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常在掌势雄浑,每一掌霍霍生风。风达用刚才被武英夺了掌中剑,但他拳脚功夫亦十分了得,此时兄弟二人同仇敌忾,将武英渐渐逼到崖角!
只听武英蓦然轻喝一声,一掌拍向风常在!
风常在闪身避过,风达用觑见对方腋下露出破绽,一拳捣出!
殊不料这却是武英故意卖的破绽。他见对方中计,左臂一圈,拿住对方手腕,再顺势一送,将对方这一圈转向了凤常在!
风常在刚刚躲过武英一掌,尚未回过神来,又见一拳打来,如何躲得过?
武英一招奏效,左肘顺势回拉,重重顶在风达用胸口上!
风达用哼也未哼,中肘便倒!
武英左掌却又借势向前拍出,击向风常在胸前!
第二十六回 绵里藏针于鸿飞
武英回肘击倒风达用,又进掌拍向风常在胸前,眼见对方挡无可挡,立时就要中招。忽闻一声冷笑,一个身影闪电般将风常在拉到一旁,武英大吃一惊,忙收掌力。
只见来人约莫六十岁年纪,一身短装,手中拿着一把唢呐,——这人正是叶若华曾在栒邑县遇到过的关寿平,武英却不识得他。
武英见他衣着虽然土里土气,但在自己的千钧掌力下竟然将人救走,心中不敢小觑,冷冷说道:“你是谁?”
关寿平哈哈一笑:“老汉关寿平!阁下数月前带人闯入我韩大哥的桃园,打伤了韩大哥,又抓走武、胡两位兄弟。”说着双目中精光一盛,“如此蛮横,难道没把咱们北绿林的兄弟瞧在眼里?!”
武英冷笑一声,说道:“不过是些江湖草寇,无名流匪罢了,还敢自诩什么英雄好汉!”
关寿平闻言却不动怒,说道:“今日你有伤在身,我不杀你!你走罢!”
武英心中想道:“来时主子交代一定要将那二人带回,我今日若然空手而回,有辱使命,定然难逃一死!倒不如拼着这条性命多杀几名逆贼,也算死得其所!”他心念及此,仰面哈哈一笑,说道:“什么南绿林,北绿林,只要我朝廷剿匪大军一到,届时叫尔等都化为齑粉!”说到最后一个“粉”字,左手猛然拔下右肩上的袖箭,向关寿平掷去!
关寿平举起唢呐将袖箭拨开,见对方左掌袭到,喝一声“来得好”,唢呐反拿,去点他肘弯处的天井穴!
武英手肘微曲,左手朝对方脸上扇去!
关寿平低头避过,手中唢呐去点对方胸下的日月穴!他生性磊落,见对方右手受伤,不愿乘人之危,出招时只攻对方身体左边。
武英侧身避过唢呐,右膝猛然抬起,顶向关寿平面部!
关寿平见他竟陡然以膝顶人,忙撤身回避,不料对方膝出半途,双脚忽然从后连环踢到!关寿平心中一凛:“武当鸳鸯连环腿!难道那夜在宝塔上与我交手的便是此人?”他见对方双脚踢到,忙纵身跃起,手中唢呐向武英当头敲下!
武英趋身避过,左手一招“长河落日”袭向对方小腹!
关寿平身在空中,不能闪避,右脚向对方左掌迎去!
只听“砰——”地一声响,关寿平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在地上,又退了两步!武英亦连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关寿平身在空中,无从借力,武英虽然掌势强劲,但居于下位,二人刚才情势各有优略,这一招却对了个不分胜负!
关寿平冷笑道:“我道你是武当派的高人,没想到尊下的绵掌功夫却也这般厉害,那一夜却为何不使出来呢?”他不知那晚是叶若华闯上宝塔,刚才见他使出鸳鸯连环腿,便误以为他便是那夜闯塔之人,是故说出这段话来。
武英冷冷说道:“废话少说,咱们真功夫上见分晓!”单掌竖胸,蓦然欺身拍了过去!
关寿平见他身受重伤,犹然挺身相斗,也不禁佩服道:“是条汉子!”他避过一掌,唢呐去点对方眉心。
关寿平的唢呐乃古铜所制,长不过二尺,但却可寻人穴位,刺人要害,击人破绽,锁人兵器,一物四用,可当做判官笔、短剑、钢鞭,端的是厉害非常!武英武功本不在他之下,但先前与“风氏四雄”激斗良久,气力耗损,身上又受了重伤,此刻被关寿平唢呐的攻势压得渐渐难以还手,支撑不住!
关寿平一招“遥指杏花”,飘飘洒洒,点向武英身上数出大穴!他见武英神智渐乱,晃步躲开自己这一招,喝道:“躺下罢!”一招“黄河冰塞”刺向对方腰间的大横穴,招出一半,忽见武英右掌陡然拍了过来!
关寿平见他右掌受伤,与他交手时便未攻他右边,此际见他右掌突然打了过来,如何躲得过?只见他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崖壁上才止住身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原来武英见对方只攻自己左边,寻思:“此人自负,不肯攻我右边,我且假装败退,诱他来袭,右手趁势回他一掌!”他见关寿平果然中计,哈哈一笑:“老匹夫,还不受死!”
关寿平被他一掌打得吐血,心中怒极,喝道:“今日定见生死!”忽然一眼瞥见武英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名老者,那人慈眉善目,银须飘飘,他甫一瞧见那人相貌,身子一震:“是你!”
武英听得身后有人,转身一看,惊道:“耿管家!”
这人正是几日前曾和叶若华、蓝凤他们见过面的耿先鸿!
武英见他竟能悄无声息站在自己后面,心中骇然,忙避过一边。
耿先鸿微微一笑,说道:“你何必躲我!你的真名可叫武去非?”
武英心头一震,喝道:“你是什么人?”但隐隐约约觉得此人十分熟悉。
却听关寿平冷冷说道:“他是‘绵里藏针’于鸿飞!二十年前号称关东第一高手,绵掌功夫的境界犹在他师兄龙道人之上!”
武英的授业恩师正是龙道人,此刻他听关寿平说出耿先鸿竟是他师叔,心中疑虑,说道:“你怎么知道?”
关寿平却不看他,望着耿先鸿冷冷说道:“当年你拜你一掌所赐,我每日辰时胸口总会痛楚难当,这二十年来并无一日停歇!”
原来二十年前耿先鸿远赴西域,途径三秦,与关寿平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时他绵掌功夫已然极高,关寿平却哪里是他对手,被他在胸前印了一掌!
关寿平这二十年来每逢胸口疼痛,便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这个名叫于鸿飞的关东第一高手已经改姓换名,在塞外玉峰山庄做起管家来了。
于鸿飞神色歉然,道:“当年我年轻气盛,一时误伤了你,致令你二十年来每日备受苦楚,实在过意不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递向关寿平,“这药丸虽不能尽除绵掌掌伤,但还是能减些伤痛的!”
关寿平自知武功与他相差太远,但二十年仇怨如何能用几粒药丸消解,冷冷一笑,并不接药。
于鸿飞见他倔强如此,微微一笑,转身朝武英问道:“你师父他现在可好?每天晚上是否还会咳嗽?”
原来关东苦寒,武英的师父龙道人幼时常整夜练武,后来落得个伤寒病痛,每夜睡觉总会不停咳嗽,如是几十年未变。
武英第一次见他就觉此人十分熟悉,此时听他问起师父咳嗽,心中更无怀疑,跪下拜道:“弟子武去非拜见师叔!”
武英本名叫做武去非,乃是大内密探。他奉朝廷之命,与本名张海的胡雄西行去打探当年李闯的短剑之谜。
于鸿飞当年离开之时,武去非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孩,于他相貌记得模模糊糊。于鸿飞第一次在玉峰下见到武去非,亦觉此人相貌熟悉,待到玉峰山庄见他暗中使出一招“一波三折”,助王辉打伤谭定雄后,便知此人乃是自己师兄的嫡传弟子。但他因身上重任在玉峰山庄已潜伏了二十年,于是面色不改,权当做不认识武去非。
今日他恰好途径此地,见到武去非势危,便现身来救。但他却未料到对方竟是他二十年前无意结下的一个仇家。
第二十七回 可怜空谷余笑声
于鸿飞将武去非扶起,点了他右肩几处穴道,使伤口不再流血,问道:“你师父现今可好?”
武去非躬身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直隐居关东,闭门不出,已有二十年了!”
于鸿飞闻言神色间浮起一丝苦笑,说道:“当年一句话尓,他又何必如此倔强呢?”顿了顿,忽又问道:“现下摄政王可好?”
武去非心中一惊,反问道:“师叔何故问起此人?”
于鸿飞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一沉,忙道:“发生什么事了?摄政王怎么了?”
武去非道:“多尔衮十五年前已经死了!他把握朝纲,独断专行,枉杀皇子,罪行难恕,顺治爷已夺其封号,命人掘墓鞭尸了!”
于鸿飞身躯一震,向后连退数步,自语道:“我当年远赴西域,原是受了摄政王之命,为他夺得两把短剑。如今我重任尚未完成,摄政王却……”蓦然转身朝武去非问道:“你说,摄政王是怎么死的?”
武去非说道:“他是狩猎时不慎坠马而亡!”
于鸿飞哈哈大笑,神色间却是无比痛苦,道:“摄政王戎马一生,南征北战,不知在马上立下多少战功,况且十五年前他不过四十岁,正值壮年,如何会轻易坠马!这定是福临那小子的阴谋!”
原来当年摄政王多尔衮得知李闯曾得到两把短剑,其中藏有长据天下的秘密,他便派于鸿飞改名易姓去寻这两把短剑。于鸿飞经过数月打探,终于得知一把短剑在蓝天正手中,恰好当时蓝天正重伤在身,又被人追杀,得他相救。
蓝天正于是带他西出玉门,来到自己的祖居玉峰山庄。他这二十年来隐藏极深,从未让蓝天正瞧出他的真实身份,但蓝天正也生性多疑,于鸿飞二十年来竟然未打探出短剑的任何信息。他心中焦虑之时,蓝天正忽然广撒英雄帖,遍邀武林人看剑,又让他深夜护守剑阁,他这才演了一出“监守自盗,声东击西”的好戏。
于鸿飞这二十年来远在玉峰之上,于天下之事毫不知晓。他一心为摄政王多尔衮盗剑,却不知天下大势已变,不仅多尔衮已然去世,连命人将他鞭尸的顺治皇帝福临也英年早逝,现今皇帝却是福临的三子玄烨,世称康熙皇帝。
武去非听他贸然叫出先帝姓名,那是当朝任何人都得避讳的名号,不觉怒道:“大胆,你敢称呼先帝名讳!”
于鸿飞闻言愣得一愣:“先帝?我走时福临不是只有八岁吗?他怎么死了?”
武去非屈膝半跪,抱拳朝北道:“先帝四年前染疾而终,现今圣上乃是顺治爷第三子,年号康熙!”
于鸿飞口中不住自语道:“康熙,康熙……”
关寿平见他双目呆滞,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暗道:“他虽是清廷鹰爪,却也难得如此忠心为主,况且听闻那多尔衮刚强勇武,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罢了罢了,我这点微仇小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忽闻山道上乱声又起,关寿平与武去非忙探头望去,只见山道拐弯处涌出一批官兵,那带队之人面如重枣,手中提着一对判官笔,正是“赤面判官”陆公明。
陆公明眼见山道上官兵们正与北绿林众人厮杀,长啸一声,运起一对判官笔,闪身过来。他武功既高,身法又快,那些绿林小卒如何是他对手,只见他双臂左右飞舞,中者即倒!
关寿平眼见对方武功极高,后面又带来数百清兵,料知今日救人已成妄想,便将那唢呐嘴放在唇间,吹出一段长音。
这长音是他们相约撤退的暗号,此时众人听见长音,便纷纷呼哨,渐渐撤去!
关寿平分朝于鸿飞和武去非抱拳道:“老汉去也,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袍袖一展,带着风氏二雄如飞般奔上山去!
武去非此刻受伤,自忖留他不住,冷哼一声,道:“随时候驾!”
陆公明见对方已然撤去,便收整残兵,让他们互相包扎。
他见上面凹崖处有人,纵身飞上,见是武去非,抱拳道:“下官救援来迟,还请武大人恕罪则个!”
武去非回礼道:“哪里,今日若不是陆大人及时来援,我恐怕就要有负圣命了!”
陆公明微微一笑,见他身后有人,奇道:“这位是?”
武去非正待回答,忽见于鸿飞身形一展,从山崖边纵身跳下!
武去非惊呼:“师叔——”伸手去拉,却只扯下半截衣袖,哪里还有人在!
只听空谷中传来一阵笑声,渐渐远去……
却说叶若华与蓝凤在山上见绿林众人与官兵厮杀,心中委决不下是否该出手相助,忽闻一声长笑,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山谷中跳了下去!
蓝凤见众人厮杀地厉害,心中害怕,一直藏在叶若华怀中,忽然听到这阵笑声,欢喜道:“是耿伯伯!”她转过头去,却未看到耿先鸿身影,便又望着叶若华:“我刚才听见耿伯伯的声音了,他在哪里?”
叶若华心中惊疑:“他为何要寻死?”他心知若然告诉蓝凤耿先鸿已死,蓝凤必定痛不欲生,便轻声说道:“耿先生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刚刚出现,又走人了!”
蓝凤点点头,望着山谷良久,忽然鼓掌笑道:“我知道了,耿伯伯不喜欢他们胡乱杀人,所以现身以武功将他们吓了吓,然后又走了,是不是?”
叶若华微微一笑,说道:“对啊,是这样的。你看,他们现在不打架了,就是给耿先生吓到了!”他见蓝凤天真无邪,心中不忍,轻叹一口气,挽着她的手,道:“我们走吧!”
蓝凤回头瞧瞧山道,似乎犹自希望耿先鸿能在山道上再次出现。二人骑马越过一个山头,直到再也看不见来时的山道,蓝凤才转过头来。
却听叶若华轻轻吟唱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蓝凤细细回味:“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说的是哪里,真有这么好看吗?”
叶若华眼见耿先鸿坠崖身亡,心中竟然沉闷无比,于世间杀戮一下子厌恶到了极点,只想退隐江湖,远避恩怨,想起自小长大的水乡江南,所以不觉吟咏出来。
他静静望着远处,说道:“这是唐代杜牧之的《江南春绝句》,诗里描绘的是江南一派莺歌燕舞,酒旗招展,山寺林立,烟雾飘渺的景象。那里美丽无比,没有恩怨,没有仇杀……”
蓝凤听着他的描述,也静静出神。
太原濒临汾河,三面环山,自古就是山西重镇。
叶、蓝二人纵马东行十几日,这一日来到太原的茶马古道。
二人正说笑间,忽闻远处呼喝声响,两队人马正在厮杀!
叶若华自见耿先鸿死后,心中厌恶杀戮,此时看见有人激斗,本待调转马头走人,忽见阳光下一根孔雀花翎闪闪生辉,他心中一动,凝神望去,却见那人正是“赤面判官”陆公明。
叶若华与此人数次相见,知他虽是朝廷鹰犬,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心中对他也甚为佩服。此时见他与人相斗,便朝他对手望去,却见那人一身短装,手中一把唢呐上下翻飞,竟是关寿平!
第二十八回 茶马古道尘飞扬
那日在盘龙山凹崖处的诸般相斗,叶若华因身居山顶,相距太远,又地形所碍,没有看见。后来陆公明带人杀到,他也是仅凭对方身法猜测,心中并不十分确定来人便是“赤面判官”。
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