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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秘密见面,东京塔附近难道不会被清场么?”恺撒问。
“清场是必然的,而且他们很可能会用红外线望远镜监视东京塔。雨夜中的气温大约只有十度,而你们的体温是三十七度,无论你们藏在东京塔的哪里,都很容易被红外线望远镜观察到。在那种望远镜里你们会呈现为赤红色的人形。所以你们得藏在地下停车场里。东京塔下面有一栋五层建筑,名叫铁塔大楼。铁塔大楼下方是两层的地下停车场,红外线望远镜无法监控地下层。”风间琉璃指着蓝图下方的建筑物。
“要清场的话,他们会放过地下停车场么?”恺撒问。
“当然不会,如果我是橘政宗,我会关闭电梯,封锁楼梯闸门和行车闸口。这样地下停车场就被封闭了。”风间琉璃说,“里面藏着人也没用。”
“闸门很容易破坏。”楚子航说。他当然有资格这么说,在君焰面前,闸门跟纸差不多脆弱。
“不是普通闸门,东京塔的所有闸门都是防爆防弹的。它曾是一座电波塔,现在也依然可以作为电波塔使用,如果被敌军或者恐怖分子占据,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东京塔在设计之初就是可以应付军事进攻的。”风间琉璃说,“但你们可以走电缆管道,自从东京天空树建成,电波塔的工作都移交给天空树了,电缆管道中的电缆己经拆除,可以供人穿行。”
“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做了,你干什么呢?”恺撒盯着风间琉璃。
“恕我直言,我并不相信加图索君或者楚君能够战胜王将,”风间琉璃神情淡然,“你们的工作只是把猎物逼到死胡同里去,动手猎杀的人只能是我。”
恺撒很想反驳这份不露声色的骄傲,可想到源稚生双刀在手的攻势,委实不是他或者楚子航能单独挡下的,而作为流着皇血的鬼,不难想象在端静如少女的表面下,风间琉璃的进攻性比哥哥还强。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人,他负责控制东京塔周边的区域,”风间琉璃看向路明非,“他应该擅长使用狙击步枪,拥有远距离点杀的能力。”
路明非赶紧摆手:“感谢组织上的栽培和信任,不过你们要是相信我能办好这事儿可是瞎了狗眼……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尊重自己的生命啊1我这个人最容易紧张,一紧张就会飙烂话,而且手抖,到时候别说点杀了,你给我一挺重机枪我也打不中!”
恺撒耸了耸肩,没说什么。路明非说得虽然夸张,却未必不是实情,他有些射击天赋,但委实不是什么冷峻的杀手型人物。他平生只有两次超水平发挥,一次是面对赤备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当当两枪放倒恺撒和楚子航。把控场的重任交给路明非,确实有种对自己的命不太负责的感觉。
“幸会,Ricardo君,某种程度上说,我一直期待着我们的相逢。”风间琉璃盯着路明非的眼睛,微微一笑。
路明非心说大哥你虽然长得标致也擅长扮演女人可我心里清楚你是个纯爷们,你对我飞媚眼没用啊,要是飞媚眼就能说服别人的话,我不介意飞还你几个!
“因为我喜欢你的眼神,你的眼神令我敬畏。”风间琉璃接着说。
“我觉得那可能是因为我有点近视……”路明非平生第一次被拍这么螅说穆砥ǎ械悴惶视Α
“不,你那不是呆滞,你在躲藏。”风间琉璃慢悠悠地说。
路明非一愣。
“最宝贵的东西,当然不会是每个人都能见到的东西了,一定被藏在远离人们视线的地方。最凌厉的杀气,也不会是随时都暴露在外的,那么尖锐的东西一定要被藏起来,露出的时候,就是杀人的时候。”风间琉璃玩味地调侃着路明非的眼神,“所以我敬畏你的眼神,你的眼睛里有某种锋利的东西,随时会刺透那层灰蒙蒙的东西。”
风间琉璃的眼瞳明净,仿佛湖底沉着璀燦的星辰,跟他对视让人自惭形秽。路明非渐渐地有点扛不住那种压力了,低下头去看着桌面。
他听不懂风间琉璃在鬼扯什么,只觉得自己被耍弄了。他确实在躲藏,但他要藏住的只是混杂着自卑和无奈的某种情绪罢了。他一直都是很善于躲猫猫的人,上高中的时候他用说烂话来隐藏自己跟大家之间的疏离感,伪装得好像没有觉察大家鄙夷的目光,现在他用贱格来掩盖自己的感情,因为大家都觉得一个贱格的人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感情,也就不会觊觎别人的女孩。他一直在扮演一个满嘴烂话、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贱人,想着也许这样的自己能稍微讨别人喜欢一些。
他心里隐隐约约地讨厌那个真实的自己,那个敏感狡猾、孤单无望、患得患失,却又无能为力的死小孩。
什么杀气,什么让人敬畏的眼神,都不过是对他的取笑。他想隐藏的只是这么糟糕的自己罢了,为什么还要残忍地揭穿呢?人艰不拆啊,他已经藏得很艰难了,为什么还要拆穿呢?
“王将给橘政宗打电话,恰恰发生在上杉绘梨衣回到蛇岐八家的时候,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你想过么?”风间琉璃幽幽地问。
路明非一惊。
“这么多年来,橘政宗辛苦地养育那个极恶之鬼,她在这场复活神的大戏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呢?如果我们能阻止一切,她就是安全的;如果我们没能阻止,也许她这颗棋子就会被动用。换句话说,解决了王将和橘政宗就能确保那个女孩的安全。这个理由,足够劝说Ricardo君加入我们么?”风间琉璃微笑。
他对路明非很感兴趣,只因为那张照片上的一个眼神。但他说不清那种感觉,他只知道路明非在隐藏。路明非是一个有戏的人,这是风间琉璃的直觉。
一个有戏的人和一个没有戏的人,风间琉璃一眼就可以分辨,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演员。他确实是在试探路明非,想用压力逼他流露出真实的一面。
“好吧,我加入。”沉默了好久,路明非闷闷地说。
风间琉璃达到了目的,可又有些失望,路明非的回答似乎是迫于无奈,并不像风间琉璃想象的那样,当狮子被人闯入领地时,会忽然从慵懒的猫科动物变成致命的凶兽。路明非一直低着头,风间琉璃也没法欣赏他的眼神。
“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抓紧时间休息,今天会是很长的一天。”恺撒拍了拍掌。
“是啊,这漫长的一日,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风间琉璃感喟地说。
楚子航把汤碗摞起来放进托盘。就在托盘从吧台上挪开的瞬间,风间琉璃忽然怔住了,只觉得一道寒流穿透了身体,仿佛恶鬼在盯着他。这种感觉在他身上只发生过少数的几次,每次他回头都会发现王将悄悄站在自己身后。
他立刻起身,警觉地四顾,却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人。他低下头来,目光触及用墨晶玻璃做面的吧台,这才忽然醒悟那种恶寒的感觉从何而来。几秒钟之前,路明非正低着头,从墨晶玻璃的反光中看着自己。
那岂止是狮子被侵犯了领地;那根本就是某个恶鬼在借助路明非的眼睛凝视自己!风间琉璃缓缓地打了个寒战,可路明非已经起身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第十三幕 刺王杀驾之夜
东京港区,距离海岸不远,隐隐可以听到午夜的潮声。铁塔矗立在暴雨中,就像形销骨立的巨人,默默地支撑着天空。
东京塔。
这座铁塔曾是东京的制高点,现在已经被更高的东京天空树取代。但从正下方抬头看去,仍然令人惊异于它的雄伟,那嶙峋的钢铁支架,与其说是巨人,不如说是巨人的骨骸。
“右京,右京,琉璃呼叫,报告你们的位置。”耳机里传来风间琉璃的声音。
“到达地下车库一层,这里安静得有些奇怪。”楚子航打开战术手电筒四下照射,“停车场里很空旷,多数车位看起来很久没有停放车辆了,看不到车轮印。”
“东京天空树建成之后这里已经被遗忘了,能登上六百多米的高塔去看东京,谁还会来这座三百多米的昔日最高塔呢?”风间琉璃说,“所以王将才会选择这里作为见面地点。当年这里可是东京的地标,各种漫画和电影里都有它出场,情侣们都把一起登上东京塔看成浪漫的事,失恋的人则来这里自杀。这里象征着东京的繁华和孤独。《东京巴比伦》里有个亡魂游荡在东京塔里,她说:‘我讨厌东京,外面这么华丽,内部却那么肮脏。’”
“听你这话似乎不那么喜欢东京啊?”恺撒说。
“岂止不喜欢,其实我也很想烧掉这座城市,这是一座让人难过的城市,像个五光十色的牢笼。”
“不好意思,打搅两位很有深度的对话了,不过我这里又湿又冷,空虚寂寞那是不必说,你们聊得热火朝天,让我有点心理不平衡。”耳机里传出芬格尔愤懑的声音,“请闭嘴好么?”
“在我的位置完全看不见你,隐藏得真好,你的位置在哪里?”路明非问。
“塔的西北边,距离特别瞭望台大概60米,要不要我冲你们打个招呼吆喝几声?这样你们就能记得还有我这个可怜人在风雨里打着哆嗦!”芬格尔恶狠狠地说,“我说,这个气球真的可靠?”
“那是个飞艇。”路明非纠正。
他放下狙击步枪,端起望远镜看向天空。按照芬格尔的指示,他果然看见了那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悬浮在暴雨中,就像巨鲸悬浮在不安的大海里。它和天幕的颜色太过接近,几乎无法区分。
那是一艘黑色的广告飞艇,芬格尔被吊在飞艇下方,端着形似步枪的激光监听设备。这是路明非想出来的主意,灵感源自路鸣泽动用广告飞艇全程跟拍他和绘梨衣。路明非始终没想到那艘飞艇会有问题,即使他觉得有人跟踪他,也只会注意来往的人和车辆。天空对多数人来说都是个盲区,那里距离特别瞭望台很近,却很容易被忽略。
只是得辛苦芬格尔,因为广告飞艇的浮力有限,没法悬挂吊舱,只好用绳子把他捆在那儿。
“我们己经到达地下车库二层,出了点意外。”楚子航说,“暴雨下得太久了,这里都是积水,水深足有半米。我和恺撒得涉水到车库深处去找管道口。”
地下停车场的负二层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的灯都黑着,几辆上了年纪的老车被淹在水里。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拧亮战术手电筒,装在枪机下方的挂架上,涉水前往蓝图上电缆管道的位置。死水被他们搅动,发出单调的哗哗声。
“Basara!右京!安静!不明身份的车辆正接近东京塔!”耳机里传来风间琉璃的声音。
银色的古董奔驰车在雨水横流的街道上行驶,溅起一人螅乃āK蝗氲叵峦3党〉母阂徊悖鎏峤萦辛Φ慕挪缴谏戏交氐矗侨朔路鹪谟眯葑嘧乓皇卓旖谧嗟奈枨
高速电梯带着神秘的访客直上瞭望台。
“是橘政宗,他竟然早到了一个小时,而且是自己开车过来。”风间琉璃低声说。
“听脚步声是个很年轻的人。”恺撒说。
“确定无误,我这里看他看得很清楚。他已经到达主瞭望台,正在窗边眺望。你说得对,今晚他的状态很奇怪,就像个年轻人……像过去的邦达列夫少校。”
橘政宗站在窗前看雨。风间琉璃的望远镜里,这个老人的侧脸如此的英俊,身形如此的挺拔,仿佛有一种力量把他强行拉回了二十年前,他最巅峰的时代。他登临高处俯瞰大地,仿佛世界尽在掌握之中。也只有这种狂徒才会想要占有世界的王座,在这种人眼里没有不可能的事。今夜橘政宗没有穿和服,却穿着执行局的黑风衣,敞开衣襟露出白色的衬衫,衬里五彩斑斓。
四周一圈都是玻璃墙,雨打在窗户上,玻璃中既有东京城的夜景,也有橘政宗自己的影子。那些灯火通明的大厦立在雨夜中,像是镶嵌宝石的巨大石碑,这座城市看上去就有了古罗马城的宏大,但是更添辉煌。
“旅に病んで、梦は枯野をかけ廻る。”橘政宗轻声说。
(此为松尾芭蕉所作的俳句,意为“旅途罹病,荒原驰骋梦魂萦”)
他摸出手机,拨通电话:“稚生,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有影响你休息么?”
“没有,我还在工作。”电话里传来源稚生的声音,“有事么老爹?”
“我也有些事情在处理,恰好有几分钟空闲,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顺便问问绘梨衣恢复得怎么样了。”
“状态己经稳定下来了,醒来之后吃了点东西,不用再输葡萄糖了。今天下午有个寄给她的邮包,邮包里是她以前玩的那些玩具,还有几套衣服,她看上去很高兴。”“她高兴就好,只要她平安地回来,什么都好。”橘政宗说,“记得我跟你说送给你的刀快要打好了么?这次的刀坯很好,我终于打造出自己的第一把刀了,可惜没有时间装饰,我让刀舍的人把刀坯寄给你了,记得查收。”
“没问题,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了,晚安。”橘政宗挂断了电话。
灯光忽然熄灭,电机的嗡嗡声同时消失,换风机停止了转动,所有的安全门同时敞开,狂风暴雨灌了进来。’
停电了,电波塔忽然间变成了没有生机的废墟。寒风穿梭,发出凄厉的笑声,橘政宗的风衣震动着,呼啦啦作响。他全无畏惧的神色,眼瞳在黑暗中莹莹发亮,整个人像是绷紧的长弓。
“Basara呼叫琉璃!地下车库里忽然断电了!”恺撒压低了声音,“所有闸门都关闭了!”
“琉璃收到,不光是东京塔断电了,周围的街区也都黑了,整个区的电力供应都中断了。”风间琉璃回答,“但阶梯的灯亮了起来。”
一片漆黑中,环绕东京塔的铁梯却亮了起来,铁梯下方安装了LED灯,每一级阶梯都放出莹莹的白光,仿佛登天之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都保持着早到的习惯啊。”四周回荡着含笑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东京塔的扩音系统里出来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监听装置,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那是王将的声音!”路明非低声说。
“当然,永远都是先到的人占据先发的位置,你我这种人怎么能允许对方占据先发的位置呢?”橘政宗环顾四周,“这一次我来晚了,你准备了什么在等我?”
“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正宗的红牌伏特加和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运来的寒冰,男人之间的友谊不就该像这样么?能烧热血管的酒和永恒不化的坚冰。”王将说话的声音里混杂着液体流动的声音,不难想象他正把烈酒倾入加了冰块的杯中。
橘政宗推开安全门,登上那道闪光的阶梯,一步步走向高处的特别瞭望台。他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很坚定,肩背挺拔,像个年轻人。
“为什么不走得快一些呢?我们己经二十多年没见了,你已经变老了,我变得更老了,这个世界不会给老人留太多时间。”王将轻声说,“我们应该把握每一分钟。”
“在正式的乐章开始之前,怎能不好好地享受序曲呢?你还听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么?”
“现在最喜欢听的是他的第六交响曲,那是他为自己写的天鹅之歌。”
他们通过扩音设备聊天,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云淡风轻却又情意殷殷。橘政宗拾级而上,越来越接近特别瞭望台,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站在窗边,穿着笔挺的军礼服,腰间系着宽阔的皮带,领口里系着华美的紫色领巾,跟当年的赫尔佐格博士二模一样,与其说他看起来像个苏联军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