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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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 [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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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小心,只让小部分场地暴露在外,而且还要设立屏障和挡风墙,防备不太可能发生然而一旦发生就非常严重的沙暴。这一做法一直坚持到现在。 
  当然,她也按照惯例设立了屏障和挡风墙,但却不是在新的挖掘点和她专注研究的圣殿现场这些贝克里莫特最古老最经典的建筑所处的地方。她急于发掘,满脑子只想着发掘、不断的发掘,把最根本的防范措施都忘了。什么防范措施呀,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可是现在,她听到的是沙暴那恶魔般的怒吼,看到的是毁灭一切的黑暗天空…… 
  西弗娜此刻想道,死了也许会更好。这样就读不到未来五十年里出版的考古学书籍中对她的评价了:具有丰富资料,记录卡尔盖什早期文明发展史的贝克里莫特考古现场,由于萨罗大学一位名叫西弗娜的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的疏忽发掘,在一次不幸的灾难中全部毁灭…… 
  “我想快结束了。”巴利克轻声地说道。 
  “什么快结束了?”她问道。 
  “沙暴,你听,声音已经小下来了。” 
  “我们肯定是被沙子淹没了,所以才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不,西弗娜,我们没有被淹没。”巴利克拽着面前的帆布用力拉了一下。 
  西弗娜透过帆布的缝隙窥见了悬崖和城墙之间的空旷地带。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见到的是清澈的蔚蓝色天空和耀眼的阳光。塔诺和西撒发出的光刚才还暗淡阴冷,现在却是她见到的最漂亮的阳光了。 
  沙暴过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沙子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一切都没有被埋葬? 
  城里的一切仍清晰可见:城墙上的巨大石块,闪烁发光的马赛克,太阳神圣殿尖顶的石头。就连大多数的帐篷都还支立着,那些重要的帐篷几乎都安然无恙。只有工人们居住的帐篷毁坏重一些,但花上几小时的工夫就能修好。 
  带着惊讶和忐忑不安的心情,西弗娜从避风处走了出来,打量着四周。地上的浮沙已被吹走,发掘带干化夯实的黑色表层仍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与以前有所不同,它的表面被某种奇异的方式划伤,地上干干净净,没有风暴带来的任何沉积物。 
  巴利克很惊奇,说道:“先过来的是沙,风紧随其后。风卷起沙子,向我们打来,沙砾几乎在落地的一刹那又被风卷起,带着它们向南飞去。你瞧……地上划出了道道伤痕,地表面那层薄薄的浮沙也被风吹走了,五分钟的时间完成了五十年的风化历程。然而……” 
  西弗娜几乎没听进一个字。她抓住巴利克的手臂,拉他转过身,背对着发掘地的主现场。 
  “看那里。”她说道。 
  “哪里?怎么回事?” 
  “汤姆博山。”她用手指着说道。 
  这位长着宽阔肩膀的地层学家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天啦!山被拦腰劈开了!” 
  汤姆博山是一座形状怪异的土墩,它位于主城的南部,步行大约需要一刻钟。一百多年来没有任何人对它进行过发掘,从伟大的先驱者高尔多221的第二次探查起,一直没有人对它产生过兴趣,高尔多本人也认为它无足轻重。人们普遍认为,它只是旧时贝克里莫特的居民们倾倒厨房废物的垃圾场所……的确,它本身就足以让人产生兴趣的了,但比起发掘现场充满奇迹的其它地方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显然,汤姆博山遭到了风暴最猛烈的袭击:几代考古学家都不想干的事情,一会儿工夫就被沙暴的威力完成了。土丘的风面被划开了道道弯弯曲曲不规则的口子,像道道可怕的伤痕,把斜坡顶部的里层全都露了出来。西弗娜和巴利克这样经验丰富的考古工作者,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明白它的重要。 
  “垃圾场的下面是一座城池的遗址,”巴利克低声地说道。 
  “我看不止一座,可能是几座,”西弗娜说道。 
  “你这么认为?” 
  “你瞧,瞧那里,靠左边。” 
  巴利克嘘了一声,“在那片宽大的地基下面,那不是一道横直交叉的墙吗?” 
  “你说对了。” 
  西弗娜突然为之一振,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转向巴利克,发现他也惊奇不已。他两眼圆睁,脸色发白。 
  “多谢这场风暴!”他鼓足勇气嘶哑着嗓子说道,“我们会从中获得什么,西弗娜?” 
  “我也不知道,但我会立即着手去寻找。”她扭头看着悬崖下的避风处,监工苏维克和工人仍在那里恐惧地缩着身子,做成虔诚的样子,用低而颤抖的声音喃喃地祈祷,似乎还未领会他们已经安全地度过了这场可怕的沙暴。 
  “苏维克!”西弗娜高叫道,向他做了个有力的手势。其力量之大,几乎到了愤怒的程度,“出来吧,和你的工人们!我们有事情做了!”            
《日暮》'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第三章    
  哈里姆682是一位壮实的大个头男人,年龄五十岁左右,胸部和手臂上的肌肉非常发达,肌肉和皮肤间长着一层厚厚的脂肪。谢林隔着医院房间的窗户仔细地对他研究了一番,立即感到他和哈里姆能和睦相处。 
  “我总是偏爱……嗯……大个子的人,”这位心理学家向凯拉里坦和丘比洛解释道,“因为我的大半辈子都是这样度过的,你明白吗?当然,比起他来,我可没那么健壮。”谢林开心地笑 
  了笑,“肉在我身上一层层地堆。当然,这个地方除外。”他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这位哈里姆是干什么的?” 
  “码头搬运工,”凯拉里坦答道,“在乔勒的码头上干了三十五年。在一次彩票抽奖中,他获得了参加神秘隧道开业的入场卷。妻子儿女都去参加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但他却最严重。这使得他非常难堪,一个健壮的大男人,居然会彻底地崩溃。” 
  “我很明白这一点,”谢林说道,“我将对此加以考虑。我们这就去和他交谈,行吗?” 
  他们走进了房间。 
  哈里姆已坐了起来,没精打采地看着屋顶上的转式立体散光灯,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床对面的墙上。他笑容可掬地看着谢林,但一注意到律师丘比洛跟在院长的后面,脸色就阴了下来,俨然变成了一道冰川。 
  “他是干什么的?”哈里姆问道,“又一位律师?” 
  “一点不是。这位是谢林501,从萨罗大学来。他来这里帮助你恢复健康。” 
  “嗯,”哈里姆鼻音浓重地哼道,“又一位天才!你们究竟给我做了多少好事?” 
  “这话很对,”谢林说道,“真正能帮助哈里姆恢复健康的人只有哈里姆自己,对吗?这事你明白我也明白,我也许还能让这个医院里的人也都明白。”他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肥胖的身体把床压得吱吱作响。“不过,这里的床至少是正宗的。如果它能同时承受我们两人的体重,就很不错了……不喜欢律师,对吗?我也不喜欢。你我算是知音了。” 
  “他们除了给人制造痛苦和不幸外,就不会做别的事情了,”哈里姆说道,“他们满脑子坏水,让你说违心的话,诱导你如何如何说,就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最后用你自己的话来整你,为他们开脱罪过。总之,我就是这么看的。” 
  谢林抬头看了看凯拉里坦。“有必要让丘比洛参加这次谈话吗?我看没有他,谈话会更顺利一些。” 
  “我有权利参加任何……”丘比洛的语气很执拗。 
  “请别……”凯拉里坦打断了他的话,言外之音比斯文更有力,“谢林说得对,今天一下子就来三个人,对哈里姆来说太多了。况且,他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这……”丘比洛说着,脸色有些难堪。但很快便转过身子,离开了房间。 
  谢林偷偷地向凯拉里坦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远处的角落里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转身面对床上的病人,嫣然一笑:“很难受,是吗?” 
  “让你说中了。” 
  “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哈里姆耸了耸肩。“我想有一两周了,或许更长一些。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想。自从……” 
  他沉默了下来。 
  “是乔勒百年博览会吗?”谢林紧追着问道。 
  “是的,自从那次乘车参观以来。” 
  “已有一两个星期了。”谢林说道。 
  “是吗?”哈里姆立即瞪大了眼睛。在医院里住了多久,他并不想知道。 
  谢林立即改变策略说道:“我断定,你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你会告诉自己,很想回到码头去。对吗?” 
  哈里姆裂嘴笑了笑,说道:“你居然还敢提这事!噢,我巴不得明天就去背藤条箱。”他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宽大有力,粗壮的指尖已经磨平,一个手指因伤已变弯曲。“成天躺在这里,肌肉不断地松弛。到我能回去工作时,已不再是一把好手了。” 
  “你为何要躺在这里?为何不爬起来,穿上衣服离开这里?” 
  凯拉里坦从角落里发出了一声警告。谢林用手示意他保持安静。 
  哈里姆惊讶地看了谢林一眼。“爬起来,走出去?” 
  “为何不能?你又不是犯人。” 
  “但是,如果我那么做……如果我那么……” 
  码头工哈里姆的声音小了下来。 
  “如果那么做了,又会怎样?”谢林问道。 
  哈里姆蹙着眉,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几次想开口说话,但一张口又咽了回去。心理学家耐心地等着。最后,哈里姆终于用紧张、嘶哑、压低了一半的声音说道:“我不能出去。是因……因……因为……那黑暗。”他挣扎着终于说了出来。 
  “黑暗?”谢林重复道。 
  这个词就像某种有形的东西悬挂于他们两人之间。 
  哈里姆对此很害怕,甚至有些局促不安。 
  谢林突然意识到,在哈里姆这类人中,这个词很少作为礼貌语使用。在哈里姆看来,这个词,如果还算不上什么淫秽的话,也少不了有亵渎的意思。在卡尔盖什,谁都不愿去想黑暗这两个字。受教育越少的人,就越害怕想到它,害怕有那么一天,天空中那六个亲密友好的太阳会在突然间无故地消逝,代之以极度的黑暗。这一念头让人回避……更不愿把它同那两个字联系起来。 
  “是的,黑暗,”哈里姆说道,“我害怕的是……如果我走出去,我可能会再度置身于黑暗之中。这就是问题所在。黑暗,再度的无际黑暗。” 
  “几星期来他的症状完全逆转了。”凯拉里坦轻声地说道,“起初刚好相反,除非给他服用镇静剂,否则就无法将他弄到屋子里来。也就是说,最初是明显的幽闭恐怖症,接下来经过一段时间后,转变成了开放恐怖症。我觉得这是恢复的征兆。” 
  “也许是这样,”谢林说道,“如果你不介意……” 
  他转向哈里姆,轻声地问道:“你是第一批穿过神秘隧道的人之一,对吗?” 
  “在第一天,”哈里姆的声音略带自豪,“那里出售城市彩票。可能售出了上百万张彩票,有一百人中奖,免费游览神秘隧道。我是第五个中奖的人,我和妻子、儿子、两个女儿全都去了。那是第一天。” 
  “你能给我简单地谈一下隧道的情况吗?” 
  “唔,”哈里姆说道,“那是……”他稍微停顿一下,“你知道,我从未经历过黑暗,从未。就连黑屋子都没有进过。我对此不感兴趣。从小到大,卧室里总有一盏长明灯。婚后有了自己的房子,我还是按习惯在卧室里安了一盏。我的妻子也有同感。经历黑暗,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我的初衷。” 
  “可你还是抽了彩票。” 
  “是的,就那么一次。姑且把它当作娱乐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一次特殊的经历,或度假。这么大型的博览会,五百年才有一次,不是吗?人们争相购票。我想它一定不同寻常,肯定有好看的。否则,他们怎么会建造它呢?因此,我购了票,获了奖,码头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嫉妒,他们都希望能获奖,一些人甚至愿出钱买我的奖券……‘不,’我说,‘此券不出售。我有妻子儿女,这是我们的奖券……’” 
  “对穿越隧道,你一定很激动了?” 
  “是,当然啦!”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何时坐的车?感受如何?” 
  “嗯……”哈里姆开口说道。他舔了舔嘴唇,注意力似乎转到了很远的地方。“有很多这么大小的车子,车里除了板条做的凳子外,什么都没有。你知道,车子没有顶篷。人们上了车,六人一辆,我们家除外,只有五个人,因为这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不用加上一个陌生人,车子基本上已经满了。接下来听到的是音乐,车子开始徐徐进入隧道,速度很慢,一点不像高速路上的汽车,简直是在爬行。不久便进入了隧道,然后……然后……” 
  谢林又等了一会。“讲下去,”发现哈里姆没有往下讲的迹象,他说道,“给我讲一讲,我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 
  “然后便是黑暗,”他的声音沙哑,回忆中两手不停地颤抖,“你知道,进入隧道的那一刹那,就像有人扔了一个巨大的帽子盖在你头上,一下子全都变黑了。”他颤抖的双手抖动得更厉害了,“我听到了儿子特尼特的笑声。这小子很聪明,特尼特的确很聪明。他认为黑暗是猥亵的事情,我向你保证,因此他觉得好笑。我叫他闭嘴,接着一个女儿开始哭了起来,我告诉她没事,什么也不用害怕,好歹就一刻钟,应该把它当作一次娱乐,而不是可怕的事情。然后……然后……”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谢林没有催他。 
  “然后我感到黑暗向我袭来。黑暗代替了一切……黑暗……你想像不出它像什么……实在是想像不出……它有多黑……有多黑……黑暗……黑暗……” 
  哈里姆像受了惊厥,突然战栗了一下,忍不住痛哭起来。 
  “黑暗……哎,这该死的黑暗!” 
  “喂,不要怕,这里没啥可怕的。你瞧那阳光多美丽!今天有四个太阳,哈里姆,男子汉,别害怕……” 
  “让我来处理这事,”凯拉里坦说道。一听到哭声他就跑到了床边。手里拿着闪亮的注射器,一下子将它锥进了哈里姆那结实的臂膀,哭声立刻小了下来。 
  哈里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倒在枕头上,发出无神的微笑。 
  “我们得离开他了。”凯拉里坦说道。 
  “但是,我几乎还没谈到……” 
  “他几个小时都清醒不了,现在,我们可以去吃午饭。” 
  “午饭,好的。”谢林心不在焉地说道。使他自己吃惊的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几乎记不起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是最健壮的病人之一吗?” 
  “也是最稳定的病人。” 
  “那么,其余的人情况如何?” 
  “一些精神非常紧张,另一些一半的时间得使用镇静剂。起初,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他们拒绝从室外进入屋内。从隧道里出来时,要是没有患上急性幽闭恐怖症,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你明白吗?他们拒绝进入房屋……任何房屋,包括宫殿、豪宅、公寓、套房、棚屋、窝棚、坡屋和帐篷。” 
  谢林深深地为之一振。他一直在医治那些受黑暗伤害的病人,这也就是他们请他来这里的原因。他可从未听说过有如此严重的病人。“他们都不进入室内吗?他们在哪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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