
“这个得看法官,我们警察只管抓人。”上官说,“怎么,有人骗你?”
杨小玉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拿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小册子,递到上官面前。上官接过来,原来是医院的诊疗手册,封面的最上一行是:妇幼保健医院。下面姓名一栏写着“陆薇”两个字。
哦,是她的?上官正弄不明白那位大小姐今天怎么会住那儿去了呢。她翻开一看,笑了。
“你还笑?陆薇带馅儿都三个月了,那馅儿是谁下的?你们方队的吧?别说,他还真能干,吃着这碗馄饨饺子,还敢跑到我们这里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